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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狗

      2009-07-03 04:24肖建國
      湖南文學 2009年6期
      關(guān)鍵詞:蜂箱板車狗肉

      肖建國

      六狗是一個人的名字。

      我們那地方有“斤雞六狗”的說法,這是一句有關(guān)吃的俗話,意思很簡單,吃要吃一斤重的雞,六斤左右的狗。這種時候的雞和狗,鮮、嫩、大補。六狗就是炒狗肉炒出名的。其實六狗的大名叫學儒。這名字當然是父親取的,父親給他取這個名字的意思也很明白,期望自己的崽日后學有所成,大展鴻圖。但六狗辜負了父親的厚望,讀書時學習成績一般,卻跟父親學到了炒狗肉的那套絕技,而且青出于藍勝于藍,做得更有味道。如果你有幸看到六狗殺狗炒肉的過程,你一定會贊嘆,覺得那也是一種藝術(shù)的享受。狗買來了(那一定都是六斤左右的狗),六狗接過拴狗的草繩,牽到小溪邊,蹲下身子,慢慢收攏草繩,將小狗一寸一寸地拉攏到跟前,一只手揪住小狗后頸窩,另一只手搭在狗耳朵背后柔軟的一塊地方,輕輕的撫著。那狗被撫摸得十分舒服,全身放松,吐出舌頭氣促地哼著,慢慢瞇攏了眼睛。這時就見他提起小狗猛一下摁進水里。他抿嘴瞪眼伸長了手臂死死地摁著。水底下有一串串的氣泡沖上來,沖得一條溪水都抖動了。只一刻工夫,氣泡不冒了,溪水平靜,天朗氣清,小狗不動了。接著回家,褪毛,剖腹,將肉剁成小塊小塊如算盤珠子大小。然后,生小火,架大鍋,倒進半斤茶油,冷鍋慢炒。六狗雙手把著鍋鏟。兜底抄起狗肉,慢慢翻轉(zhuǎn)來。前一抄,后一抄,左一抄,右一抄,他手里的鍋鏟始終不會下在同一個地方。他緩緩地一刻不停地抄動,鐵鍋一點一點地熱起來了,鍋里的狗肉變得油汪汪的了,看不到熱氣,一摸卻燙手?;鸷蛞坏剑压啡獍菙n一堆,放水,讓水剛剛蓋住狗肉,又加進整只的紅辣椒、大蒜、大蔥、姜塊和陳皮、八角、桔子皮。蓋上蓋,燒大火。抽完一支煙的工夫,香氣在屋里彌漫開來,狗肉就熟了。經(jīng)六狗做出來的狗肉,色如板栗,入口香爽,濃而不膩,吃過的人都想還有下一次。六狗的手藝,在縣城里的人都知道。人們說到他的時候,都是“六狗、六狗”地叫,叫得很響。時間一長,他的本名反而很少有人知道了。

      六狗高中畢業(yè)的時候,沒有考上大學,就接他父親的班,進了縣政府食堂,做了廚師。他這廚師是沒有編制的,算是臨工。前后不到一年時間,他退了職,不做了。他退職的過程很簡單,有一次食堂賣苦瓜炒牛肉,有一位年輕干部吃了一口,就哇地大叫起來。那位干部端著菜盆子質(zhì)問他,這也叫牛肉么?他問干部,為什么不叫牛肉?那位干部說,你自己嘗嘗,看咬不咬得動!他硬梆梆地頂了句:牛肉就是這樣子的。愛吃不吃!那次的牛肉,確實炒過了火。牛肉那東西生得賤,炒的時間越久還變硬了。他又多放了點鹽,咸得發(fā)苦。其實那時候他說句軟話,陪個笑臉,給年輕干部換一個菜,事情也就過去了??墒撬唬€把話說得那么硬,這就惹惱了全食堂吃飯的干部同志,一齊圍上來,責備他怎么這樣不講道理,有人還說了句很難聽的話:我們堂堂的縣政府機關(guān),怎么可以容忍這樣的人。他一聽,當時脖子就硬起來了,鍋勺一摔,說一句:我還早就不想服侍你們了!拔腿回了家。

