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佩尼洛普·菲茨杰拉德
別搞錯了,你必須為自己的血統(tǒng)付出代價。
迪莫圖爾斯·克里斯帝阿基一心想討好他的父親。他父親是個棉花進口商;他的表鏈上總掛著一百里拉的金幣,那是五十年前他們家從斯坦姆布爾逃往倫敦時帶出來的。父子倆在很多事情上都有分歧,但幸運的是,兩人對于迪米的職業(yè)選擇看法一致。迪米在倫敦跟著魯克·費爾德茲學繪畫,在巴黎則師從熱奧馬。克里斯帝阿基家的人都雄心勃勃,但他們絕不是物質享受主義者。1880年,迪米20歲了,父親便要他到斯坦姆布爾給他的嬸嬸畫像。
克里奧普嬸嬸(事實上是一個祖嬸嬸的表妹)屬于家庭的另一分支。動亂結束后,他們選擇留在土耳其。在希臘區(qū)——芬納——她一個人獨居,身邊只有幾個仆人和一個侄女。而今她一定已七十多歲了,聽說身體很不好。迪米的父親收藏了一套極好的家庭成員的肖像畫,它們都是由瓦茨創(chuàng)作的。他打算把它們贈給南肯辛頓博物館,條件是讓公眾永遠免費欣賞這些畫作。這套收藏基本上齊了,老一輩的都在這里,只差克里奧普嬸嬸了。
“我不明白瓦茨為何不肯去,”迪米說,“他現(xiàn)在一定在威尼斯?!?/p>
“他沒有說不去,我還沒有問過他呢。不過他消化功能很差,大老遠地跑去準是瘋了。”
“可是他畫得很像!”
“你都學了三年了。”父親說道,“難道你害怕了?”
“是的,”迪米說。
老克里斯帝阿基不理會他,繼續(xù)說:“好吧,在信里,我不會提你的繪畫;你得親自去說明我的意愿。注意禮貌,別忘了你是去芬納,而不是亞歷山大?!?/p>
“也許嬸嬸并不想讓我給她畫像?!?/p>
“那是你的事了,你得讓她相信你完全可以勝任?!?/p>
“我的意思是,她可能根本不喜歡這整個想法?!?/p>
“不管怎么樣,她還是會歡迎一個親戚去的?!?/p>
自從10歲那年他放假去過,迪米就再沒有到過斯坦姆布爾,那兒的有些東西,他至今歷歷在目,而有些卻一點也不記得了。10歲時,芬納令人沮喪的肅穆和寂靜,還有乘船航行到黑海口時的那種慰藉,這時又都一一涌上心頭。他還非常清楚地記得,嬸嬸家有一口井,也許是一眼泉水,那是四百年前由圣潔者——圣阿卡奇奧斯——賜福過的。那時,迪米還滿懷崇敬地喝了那里的水,深信這會幫他通過學業(yè)考試。
迪米搭乘信使號海船穿過馬西里斯海峽,在夜幕降臨前到了斯坦姆布爾。只要地球上有人,這座城市就不會消亡。此時的斯坦姆布爾景致看上去漂亮絕倫,其輪廓即將隱入那珍珠般灰色的天空,任何雕琢均屬多余。然而,隨著船的靠近,就會發(fā)現(xiàn)卡瑞考碼頭,甚至是它附近的葉尼清真寺,都已被渡輪上的煤煙熏成了黑色;整個水域輪船林立,擁擠不堪,超乎想象。污物和垃圾沿著格拉塔大橋的木橋墩涌了上來。成群的魚聚集到這里吃垃圾、糞便,然后就被釣了上來,宰好,炸熟,最后在廚船上出售,供顧客消費。
