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運乾 吳運坤
在我們開始記事的時候,亦即本世紀30年代中期前后,先祖父吳佩孚已經(jīng)賦閑若干年了,其時居住在北京(時稱北平)東城什錦花園胡同11號。我們的追憶僅限于幼時至1939年先祖父被害前后的所見所聞。
先祖父的晚年生活
在我們的印象中,先祖父中等身材,不胖不瘦,光頭,唇上的中式胡須略見花白。最令人難忘的是他那雙眼睛,炯炯有神,充滿自信與威嚴,祥和中帶有堅定與剛毅,是那種指揮若定、意志頑強的軍人目光。
先祖父晚年閑居,但過的并不是“寓公”式的生活:衣無華貴,食無珍饈;中外銀行無存款,家無金銀、珠寶、古玩;既無三妻四妾,又無成群奴仆;沒有商行店鋪,沒有公司股票,除住宅外也沒有其它的房地產(chǎn)。
先祖父平時不大步出庭院,也很少與家人親眷一堂同聚。每天的正餐,總是與舊部及幕僚們共進,或接待來訪的賓客。僅在一年一度的除夕,才和家人一起吃一頓團圓夜飯,繼而領導闔家進行祭祖、辭歲、拜年等例行的一套傳統(tǒng)的節(jié)日禮儀。全家人依次行過拜禮之后,再與家人一起觀看一會兒庭院中燃放的煙花爆竹。子時之后,遠近親族、賓朋、幕僚、部下等即絡繹而至前來拜年,此時先祖父便被奉勸安歇去了。于是這短暫的家庭團聚即告結束。
回想先祖父的晚年生活,其主要活動內(nèi)容大致有以下幾項:
一、聽取專人匯報由各國電臺播發(fā)的世界新聞,閱讀秘書從中外報刊、電臺中選編的有關重大政治、經(jīng)濟、軍事內(nèi)容的“摘要記錄”。
二、與幕僚和部下(主要是正副參謀長、八大處長)談話。
三、會客。
四、書畫。先祖父擅長楷書與草書,繪畫以墨竹、梅花為主。記得我家客廳就懸掛著他親筆繪出的大幅墨竹與梅花,筆力遒勁,氣勢磅礴。他還曾給我們兄弟各自畫了一幅梅花中堂和一把檀香木折扇,扇子一面是墨竹,一面是楷字寫的“孝悌忠信禮義廉恥是謂八德”,上面的題款分別是“孫兒運乾”和“孫兒運坤”。
提起我們兄弟的名字,也是先祖父依據(jù)《易經(jīng)》所起的,寄托了他“運轉乾坤”的志向和期望。
五、著述。對于著述的內(nèi)容,我們年幼,難知其詳?;秀庇浀?,先祖父去世時,父母曾惋惜地說過:所著《春秋》未能完稿!現(xiàn)在想來,父母所說的《春秋》,可能就是他晚年的未竟稿《春秋正義注釋》。
六、社會活動。平日他的社會活動不多,偶而參與活動的團體主要有:民間團體,如山東同鄉(xiāng)會的賑災活動;宗教組織,如正一堂的佛事祈禱;慈善團體,如紅十字會的救濟活動,等等。在社會交往方面,我們只見他經(jīng)常在宅中接待來訪的賓客,不見他外出去拜客。就我們所知,他從來沒有外出旅游或避暑之類的活動。一有閑暇,便喜愛信步庭院賞魚。說來有趣,院中魚池里養(yǎng)有數(shù)十尾紅鯉魚,只要有人站在池邊鼓掌,池中所有鯉魚立即排列成整齊的隊伍,像接受檢閱一樣沿著池邊環(huán)游,投食之后方逐漸散去。
