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峰

論探礦權在我國物權體系中的定位

田 峰

(吉林大學地球科學學院,吉林省長春市 130061)

分析探礦權的特殊法律屬性,對探礦權在用益物權體系中的定位進行研究,以保證調整探礦權法律關系的法律規(guī)范能夠正確適用,探礦權人能夠適當行使權利并在權利受到侵害時得到有效的救濟。研究認為探礦權在權利取得、權利客體和地勘成果權利上具有不同于傳統(tǒng)用益物權的特征,這些特征并不影響探礦權的物權屬性,但在法律規(guī)范上應當在適用用益物權一般規(guī)范的前提下通過特殊的規(guī)則進行調整。應當建立一套準物權理論體系,研究準物權的特殊法律性質,以豐富傳統(tǒng)用益物權理論。探礦權作為具有公權力色彩的私權,在法律調整上應當在用益物權一般規(guī)則的指導之下適用民事特別法進行規(guī)范,并相應建立專門的準物權權利體系和理論系統(tǒng)。

物權法;準物權;探礦權;分析

一、引言

我國《物權法》的出臺為關于礦業(yè)權法律性質的爭論做出了立法上的回答,《物權法》第123條的規(guī)定明確了這樣幾個問題:礦業(yè)權是適用用益物權一般規(guī)則的物權;探礦權和采礦權一樣具有用益物權的法律性質;《物權法》對探礦權和采礦權僅做原則性和銜接性的規(guī)范,具體法律關系的調整應首先適用《礦產(chǎn)資源法》。

二、探礦權的特殊法律屬性

(一)探礦權的取得

權利的取得方式并不能決定該項權利的法律性質,但不同的權利取得方式對該項權利的享有往往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按照我國《物權法》的規(guī)定,對探礦權適用用益物權的規(guī)范。但是,這一規(guī)定是原則性的、銜接性的,具體探礦權法律關系的調整主要還是要依靠《礦產(chǎn)資源法》及其實施細則和三個配套規(guī)定。那么,根據(jù)《礦產(chǎn)資源法》的規(guī)定,探礦權取得的依據(jù)就是行政許可,不同于典型物權,探礦權不能依物權取得的一般方式而產(chǎn)生。當然,具備法定條件的民事主體可以法律行為受讓探礦權,但這里受讓的權利屬于探礦權的繼受取得,而且探礦權的買受人取得探礦權仍然需要當?shù)氐牡刭|礦產(chǎn)主管部門的認可。這一特征就決定了作為一種私權的探礦權具有較為強烈的公權力色彩。帶有公權力色彩的私權在民事權利中并不少見,這是民事權利社會化帶來的必然結果。需要注意的是,應當正確認識探礦權取得和行使當中公權力的介入。探礦權本質上仍然是一種民事權利,探礦權人的意志在探礦權法律關系中具有至關重要的地位并發(fā)揮著決定性的作用。

(二)探礦權的客體

探礦權的客體具有復合性和不特定性。探礦權客體的復合性主要表現(xiàn)為探礦權作用的對象不僅是地下的礦產(chǎn)資源,還有存在于地下的土壤。探礦權人在行使探礦權的過程中,實質上是通過地質作業(yè)逐漸了解礦產(chǎn)資源在地殼中賦存情況的過程。在勘探作業(yè)完成之前,探礦權人不可能明確地了解礦產(chǎn)資源的賦存狀況,即便是在勘探作業(yè)完成之后,也存在發(fā)現(xiàn)新礦種的可能。探礦權的客體往往不是單一的一種礦產(chǎn)資源,而是由礦產(chǎn)資源和地下土壤共同構成的,這就導致了探礦權的客體具有復合性的特征。有的學者認為,探礦權客體的復合性表現(xiàn)為探礦權行使需要對地上的土地和地下的礦產(chǎn)資源同時進行利用,并以此得出探礦權的客體具有復合性的結論,這種觀點是不恰當?shù)?。因為探礦權的享有并不會當然地賦予探礦權人在相應工作區(qū)利用地表土地的權利,探礦權和土地使用權是分別申請分別授予的。

探礦權客體的不特定性主要是針對礦產(chǎn)資源而言的,作為探礦權客體組成部分的地下土壤在申請?zhí)降V權的時候就已經(jīng)特定化為一定礦區(qū)的地下土壤。在勘探作業(yè)完成之前,權利人并不能對地下的礦體形成全面的認識,只有在勘探作業(yè)全部完成之后,權利人才能清楚地了解地下礦產(chǎn)資源的賦存狀況。作為探礦權客體重要組成部分的礦產(chǎn)資源的不特定性并不會對探礦權的物權屬性造成沖擊,因為探礦權已經(jīng)通過劃定特定的地表范圍形成明確的工作區(qū)而滿足了作為一種物權的探礦權需要具有特定客體的要求了。

