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 琪 方鳳娟
摘要:從認知的角度,通過構建隱喻及其翻譯過程的認知模型,對隱喻在不同語言中的重構機制進行了研究,同時,針對不同文化對隱喻認知的影響加以分析,進而提出了中國古代詩歌中隱喻的翻譯策略及方法。
關鍵詞:隱喻翻譯;認知;中國古詩
中圖分類號:H059;H159;H315.9
文獻標識碼:A
DOI:10.3963/j.issn.1671-6477.2009.03.033
隱喻不僅是一種修辭手法,而且是人們普遍使用的認知手段和思維方式。探究隱喻現象背后的認知過程,對研究隱喻的翻譯方法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盡管眾多學者為中國古詩進入英語世界付出了不懈努力,但由于漢英語言及文化的巨大差異以及中國古詩語言運用的特殊手法,因此我們在中國古詩翻譯方法的研究,尤其是中國古詩中隱喻的翻譯實踐方面依然任重而道遠。
一、古漢語詩歌中隱喻的普遍性
詩歌被稱作是隱喻的海洋。束定芳在《隱喻學研究》一書中描述:隱喻是詩歌的生命原則,是詩人的主要文本和榮耀;詩人的大腦完全是一套隱喻的句法;隱喻是自然的揭示者……是詩歌的實質。中國古詩更是無處不充滿著對隱喻的應用。如李白的《秋浦歌》“白發(fā)三千丈,緣愁似個長。不知明鏡里,何處得秋霜”;杜甫的“楊花雪落覆白萍,青鳥飛去銜紅巾”;白居易的“銀瓶乍破水漿進,鐵騎突出刀槍鳴”等等皆是膾炙人口,婦孺皆知的千古名句。因而解決中國古詩中隱喻翻譯問題,意義深遠。
對隱喻的研究和闡釋是多角度、多層次的,從詞源學來說,隱喻一詞的構成就隱含了“超越”和“傳送”的意思。雅各布森的語言學理論指出,隱喻也就是在一個實體與另一個可以替代它的實體之間,提出一種“可以轉換”的相似性或共通性。亞里士多德對隱喻的定義是:隱喻通過把屬于別的事物的詞給予另一個事物而構成,或從“屬”到“種”,或從“種”到“屬”,或從“種”到“種”,或通過類比。英語專業(yè)的教科書之一的《寫作手冊》里是這樣解釋隱喻的:用一個詞來指代與該詞本來所指事物有相似特點的另一個事物的方法。
隱喻在語言中的普遍存在,是因為萬事萬物都具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有些時候,這種聯系不是顯而易見的,亞里士多德曾說過:“謎語的精華在于它在不可能結合的情況下能表達真實的事實。”對于隱喻的準確理解,必須經過深層次的分析和思考才能發(fā)現。因而,要實現中國古詩中隱喻翻譯的“信、達、雅”,必須首先從隱喻認知過程的研究著手,同時考慮文化差異對認知的影響,進而實現隱喻從源語到目標語的重構。
二、隱喻的認知
(一)隱喻及其翻譯過程認知模型
隱喻語言的翻譯過程包括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是認知過程,也就是對該隱喻的領悟和理解。根據束定芳的研究,隱喻的理解又包括兩個步驟:隱喻的辨認和隱喻意義的推斷。隱喻的辨認可以依靠一些比較明確的隱喻話語標志和語義與語境的沖突及其性質。而隱喻意義的理解過程實際上就是聽話者將隱喻中的喻體的主要特征轉移到本體上并由此重新認識本體的過程。第二階段則是一個再表達的過程,主要涉及從一種語言符號向另一種語言符號的轉換,也就是源語向目標語的轉換。
認知語言學認為概念并不是孤立存在的,它們之間是有序的,相互連通的,也正是由于這個特點,也使得隱喻能夠在不同概念之間進行跨空間投射。Lakoff認為隱喻是深層的認知結構,隱喻網絡在人們的思想底層形成認知圖,以認知者的物質經驗為基礎,構成認知者與外部世界的聯系。胡壯麟在其《認知隱喻學》一書中提到,我們對隱喻理解的研究越深入,越能揭示認知的本質。隱喻與認知的關系是密不可分的,所以在遇到隱喻句的情況下,我們首先依賴的是這種認知過程模型。
(二)文化對隱喻認知的影響
