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漢語中反義詞的判斷及其分層

徐娟娟

摘要：本文在以往對反義詞類型及構(gòu)成反義詞條件研究的基礎(chǔ)上，對反義關(guān)系的判斷方法提出了一些嘗試性的探討，并對反義詞的分層提出了一點看法。

關(guān)鍵詞：反義詞判斷分層

從字面意義看，“反義詞”就是意義相反的一組詞。但是“意義相反”這個說法十分籠統(tǒng)，而各人對“相反”一詞意義的理解可能會有所偏差，所以在對“怎樣的詞可以算是反義詞”這一問題的判斷上見仁見智。本文嘗試對反義關(guān)系的判斷方法作一些探討，并據(jù)此提出對反義詞分層的一點看法。

一、反義詞的類型和構(gòu)成反義詞的條件

(一)語義場理論中的反義關(guān)系

詞在語義上是互相聯(lián)系的，它們共同構(gòu)成一個完整的詞匯系統(tǒng)，因此必須把詞義看作一個完整的系統(tǒng)來研究。只有通過分析、比較詞與詞之間的語義關(guān)系，才能比較清楚地確定一個詞的準(zhǔn)確涵義。詞只有作為“整體中的一個部分”才有它自己的“詞義”；詞只有在“語義場”中才有“意義”。依據(jù)以上觀點，德國學(xué)者特雷爾(J.Trier)提出了“語義場理論”(The Theory of SemanticFields)。而反義詞就可以看作是一種語義場類型。

關(guān)于“怎樣的詞可以算反義詞”，有很多不同的看法。但總的說來，并不都局限于“詞義相反”這一種類型。邏輯學(xué)家把反義詞分成語義矛盾的詞、語義相反的詞和語義相關(guān)的詞三大類。有些研究把反義詞分為互補反義詞、漸進反義詞和相對反義詞。還有一些研究認為反義詞包括詞義相反的詞和詞義相“對立”或“相對待”的詞。這幾種反義詞的分類有相類似的地方，但也都存在著界定上的分歧。

(二)構(gòu)成反義詞關(guān)系的條件

反義詞的成對使用常常是用于寫作等方面，通過一組詞互相對比和相襯，以對方的存在來突現(xiàn)自己的意義，并以此達到一種修辭的效果。因此，漢語中的反義詞，通常首先要求其字?jǐn)?shù)相同，從很多反義詞典中我們也能看出這一點。

除了字?jǐn)?shù)相同外，關(guān)于反義詞的界定，劉叔新先生提出了這樣幾個條件，即：不同的詞語單位之間在語義上相反；語義上必須互為存在前提：理性意義只在某個方面上相反，其他方面須彼此一致；須能共同出現(xiàn)在某種語體、某種風(fēng)格中；要求兩個詞的詞性相同。

筆者認為，這些都是一組詞構(gòu)成反義詞的必要條件。下面，本文就依據(jù)以上這些對反義詞的界定和條件約束，嘗試著對如何判斷反義詞作一點方法上的探討。

二、試論反義關(guān)系的判斷方法

首先來看這幾組詞：動－靜、生－死、男－女、冷－熱、高－矮、南－北、黑－白、父－母、男人－男孩、姐姐－妹妹、進攻－防守、輸－贏。下面就以對這些詞的分析來討論判斷反義詞的方法。

(一)直接否定

對“反義詞”的含義最基本的認識就是其“意義相反”。詞義可大體上分為概念義和附屬義，其中概念義是詞義的中心內(nèi)容，而附屬義指的是詞的色彩義，包括感情色彩、語體色彩等。上文也提到，一組反義詞要求能共同出現(xiàn)在某種語體、某種風(fēng)格中，也就是說它們的色彩義必須相同。由此可見，所謂的“意義相反”指的是詞的概念義相反。所以對一組詞是否構(gòu)成反義詞，首先要看的就是它們的概念義是否相反。這可以通過“直接否定”的方式，即直接對其中一個詞進行否定，看得到的概念義是否與另一個詞相同。如“動—靜”這組詞，否定“動”，即“不動”，正是“靜”之義。“生一死”這組詞，否定“生”，變成“不生”，即“死”之義。同樣的，“不男”，即為“女”。這幾組詞都可以通過直接否定的方式，得出它們在意義上是相反的結(jié)論，即這是幾組在判斷上“非此即彼”的反義詞。

