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維永
我國古代的文人墨客大都擁有崇高的政治理想,他們胸懷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理想,渴望報效國家、兼濟天下,但卻大多仕途失意,遭受遷徒、貶謫之苦。中唐的柳宗元和北宋的范仲淹、歐陽修、蘇軾就是其中的代表。他們在謫居期間創(chuàng)作的文學作品——《小石潭記》、《岳陽樓記》、《醉翁亭記》和《記承天寺夜游》,都打上了鮮明的時代烙印,抒發(fā)了貶謫者的獨有情懷。
聊以忘憂——《小石潭記》
柳宗元參與改革失敗被貶,內心極其憤懣不平,因而孤憤、凄苦是他感情的基調,而寄情山水正是為了擺脫這種抑郁的心情。在《小石潭記》開篇敘述游玩時,他喜歡清脆悅耳的水聲,因而“心樂之”,觀魚時覺得魚似與游者相樂。他為何能“樂”?乃是因為離開了紛陳煩惱的官場這一是非之地,在小石潭這個地方找到了這樣一塊清靜之地,靈魂得到了凈化和復歸。水之清,魚之樂,給這位破碎了心的文人墨客帶來了片刻的歡樂。但心靈在短暫的歇息之后,一旦觸及外在環(huán)境那種凄清的氛圍——“寂寥無人,凄神寒骨,悄愴幽邃”,他內心憂傷悲涼的心情就在不經意中流露出來。于是他又回到了令他痛苦不堪的現實社會,總覺得“其境過清,不可久居”。由此看來,作者想借山水以求解脫,但在面對山水自然時,不能實現個人感情與山水的交融,最終無法解脫。他的“樂”也只是暫時的,他受貶謫所郁積的“苦”才是長期的,凄愴憂傷才是永恒的。他寄情山水,只是聊以忘憂,似樂實憂。
先憂后樂——《岳陽樓記》
在經歷上,范仲淹與柳宗元更為相似。宋仁宗慶歷五年,范仲淹因提出政治改革主張,觸動了朝廷中保守派的利益,貶放鄧州。第二年六月,重修岳陽樓的滕子京囑托范仲淹為岳陽樓作記,從而成就了千古名篇《岳陽樓記》。范仲淹獨辟蹊徑,將自然界的晦明變化、風雨陰晴和“遷客騷人”的“覽物之情”結合起來,比較了“遷客騷人”的仕途進退的悲喜之情,直接道出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曠達胸懷,并以“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至理名言,展示了他超越個人得失的以天下為己任的憂樂觀、以及自己雖遭排擠仍然樂觀豁達的心境,達到了忘我的境界,彰顯了政治家的博大胸懷。他抒發(fā)的“先憂后樂”的思想,也就是要超越個人的憂樂,以天下為己任,以利民為宗旨,補救時弊,積極進取,是“樂以天下,憂以天下”思想的進一步發(fā)展。為此,他不為外物所動,不論是自然界的陰晴明暗,還是社會環(huán)境的順遂艱難,都不能動搖心中的信念。
與民同樂——《醉翁亭記》
范仲淹等人推行“慶歷新政”失敗,相繼被貶職。歐陽修因上書為其辯護,被貶為滁州知州。他沒有就此沉淪,而是積極實行寬簡政治,發(fā)展生產,使當地人過上了一種和平安定的生活,年豐物阜,真可謂政績顯赫。這對于奔波勞碌、疲憊不堪的歐陽修來說,是多么舒心愜意的享受啊!《醉翁亭記》把政治失意、仕途坎坷的內心抑郁和苦悶寄情于山水之間,消融于與民同樂之中。他面對“蔚然深秀”的林壑,身處“翼然臨于泉上”的小亭,呼吸著山川田野的氣息,融進滁人游眾賓歡的境界,不禁暫時忘記了無罪遭貶的個人際遇,完全沉浸在眾樂之中。醉翁之醉乃陶醉之“醉”,醉于優(yōu)美的景色、安詳的生活。“醉”是現象,“樂”才是本質。他在這遠離都市的山水之間,把自己的心靈沉浸到閑適、恬淡的情境里,獲得了一種平衡、和諧的感受。他的快樂不僅建立在山水之樂上,而且建立在百姓安樂之中。由此可以看出,歐陽修在謫居時期人生態(tài)度是積極的、向上的。
超然物外——《記承天寺夜游》
蘇軾在政治上有遠大的抱負,他素來把范仲淹的名言“先天下之憂而憂”當作座右銘,而結果卻是一貶再貶,流落黃州,近乎流放。但他堅持真理,不變初衷,執(zhí)著地走著既定的道路,頑強地回擊命運的挑戰(zhàn),表現得更為超然、更為達觀。他對掌權者的排擠、迫害采取一種超然物外的態(tài)度,認為只要“游于物之外”,則“無所往而不樂”(《超然臺記》)。在黃州期間,他的一切都被剝奪,甚至連行動自由也受到限制,只有清風明月才屬于他?!队洺刑焖乱褂巍分?他月夜游寺正是消釋抑郁的具體行為,他企圖在大自然的美景中排除紛憂,獲得慰藉;在月的世界中來尋求一種污濁的官場和喧鬧的塵世所沒有的靜謐的心境和純潔的氛圍。“但少閑人”,實際上是對碌碌人生的否定和庸庸官場的鄙視,也是對宦海浮沉的解脫和受誣遭貶的排遣。他向往空明澄澈、疏影搖曳、似真似幻的美妙世界。只有這樣,他才能擺脫遷謫的壓迫感,才能從類似拘囚的狹小天地中解放出來,才能達到物我兩忘、天地共存的悟境。
[作者單位:山東淄博淄川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