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永春
去網(wǎng)上聊天,恐怕遇見的最多的問題就是:Who are you?起初,我挺頭疼這個“你是誰?”,幾乎一見這行字就犯暈,以至于一次居然在鍵盤上敲出了“我就是我”,被網(wǎng)友客氣地評價為“混賬的答詞”,一進傳為噴飯笑料。當然,這只是發(fā)生在本人上網(wǎng)的初級階段,屬幼稚型錯誤,難免,而且可以饒恕。
后來在網(wǎng)上混久了,也就油了,理所當然地進入“東風吹,戰(zhàn)鼓擂,現(xiàn)在世界上究竟誰怕誰”的境界啦。問我是誰,哼哼,今年今月今日今時,本大爺高興是誰就是誰,愿意扮誰就是誰!一切都來自忽發(fā)奇想的一念之差,彈指一揮間:
我可以是陰險毒辣的“岳不群”,也可以是純情美麗的“小龍女”,更可以是刀不虛發(fā)的?小李飛刀”,還可以是見誰滅誰喜歡罵人的“王朔老爹”,有時心情好也自薦出任一次“打狗隊長”或“黑貓警長”什么的……這么說吧,在網(wǎng)上,我是個“千面人”,看菜吃飯,純粹看對象定身份。譬如:見了“MM”我就是“GG”;來了“BB”我就是“MAMI";你是“小蜜”我當“大款”;對方自稱“楊白勞”我當然要做“黃世仁”;遇見“五阿哥”我就作秀“小燕子”;來了個“太空人”我只能扮“霹靂戰(zhàn)警”;遇見“好色之徒”我怎么也得足朵“帶刺的黃玫瑰”,對不?”反正,甜的咸的酸的辣的腥的葷的香的亂七八糟的統(tǒng)統(tǒng)一起上,怎么好玩怎么來唄。我可以一萬個放心;無論我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文是武,是人是鬼,包括輕松百變的高矮、胖瘦、職業(yè)個性,等等和等等,提問者絕對是無從查考的,大家都有點心照不宣、游戲一場的味道。
在虛擬的網(wǎng)上,我居然從中體會到了一種隨心所欲的刺激和玩人于股掌的樂趣。因為,在現(xiàn)實中這簡直是不可想像的!我開始對網(wǎng)絡(luò)感激涕零了;它這么輕而易舉地就讓我過了把演員癮,一了夙愿!
可惜,此類游戲玩多了,多少有點膩味了,特別是在聊天室里偶爾遇見個很談得來的,正欲進一步投入,但驀然想到對方也許正扮演著某個角色在“玩”我呢,立即像冰水澆頭,全身發(fā)冷,沒了丁點興趣,連潛心修煉日久的“鍵盤雞爪功”頃刻功力散盡,癱軟的手指就再也彈擊不了小小的鍵盤……這時,我才又意識到這個“Who are you?”的問號其實很重要。捫心自問,在昏天黑地的這部“現(xiàn)代聊齋”中,有時,連我自己也真搞不清自己究竟是誰,或者應(yīng)該足誰了,好像只有一點還比較清楚,那就是網(wǎng)上的我已經(jīng)不再是我,至少不是真實的我,他是性格裂變的另一個陌生人,“這個人”我看不懂他,到后來甚至還有點怕他了。因為不知為什么,只要一上網(wǎng),“這個人”就鉆出來取代了我,可平時他在哪兒?莫非……就、就躲藏在我靈魂的某個陰暗犄角旮旯里?他到底是從什么地方來的?還有,我是不是患上了時髦的IT綜合癥而且到了晚期?
真沒想到一個?“Who areyou?”居然又引出了像螃蟹似的一串問號。“你是誰?”實在應(yīng)該是問雙方甚至是問大家的問題。不認真回答此問題者就不值得與其聊什么鬼天!
這一夜,我大徹大悟,忽然意識到聊天室酷似一塊墓地,無形中埋葬了真我,卻又孵化出一個虛幻莫測、似我非我的怪物,長此以往,我到底會變成誰呢?誰?誰?誰?……
于是,我提足全身真氣,在屏幕上打出了最后宣言:
大蝦、菜鳥們:
請別再問我:“Who ave you?”
我就是我!我必須還是我!游戲結(jié)束。881永遠!
(譚天摘自2000午12月1日《工人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