文化在隱喻概念的形成過程中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隱喻從本質上來說是一種認知現象,而這種體驗是和其文化根源息息相關的。人們在解釋說明自身對世界的體驗時,所使用的隱喻都是其所處文化所特有的。隱喻根植于不同的文化,因此,對隱喻的理解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對于其所涉及的文化的理解與把握,并隨著文化的發(fā)展而發(fā)展。從認知的角度來研究隱喻的翻譯,必須深入分析文化根源的隱喻翻譯的影響。具體來講,宗教文化、生活環(huán)境、風俗習慣以及歷史典故都對隱喻的認知著重要的作用。
宗教是人類文化、意識形態(tài)的重要組成部分,由于佛教對中國文化有很大影響,很多帶有佛教色彩的隱喻表達法被人們經常使用。唐朝詩人王維在其詩歌中常常描述到“空”的意境:如《鹿柴》中的“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以及《過香積寺》里的“薄暮空潭西,安禪制毒龍”。蘇東坡也曾在著名的《念奴嬌赤壁懷古》中發(fā)出深深嘆息:“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這些詩句應該說或多或少有著佛教文化的烙印。
地理環(huán)境的差異使得同一個意象在中英文中具有不同的意義。比如“西風”這一意象,在中國古代詩歌里常常出現:“只恐舞衣寒易落,愁入西風秋浦”(姜夔《念奴嬌》);“被西風吹盡,了無塵運”(辛棄疾《滿江紅》);“慘結秋陰,西風送,霏霏雨濕”(趙鼎《滿江紅》)等等。由于自然條件的不同,這樣的西風決不是雪萊在《西風頌》(odd to the west wind)里所高歌贊美的西風。相應地,引起詩人們無限人生感嘆的如“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自有其特殊的地理環(huán)境的因由。
風俗習慣也是隱喻形成中的一個重要因素,古人離別時常以柳樹枝相互贈送,這一習俗到了詩歌里就成了表達依依惜別情懷的隱喻了。大詩人李白就有“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國情”,“笛中聞折柳,春色未曾看”等名句。而寫下著名的“羌笛何需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的詩人王之渙也應是由這一習俗得來的靈感吧!
歷史故事流傳久遠,常被文人引入詩文,漸漸成為典故。這些典故也是隱喻的來源之一。伯夷、叔齊采薇而食的故事常出現在古詩中,“采薇”一詞遂成為隱逸生活的代稱,“圣代無隱者,英靈盡來歸,遂令東山客,不得顧采薇”,“相顧無相識,唱歌懷采薇”等等都是詩人們處在生活低潮時,用這個典故來表示隱退之志,以示高潔的例子。
(三)重現隱喻的構建
重現隱喻的構建即對隱喻性語言的辨別以及通過目標語對源語的重現。Newmark認為,隱喻有三個必不可少的條件:本體、喻體和喻義。本體。bject指喻體所依附和形容的對象,用于比喻和形容本體的事物就是喻體image,指主體與喻體之間所共有的相似之處則被稱為喻義sense。一般說來,隱喻中的喻體是人們較為熟悉的事物,隱喻是以喻體和本體之間的相似性作為意義轉移的基礎的,因此,隱喻的理解過程通常是將事物的特征映射到本體上,也就是說隱喻意義是喻體的部分特征向本體轉移的結果。由于隱喻表達是深層次的微妙情感,它的產生和理解與特定的語
言環(huán)境是分不開的,在理解時我們也不能忽視語境提供的信息。
重現隱喻的構建需要我們找出在隱喻中建立了哪些新的意義和新的相似點并辨別出喻體所傳達的特性。如秦觀《眼兒媚》一詞:“倚窗人在東風里,無語對春閑。也應似舊,盈盈秋水,淡淡春山?!饼従昂茖⑵渥g為:
By the green window
The lady sits in the east wind gentle.
Speechless,she faces spring,idle.
All should be as of old:
Pools of limpid autumn water——her eyes.
Distant hills in spring time her brows.