      政府辦的大偉跑到他家,勸說他回去。這兩個人是同志。從初中到高中,同在一個班。讀書的時候,六狗覺得大偉哪方面都不如自己。六狗的語文成績比他好,英語成績比他好,字比他寫得好。六狗讀過李白,讀過杜甫,讀過“竹林七賢”,參加了學校里的詩社,大偉卻連詩詞的平仄都不知道,游泳還是狗刨式??墒钱厴I(yè)以后,大偉進了縣政府坐辦公室,他卻是在食堂當臨工。他覺得這真是不公平,心里一直積郁著一股氣,平時見了大偉都是繞路走,不太搭理。這時候大偉登門作說客,六狗會有好臉色給他看么?臉色難看,話也很冷,六狗說:你不要開口,不要勸我。我李學儒哪樣說都是一條漢子。坐下不比別個矮,站起也有別個高,我再不得在你們下巴底撿屎吃了。你返去!

      六狗辭了職,轉(zhuǎn)而操起了另外一種營生——放養(yǎng)蜜蜂。這是種很辛苦,但是非常浪漫的生活。一年四季,有大半的時間在野外度過,四處奔波,跋山涉水,追花奪蜜?!獑问恰白坊▕Z蜜”一詞,就讓人生發(fā)出許多遐想,憑添幾縷浪漫的情懷。六狗不怕艱苦,向往的是浪漫。自小,父親讓他背誦唐詩,他卻熱愛上了魏晉詩人。他喜歡阮籍,喜歡嵇康,喜歡他們放浪無羈的生活行為。他們旅行,聚談,喝酒,吟詩,酒醉則臥,興盡才返,無拘無束,放情山水,那是一種多么有意思的生活。

      六狗定制了八口蜂箱,一架板車。板車的車身較長,車輪略小。六狗還特別定做了一件長袍。這件長袍的布料是鄉(xiāng)里土布,青藍色,純手工,長可拖地,全城獨一。第一次出行那天,他就穿著這件長袍。因為長年在山間行走,養(yǎng)蜂人一般都帶條狗(有的還帶兩條、三條狗),六狗不帶。六狗一生宰狗無數(shù),冥冥中心存愧懼,他是不會養(yǎng)狗的。出行時,他只帶了一卷線毯,一根粗棍,掩包里裝了一本阮籍的《詠懷詩》,還有一只大水壺。

      六狗穿著長袍,拉著壘了八只蜂箱的板車,踽踽行走在馬路上,那情景有點怪異,招得很多人駐足觀看。

      六狗拉著板車一直進到南嶺山里面去了。

      南嶺山深處有大片的野果子樹,有很多草花,有菜花,也星星點點地散布著很多人家。

      六狗現(xiàn)在真正是過上了自在、散漫、寫意的生活。每天都可以睡到很遲才起來(在縣政府機關(guān)食堂做事時是要每天起早床的)。把板車拉到山里,找塊平地停下,把蜂箱一箱一箱搬下來,排成一線,開箱門,讓蜜蜂們放飛出去,清掃一遍蜂箱,就基本上沒事了。只等著傍晚時蜜蜂們采夠了蜜飛回來。這是一天中他最閑靜的時候。太陽懶散地吊在空中,要動不動,灑下滿地金輝,順便給片片的白云都鑲上了金邊。風也躲起來了,不來撩動樹葉,不讓它們發(fā)出沙沙的聲響。有蚯蚓鉆出地面,無聲地爬行一段,又從另一個地方鉆進泥里面去了。四周十分地安靜。六狗也給這安靜感動了。他輕輕地在大巖石上坐下來,摸出阮籍的《詠懷詩》,默默誦讀。“懸車在西南,羲和將欲傾。流光耀四海,忽忽至夕冥……”“朝陽不再盛,白日忽西幽。去此若俯仰,如何似九秋……”一只蜜蜂飛回來了,落在他的衣袖子上,然后順著手臂往前爬。他停下誦讀,直了眼睛看著。蜜蜂爬到書頁上了,略一停頓,忽然振翅飛起,眨眼就不見了蹤影。他俯下頭在書頁子上嗅了嗅。他聞到了蜜蜂的甜蜜的氣味。于是他不再默誦,大聲地吟詠起來:“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輝光。悅懌若九春,馨折似秋霜……”他覺得阮籍的詩有一種氣韻在里頭,反復(fù)吟詠,身上也變得清通起來,無比暢爽。