(二)可比性檢驗

再看：冷－熱、高－矮、南－北、黑－白這幾組詞，如果用上一種“直接否定”的方法，并不能得出它們是反義詞的結(jié)論。這種情況下，可以再對它們進行可比性檢驗，即看它們在比較的層面是否“非此即彼”。具體地說，比如“冷和熱”，由“A比B冷”，就可推出“B比A熱”。而“高－矮”也是如此。同樣，“南－北”這組詞也是這樣，這是兩個位置上相對的詞，說“A比B要南”就可推出“B比A要北”，而如果是“東”和“南”就不行，因此“東－南”也不是一組反義詞。此外，“黑－白”也是可以通過比較的方式來檢驗。因為“黑”和“白”其實是色彩明暗的兩個極端，即可以引申為“明”和“暗”這兩個含義，人們會說“A比B黑”，并可推出“B比A白”。也因為如此，所以“紅—綠”這組詞，在筆者看來就不是一組反義詞，因為人們不會因為說“A比B紅”就推出“B比A綠”，即這組詞在比較的意義上也不是非此即彼，也就不構(gòu)成反義關(guān)系。

(三)義素分析

如果上述兩種方法都不能判斷出一組詞是否構(gòu)成反義詞，那么可以再對這組詞進行義素分析，來檢驗它們是否是反義詞。

“語義成分分析”(Componential Analysis)這種理論的基本論點是：所有的實義詞，它們的“意義”都可以分解成一些“語義成分”(Sense Components)。

事實上，并不是所有的詞都有反義詞。周祖謨先生認為，反義詞主要是一些形容詞和動詞。而按照伍謙光先生的觀點，性質(zhì)形容詞、表示“性質(zhì)”“狀態(tài)”或“關(guān)系”的名詞、表示“時間”“方位、方向”或“狀態(tài)”的副詞以及表示“感情”或“動作”的動詞，這幾類詞才有反義詞。而現(xiàn)代漢語的副詞主要是由實詞演變的，“在漢語里，形容詞和副詞的界限在某些情況下不是十分清楚的?！币虼丝梢哉f，反義詞基本上都是“實義詞”，即它們都可以用義素分析法來進行分析。

義素分析法的理論基礎(chǔ)是，義位可以進行內(nèi)部原子主義的分析。一個義位之所以不同于另一個義位，是因為它的內(nèi)部構(gòu)成成分不同于另。一個義位，而這內(nèi)部構(gòu)成成分便是該義位區(qū)別于另一個義位的標(biāo)志、特征。通過對一組詞進行義素分析，我們可以看到這兩個詞之間的區(qū)別性特征。如上文所說，反義詞的理性意義只能在某個方面上相反。如果一組詞義素分析的結(jié)果只有某個義素不同，那么可以對那個不同的義素進行比較分析來判斷它們是否為反義詞。這又會有幾種可能：

一種是相區(qū)別的義素可構(gòu)成直接否定的反義關(guān)系。如“父—母”，進行義素分析后可以得出：

父：(近親屬)→(生育關(guān)系)+(男性)

母：(近親屬)→(生育關(guān)系)－(男性)

即這組詞只在“性別”上相反。“男人—男孩”也是同樣的情況，它們只是在“是否成年”這一義素上相反。這樣的詞可以判斷為反義詞。

第二種情況是相區(qū)別的義素可構(gòu)成比較上的相對立，即相區(qū)別的義素可通過上述第二種方法判斷其為反義詞，那么這組詞也是反義詞。比如“姐姐—妹妹”這組詞，對其進行義素分析可得：

姐姐：(近親屬)←→(同胞關(guān)系)—(男性)→(年長)

妹妹：(近親屬)←→(同胞關(guān)系)—(男性)←(年長)

即這兩個詞只在年齡上有“大—小”的對立。因此可判斷這一組詞也是反義詞。

第三種情況則是動作趨向上的相反，同樣可以判斷其為一組反義詞，如“進攻—防守”這組詞的義素分析；

進攻：X1(接近)X2→(攻擊)k(敵人)zh(個人或團體)

防守：X1(接近)x2←(攻擊)k(敵人)zh(個人或團體)

這兩個詞就是“攻擊”這一義素的動作方向相反，因此這組詞為反義詞。還有“輸—贏”這一組，則可以看作是對“勝利”這一義素的動作趨向相反，因此也是反義詞。

如果義素分析之后沒有得出以上結(jié)果，而是有兩個及以上的方面相反，那么就不能看作是反義詞。如“哥哥一妹妹”這樣一組詞，因為它們在“性別”和“年齡”這兩個義素上都相反，因此就不能認為它們是一組反義詞。此外，如果對一組詞進行義素分析之后，沒有義素能構(gòu)成上述的幾種關(guān)系，甚至有很多義素不相同，當(dāng)然都不能認為是反義詞。

三、反義關(guān)系的分層

通過以上對反義詞判斷方法的探討，可以把反義詞分為這樣幾個層次：第一層，可以通過直接否定進行判斷的，即判斷層面的非此即彼；第二層，可以通過比較層面來判斷的，即比較層面的對立；第三層義素的意義相反；第四層義素的比較對立；第五層義素的動作趨向相反。而這五個層次的反義詞也許會呈現(xiàn)出一定的在反義的明顯程度上的差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