總之,先祖父的晚年生活絕不同于其他失敗下野的軍閥政客。他念念不忘的仍是“治國、安邦、平天下”,認為自己對國家和民族的興衰負有責任,尤其不能容忍外族的侵辱。他一生自詡為關羽、岳飛和戚繼光,當時社會上有“關岳吳”的贊許,我家的大門洞還懸有謝覺哉書寫的大幅金匾“元敬再生”(元敬是戚繼光的號)。以先祖父這樣的為人和心志,后來卻身陷日寇侵占下的北平,其心境和遭遇就可想而知了。
拒當日本侵略者傀儡遭謀殺
日本侵略者想利用先祖父與蔣介石政權的歷史宿怨和在社會上的威望,企圖敦勸他出山當傀儡。一時間,每日宅前車水馬龍,軍警林立,日特首領及形形色色的漢奸說客絡繹不絕,門前經(jīng)常水泄不通。在這種“外有強敵施壓,內(nèi)有群奸游說”的困難境遇下,先祖父始終不肯在強敵面前屈膝就范。他痛罵上門游說的大漢奸江朝宗“老而不死”,齊燮元“死無葬身之地”,還斥責汪精衛(wèi)是“著名漢奸”,“無恥下賤”。面對日寇的威逼利誘,他多次對日特頭子拍桌子,擲茶碗,盛氣凌人。他提出了日寇不可能接受的“出山條件”:日軍必須全部撤出中國,包括東北三省,確保自己的實力、實權和實地。先祖父自知身處險境,諄諄教誨我父親:不準當漢奸!
日寇意識到敦促先祖父充當傀儡的計劃已告失敗,于是密謀殺害先祖父,以絕后患。當時,先祖父患牙疾,延請德國醫(yī)生到家中診看,診斷需住院拔牙。因系“德國醫(yī)院”,被畢生不入租界的先祖父拒絕。日本當局得知后,強行指派日醫(yī)到家中拔牙,結果導致嚴重感染,腮部腫脹,繼而高燒昏迷。試想,德國醫(yī)生認為家中不具備拔牙的衛(wèi)生條件,才要求住院手術,這點難道日醫(yī)不懂嗎?可見這是謀殺計劃的一部分。
1939年12月4日,北平大雪。日特頭子川本會同大漢奸齊燮元攜日本軍醫(yī)前來強行“治療”。家屬欲阻攔而不得,齊燮元說:“大帥是國家的人,一切由國家主持安排,家屬無權過問?!蔽覀兒髞淼弥?,當時是由我父親扶護頭部,母親也在側,川本、齊燮元現(xiàn)場監(jiān)督。日醫(yī)用手術刀在浮腫的右腮下氣管與靜脈的部位一刀割下,血流如注,先祖父頓時氣絕。當時有人喊了一聲:快打強心針!日醫(yī)在醫(yī)藥包里尋找一番,表示沒帶強心針,旋即跳到床上“搶救”,進行“人工呼吸”,強壓胸腔及心臟。事后想來,這番“搶救”動作,無非是再施手腳,加速死亡。母親從屋中出來時,痛哭失聲,告訴我們:“天塌了!”
