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 浦
將“崇高”這個“神圣”字眼“破天荒”地同“躲避”“串聯(lián)結(jié)合”到一塊兒(見《讀書》一九九三年第一期《躲避崇高》)——王蒙先生也真“別出心裁”。畢竟無論是“橘”是“枳”,時尚的崇高總還不乏讓人“趨之若鶩”的手段與魁力,何必要躲而避之?帶著這個疑竇通讀全文,才明白王蒙“處心積慮”張揚“躲避”的,實質(zhì)上是那種假冒的偽崇高——因而能引起讀者的共鳴。
看來不能一見崇高的標(biāo)簽就“頂禮膜拜”,不得不對其內(nèi)涵作具體分析,例如在最“崇高”的“繼續(xù)革命”的理論與口號下,被趕鴨子上架般地去干那些互相揭發(fā)批判、上綱上線“痛快淋漓”之類“窩里斗”蠢事時,倘若不覺欠妥、不省有愧,反而充滿著“崇高”的“革命”氣概的話,那只會讓自己卑下丑陋的意念與言行登峰造極——有緣攀上撒旦的“崇高”。
而被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一向青睞的崇高,同樣應(yīng)該辨別是“魚目”還是“珍珠”。粗疏地劃分一下,不妨將其分為三類,一類是能卓有成效鼓舞人心激勵斗志推動社會生產(chǎn)力車輪滾滾前進(jìn)的貨真價實的崇高,是時代所呼喚、民眾所歡迎、“名特優(yōu)”精神產(chǎn)品所弘揚的,是必須熱情“擁抱”而不是關(guān)門躲避的。第二類是“畫虎不成反類犬”或帶有“假大空”傾向的崇高,受眾每每因其“倒胃口”而“敬而遠(yuǎn)之”。第三類則是扯虎皮做大旗的“高大全”冒牌貨,其代表就是幫派文藝的策劃者,這撮豺狼將又“厚”又“黑”的政客手腕在文藝領(lǐng)域里延伸與拓展開了——厚著臉皮說瞎話,如能將民不聊生吹噓成到處鶯歌燕舞;黑著心腸樹靶子,在文藝作品中則更可以隨心所欲無法無天地玩弄“指鹿為馬”顛倒黑白的伎倆,斗右傾機(jī)會主義者,斗走資派,斗所謂的階級敵人,他們編神造鬼,在作品中“高于生活”并誘導(dǎo)生活里同步殘忍地“斗斗斗”,毫無人性卻偏要念念不忘戴上“崇高”的慈威面具,以掩飾猙獰的面目。崇高就這樣無奈地被褻瀆被利用,這是毋庸諱言的歷史的悲哀。故躲避這類“崇高”是合理的,實質(zhì)上就是要躲避形形色色以“崇高”名義摧殘精神與物質(zhì)生產(chǎn)力、給老百姓帶來痛苦與災(zāi)難的東西。幫派文藝雖其“碩果”屈指可數(shù),但其影響與流毒相當(dāng)廣泛,例如“假大空”傾向還不時在有些作品中冒出,當(dāng)然這主要是駕馭形象之功力及把握分寸之“兩難”等技術(shù)問題。
而對“別開生面”的王朔作品的評議,王蒙做標(biāo)題的四個字——“躲避崇高”可謂“一語中的”。雖然王朔未必能與崇高絕緣,如在“侃出”《渴望》時,豈不正是他提議將劉惠芳塑造得好到極致,同時用極不幸的命運來招人同情嗎?但就其整體創(chuàng)作傾向來說,“他似乎傾倒著舊澡盆的污水,以及孩子”王蒙在《躲避崇高》(見該期16頁)里這樣說,王朔確實是不分青紅皂白幾乎將崇高一概摒棄了,對此王蒙頗有微詞,如上句又稱這位“玩主”為“不開的壺”其作品“很難說成清新,不妨認(rèn)作‘濁新”等。然而王蒙此文的主旨只是想提醒人們注意被忽視了的王朔“傾倒污水”的作用與意義,“王朔的玩世言論尤其是紅衛(wèi)兵精神與樣板戲精神的反動”,王蒙明明白白點出了王朔價值之“睛”,而對其偏頗與局限,鑒于早已有“痞子文化”等“重磅炸彈”,王蒙在“矯枉”時自然難免會給王朔較多的理解與寬容。這點容易引起爭議的“不足”,在今年《讀書》第7期史唯先生《崇高無需躲避》里心平氣和地分析王朔“只是轉(zhuǎn)到了道德的側(cè)面或者反面,而沒看到比道德更高更深刻的東西”等研討中得到彌補。這樣“求真知、尋確解”的平等交流值得倡導(dǎo)。
說《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