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證·發(fā)現(xiàn)之旅
背景介紹:道光、咸豐、同治三代,是清朝內外交困、受外國帝國主義蹂躪、一步一步走向衰落的時期。期間,外國侵略者的鐵船載著洋槍洋炮,沿中國海岸線從廣州一路北上;而國內最強的海軍也只是一支以人力與風帆為動力的木船部隊。
盡管水師官兵作戰(zhàn)勇猛,不畏強敵,然而,這樣的木船又怎么與鐵甲艦隊在海上角逐?
“同治中興”時期,全國各地掀起了令人注目的“師夷長技以制夷”的洋務運動。
洋務派的代表人物曾國藩頭腦清醒,不墨守成規(guī):他第一個向咸豐皇帝上奏提出“師夷智以造炮制船”;他派人出洋購買成套“制器之器”;他促成派遣小童留學美國,這批留學生回國后發(fā)揮了很大作用。
洋務派們的目的很明確,就是,“制夷”,必先“師夷”。學習、引進西方先進的科學技術與西方近代文化再與之抗衡。
據(jù)史書記載,秦始皇在位12年曾前后四次東臨大海,最后死在了巡海返回的路上。
秦始皇之后,漢武帝劉徹、魏武帝曹操、唐太宗李世民等也先后“東臨碣石、以觀滄?!保▓D1)。大海的魅力僅僅是白浪滔天、日月星辰嗎?曹操吟唱出“幸甚至哉、歌以詠志”,何“幸”之有,其“志”又何在?
(1)海中的三塊巨石,就是傳說中秦代宮闕通向大海的“碣石”
秦始皇去世1600多年后,明成祖朱棣派遣了一位名叫鄭和的太監(jiān),率領一支當時世界上最龐大、最先進的船隊駛達非洲東海岸。鄭和下西洋的壯舉是中國古代走向海洋的巔峰。
隨著明朝的海禁政策和清朝的閉關鎖國,當中國領海的海平線上再一次冒出大型船隊的桅桿時,卻是西方列強入侵的炮艦兵臨城下。無從考證清朝咸豐皇帝眼睜睜看著茫茫大海重新變得一望無際抑郁而死之前,他是否想到過鄭和?至少他知道當時的中國己經(jīng)失去了與西方海上抗衡的實力。
廣東省東莞市虎門鎮(zhèn),一個威嚴而神圣不可侵犯的名字,分布在它兩岸號稱“金鎖銅關”的大小炮臺更是虎口中的利齒。然而,正是從這里開始,中國近代史掀開了悲壯而充滿屈辱的一頁:隨著第一個不平等條約《中英南京條約》的簽訂,第一次鴉片戰(zhàn)爭以中國戰(zhàn)敗而告終。
從此,延續(xù)長達兩千多年的中國封建社會進入了半封建半殖民地時期。
在鴉片戰(zhàn)爭中力主抵抗的林則徐被撤職查辦,卻仍然以拳拳報國之心向道光皇帝上書:“炮船為海防必需之物”。強調“制炮必求極利,造船必求極堅,而為長久之計,宜早作籌維”。
然而,被“船堅炮利”的英國人反復羞辱的大中國皇帝居然御批了四個字:“一片胡言”。
1860年,以英法德日俄為首的八國聯(lián)軍再次用武力打開中國國門,長驅直入北京城。一把火燒掉了 “萬園之園”的圓明園,史稱“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咸豐皇帝遠遁承德,恭親王奕一面與侵略者簽訂“城下之盟”,一面深感只有自己兵強馬壯才有可能免于受辱。
1861年初,奕向咸豐上書曰:“探源之策在于自強,自強之術必先練兵?!痹陔S后一段時間,“自強”一詞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各種奏折中。
從此,以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的建立為起點,晚清的“自強運動”開始了,后人稱之為“洋務運動”。
?然而清朝官員發(fā)現(xiàn)船堅炮利的厲害不僅僅源于外敵的入侵,更源于如火如荼的內戰(zhàn),那就是太平天國起義。在同太平軍作戰(zhàn)的過程中,無論是清軍還是太平軍,雙方都使用了西方的武器和輪船,體會到了西方武器的先進性和輪船在軍事上所發(fā)揮的作用。