      有時候他也會把雙手背在身后,在山間來回踱走。時而仰頭看天,時而俯首察地。良久,一首詩壓心里成形了,隨手折下一根樹枝,刻寫在山地上?!斑t歸南來燕,曠野啄新泥。阡陌田園秀,嫩柳傍山溪。……”然后,謄抄在本子上。他的詩,寫了有大半個本子了。這是一個閱世不深,粗通格律,卻狂愛詩詞的青年詩人的詩,工整是工整了,但談不上什么深意。不過六狗不在乎。他欣賞的是自己作詩的過程。

      傍晚,蜜蜂一群一群地飛回來了。工作了一天的蜂們,帶著收獲的喜悅,飛上飛下,繞空舞蹈。六狗也全副武裝起來,套上頭罩,戴好手套,將衣領(lǐng)衣袖扎緊,把蜜蜂導引到各自的蜂箱里歸巢安頓。

      晚上,六狗會在就近的村子里找戶人家落腳。山里的村子都不大。十戶八戶,三戶五戶,也有的是獨門獨戶。山里面這些年的變化也很大。好多東西消失了。好多東西變味了??墒侨匀缓每?,人情味仍然很濃。六狗到了人家門口,問一聲:“天夜了,搭個鋪方便不方便?”主人一般都會歡歡喜喜地答應(yīng):“進來??!哪里有不方便的?!绷愤M到房里,見到男的,會稱一聲“前輩”,見到女的便叫“婆婆”。他知道現(xiàn)在年輕人都到廣東那邊打工去了,留在村里的不是老人就是小孩,把人家往老里稱呼,不會有錯的。吃過飯,洗過腳,他也會搬把椅子坐在主人旁邊看一陣電視,一邊零零碎碎地扯點閑談,漸漸瞌睡來了,就到客房關(guān)門睡覺。一覺睡到大天亮。出門時,給主人塞上三塊錢五塊錢,聊作飯資和搭鋪費,說聲:“吵您了!”拉上板車,悠悠地上路了。進門時,客客氣氣;出門時,無牽無掛,倒也瀟灑。

      偶爾,放蜂的附近沒有人家,恰巧又有一座舊廟,或是一間山林守夜人留在那里的草棚,他就不走了。在房子里生一堆柴火,枕著松濤蟲鳴,睡得也很香甜。

      隔個十天半個月,六狗就會回一趟縣城。一是把采集的蜂蜜送回家里交由父親售賣,二是有人請他回去幫廚。

      我們那地方的人好吃。只要吃過的好吃的東西,總是念念不忘。很多人都記得六狗炒狗肉的手藝。我們那地方當然也有很多人會炒狗肉,有人甚至下本錢到長沙去學過,可是都不如六狗炒的狗肉那么香濃,那么過癮,那么讓人陶醉。于是就有人專門請他出山炒狗肉。這事也是慢慢傳開的。先是縣廣播局開的頭。那天縣廣播局來了位省里的領(lǐng)導。這位領(lǐng)導的口味有點刁,山珍野味不喜歡,水魚鮮蝦也不太喜歡,只好一宗:狗肉??h廣播局的領(lǐng)導開會研究,一定要請好師傅,做出最好的狗肉,讓領(lǐng)導吃得滿意,吃了還想吃。就有人出主意叫六狗回來主廚。六狗聽說是給省里的領(lǐng)導做菜,也很高興。埋沒幾年,一朝受命,他真是把全身的解數(shù)都使了出來,做得格外經(jīng)心。六狗的手藝讓領(lǐng)導十分滿意。原計劃只在縣里待一天,卻臨時改變,到第三天下午才離開。那幾天每餐飯吃飯的時候,領(lǐng)導都要端著酒杯進到廚房里敬一杯酒,這讓六狗感到臉上很有光。消息傳開,眾皆訝異,很多人紛紛效仿。單位上來了客人,立即就會想到六狗。六狗十分守信。接到電話,約好時間、地點,他準時就到了。淹狗,褪毛、剁肉、煎炒,一應(yīng)事情,他一個人包圓了。利利索索,清清爽爽。客人滿意,主人滿意,他自己也很滿意——他能不滿意么?做一次狗肉,能得50塊錢勞務(wù)費,外加一瓶白酒,順便還飽餐一頓。他覺得比縣長過得還要滋潤。