迪米想,也許他應該選擇一種更體面的旅行方式。但是,他還只是個籍籍無名的肖像畫家,斯坦姆布爾家族奉行一條原則:不是自己賺的錢不能花。小的時候,如果有來訪的商人給他們六便士或者一先令的小費,必須馬上把錢退還,并解釋說:“我無功不受祿?!比绻@些好心的客人已經轉過身不再理會,孩子們還得拉拉他們的袖子,再大聲重復一遍。當然,后來生活中再沒有什么責任比那更令人尷尬了。迪米的思想開起小差。他要遲到了,但是他知道有時候,算得準時間本身就是浪費時間。渡船行了半程來到金號時,發(fā)動機開始顫抖。當船在芬納·伊斯卡勒斯的防波堤邊胡亂漂流時,天已經很黑了。在他高高的頭頂上空,在城市海堤的上方,他能看到芬納朦朧的燈光。
迪米的雙腳熟悉這些街道。他背著毯制旅行包,穿過皮特瑞。高處的云飄散開去,腳下的人行道也寬了起來。他來到一個廣場;那兒,兩座穹頂教堂相對而立,因年久而有些塌陷。一盞燈從面包房的柵欄窗戶里射出來。面包師正在為教堂準備面包。迪米在拐角處轉了個彎,走下三級臺階,臺階彎向一扇門,門道深掩在石凹處。
十年前,有個黑女人負責在這兒看守大門;她絕不容忍任何荒唐行為。當?shù)厦自诟駯盘幝牫鏊穆曇魰r,想起了她的名字,于是喊道:“費拉希狄歐,我是迪莫圖爾斯,從英國來的,迪莫圖爾斯?!?/p>
“你的仆人呢?”
“我旅行不帶仆人,”他說,“我是畫家?!?/p>
費拉希狄歐打開一道道門栓。迪米跟著她穿過前院。她提著一盞燈,上面的圣像閃著金光。他辨別出了那口圣井的位置。費拉希狄歐只把他領到前屋。然后,她點亮了另一盞燈,撇下迪米,去拿咖啡。他想,這至少說明他們把他當客人接待了。
然而,端著托盤出來的卻是一個年輕姑娘。銀盤上面放著兩杯水和兩勺果醬。她身著土耳其式服飾,仿佛——時值凌晨兩點——這是一場宴會。在筋疲力盡的迪米看來,她如此光彩照人,簡直是太不公平了。他知道,她必定是艾芙珍妮亞表妹。那時,她約莫5歲,像只青蛙一樣平淡無奇。他曾借助集市上買來的糖果教她用英語數(shù)數(shù)。
“你怎么不在床上睡覺呢?”迪米問。
“坦汀已經睡了。我在熬夜等你。你為什么不早一點來呢?我們吩咐一位哈馬爾在卡瑞考幫你拿行李。他已經在那里等了兩天。”
“我沒什么行李,”迪米說,“我希望他不要等得更久?!卑秸淠輥喯仁亲谝话岩巫由?,后來就坐在墊子上。她時而用希臘語,時而用土耳其語,時而又用法語和英語侃侃而談,但在她口中,這些語言聽上去沒什么大區(qū)別。況且,她還發(fā)不出英語中的“j”這個音,所以她總是把“jam”發(fā)成“zham”,把“journey”發(fā)成“zhourney”。這倒讓迪米感到一絲輕松。到這里后,他第一次感覺自己并沒有處于不利地位。
第二天一大早,他被叫到大廳里去問候他嬸嬸。對這個房間他也只有模糊的印象。它是依土耳其風格裝飾的,六對窗戶將花格子樣的光影投射到房間的貴賓椅上。但是家具卻是法國式的,視線被一架巨大的鋼琴遮住了。它是柏林制造的,上面堆滿了藝術玻璃、舊雜志,還有一尊由阿爾弗茲·萊格羅斯創(chuàng)作的格朗斯通青銅頭像??死飱W普嬸嬸比他想象的還要瘦小,就在右手邊窗戶下,她朝迪米伸出了她的手。
“歡迎,歡迎,你終于來了?!?/p>
“您好,我終于找到您了?!钡厦讬C械地答道,但他覺得自己一點也沒有說真心話。她看上去那么憔悴??死飱W普開始聊起迪米的父親,還不忘輕輕地加上一句:“哎,我們在這里快與世隔絕了。你從英國來這兒,是想幫我們回歸正軌吧?!?/p>
“你為何認為我想這么做呢?”迪米痛苦地喊道,“難道你認為父親讓我到這兒是來侮辱您的嗎?”