(2)湘軍首領,洋務派代表人物曾國藩
鎮(zhèn)壓太平軍殺人如麻的湘軍首領曾國藩(圖2),即向朝廷上書:“購買外洋船炮,則為今日救時之第一要務”。
就在曾國藩向朝廷上書十幾天后,湘軍就通過血腥的屠殺,從太平軍手中奪取了當時的安徽首府安慶。又過了僅僅3個月,1861年12月,曾國藩迫不及待建立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座新式兵工廠——安慶內軍械所,專門為湘軍仿造西式槍炮彈藥。
在曾國藩等洋務派看來,大清朝內憂外患的最重要原因就是艦船兵器的落后,只有學習西方的知識技術,仿造先進的槍炮艦船,才能保障清王朝的長久利益。
安慶內軍械所的創(chuàng)立,是晚清“自強運動”的實質性開端,它拉開了中國走向近代化的序幕。然而,曾國藩最渴望的還是造船,是當時被稱為火輪船的西洋蒸汽船。然而在當時仿造槍炮尚且問題多多,制造新式輪船更是難上加難。首先要尋找通曉機器制造的人才。而當時中舉之人盡是“之乎者也”之士,就連滿腹經(jīng)綸的曾國藩自己也很少了解自然科學知識。好在他懂得“不拘一格降人才”的重要。
經(jīng)過多方網(wǎng)羅,名叫徐壽、華衡芳的兩位無錫人來到曾國藩面前(圖3)。
(3)制造了中國第一臺蒸汽發(fā)動機小火輪的能工巧匠徐壽(右)、華衡芳
他們在家鄉(xiāng)就以奇巧聞名,能夠制造當時在中國還沒有的一些機械物件。比方說曾經(jīng)自己制造過自鳴鐘;把水晶磨成三棱鏡作光譜分析(因為當時的中國還沒有玻璃工業(yè)),所以當?shù)毓賳T就把他們推薦給了曾國藩。
要動手制造一艘蒸汽輪船,尤其是輪船的心臟——蒸汽機,既無經(jīng)驗可以遵循,更談不上現(xiàn)成的圖紙與數(shù)據(jù)。雖然《海國圖志》中收錄了幾篇關于火輪船的文字,也僅僅只是些“翻濤噴雪、溯流破浪、其速如飛”的虛詞而已。
160多年前,一家名為“墨海書館”的圖書公司開業(yè)。它不僅被看作是海派文化的發(fā)端,而且是中國第一家鉛字印刷出版機構,印刷出版了大量近代科學的書籍,其中包括介紹蒸汽機的《博物新編》和《自然科學》兩部書。徐壽和華衡芳如獲至寶,盡管書中對蒸汽機的介紹也不詳盡,但已是當時難能可貴的技術資料了(圖4)。
(4)圖組(上):當年介紹蒸汽機的僅有兩部書之一的《博物新編》。(下):書中蒸汽機的簡單圖示
3個月后,僅憑幾張示意圖和原理的簡介,徐壽和華衡芳自己設計,用手敲,于1862年春制造出了中國第一臺蒸汽發(fā)動機(圖5)。汽缸直徑一寸七分,引擎速度每分鐘240轉,和當時代表世界先進水平的往復式蒸汽機相差無幾。它的第一次轉動,打響了中國近現(xiàn)代造船業(yè)的發(fā)令槍。
(5)中國第一臺蒸汽發(fā)動機構造示意圖
當年7月30日,曾國藩饒有興致地觀看了這臺蒸汽機的運轉,并在日記中寫道:其法以火蒸水,氣貫入筒,筒中三竅,閉前二竅,則氣入后竅,其機自行而輪行上弦;閉后二竅則氣入前竅,其機自退而輪行下弦,火愈大則氣愈盛, 機之進退如飛,輪行亦如飛,約試演一時。
曾國藩把蒸汽機的運轉過程記錄到私密性極強的日記中,并且對徐壽、華衡芳更加重視。
郭錫文(專家):搞貨輪船曾國藩是全力支持,他說你們需要什么條件我都給你創(chuàng)造,資金給你保證,這一點曾國藩是非常有遠見、有魄力的。他倆都沒有見過輪船,曾國藩是兩江巡撫,就把清政府買的一條貨輪從上海調過來,讓他倆上船上去看,對需要仿制的東西進行測量,全是實測。
恰在這時,曾國藩聽說太平軍將從美國買進新式炮船,而自己造船顯然遠水解不了近渴。朝廷也大為恐慌,立刻向英國訂購兵輪7艘。然而,當時的清朝水師根本不是現(xiàn)代意義上的海軍,既缺兵更少將(圖6)。無奈之下,英國總兵阿思本(Lay Osborn)成為中國第一支現(xiàn)代海軍艦隊的司令候選人。