噩耗一經(jīng)傳出,樓上下、院內(nèi)外一片大亂,哭聲震天。祖母當場昏厥。親隨張劭溥拔出手槍要打死日醫(yī),日醫(yī)在眾多警特掩護下鼠竄而逃。當時的情景,給我們的印象十分深刻,直到如今,還歷歷在目。
去世后舉國哀悼
先祖父驟然辭世,舉世震驚,一時其死因成了街談巷議之“迷”。日寇利用控制北平媒體的條件,多方散布謠言,企圖掩蓋事實。但時隔不久,合眾社、路透社、中央社等就作出了相關報道,使真相大白于天下。如中央社香港12月17日電指出:
吳佩孚將軍之死,經(jīng)各方面調(diào)查,得悉吳非因病致死,確系經(jīng)威脅利誘,迫其發(fā)表新政權宣言,經(jīng)吳拒絕,乘吳牙疾就醫(yī)致死。
重慶中央政府對先祖父給予了極高的評價。蔣介石摒棄歷史恩怨,親發(fā)吊喪唁電,情見乎詞:
北平吳子玉先生家屬禮鑒:頃聞子玉先生因患牙疾,竟致不起,噩耗傳來,殊深愴悼。溯自寇患憑陵,于茲八載。先生托志春秋,精忠許國。比歲以還,處境彌艱,勁節(jié)彌厲。雖暴敵肆其誘脅,群奸竭其簧鼓,迄后屹立如山,不移不屈,大義炳耀,海宇崇欽。先生之身雖逝,而其堅貞之氣實足以作勵兆民,流芳萬古。除請政府優(yōu)頒飾終令典,以彰明德外,務希善體遺志,節(jié)哀順變,藉襄大事。是所企盼。中正魚。
身在北平的親屬得悉唁電后,設法通過路透社,于12月14日從上海發(fā)出專電。
幾天后,國民政府和國防委員會追贈先祖父為“一級上將”,“生平事跡,存?zhèn)湫妒佛^”。
1940年1月24日,即在北平為先祖父移靈舉殯之時,陪都重慶也召開追悼大會和各種紀念活動。國民政府行政院院長孔祥熙在演講中宣稱:“吳將軍是一個愛國者,無論環(huán)境怎樣惡劣,他始終奮斗,不改初衷?!眹顸h元老吳稚暉也說:“子玉先生的品格,不論你的政見怎樣,是該表欽佩的,尤其是他有大節(jié)。”國民黨中央執(zhí)行監(jiān)察委員會公祭的文辭極富感染力,祭文的最后幾句是:“不£惶歟盍先朝露,良圖永息,道路所悲,惟茲正氣,百世可師,侵地待復,魂魄焉依!”
中國共產(chǎn)黨對其一生反對外來侵略并保持晚節(jié)作出了高度評價。董必武當時這樣評價先祖父:
吳佩孚雖然也是一個軍閥,他有兩點卻和其他的軍閥截然不同。第一,他生平崇拜我國歷史上偉大的人物是關、岳,他在失敗時也不出洋,不居租界自失。第二,吳氏做官數(shù)十年,統(tǒng)治過幾省的地盤,帶領過幾十萬大兵,他沒有私蓄,有清廉名,比較他同時的那些軍閥腰纏千百萬,總算難能可貴。
民國以來北平罕見的喪事
由于身在淪陷的北平,以上的種種哀榮,我們大多是事后才逐漸知曉的。然而當時北平的大規(guī)模治喪活動,我們卻是耳聞目睹、親臨其盛,很多情節(jié)至今記憶猶新。
鑒于先祖父之死在朝野引起的強烈反應,日偽當局也不得不按中國的傳統(tǒng)習俗大辦喪事,以開脫罪行,遮人耳目,蠱惑民心。而久處日寇壓迫下的北平各界人士和普通百姓,則以各種形式吊唁發(fā)喪,直至出殯時萬人空巷,表達了他們的哀慟和憤慨。
治喪處由敵偽當權者、生前部下、前朝遺老、朝野名流及親朋好友等一百八十余人組成。為首的是齊燮元,另有蔣雁行、潘靈皋、張燕卿、勞遜五、付定一、張馥卿、陳幼孳、寇英杰、鄒泉蓀、冷家驥、池宗墨、王揖唐、張瑞峰、張劭溥、王實坪等。