他嬸嬸笑了?!澳阍诤敖校銈冇笥褧趺凑f呢?”
迪米遲疑了一下?!八麄儠f‘沉著堅定,老朋友!”
“沉著堅定,老朋友!”她滿腹狐疑地用英語重復了一遍。
由于想表現(xiàn)一下他所學的價值和嚴肅
性,迪米開始講起了格朗斯通的雕像。他經常見到萊格羅斯,可以說很了解他。
“他住在倫敦,但他是法國人,是不是?”克里奧普嬸嬸問。
“是勃艮第人?!?/p>
“他不會讀,也不會寫,是真的嗎?”
“可能是吧,”迪米說,“但誰知道呢?”
他覺得自己沒能抓住她的注意力,因為他剛開始時沒有講什么藝術的精神價值。這個房間里的每一件東西對她來說都有更深刻的意義,就連鋼琴上的那些垃圾也是如此。很明顯,克里奧普嬸嬸很容易疲倦。她對迪米說,她很抱歉,白天她必須休息很長一段時間,因為一些老朋友當天晚上會專門來看迪米。
“還有,親愛的,這里你什么都不缺,感覺像在家一樣吧?”
迪米細細思量?!拔椰F(xiàn)在也許還不是很自在。昨天晚上到這兒時自己生悶氣,因為我還一直覺得表妹仍然應該只有5歲呢?!?/p>
“你不喜歡變化嗎?”
“我喜歡進步,坦汀。我喜歡的是進步?!?/p>
“嗯,”她說,“我的艾芙珍妮亞還在上學呢。”
他的嬸嬸說話時,迪米就已經開始從專業(yè)的角度觀察她的臉了。他按照自己所學,正在琢磨到底該用原色呢,還是用混合色呢,或者是反射光。他想,不需要厚重的陰影,只要稍加肉色色調就能勾勒出她的年齡。但不知為什么,他不想讓她坐在那兒當他的模特?,F(xiàn)在還不想呢。也許他會在他那個俯瞰大海的房間里先憑記憶為她畫幾張素描。
費拉希狄歐和另一位侍女扶著女主人上樓休息去了。下午時分,艾芙珍妮亞回來了。謝天謝地,她沒有再穿那件花里胡哨的衣服,而是穿著體操服,戴著普通的金耳環(huán)。他們兩人在矮矮的餐桌邊坐了下來。房間的角落里放著一堆堆幾乎沒有穿過的紅色拖鞋,它們正等待著被送給窮人,每一只鞋上都稍稍留有表妹的腳痕??吹竭@些鞋子,他很不自在——而此刻他離她那么近,可以看到她的每一次呼吸。那件體操服使他心慌意亂。
“今天晚上要來的是些什么人?”他問,“當然,你肯定認識他們每一個人。”
“我是認識他們,”迪米本以為艾芙珍妮亞會逐一列出他們的名字,可她卻只說了一句,“我恨他們?!?/p>
迪米覺得不能讓她含糊其辭,哪怕她只是為了某種效果才這樣說的?!八麄冊趺疵胺改懔?不管怎么說,他們可是坦汀家的客人,總不至于…”
這不行。迪米在家里就野慣了,不循世俗。他可以對責難毫不在乎,但卻不善于責備別人。艾芙珍妮亞白了他一眼。
“沉著堅定,老朋友。”
“你在哪兒學的這個?”
“不知道。我回來時,廚房里每個人都在這么說?!?/p>
那天過得特別快,他們午飯吃的是魚和奶酪。酥餅特別輕,很難用手拿,但艾芙珍妮亞駕輕就熟。她左手拿著叉子,以土耳其人特有的方式用兩個手指和右手拇指吃。這種方法很靈巧,卻不太雅觀。迪米多么想把她這副模樣畫下來。不過,那會讓她倨傲孤高,而這可不是他來斯坦姆布爾的目的。過了一會兒,她丟下叉子,說:“哦,你終于來了。你可以帶我進城玩了?!?/p>
“你下午沒有課嗎?”
