《讀書》第一期雷頤先生《文人還會被尊敬么?》一文刊出后,首先得到的反響來自海峽彼岸。臺北《聯(lián)合報》讀書副刊主編陳義芝先生來電,對此文甚感興趣,希望轉載。
義芝先生在轉載時,在標題下加了一句話,意謂雷頤先生的意見對海峽兩岸都能適用。原來,海峽那邊也存在“文人還會被尊敬?”的問題。這頗出乎意外,因為一直聽說那里的文人收入不菲,日子頗為好過;但也不意外,因為也一直聽說那邊也問題多多,文事不易順利進行,收入多寡,并不說明問題。
“文人”一詞,今后不知還有沒有?看看發(fā)達國家,似乎也眾說紛紜。我們有五千年傳統(tǒng),這一點“文心”,似乎還舍不得立即扔掉。于是大潮涌來,短不了有文人說三道四。這一期,葛兆光先生談陳寅恪詩作,面對這么一位承先啟后的中國大文人,面對中國的諸般實際,兆光先生不能一無感慨。大作取名為《最是文人不自由》,已經(jīng)道盡古往今來文人的千種酸楚,萬般委曲,其余不必盡言。陳平原先生從來保持雍容的學者風度,他對時下學人的要求是:保持“人間情懷”。葛、陳兩說,似可互相補充。
京中才人所論約略如此,再來看看外省的。海南韓少功先生,本為小說作家,偶作論說,亦極可觀。本刊首次發(fā)表他的論說大作。他的《夜行者夢語》,用小說家筆法,寫文人種種行止,剖釋當前“后現(xiàn)代”思潮,雖然所述只是“夢語”,落腳處仍在光明?!吧系壅f,要有光!”光在何處?似乎得靠文人自己探尋。
廣東的李公明先生也在探尋這“光”。他沒說已否找到答案,只是表示:批評界目前處于“沉淪”狀態(tài),文化界出現(xiàn)的種種,原因之一,是批評沒有“到場”,或者說批評自身的變質。那么,“光”之來源,至少,有一部分在于批評。
批評當今是否需要?頗費深思。我們?yōu)榇藢iT請教京中及海外諸高明。一說是當今文無定則,“批評”一事可以稍息,當前要在發(fā)表個人角度的鑒賞或不鑒賞。又說文人已經(jīng)不是“立法者”,只是“解釋者”,“批評”再去指手劃腳,大是不宜。也有人認為,批評原是一種對話,“一評定終身”的情況,固不時髦,但批評仍須進行,只是不能再以“法官”身份說話。說來說去,似乎有一點是肯定的:除了對違憲的言論外,中國不應存在以批評名義進行的言論的無上裁判和至尊法官;至于文人的說三道四,說成本人的“鑒賞”或“不鑒賞”也好,“解釋”也好,“對話”也好,“批評”也好,卻不應絕跡。這一則是文事發(fā)展本身的需要,也是文人自身生活的需要——除非世上從此不再有文人在。
寫到此,想起李公明先生在文末引及的龍應臺的評論文字。龍作在臺灣引起“旋風”,其后引進大陸,雖有蕭乾先生為之鼓吹,卻始終未能引起相應的反響。主要是,從主客觀說,當時這里都還沒出現(xiàn)相當?shù)臈l件。時至今日,是不是可以說: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在大陸刮一陣“龍卷風”的條件?這一點,也部分得自上記陳義芝先生所述的啟發(fā):兩岸都存在文人的地位問題,自然也應當都需要嚴苛而又科學的、平等而非獨裁的批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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