喪事是按照傳統(tǒng)方式舉辦的。先祖父身披道氅,足登云履,以全道裝為壽衣(有一幅身著此裝的寫真油畫),用一口尺碼寬大的金絲楠棺木。這口棺木是在萬益祥木廠找到的,號稱北方第一棺,要價1.1萬元。老板聽說是“吳大帥”用的,僅收了木料原價7500元。
大殮時,由孝子(即先父吳道時),甥婿王實坪及屬下張劭溥、洪晉彭等人協(xié)助入殮。樓下大廳被家眷、親屬、部員等數(shù)百人擠得滿滿的。殉葬品在殮入棺內(nèi)之前,由王實坪件件大聲報出名稱并高高舉起,向眾人展示后,交孝子殮入棺內(nèi)。
入殮品中,有一函《春秋正義注釋》,乃先祖父歷經(jīng)七八年,每日不停筆寫的未竟手稿,也殉殮棺內(nèi)。記得書稿系手工線裝,約有一尺來厚,十冊左右。這是研究其思想最為寶貴、最有價值的第一手材料,本應視為“立言”傳給后世,不知當時是何人主張,竟當成殉葬品進棺。
12月6日是傳統(tǒng)“接三”的日子。是日,偽南京中央政府通令各省一律下半旗致哀。偽議政委員會委員長湯爾和代表偽汪政府親去什錦花園宅邸致祭,敵偽當局政要如多田司令官、齊燮元、江潮宗、余晉等亦先后前往。
當晚“接三送路”。警士列隊,官樂隊開路,親眷相隨,身穿孝服手執(zhí)照路明燈的送路者數(shù)百名。
在治喪期間,北平各大著名寺院的法師、高僧,輪流誦經(jīng),時稱“送經(jīng)懺”,逢“七”還要在晚上加放“焰口”。當時參與喪事的有雍和宮、廣濟寺、法源寺、拈花寺、承壽寺、潭柘寺、碧云寺、柏林寺、賢良寺、龍泉寺、白云觀、翠峰庵等。誦經(jīng)時,設大幡門,法師高坐法臺,誦經(jīng)聲、鼓樂聲交匯于耳,場面宏偉而莊嚴,至夜方休。
平日到靈前祭奠的人流不斷,有生前僚屬、故友、族親,也有許多不相識的人。每逢“七”,都有官方和民間團體舉行公祭。每次公祭都要供奉“祭席”,讀祭文,間或送匾額、挽聯(lián)、花圈、經(jīng)懺不等。官方的不外是代表當局的軍、政、警、憲和各大機關,民間團體則方方面面,有宗教團體、居士團體、慈善團體、工商團體、各省同鄉(xiāng)會團體、學校團體、戲劇團體、曲藝團體、盲人團體、聾啞團體、車夫團體,好像還有乞丐團體。
1940年1月16日,舉行“點主”大典(依傳統(tǒng)習俗,死者牌位上的“某某神主”字樣,“主”字缺一點,呈“王”型,由孝子用血補上,是為“點主”)。末代清帝之師傅增湘為點主官,清代翰林潘齡皋、付定一為陪主,陳幼孳、勞之常、孫漢塵、高松筌為襄主,張馥卿、孫子涵等為司儀。“點主”為喪事中的大典,白事里的紅事,大棚內(nèi)用彩紅色裝點,靈前的白燭、白帳均改為紅色,孝子孝孫換孝服為禮服(長袍馬褂)。典禮莊嚴肅穆,以孝子(先父吳道時)所刺的中指血蘸筆,由點主官點主。靈牌安位后,舉行隆重祭禮。
由于時處抗戰(zhàn)非常時期,不便歸葬蓬萊祖塋,治喪處研究議定,暫停靈于北平鼓樓西拈花寺東跨院(原為寺內(nèi)菜園),借地建造三間大頂?shù)钍降谋狈?,名曰“武圣祠”。時值隆冬,為了等待建祠工程完竣,定為在家守靈“七七”,后又延至52天。