      到了冬天,大雪封山,百花零落,六狗把蜜蜂送到蜂管站保養(yǎng),就可以在家里消停上幾個月了。

      六狗的家在縣城的南門口外,房子很小,占地很大。房子后邊,是一塊狗腰子形的空地。六狗在空地四周栽種了一圈冬青樹,以作墻籬笆??盏乩锉橹泊渲?。竹林中間用鵝卵石鋪了一條通道。甬道盡頭,用杉木和稻草搭了一個草亭,亭子里置放了一張石桌和四條石橋。大雪紛紛揚揚下起來的時候,六狗每天清早起床,打開后門,手握一卷古書,踏著積雪,順著甬道走到草亭下面。草亭外面,是連躚田陌。站在這里,可以看到遠處被雪花蓋白了的叢林,看到田野里的稻草垛,看到城外土路上挑擔早行的老漢,看到飛上飛下覓食的小麻雀。北風很硬冽,吹亂了他的頭發(fā)。雪花舞進草亭,一片,一片,停在他的肩頭上。他一動不動,像泥塑的一樣。他要的就是這種氣象,這種感覺。他常常想,假如自己活在倒回去一千七百多年前的北晉,那就不是“竹林七賢”,而是“竹林八賢”了。這樣想時,一種惆悵就灌滿了胸膛。

      六狗已經(jīng)三十多歲了,還沒有媳婦。很多人上門來提親,他也去看過幾個妹崽。有一次在放蜂的路上,碰到一個小女崽,那女崽對他極其羨慕,極其崇拜,差點就要跟他走了??墒嵌紱]有成。他用一個字就把那些人打發(fā)了:俗。

      春天一來,萬木復(fù)蘇,六狗就揀點行裝,拉著板車又進山了。

      這天,他到了半山腰盤山公路的一處彎道上。他看到路坎下的峽谷里開起了一片映山紅。喝!這一片映山紅真是開得紅艷,把一座山頭都染紅了。六狗停下板車,四處看了看,哪里都不見有平地。他就把板車往上挪了挪,把蜂箱一箱一箱搬下來,順馬路邊排作了一線。

      蜂箱隔馬路中間還有好寬。

      他沒有想到這也會擋了人家的路。

      一輛吉普汽車飛快地駛下來了。轉(zhuǎn)彎它不減速??吹接腥艘膊粶p速,一勁猛沖。汽車擦著六狗的身邊呼一聲閃過去。緊接著汽車的屁股又擦著了一只蜂箱的邊角,嘩地響了一聲。六狗張嘴還沒來得及叫出聲,汽車轉(zhuǎn)過彎,眨眼間就跑得沒有了蹤影。

      六狗只來得及看見汽車后邊的兩個尾數(shù):……02。

      六狗大叫:“這是縣長的車??!”

      可是下一句就喊不出聲了。他的嘴巴被蜜蜂蜇了。 原來剛才蜂箱讓汽車一撞,蜂群轟地炸了窩,昏頭昏腦地亂飛亂撞,竟把主人當冤家,叮過來就蜇。六狗的嘴上、臉上、耳朵上,一下就都腫起來了,變得形狀怪異,很像判官。六狗痛得直喊天,雙手捂頭,側(cè)身一滾,跌下路坎,滾進草叢里,埋藏起來。

      他聽到草叢上面好多蜜蜂在憤怒地盤旋。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他屏住呼吸,一動不敢動。一匹小草橫在嘴唇上,像壓了根烙鐵,火燒樣痛。

      草叢上面終于沒有聲音了。天地之間一下子安靜得好像不真實。

      六狗扒開草叢鉆出來,手腳著地爬上馬路,從挎包里翻出藥來,往頭上臉上一陣亂擦。他感覺到藥過之處,立即不痛了。

      過一陣,頭上的腫也消退了。

      這時他才能在地上坐起來。

      六狗呆呆地望著腳下的馬路,心里一顫一顫地兀自驚駭。他想起他是差點死過兩次的人了。若不是有那堆草叢藏身,他只會被蜜蜂們蜇死了;又若不是這段路坎正好平緩,往前一步,或是往后一步,跌下去也不會有命了。

      他身上的冷汗水一樣地涌了出來。

      他決心去找縣長討個說法。

      六狗很晚才回到縣城。熟門熟路,他直奔縣政府而去。

      他在傳達室門口被喝住了:

      “做什么的?——啊,你是人,還是鬼?”