在中國古代詩歌中,“秋水”和“春山”常分別用來形容美人的眼和眉。秋水和美人的眼相似之處在于“盈盈”——清澈明亮、脈脈含情,而春山和美人的眉則同是“淡淡”——似有若無、溫柔含蓄。這樣,理解了在隱喻中新建立起來的意義和相似點,就能準確把握喻體所傳送的特點,才能在進一步提高對隱喻的認知的同時,充分欣賞這些隱喻的美麗光彩。
三、古漢語詩歌隱喻的翻譯
(一)保持源語與目標語的完全對等
人類具有生理共性并且擁有相似的自然條件和生態(tài)環(huán)境,基本相同的生存經驗。因此,不同民族之間可能擁有相同的認知,也能理解不同文化中出現的隱喻,這就使得在目標語中完全保留隱喻成為可能。杜甫的《兵車行》(Song of the Con—scripts)有句子:“邊庭流血成海水,武皇開邊意未已”。翻譯為“The field on borderland becomes a sea of blood,The emperor's greed for land is still at its high flood”。名句“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譯成“As if the vernal breeze hadreturned overnight,To adorn thousands of pear—trees with blossoms whites.”(岑參《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Song of white snow in farewell to secretary Wu going back to the Capital)很明顯,在上面的例子里所用的意象如“海水”、“沙鷗”、“梨花開”等都被完整地保留下來。這是由于原文的隱喻中出現的形象帶給使用不同語言的讀者相似的體驗和美感,因而譯文保留了原文的隱喻修辭手段、喻體形象和喻義,使話語信息和美學價值完整地再現出來。
(二)部分保持源語的喻體
不同的民族擁有自己獨有的文化特點,不同的傳統、風俗以及思維方式,使得人們對于客觀世界的認識和理解也千差萬別,從而導致了隱喻意象的文化不對等性。在處理這類隱喻的翻譯時,往往需要譯者能“易其形式存其精神”,在目標語中選取喻義相近的喻體來再現源語的語言效果。也可以在無法尋找到完全對等的喻體的情況下,使用刪減的方法,在目標語中保持部分的原喻體。但在刪減的時候,應盡可能準確地把握源語中比喻形象的主要特征來進行刪減,力求獲得譯文與原文大致相等的可讀性。這樣,不但能夠保持原有隱喻的豐富內涵,也符合處于不同文化背景的讀者的認知過程。如白居易的《琵琶行》中的詩句“銀瓶乍破水漿進,鐵騎突出刀槍鳴”,展現了千變萬化的音樂形象,而且暗示了琵琶女起伏回蕩的心潮。就可以翻譯成:“Suddenly we heard water burst a silver jar And the clash of spears and sa—bers come from afar"。又如《詩經》里的名篇“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里的“關關雎鳩”喻指戀人,但如果直接譯成“os-preys",卻體現不出戀人的意象,而如果采用"tur-tledoves"這一類似的形象被當作載體來釋譯隱喻,其中含有的藝術效果就被凸現出來了。
(三)將隱喻轉換為明喻
用明喻替代隱喻的方式進行翻譯是因為有些隱喻如果僅僅直譯,會顯得過于含蓄隱晦,可能無法讓目標語l的讀者領會原文的具體含義及其效果。因而在翻譯時為使譯文更準確達意,常會將隱喻轉換為明喻。用明喻來替代源語中的隱喻,能夠讓目標語的讀者更好地體會到本體和喻體之間的關系,更充分地體驗到喻意帶給他們的驚喜?!坝袢菁拍瘻I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白居易《長恨歌》)譯成"she seemed a sweet plum blossom/where spring rain pearling lies”,用sheseemed變隱喻為明喻,既保存了原詩的意象,又能讓一般讀者明白原詩隱喻所指。又如孟郊的《烈女操》(A faithful widow)里“波瀾誓不起,妾心古井水”就可翻譯成"Like the dead water of an ancient well,No more ripples will ever my heart shake.“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是白居易的詩《琵琶行》(Song of a Pipa player)里的名句,可譯成“When loud and soft notes mingling were together played,Twas like large and small pearls dropping on a plate of jade.”
(四)不采用比喻的修辭方式。只對原有的內容進行解釋性陳述
有時候,由于兩個語域的映射不能達成認知上的對等,可以使用省略隱喻的方法,只對原有的內容進行解釋,通過意譯,使得源語的隱喻表達在目標語中得到體現,讓目標語的讀者也能以自己的文化認知來體會源語的藝術美感。杜甫在詩歌《月夜》中懷念妻子的句子“香霧云鬟濕,清輝玉臂寒”可譯作:“Your balmy,cloudy curls the misty air bedews;Your fair,smooth arms are chilled in silver hues”。李商隱《無題》(Poem without a title)中的“曉鏡但愁云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譯成“At dawn shed afraid to see mirrored hair gray;At night she would feel cold while I croon by moonlight"就比較貼切。又如李白的《長干行》(Ballad of a merehant's)里有“常存抱柱信,豈上望夫臺”!“抱柱信”、“望夫臺”都出自漢語典故,在英語文化背景中為空缺,不如直接解釋,翻譯為"Rather than break faith,you declared you'ddie.Who knew rd live alone in a tower high?"即可準確表述出原詩的意境。
四、結語
隱喻是復雜生動而靈活的,隱喻翻譯是一個復雜的認知過程,它需要心理空間的轉換。從認知角度進行隱喻的辨認以及隱喻意義的推斷,結合宗教文化、地理環(huán)境、習俗以及典故等文化因素辨識喻體所傳送的特征并重構隱喻,都是翻譯中不可或缺的步驟。因而從認知這一新的維度來認識和研究將對隱喻的翻譯特別是中國古詩的翻譯大有裨益。
(責任編輯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