1940年1月24日(農(nóng)歷臘月十六日)是移靈日子,實際上是民族傳統(tǒng)形式的大出殯。64人杠繡“佛”字的大棺罩,兩旁各拴300尺長的白練,由送殯人牽引,緩緩行進。殯前由軍、警列隊開路,后邊是西樂隊、民樂隊、古典儀仗隊、各界民眾團體隊、影像松亭、若干匾額亭隊、白柳隊、紙活隊、番、道、僧、尼隊、僚屬親朋隊、朝野軍政要人步送者。孝子左手“接引幡”,右手“哭喪棒”,我們孝孫緊跟其后。靈罩后女孝眷每人乘白布小轎相隨,騎兵馬隊殿后。
當時送殯的人數(shù)很多,雖沒有準確的統(tǒng)計數(shù)字,但殯頭至殯尾延綿數(shù)里,據(jù)說殯頭已至天安門,殯尾尚未出燈市口。行進的路線大致從北平的東四,經(jīng)燈市口、王府井,沿東長安街、天安門、西安門大街、地安門,至鼓樓西舊鼓樓大街大石橋胡同拈花寺。北平的老百姓自發(fā)地參加葬禮,以此來表達他們的愛國情感和對日寇的憤懣。沿途的樓窗里、陽臺上、街道旁的觀殯民眾,人潮如海。途中搭有很多席棚進行路祭。殯隊邊進邊停,極為緩慢,從早晨出發(fā)至黃昏才抵達,幾乎行進了一天。當時報稱,此乃民國以來北平罕見的盛舉。
匾額挽聯(lián)等不計其數(shù)
先祖父治喪期間收到的祭文、挽聯(lián)、匾額甚多。當時什錦花園住宅的正院、東院以及大門外胡同均高搭席棚,棚中掛滿了各界送來的匾額、挽聯(lián)、花圈、佛幡、萬民旗、萬民傘、帳料等,不計其數(shù)。家人曾專門抄錄于冊,多年珍藏,惜乎失于“文革”動亂。現(xiàn)在只能就記憶所及和手頭的一些材料,掛一漏萬地補記一些。
匾額的題詞有:名垂宇宙,武圣,關岳吳,大義先覺,乃圣乃神,至大至剛,乾坤正氣等。
挽聯(lián)收受甚多,目前能找到的只有先祖父青年時的同窗摯友李際春的兩幅及附文:
第一幅:不愛錢,不蓄妾,不入租界,執(zhí)簡以書,是為真不朽;
同投軍,同就學,同拯國難,扶棺痛哭,豈獨念私情。
第二幅:是奇男子,是真將軍,家國系安危,斯人胡可死?
為天下憂,為民眾惜,行藏系劫數(shù),天道競難論!
[附文]:孚威之喪,舉國同戚。況四十年間叨在契未,噩耗傳來,能無心痛?前聯(lián)情猶未盡,再志數(shù)語,以志將軍之亡,為天下同悲,非一二人之私痛也。時艱未艾,吾與誰謀?天其猶未厭亂歟!悲夫!
凡來祭奠的政府機關、各類團體和朝野要人均有祭文?,F(xiàn)就所存,摘錄兩則如下:
山東同鄉(xiāng)會祭文:
……何來厄運,如沸如羹,蟲沙化幻,風鶴時驚,東山在望,如望雨零。胡天不吊,劫數(shù)相仍。催我柱石,壞我長城。云霄慘淡,忽隕將星。況關梓誼,悼痛何勝,所堪共信,正氣充盈。精神不死,雖死猶生……
匯文小學師生公祭文:
……蓬萊境,東海濱,誕生大英雄,處憂患,如安居,志在拯救愚蒙。眾民皆感戴,將來定成功。到現(xiàn)在,成往事,徒留身后名。嗟呼!痛心哉!……近年來,隱居在北京城隅,不貪財,不怕死,不住租借地。善繪畫,兼真草,樂此無聊耳……日月失光兮,又逢黑云幕幕,天地色變兮,偉人驟而遠逝。前途茫茫,是誰來挽救瘡痍?我眾無法。只有仰天長嘆息。蹉呼!痛心哉!民也何辜?竟去了救國神裔。
抗戰(zhàn)勝利后隆重公葬
先祖父靈柩在拈花寺暫厝歷經(jīng)七年之久,直至1946年12月才安葬于北平西郊玉泉山西麓自家購買的塋地。