(6)缺兵少將,裝備極其落后的清軍舊式水師
1863年9月,阿思本率領艦隊駛抵上海,其中包括在英國招募的600名海軍官兵。表面上看英國人是在幫助清政府鎮(zhèn)壓太平軍,實際上是要控制中國海軍,繼而控制整個中國。
因此,在曾國藩、李鴻章等人力阻之下,朝廷決定連船帶人全部退貨,并為此賠付了七百萬兩白銀。清政府創(chuàng)建現(xiàn)代海軍的首次嘗試由此失敗。
陳絳(專家):此時,清政府也覺得必須堅持兵權,軍隊必須由清政府自己掌握,就是必須是自己搞海軍,而不能靠外國人來搞。從而激發(fā)了清朝統(tǒng)治者開始積極地建立中國的海軍。
就在清政府忙于買船退船的同時,華衡芳和徐壽的造船工作也在敲敲打打中繼續(xù)著。由于缺少 “制器之器”的機床設備,徐壽、華衡芳等人的造船進度只能在錘子的擊打聲中推進。不可思議的是,從蒸汽機完成到輪船下水,僅僅用了一年多時間。
1863年11月某日,一艘螺旋式暗輪結構的小火輪建成試航,當它噴著濃煙、吼聲震天地行駛起來后,“奇跡”的贊許聲隨之四起。然而,航行了僅僅1華里,那艘小火輪就停在水中不動了。
曾國藩意識到制造現(xiàn)代輪船不可能總靠手工作業(yè),于是找來一位叫容閎的人。容閎畢業(yè)于美國耶魯大學,是中國第一位留美學生,歸國后一直致力于改良活動。是中國近代史上頗有影響的人物(圖7)。
(7)一生致力改良運動的中國近代第一位留美學生容閎
陳絳(專家):曾國藩就在安慶召見了容閎,問他,你認為當今中國最有意義,最重要的事業(yè)應該從哪里入手?容閎說應該建立一個母廠,就是專門生產(chǎn)一些機器的工廠;由此再生用機器去生產(chǎn)制造的子廠,而不只是建造一個專門制造槍炮的工廠。
后來有人就認為容閎的這個設想是當時工業(yè)建設方面最有遠見的,最重要的一個方案。曾國藩聽了容閎的意見以后,接受了他的建議,撥了六萬八千兩銀子派容閎到美國購買各種機器。
對于華衡芳、徐壽等人來說,小火輪第一次試航失敗并非意外,他們太了解自己的手工作品了,很快就查明小火輪拋錨的原因是蒸汽鍋爐供氣不足。
經(jīng)過一番改進,兩個多月后,小火輪再次在長江中試航。雖然這只是一艘不足10米長的小船,但它卻是中國人完全靠自己的雙手制造的第一艘蒸汽輪船。這一天是1864年1月28日,它標志著中國近現(xiàn)代航海業(yè)邁出了艱難的第一步。
曾國藩在日記中得意地寫道:試造此船,將以此放大,續(xù)造多矣。這也正是洋務派的真正目標——制造大型輪船,尤其是軍艦。然而從小船到大船并非簡單地“放大”。
被曾國藩派往美國購買機器的容閎還沒有回來,華、徐等人仍然只能因地制宜、重新設計。他們把小火輪的暗輪改為安裝在船兩側的明輪,又改低壓蒸汽為高壓蒸汽。
1866年4月,新船終于完工,它比小火輪大了近一倍,重25噸,航速也更快。曾國藩大喜,將其命名為“黃鵠”號。黃鵠,即天鵝,或許這正是曾國藩所寄予的期望。盡管它仍然是一艘木質蒸汽船,距徐壽、華衡芳等人的造船理想也有較大差距,但曾國藩還是上奏朝廷,給他們頒發(fā)了“天下第一巧匠”的匾額。連當時由英國人在中國開辦的外文報紙《字林西報》也對“黃鵠號”的誕生表示驚嘆,稱“中國人具有(制造)機器(的)天才”。
?盡管在曾國藩等人的主持下,中國制造出了自己的機動船,邁出了“師夷長技以制夷”的第一步。但晚清洋務派的嘔心瀝血,既不能承載秦皇漢武的胸懷大志,也難以與鄭和下西洋的壯舉相提并論??陀^地看,只是為一個世紀后中國重新走向海洋作出了不可或缺的鋪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