      六狗頭上的腫還沒有全消,傳達室的燈光斜打在上面,顯得猙獰。

      聽到怪叫,在傳達室里屋打“斗地主”的幾個人都跑了出來。

      打頭的那位跑攏了一看,嘖的笑起來:“扯雞巴亂彈,這是我同學——六狗?!?/p>

      六狗也咧嘴一笑,叫了聲:“大偉主任。”現(xiàn)在大偉當政府辦副主任了,稱呼也變了。但他見到六狗還是照親熱,撲克也不打了,拉他到另一間房里,問他有什么事。

      六狗就憤憤地說了。

      大偉靜靜地聽完了,猛一揮手,說:“我敢肯定你搞錯了。”

      “沒有錯!02那個車號我記死了火。我也在縣政府做過事,我曉得那車是縣長坐的!”

      “我講了你搞錯了就是搞錯了!”

      “沒有錯!”

      “今天開辦公會,人家縣長一天都在主持會議,怎么會跑到南嶺山去了?”

      “你曉得?”

      “我是辦公室副主任,我怎么不清楚?”

      “我明明看死了火的。”

      “那陣子你嚇都快嚇死了,哪里還曉得記車號?!沐e了??隙ǜ沐e了?!?/p>

      六狗也糊涂了,覺得是有可能搞錯了。

      六狗只好回家睡了一覺,第二天才返回南嶺山。蜜蜂們已經(jīng)清醒過來,盡釋前嫌,跟他重歸于好??墒撬傔€念念想著那天的事,難以釋懷。

      他懷疑大偉說的是不是真話。

      過了一段日子,山上全部綠了的時候,大偉忽然進山找他來了。大偉是請他下山做狗肉的。這讓六狗十分訝異。從來有人請他出山,一個電話,他就去了。親自上山相請,大偉是第一個。

      大傳請他去給新縣長的接風宴席上增添一道特色菜。

      “新的‘太爺也喜歡狗肉?”

      “當然。好東西哪個不喜歡?!?/p>

      “那原來的縣長呢?”

      “調(diào)市里,升官了?!?/p>

      六狗就嘆了一聲,挫了挫牙,大偉知道他還想著蜂箱給汽車撞了的事,不想搓發(fā)他,趕緊說:“新縣長后天到,今天你跟我車回去,先把狗崽抓起?!?/p>

      六狗突然發(fā)火道:“那你也要讓我把蜂箱歸攏,把手洗一洗。”

      “好好,你洗手,你洗手?!?/p>

      六狗慢慢地往后面的一汪泉水走去。

      六狗在泉水邊蹲下來,撩起一捧水,在臉上狠狠地擦了擦。他看到一根刺條探進水里,在水波蕩漾下,粗如狗尾。

      他忽然伸出雙手,一把抓住刺條。

      六狗怪聲慘叫著跑回大偉旁邊。他的一雙手板上扎滿三角刺,血糊血海,看著驚心。

      大偉捧著他的手,急得問:“怎么搞的?”

      六狗哭喪地說:“我以為是條大鱔魚,一下抓起來,原來是條刺棒棒?!?/p>

      “你真是昏了頭!”

      “是,我是昏了頭!”

      “還抓得鍋鏟不?”

      “這個樣子,還抓得鍋鏟?”

      “擦點藥,處理一下,問題不大吧!”

      “問題大哩。實在話同你說,我的狗肉做得好,有一半是鍋鏟上的工夫。前邊翻幾下,后邊翻幾下,左邊翻幾下,右邊翻幾下,燜好后再翻幾下,都是有定數(shù)的。一鏟不能多,一鏟不能少?,F(xiàn)在我的手爛成這樣,還抓得鍋鏟。你趕緊回去另請高明吧!”

      “硬是不去了?”

      “不是不是。是去不了?!?/p>

      “那你好生養(yǎng)傷?!?/p>

      “得罪了?!吆?!”

