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在《悲憫三部曲》序言中寫道,“我的小說,大致是這樣寫成的,就是想像中被砸成無數(shù)碎片的一個瓶子,一片一片的撿起,然后依照我想像中的瓶子一片一片的拼接的,等拼接好后在將瓶子高高舉起,然后再一次的砸到地上,砸的比上一次更加粉碎”。[1]從中我們看出鬼子是一個用自己的想像寫作、并把自己的想像穿透的作家。人類原本的善良、良知被人類的惡劣改變的面目全非,就像是已經(jīng)被砸碎的瓶子一樣在人們的面前呈現(xiàn)的痛苦的表情,而作者用自己的獨特闡述把這個已經(jīng)被改變的世界重新組合,把已經(jīng)被涂抹的有些亂七八糟的世界重新呈現(xiàn)在人們的面前,這時的世界是一個更加充滿傷害與痛苦,更加讓我們悲憫的世界。在鬼子的作品之中有著對人的生存更為深層的理解和闡釋。
一、《被雨淋濕的河》的先在世界
“存在先于本質”就 “意味著首先存在著,遇到他自身,涌現(xiàn)在世界上,然后才給自己定性”[2],存在的整體性是先在的,本質是虛無的。人的本質是在人作用于先在的世界時所發(fā)生的作用形成自己的本質,而社會是不斷發(fā)展、變化的,而人的本質就是這樣不斷的伴隨著人對于先在世界的作用的改變發(fā)生著改變?!拔疫^去成為的,就是我的本質”是一種“自在”狀態(tài),“現(xiàn)在是一種虛無,而將來是向著自為要為自在所欠缺的東西的逃避”。所以,人的本質的確立是在作用于先在世界的基礎上建立的。而在《被雨淋濕的河》中作者就書寫了這樣一個殘酷的世界的存在,讓我們深深的感動,也深深的感到傷痛。
《被雨淋濕的河》敘述者的角色作者用了第一人稱的方式敘述,文章的敘述過程仍是全知全能的視角。因為在作品中,“我”更多的是聆聽,有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的作用,但是卻沒有影響到第三人稱真實的敘述,這樣的敘述方式使得文章顯現(xiàn)了一個更為真實、原始的存在的先在世界,使得我們更加真切的感受到世界的悲苦和人物的悲歡離合。在《被雨淋濕的河》中作者給我們展示了這樣一個先在世界的存在:在這里沒有良知,沒有信任,沒有親情,只有欺騙,只有傷害,在這樣一個黑白顛倒、是非不分的世界里任何的事情都是荒謬的。在《被雨淋濕的河》中父母和子女沒有應有的親情,員工也只知道麻木的工作;好人怯懦的不敢爭取自己的權益,老板克扣工人的工資、壓榨他們的血汗。這樣的世界里人與人之間沒有了真誠和關愛,只有欺騙和傷害。先在的存在的世界就是這樣的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作者把他重新組合的世界,把他感知的世界一點一點的呈現(xiàn),而我們感受的卻是作者對人生的悲憫,被人的同情,對這個世界深層的存在主義的關懷。
二、《被雨淋濕的河》的自由和自欺
薩特把世界分為了自在的世界和自為的世界。因為存在著自在世界,人的行為要受到自在世界的限制,就是事實性的存在,同時,人的自為的存在貶斥帶有否定性的把自己作為異己的他物的自我認識。事實性的存在和超越性的存在,在人的行為中就存在著自由選擇和自欺兩種不同的存在形式。