(三)探礦權與地勘成果權

地勘資料是指在地質科學理論的指導下,運用地質科學技術方法,對礦產(chǎn)資源進行調查研究,經(jīng)過科學的分類和綜合匯集,用文字、圖形、表格等形式表示一定時期內(nèi)某一地區(qū)礦產(chǎn)資源客觀情況的一種成果[1]。地勘資料是一種智力勞動成果,屬于廣義的知識產(chǎn)權范疇。我國目前對知識產(chǎn)權的保護在實體法上主要集中在對版權、專利權和商標權的范圍內(nèi),仍然限于狹義知識產(chǎn)權的范疇之中,以知識產(chǎn)權的規(guī)則保護地勘資料及其相關權利人的利益在技術上仍然存在一定的困難。筆者認為,以商業(yè)秘密的形式對其進行保護目前仍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但是對地勘資料及其相關的權利從知識產(chǎn)權的角度進行研究應當說是有一定前瞻性的。

關于地勘資料及其相關權利的歸屬問題,在地勘人與探礦權人同為一人的情況下,地勘資料及其相關權利當然地歸屬于探礦權人。在地勘人與探礦權人不是同一個的情況下,應當區(qū)分不同的情況進行討論。在國家出資進行勘探的,所形成的地勘資料及其相關權利的價值已經(jīng)包含在探礦權價款當中,應當屬于探礦權人所有。探礦權人自己出資進行勘探所形成的地勘資料,探礦權人和地勘人之間就地勘資料及其相關權利的歸屬有約定的應當遵循合同自由的原則從其約定;沒有約定或約定不明的,地勘資料及其相關權利應當屬于探礦權人所有,但地勘人有權就地勘資料及其相關權利請求探礦權人給付相應的對價。探礦權人和地勘人以組建公司的方式進行勘探的,探礦權和地勘資料及其相關權利屬于公司財產(chǎn),探礦權人和地勘人根據(jù)其出資份額享有股權;探礦權人和地勘人以合伙形式進行勘探的,探礦權和地勘資料及其相關權利屬于合伙財產(chǎn),探礦權人和地勘人按照其出資比例對其進行按份共有;探礦權人和地勘人以合作方式進行勘探的,探礦權和地勘資料及其相關權利分別屬于探礦權人和地勘人。

三、探礦權在我國物權體系中的定位

(一)探礦權法律性質定位的論爭

一般認為,物權應當符合以下幾個特征或構成要件:第一是直接支配性,第二是排他性,第三是保護的絕對性[2]17-18。探礦權已經(jīng)具備了上述的特征,因此其法律屬性應當定位于物權確屬無疑,且《物權法》的出臺也為探礦權法律屬性的定位做出了立法上的選擇。目前,學者的爭論主要集中在探礦權作為一種物權,按照物權法的規(guī)定準用物權和用益物權的一般規(guī)定。但探礦權在用益物權體系中的定位學者之間尚未達成共識,準物權說雖然獲得了大多數(shù)學者的支持,但是立法上能否采用準物權這一術語,恐怕還是一個未知數(shù),從物權法中連“自物權”、“他物權”這樣的基本術語都未出現(xiàn)就可見立法者用語的謹慎。