      六狗看著汽車揚起一團塵土,拐個彎,跑遠了。他的嘴角漾起一絲笑意。那笑有點惡毒。

      六狗沒有想到,一個月后他會碰到新縣長。

      六狗突然得了絞腸痧。發(fā)病的時候他正在山坡的一塊背蔭處吟詩,肚子突然痛了,痛得撕心裂肺。他的肚子從來沒有這樣痛過,知道這次事情來得陡。他那時腦子很清醒,咬牙翻身往山下滾。幾滾幾滾就滾到了馬路上。一部汽車從下往上飛馳過來,吱——一聲在他身邊停下了。從車上跳下一個瘦長子,俯身問他出了什么事情。他已經(jīng)痛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雙手捂住肚子,張口喘氣。

      瘦子不再問他,叫過司機一起把他抬進汽車后座上躺好,自己一步跨上前排副駕駛座,呼一聲關(guān)上車門。

      “掉頭。趕緊送醫(yī)院?!?/p>

      汽車三下兩下掉過頭,就風一樣往山下跑去。

      到了平地上,瘦長子又喝一聲:

      “把喇叭響起!”

      汽車喇叭立即摁響了。

      嗚——嗚——嗚——咦,怎么是警笛的聲音?

      車到縣城,司機問了聲:“縣長,送哪個醫(yī)院?”

      “縣人民醫(yī)院。那里近?!?/p>

      六狗已經(jīng)痛得迷迷糊糊,聽到這話,驚得一下清醒過來,啊,這是縣長?

      六狗命大。打過針,吃過藥,在醫(yī)院里躺了三天,病就好了。又可以搖頭晃腦地吟詩了。

      他找大偉證實了,那天救他的就是新縣長。天下竟會有這樣的巧事。這讓他心里十分不安。而且,煩燥。

      他思考了一天,然后,給縣長打了個電話。先自報家門,再說了事由。最后小心地問道:“我實在不知道該怎樣感謝。我想請你吃頓飯,不曉得肯不肯賞光?”

      打電話前他就猜估,縣長不可能來吃飯的,他只是表達一下心意。沒想到縣長一口答應(yīng):“好?。∧阕∧睦??”六狗說要去接他,縣長說不必了,你告訴我住哪條街哪條巷子,我找得到。

      放下電話,六狗發(fā)了半天呆。

      六狗從墟上挑回一只六斤重的黑狗牽回家。他給黑狗灌下一杯白酒,站穩(wěn)了,彎起腳朝狗肚子上猛踢了三腳。黑狗哇地一聲嚎叫,張嘴便吐。黑狗吐了好一陣,把肚子里的穢物都吐出來了,吐得干干凈凈。然后,把黑狗拴在后園的竹子上,拿一只舊籮筐罩了。

      六狗讓黑狗在舊籮筐下面餓了三天。到第四天,六狗揭開籮筐,只見黑狗雄赳赳在地上站著,四腿筆直,尾巴上揚。見到光亮,黑狗揚起嘴巴“汪”地叫了一聲。叫聲響亮。六狗欣喜地說了一聲:是條好狗。牽著狗,到小溪水里悶死了。再褪毛,剖膛,將肉剁成小塊小塊地板栗大小,將狗腸子也洗凈用鹽揉了,切成半寸長的丁丁?!俺怨凡怀阅c,等于沒有嘗?!弊龊昧?,狗腸子比狗肉更香。

      那天,六狗是燒松柴火炒的狗肉。

      縣長準時到了?,F(xiàn)在六狗才有心情看清了縣長的模樣??h長戴一副金框眼鏡,雙眼有光,鼻準很高,耳垂肥厚,穿一件墨綠色T恤衫,顯得挺拔精干。縣長對他的后花園很有興趣??戳酥窳?,看了草亭,還在草亭里的石凳上坐了坐??h長手撫在石桌子上,說:“好,很有情調(diào),很有品味——不過,格局小了點。把冬青樹改成竹籬巴,味道更足。”

      入席時,六狗父子請縣長上席坐了。

      狗肉用小臉盆裝著端上來了,香霧騰騰,狗肉粒粒如板栗,清爽油滑。白的蒜頭,紅的辣椒,黃的姜段,襯在四邊。

      縣長夾起一塊狗肉,舉在眼前看了看。

      縣長感嘆說:“做得真好!你把狗肉做成了藝術(shù)品?!?/p>

      六狗說:“你多吃點!”

      “可惜我沒有這個口福羅?!福銈儾恢?,我是不吃狗肉的?!?/p>

      “啊——為什么?”

      “其實理由很簡單。我母親屬狗。”

      縣長把狗肉小心地放回盆里。

      責任編輯:趙燕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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