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旺
捧讀完孫紹振先生的《當代中國文學的藝術(shù)探險》煾=ń逃出版社,1998年版牐大腦里竟沒有留下什么印象,拾起重讀,結(jié)果仍是一片茫然。這是一部文學評論的著作,而我讀過之后竟連作者最基本的邏輯模式、思維方法都摸不著邊兒,這不能不說是我的悲哀?;谶@種對著作的零散凌亂、模糊不清理解,便試圖寫出一篇讀書報告無疑是不可能的。所以在這篇文字中所談涉的只是我在讀書之時及讀書之后的一些感受體會而已。
孫紹振先生是從文學創(chuàng)作領(lǐng)域走進文學評論界,從一個大詩人變成文學理論家的。這種從創(chuàng)作到評論的獨特歷程,正是導(dǎo)致孫先生的評論與別家不同的關(guān)鍵之所在。作為一名文學創(chuàng)作者,孫紹振先生必然對文體、文學形式熡繞涫怯镅裕牸白骷掖醋鞴程的心理歷程表現(xiàn)出特別的關(guān)注。這種關(guān)注是任何文學創(chuàng)作者都不能忽視的,它直接制約著創(chuàng)作的成與敗。孫紹振先生雖然最終完成了從創(chuàng)作家到評論家的轉(zhuǎn)變,但他對文學創(chuàng)作的這種特別關(guān)注是無法徹底割舍或者是真正弱化的。這注定了孫先生的文學評論有意無意地側(cè)重于對文學文本熚難形式牭鈉纜郟從而形成了孫紹振先生所擅用的“微觀分析法”。所謂“微觀分析”,即是從作家、作品的小處著眼,細處落筆,以作品中的一人一語一意象或作家的一個細微心靈悸動作切入點,并加以層層演繹、挖掘與歸納,從而完成對作品、作家的評論。這種偏重于文學形式、作家心理評論的“微觀分析法”對評論家能夠快速地切入到評論中具有重要的意義。不像注重于文學內(nèi)容的評論,在進入評點之前須有個迂回曲節(jié)的理論墊鋪過程。對于這種“微觀分析法”,我是贊同的。但在贊同之余我發(fā)覺孫紹振先生的評論有著一種厚此薄彼的偏向,即注重文學形式與作家心理的關(guān)懷,而缺乏對文學內(nèi)容的關(guān)注。的確,在當前文學評論界中,更多的評論家更關(guān)注、更致力于對文學內(nèi)容熚幕牭鈉纜郟而像孫紹振先生這般偏離內(nèi)容偏重形式的評論隊伍只是一股細微的力量。但這股力量并非是可有可無的,尤其是在評論界出現(xiàn)了為名為利的“酷評”后,以孫紹振先生為代表的這支評論隊伍更顯示了其存在的意義。近年來,評論界所謂文化批評風,令我感到很不適。將一切作品的一切都押解在“文化”的枷鎖下進行評論,這樣的確成就了一批作品的解讀,但同時無疑也絞殺了另一批作品的真正意義。這種以一屣之準檢萬足,適者捧之,不適者削之斫之的做法,對作品的生成、閱讀與批評來說都是一塊死亡沼澤。或許孫紹振先生的努力正是為了遠離這塊沼澤。然而,文化批評的產(chǎn)生也有其不可抹殺的意義。尤其是新時期文學,它們的解讀也只有從文化的角度才能更準確地掌握其意義。因此,我認為孫紹振先生在內(nèi)容與形式的失衡中進行評論多少有一種喜此厭彼熁蜆舜聳П耍犞感。
從批評姿態(tài)方面看,孫紹振先生的前后評論姿態(tài)存在著明顯的差異。其前期的評論顯然帶有一種寬容的態(tài)度,在這種態(tài)度的作用之下,孫紹振先生無論是在對作家、作品還是對文學思潮的批評中,都或多或少表現(xiàn)出一種中庸之味。這或許是因為孫紹振先生剛涉足新領(lǐng)域以及當時文壇氛圍的緣故。而到了后期,孫先生卻一掃前風,發(fā)起了真正的“挑剔文壇”運動。此時期的孫先生對各種文體、各路作家大小通吃,遣詞造句亦較前期來得犀利刻薄。孫紹振先生對唐敏作品與陳忠實《白鹿原》的評論便可看作是這種前后期差異性的典型表現(xiàn)。
孫紹振先生對陳忠實與《白鹿原》的火力何以來得如此的猛烈?對此我真的感到莫名其妙。對于陳忠實的《白鹿原》,評論界已對它作出了不少深刻、透徹的探討與解讀,他們既正視了《白鹿原》的不足更肯定了它的價值。令人遺憾的是,評論界宿將孫紹振先生卻偏偏無視《白鹿原》的成功之處,滿視野只有它的敗足?!叭宋锟坍嫷膹氐资 ?;“犯了一個悲慘的錯誤”;對不同藝術(shù)形式的不同規(guī)范“缺乏起碼的體驗”;語言是“非必要成分”的語言,“笨重到叫人喘不過氣來”……總之,“陳忠實的藝術(shù)修養(yǎng)……只能是等于零”。陳忠實的《白鹿原》確有不足,但這樣以一角代整體,是任何一位評論家都應(yīng)禁忌的。
孫紹振先生采用了“必要的與不必要的”定論來對陳忠實《白鹿原》的語言進行了分析研究,并選取了描寫得“最精彩的場面”的一段文字作了范例。毫無疑問,孫紹振先生的研究是有其獨特見地的,但孫先生或許一時忘記了文本話語與現(xiàn)實語言的差異。文本話語只有存在于文本中才能顯示其價值,而一旦脫離了文本中的獨特語境,便失去了其作為構(gòu)成文本要素的意義。孫紹振先生對所選取的一段文字進行了近乎語法學的分析,這從語言學的角度來說并沒有什么不妥,但孫先生據(jù)此定論文學熡戎感∷擔牬醋韉撓镅員匭胍達到徹底符合語言學標準的程度,給人一種站著說話不腰疼之感。我想這或許由于孫紹振先生沒有搞長篇小說創(chuàng)作,否則他肯定不會如此輕率就將陳忠實的語言能力判了死刑。詩歌語言與小說語言存在差異。詩的語言講求精煉,講求忽略邏輯中介的組合以追求語言間的距離從而辟造意象的空間;而小說語言恰好相反,需要的是直接、連貫的語言,這種語言更傾向于生活性,用某作家的話說,小說的語言就是“廢話”,只要會寫“廢話”就可以寫長篇了。詩歌語言可以因“無理”而“妙”,假如小說語言亦如是,那只能是“無理而謬”。
以上所言只是我閱讀《當代中國文學的藝術(shù)探險》一書的一點體會與感想,但不能說是我在解讀了該書后提出的觀點與看法,因為我根本無法完成對它的解讀。盡管如此,我仍想藉此聊聊,就算是對自己花費在該書有的兩個多月時間的見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