“現(xiàn)在沒有,過一會才有?!?/p>
“可是你想去哪兒呢?”
“哪兒都行。你可以帶我去教堂?!?/p>
“哪個教堂?”
“圣塞多西亞教堂。今天下午,那里將為佐格拉夫斯教授舉行祝福禮。”
“我可不知道他是誰?!?/p>
“他是三年前去世的。人們最后一次看到他的尸體時,它還沒腐爛!他的家人害怕他是被別的精靈附上了。”
“佐格拉夫斯教授是老師嗎?”
“是的,是大學老師?!?/p>
“他教什么?”
“解剖學,”艾芙珍妮亞漫不經心地說。
“如果再過三年,他還是那樣,他們該怎么辦?”
“該怎么辦呢,表哥?把他的骨頭洗干凈唄?!?/p>
她繼續(xù)吃飯,迪米就把話題轉到她學習上。最后一年,艾芙珍妮亞有一門新課——心理學——不過她一點也不感興趣。繪畫?她一竅不通??墒撬矚g音樂。整個芬納,甚至整個斯坦姆布爾,只有她有一架鋼琴。如果她有機會到倫敦,迪米一定得帶她去聽一場音樂會。她還沒聽過交響樂團演奏呢。迪米回答說,他很想帶她去聽瓦格納音樂會,還要把她介紹給莫·瓦格納夫人,他們跟她有一面之交呢。
“喔,妹妹,是的,我請求你……”
艾芙珍妮亞很高興,還臉紅了,略帶蒼白的玫瑰紅。目前還不錯,他們沒有再提起佐格拉夫斯教授。
但就在這時,一位仆人端上一種黏黏的甜點,上面涂了黃油,還撒了糖霜;艾芙珍妮亞說他們得趕快出去,因為費拉希狄爾要給一樓的房間消毒。屋子里有某種不祥的氣息。這位仆人提到它時,做了一個熟悉的手勢,以避開那邪惡的眼睛??磥碣M拉希狄爾從來沒有遭人誤解過。
“那么她會怎么做呢?”
“以前她燒鼠尾草枝,來驅趕邪惡?!?/p>
“現(xiàn)在呢?”
“現(xiàn)在我們給了她更現(xiàn)代的東西——杰耶司液——從英國商店里買來的?!?/p>
這就是我的表妹,迪米對著大海、天空和云群高聲大喊——或者更確切地說,這就是祖嬸妹妹的侄女。尸體精靈附身,房子就用杰耶司液來祛魔。這兒是芬納,我和希臘人在一起,但我也可能是在西藏。
迪米撇下艾芙珍妮亞一個人在家里喝咖啡,自己搭下一班渡輪去了佩拉,到了周末,他倫敦的朋友——黑尼斯·威廉斯、菲利普·凱索和他的姐姐范妮,還有黑尼斯的新太太(她比丈夫年紀大,可以想象,她會扮演整個晚會監(jiān)護人的角色),他們四個人都是畫家,而且都想畫一些具有濃烈東方特色的題材?!拔覀円欢ǖ靡娨娔愕膵饗穑彼麄冊鴮Φ厦渍f,“還有你這個小表妹;如果你去說,說不定她會答應給我們當模特呢?!?/p>
“她不會怕我們的!”黑尼斯太太用尖細的聲音說道。
黑尼斯想借著月光到卡拉卡·阿邁特墓地一走。他認為,以此作為鋼版畫的主題,應該會是個好的賣點。黑尼斯太太穿著時髦,那一定花了他不少銀子。
他們已經在卓基旅館訂好了房間,就在離格蘭德大道不遠的街上。他們本想住在芬納,想盡量與迪米離得近一點,但芬納沒有旅店。到芬納去的全是希臘人,而每個希臘人在那兒都有或近或遠的親戚可以借宿??上У氖牵炕灭^沒有什么特色。迪米問了問旅店每天和每周的房價。他對自己說,他期待著朋友們的到來。