《被雨淋濕的河》自欺者的形象。在薩特的理論中,自欺是指“具有‘嚴肅精神的人的行為,意識迫使這種行為作出某個事物的樣子,作出把自己的過去當作一個嚴格整體而使未來成為這個整體不可避免的延續(xù)”[3]。自欺表現(xiàn)形式有兩種:一種是“完全把自己的事實性作為看待自己的方式,使自己成為一個自在的存在”。比如,在文中同曉雷一起在采石廠工作的工友,他們?nèi)蝿谌卧?,他們不知反抗。這些人的行為就是一種自欺,他把自在世界所形成的事實性作為了自己生活的基準,沒有自我,成了一個物化的存在,而不是一個具有自我意識的個體的人;同樣在自欺的行為中還有另外一種,就是“把自己僅僅成為他人眼中的物,讓自己完全成為一個他人的存在”[4]。比如,在服裝廠工作的工人,他們工作,他們馴服,他們下跪,他們沒有尊嚴,他們已經(jīng)成為老板眼中只會工作的機器,而非一個人。同樣他們在自己的選擇時也是一樣,他們沒有選擇、反抗,在老板的幾聲吼叫中乖乖的聽命,甚至跪地請求。這樣的存在僅僅是一種物化的存在,他們成為了他人眼中的物,而非個體的人。在《被雨淋濕的河》中,自欺行為最形象的是陳村,他無力于自己的利益,無力于孩子的工作,無力于孩子的選擇,更無力于曉雷的死。在自己工資的問題上,只是在小本子上不停的書寫,看著激增的數(shù)字,他沒有反抗;在面對曉雷的事情上,他只有流淚,只有傷痛的熬著每個晚上,也沒有開口問清楚;在曉雷死后,他本應該向教育局長討回公道,不過因為曾經(jīng)的1000多塊錢的幫助而燒毀了證據(jù)。這樣的陳村是沒有自我的陳村,在他的世界里還墨守著以前的陳規(guī),被別人所害,卻沒有反抗。鬼子寫下的這些自欺的人們讓我們重新給世界一個定義,重新給人一個定義。在這樣的世界里人有的只是傷害和痛苦。
在關于事實性和超越性的關系中的另外一種形式就是自由選擇,雖然人的行為受到事實性的約束,但是人是有自己選擇的自由的。在《被雨淋濕的河》中自由選擇的形式是由曉雷來詮釋的。他在采石廠其他工友對拖欠工資的事無動于衷的時候,起來反抗,殺死了廠長;他在服裝廠每個人都被馴服、下跪的時候,救下了被冤枉的孕婦,并且放棄了老板給出的優(yōu)厚條件;在父親的工資問題上,他勇敢的招集了所有的教師討要工資。而就是這樣一個在自己生活中自由選擇、真正找到自己的人,卻最后因為觸及了教育局長的利益而被誣陷,最后失去了生命。曉雷只是一個普通的人物,一個想著生存、找一份工作這樣一個小小愿望的孩子卻最終失去了生命。這樣的結果是因為什么呢?我們可以用薩特的另外一個重要的理論來理解,就是“世界是荒謬的,人生是痛苦的”。
在薩特的眼中世界的荒謬是絕對的,是人世間痛苦的答案。在《被雨淋濕的河》的世界里存在著無數(shù)個荒謬的事實。父子冷若冰霜,朋友漠不關心,親情蕩然無存。因為這個荒謬世界的罪惡,讓無數(shù)的人失去了自由,失去了尊嚴,失去了自我;因為這個世界荒謬的罪惡,讓朋友之間沒有親情,只有傷害和痛苦;因為這個世界荒謬的罪惡,世界的黑白顛倒,沒有任何可以遵循的真理、善良,美好的世界就這樣在我們面前消失。鬼子就是用這樣的方式讓我們看到人的丑惡,人的無奈。
《被雨淋濕的河》在文章的最后“早已被細碎的雨水淋的濕滋滋的”[5]干枯的河床上,陳村摔倒的身影是這個荒謬的世界的最傷感的畫面。在這樣干枯的時節(jié),落在河床上的雨水,落在陳村身上、臉上、嘴角的雨水是不是苦澀的讓陳村落淚,讓每一個人落淚呢?。∵@就是鬼子給我們呈現(xiàn)的人類存在的最真實的圖景,最苦澀的生存現(xiàn)實。
注釋:
[1][5] 鬼子《被雨淋濕的河》.[M].春風文藝出版社 .2004
[2] 李鈞《存在主義文論》.[M].山東教育出版社 .2004
[3][4] 杜小真《一個絕望者的希望——薩特引論》.[M].上海人民文學出版社 .1987
(馬文靜,西華師范大學文學院)
現(xiàn)代語文(學術綜合) 2006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