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祥芳
摘要:郭沫若不僅是文學巨匠,也是翻譯大師,在翻譯界極富盛名。詩歌翻譯是郭沫若文學翻譯的重要組成部分,他主張的“風韻譯”在詩歌翻譯界獨樹一幟?!队⒃娮g稿》是郭沫若的最后一本譯詩集,本文通過對它的譯文分析,展示郭沫若風韻譯的詩歌翻譯思想。
關鍵詞:郭沫若;詩歌翻譯;風韻譯
郭沫若曾從日本友人山宮允先生處獲贈一本《英詩詳釋》,這本詩集選錄了英美詩人的60首短詩。1969年郭沫若選譯了其中的50首,即現(xiàn)在的《英詩譯稿》。自1947年完成《浮士德》第二部的翻譯以來,郭沫若已有二十多年沒有比較集中地從事翻譯工作了。因此,《英詩譯稿》是他建國后僅有的一本譯作,也是他一生中的最后一本。當時正處于四人幫橫行和文化大革命的浩劫之中,他自己肩負重任,為新中國的建設馬不停蹄,鞠躬盡瘁,然而還是未免與難。他的兩個兒子,七子民英(1967)和六子世英(1968)在這場浩劫中被迫害身亡,其中的悲苦可想而知。在這種情況下,他又悄然地轉(zhuǎn)向了自己心愛的文學,轉(zhuǎn)向浪漫主義詩歌,寄托自己的苦悶。然而,《英詩譯稿》可以說是無心偶成之大作,他生前并沒有想過將其出版,直到去世之后才被發(fā)現(xiàn),并由其女整理出版。郭沫若翻譯這本詩集時,已是七十八歲高齡,無論是文學造詣和翻譯技巧都以達到爐火純青,所以,這本譯作最能體現(xiàn)郭沫若的譯詩原則——“風韻譯”的詩歌翻譯理念。
早在1920年,郭沫若就提出:“詩的生命,全在它那種不可把握之風韻,所以我想譯詩的手腕于直譯意譯之外,當?shù)糜蟹N“風韻譯”。他認為:“我們相信理想的翻譯對于原文的字句,對于原文的意義自然不許走轉(zhuǎn),而對于原文的氣韻尤其不許走轉(zhuǎn)。原文中的字句應該應有盡有,然不必逐字逐句的呆譯,或先或后,或綜或析,在不損及意義的范圍之內(nèi),為氣韻起見可以自由移易?!?轉(zhuǎn)引自陳福康,《中國譯學理論史稿》(修訂本) 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 2000, 6)。這要求譯者不僅對原文有充分的理解,還能準確地把握原作者的思想和寫作動機,不僅“顧及”原文的“語神語勢”,還“力求原文語神語勢的圓潤”,做到以“詩”譯“詩”。以《英詩譯稿》中William Wordsworth (威廉?華滋華斯)的DAFFODILS (黃水仙 )中的第二段為例:
Continuous as the stars that shine 有如群星在銀河,
And twinkle on the Milky Way, 形影綿綿光灼灼,
They stretchd in never - ending line 湖畔蜿蜒花徑長 ,
A long the margin of a bay: 連成一線無斷續(xù)。
Ten thousand saw I at a glance 一瞥之中萬朵花 ,
Tossing their heads in sprightly dance. 起舞蹁躚點頭啄。
讀者可以真切地感受到如原詩般流露出的活潑、流暢的韻味?!癱ontinuous”譯成“形影綿綿 ”“shine and twinkle”譯成“光灼灼 ”,一靜一動,傳達出深遠的意境;“They stretchd in never-ending line /A long the margin of a bay”譯成“湖畔蜿蜒花徑長,連成一線無斷續(xù)?!绷钊伺陌附薪^,猶如譯者親臨當年華滋華斯游歷過的湖區(qū),沉醉于水仙花叢而觸景生情,下筆如神,詩句自然、優(yōu)美悅耳,不見雕琢之痕。華滋華斯筆下的黃水仙栩栩如生、婀娜多姿地再現(xiàn)眼前。像這樣高水準的譯詩,需要譯者對原詩的領悟能力,更需要譯者極高的漢語駕馭水平,能用漢語自然地呈現(xiàn)原詩的意境、風格、韻味。因為“譯詩的手腕絕不是在替別人翻字典,絕不是如像電報局生在替別人翻電文?!比簟爸皇请S隨便便的直譯一番,這不是藝術家的譯品,這是言語學家的解釋了”。
為了再現(xiàn)原文“風韻”,郭沫若擺脫原詩詞句行列的束縛,大膽地進行再創(chuàng)造。成仿吾先生在為《英詩譯稿》作序時說“我們從這本英美抒情詩選的譯詩可以看出,他的手法是多么高超,我想如果原作者本人能看到,大概也應該驚嘆與佩服的?!边@種高超的手法充分地表現(xiàn)于翻譯美國詩人麥克司?威伯的《夜》:
Fainter, dimmer, stiller each moment,Now night.
譯詩為:愈近黃昏 ,暗愈暗 ,靜愈靜 ,每刻每分 ,已入夜境。
威伯是詩人,也是立體派畫家。他的詩猶如他的畫,生動而立體感十足。他用“fainter, dimmer, stiller”這三個比較形容詞從亮度、色度和聲音三個方面描寫夜隨時間的推移逐漸降臨的過程。全詩沒有一個動詞,卻充滿動感;比較級加上“each moment”的渲染,將夜不知不覺悄然降臨的過程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郭沫若的譯文完全可以與原詩媲美。他用“愈”表達比較級,用“暗”與“靜”重迭出現(xiàn)營造黃昏到黑夜降臨的漸變過程?!懊靠堂糠?已入夜境 ”“更說明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暗、越來越靜的夜不知不覺就來臨了,使模糊意溶入全詩。這就是郭沫若進行了思想與藝術的再創(chuàng)造”(許淵沖, 1999:6 )。原詩采用橫向排列,郭沫若匠心別具地將其豎立起來,與原詩形式迥異,但原詩的意境、神韻和立體美躍然現(xiàn)于眼前。像這樣的例子在《英詩譯稿》中比比皆是?!队⒃娮g稿》,是郭沫若帶著無盡的困惑和苦悶,承受著喪子之痛,獨處斗室,默默翻譯出來的,傾注了他全部的心力。他堅持“風韻譯”的原則,做到了“所譯是詩,譯文同樣是詩,有時詩意甚至更濃。”
“風韻譯”更多強調(diào)的是在翻譯過程中的審美體驗,注重原語的意境與譯語的傳神,是在直譯、意譯的基礎上,針對翻譯文學的具體特征提出的,它啟示并影響了整個20世紀中國翻譯理論和翻譯文學的發(fā)展。“風韻譯”可以說是詩歌翻譯界的標準,是郭沫若對翻譯理論的一大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