那一天,直到晚上,屋子里還有消毒水的味道,但燈火通明,簡直像他父親在荷蘭公園的房子。艾芙珍妮亞按照禮節(jié)站在前廳,準備幫忙迎接客人。她一襲白衣,但不如穿那套土耳其服飾得體。她看上去老成了些,還穿著歐式鞋子。
黃昏漸近,住在附近的一些上了年紀的男人來了,大廳里頓時擁擠起來——每一個男人都帶上幾個上了年紀的女人。趁這座偉大的城市還未陷入無法滿足的欲望前,每個人都在談論自己白天忙碌些什么。那些有著小小癖性的男人討論著生意的盈虧。太太們都圍著迪米,溫柔地提醒他彼此的親戚關系,
而更多的是首次認親。只有一位客人穿梭于男賓和女賓之間。也許,那確是他的職責。他顯然是個不可或缺的人物,笑口常開,或隨時準備被嘲笑,就像格拉塔大橋下的魚,隨時準備吃垃圾或者被人吃。
宴會上的女人實在是太多了。不過跟老塞瓦絲多婆羅夫人聊天很有意思,她比坦汀還瘦,簡直是一具遺骸,一副骨架。她上一次到倫敦時還是孩子,拜倫的靈柩從街上運過?!笆轻t(yī)生殺死了那位偉大的詩人,”迪米說,“但現(xiàn)在不會發(fā)生這種事情了。”
塞瓦絲多婆羅夫人驚訝地看著他,問道:“為什么不會呢?”
他們站在一邊說話時,巴比奇安在一道道菜肴中來回穿梭,每一樣都品嘗了一點。
“瞧他那副樣子,好像挨過餓似的,”迪米說。
“啊,你說得可不對,”塞瓦絲多婆羅夫人說,“據(jù)我的經驗,真正挨過餓的人可一點兒都不貪婪?!闭f罷,她環(huán)視大廳:“艾芙珍妮亞上哪兒去了?”
“她幾分鐘前離開了,”巴比奇安說,“不過,克里斯帝阿基先生一定能告訴我們她到底去了哪兒?!彼プ〉厦椎母觳仓?,輕輕地推擠著他,把他引到大廳對面的一個小凹室?!澳阌卸嗌倭私饽愕谋砻?”巴比奇安問。
“根本談不上了解,”迪米說,“我上次見到她時,她還只是個孩子。”
“那就有點古怪了。她那么漂亮,可也許有點癲狂。不過,你倒說說看,除了發(fā)育的胸部,她身上最明顯的變化是什么?確實,她的雙乳招引眼球。我可是從藝術的角度跟你說的啊?!?/p>
迪米哆嗦了一下。“巴比奇安,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覺得我認為你很好笑呢?”
“啊,你得叫我巴比,否則別人還以為你跟我當真呢!”
晚會沒有持續(xù)很久。十一點時,憔悴的客人中起了一陣騷動。他們想在離開前向艾芙珍妮亞道晚安,雖然他們都住在芬納,每天都可以見到她。然而,她始終還是沒有露面,而坦汀也沒有為此道歉??腿说钠腿藗冮_始從廚房里出來,點亮燈籠,把手浸入圣井的水中。塞瓦絲多婆羅夫人擁抱了一下迪米,要他回倫敦后去拜祭她親戚的墓?!八麄兌悸裨嵩谏涫稚?。也許你知道這座山吧?”
最后一批客人也走了。他們邊走邊說,男人的聲音高過女人的聲音,巴比奇安那醇厚的男中音格外嘹亮。客人們一走,房子里明亮的燈火馬上調暗,這不是為了省電,而是為了讓房子恢復它平時那略為悲悼的氣氛,一個在芬納鮮有人涉足的地方。
第二天,嬸嬸問迪米是否考慮過和艾芙珍妮亞結婚。
(責任編輯沈維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