抗戰(zhàn)勝利后不久,鄧錫侯、楊森等先祖父生前的故交摯友,從四川抗日后方先后飛來,并由他們倡議發(fā)起了公葬活動。當時的南京國民中央政府發(fā)來了明令褒電:“故吳上將軍佩孚,于淪陷期間,忠貞不屈,大節(jié)凜然,為國殞沒。為表彰忠烈,追贈陸軍上將銜。”并以“故舊袍澤”及“平市各界”的名義發(fā)起公葬。
當時貴州省主席楊森主持具體事宜,組成了以行政院長孔祥熙、華北行轅主任李宗仁為主任委員的“蓬萊吳上將軍營葬委員會”,登報啟事與向全國各省市地方發(fā)函并舉,募捐公葬費。
墳地是自家在玉泉山西麓陸續(xù)購買的,約計40畝。選用“玉泉”其地,寓意有三:先祖父生前以“關、岳”自喻,關羽死后曾在“玉泉”顯靈,遂以為“圣地”;玉泉之玉,正合其字“子玉”;而清澈潔凈的玉泉水象征其潔如白玉的品格永遠流傳。
當時募集的公葬費本相當可觀,因此墓地的設計極為雄偉宏大。從圖紙上看,墳塋高大,石座玉欄,還有碑亭、神路、石人、石獸、陽宅和樹木圍墻,可稱蔚為大觀。然而隨著當時經(jīng)濟崩潰,物價飛漲,只建成了一座墳墓寶頂(水泥碹)和一個為掩埋墓門的土臺,就用盡了巨額的募款。結果墳地成了個簡陋的半成品,連墓碑都未能建成。
1946年12月15日,拈花寺舉行了隆重的安葬前夕的大祭。靈堂前懸掛著蔣中正贈的“正氣長存”匾額。北平市長何思源作為蔣的代表主祭并宣讀祭文,另有政要人士、朝野名流、部下屬員、親朋好友等前來祭奠。由于葬費殆盡,只能一切從簡。
1946年12月16日是安葬之期,國民政府明令全國下半旗致哀。時逢隆冬,運靈是輛扎彩棚的大型軍車,送葬的是長長的汽車隊。車隊行經(jīng)鼓樓、交道口、王府井大街、東西長安街、西單、西四、新街口,出西直門到玉泉山,一路人山人海。安葬后,由北平行轅主任李宗仁站在寒風凜冽的簡陋墓地上,向眾人作了簡短講話,而后由李宗仁、何思源率領送葬來賓進行公祭。禮儀簡單而莊重。
先祖父墳塋的確切地址現(xiàn)為北京海淀區(qū)四季青鄉(xiāng)西洪門村,當?shù)厝艘缐炡V畏Q之為“大寶頂”。
先祖母張佩蘭于1949年10月15日病逝,即合葬于此墓內(nèi)。先父吳道時在1951年7月15日去世,葬于墓前,只培了一土墳。1957年秋三祖母陳佩秋病逝,與已故二十余載的三祖父吳文孚合葬于墓邊培一土墳。
經(jīng)過土地改革,墓地以樹木為界,劃了十畝為私家墳地。1952年,政府曾頒發(fā)由北京市長彭真簽署的《土地所有權證》。
“文革”中,墓地慘遭破壞?!按髮氻敗鄙厦姹辉页鰩讉€大窟窿,土臺沒有了,地下墓門露出多半截,墓中棺木亦被毀。墓地上的樹木和三祖父母、父親的土墳都不復存在。
我們經(jīng)數(shù)年醞釀,于2002年6月全家集資對墓地做了簡單修補。主要是補好幕頂?shù)目吡?,封墓門于臺下。同時立了一塊簡樸的普通石碑,上書:
吳佩孚張佩蘭之墓
2002年7月27日,修補竣工。孫、曾孫、玄孫三輩子女舉行了簡單的家祭,并撰祭文曰:
時光之飛逝兮,往事其如煙;
風云之變幻兮,陰晴其相間;
災難之襲劫兮,尚存其主垣;
孫輩之盡心兮,略補其破殘;
修葺之驚擾兮,寬恕其千萬;
今日之告竣兮,奉祖其寢安;
列祖之圣靈兮,佑孫其平安;
后世之無憂兮,永眠其玉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