關于探礦權的法律屬性,主要有這樣幾種觀點:特別法上的物權說,認為民法典規(guī)定的物權為普通物權,或者稱為民法上的物權;而特別法上規(guī)定的具有物權性質的財產(chǎn)權為特別物權,進而將探礦權定位于特別物權[3]。特別法上的物權往往是公民、法人經(jīng)過行政特別許可而享有的可以從事某種國有自然資源開發(fā)或者做某種利用的權利[4]。特許或附屬物權說,一些專家傾向于把礦業(yè)權、水權、漁業(yè)權和狩獵權等稱作特許物權[5]。特許物權亦稱附屬物權,這些權利不能表現(xiàn)為典型的物權[6]。應依主管機關的行政許可方可設立,附屬于行政法,具有附屬性[2]26。資源性物權說認為礦產(chǎn)資源和礦產(chǎn)品作為特殊的物應當建立一套特殊的物權制度與之對應。礦產(chǎn)資源不同于一般的物和普通財產(chǎn),而是一種同國家主權相聯(lián)系并為國家所專有的禁止流通的具有抽象性的物。實際上礦產(chǎn)資源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不動產(chǎn),作為一種由礦產(chǎn)資源所有權派生出來的資源性物權,探礦權、采礦權具有顯著的特殊性,準許其適用用益物權的有關規(guī)定跟探礦權、采礦權屬于用益物權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7]。也有學者認為應當通過區(qū)分礦產(chǎn)資源和礦產(chǎn)品的概念分別設立礦產(chǎn)資源所有權和礦產(chǎn)所有權兩個不同的概念。礦產(chǎn)所有權是由于國家將礦產(chǎn)資源進行進一步的劃分確定具體的區(qū)間范圍,并且完成有償轉讓行為而取得的[8]。準物權說認為礦業(yè)權作為探礦權和采礦權的統(tǒng)稱,屬于準物權的范疇。準物權不是屬性相同的單一權利的稱謂,而是一組性質有別的權利的總稱,它由礦業(yè)權、水權等權利組成[9]20。礦業(yè)權的客體是特定礦區(qū)或者工作區(qū)的地下部分及賦存其中的未特定的礦產(chǎn)資源,“在礦業(yè)權的標的物是存在于礦區(qū)內(nèi)的未具體特定的礦物這點上,與普通的物權不同?！盵10]礦業(yè)權客體的未特定性,其一表現(xiàn)在,在探礦權場合礦產(chǎn)資源在登記的礦區(qū)或者工作區(qū)內(nèi)可能并不存在;其二表現(xiàn)在,勘探工作進行到一定階段時,礦區(qū)或者工作區(qū)的面積應隨著縮減,把未勘探的礦產(chǎn)資源的權利歸還給國家,使有勘探能力者獲得這部分的探礦權。正因為礦業(yè)權客體方面存在著與典型物權不同的上述特點,故將礦業(yè)權稱為準物權或者視為物權[9]182-183。準用益物權說認為,自然資源使用權的客體是自然資源,可以成為民法上的物,可以成立獨立的物權。準用益物權系對他人之物的一種使用和收益,因此可以歸于用益物權范疇。準用益物權是抽象的所有權人與具體的所有權主體之間的權利安排且公權色彩比較強烈。由于準用益物權具有用益物權的基本屬性,因此物權法將其納入用益物權體系;同時鑒于準用益物權具有不同于一般用益物權的法律特征,不宜將其完全納入用益物權的具體規(guī)定之中,否則會出現(xiàn)許多例外的規(guī)定,勢必造成物權法體系的混亂。因而在用益物權的一般規(guī)定中對其作出原則性的規(guī)定,確認其具有用益物權的性質[11]。

(二)探礦權的法律定位

本文認為,《物權法》在用益物權一般規(guī)定當中明確了依法取得的探礦權受法律保護已經(jīng)完成了作為一部基本法對探礦權進行調整的主要任務。應當單獨建立一套準物權法律體系,通過特別立法對探礦權和采礦權法律關系進行調整。這里所說的準物權法律體系并不一定是要專門制定一部“準物權法”,而是在現(xiàn)有法律制度的框架之下,逐步建立和完善各個準物權類型的立法,在實定法上建立一套完整的、以《物權法》為統(tǒng)帥的準物權法律制度。這樣做的原因主要有:首先,以探礦權、采礦權為代表的準物權是一系列權利的統(tǒng)稱,而這些權利既有物權的一般特征,又有附屬于行政權力的特征[12]。正是由于準物權的特殊性質,導致這類權利很難完全納入傳統(tǒng)用益物權體系當中。其次,準物權往往以自然資源為客體,盡管權利人通過利用自然資源獲利的特征與傳統(tǒng)用益物權并無差別,但是在利用客體的方式上不同于一般用益物權。如果強行將其規(guī)定為用益物權,則難免在用益物權規(guī)范當中增加大量的特例,這種做法盡管能夠實現(xiàn)準物權理論體系的相對完善,但有可能造成整個民事權利體系上的矛盾,得不償失。第三,準物權的取得從根本上說,并不是依據(jù)民法上的權利取得方式,而是申請加審批的方式。因為取得權利的依據(jù)是管理部門的批準而不是民事法律,這些權利本質上都具有附屬于行政權力的特點。第四,在對準物權的保護上,仍然局限在行政處罰的范圍內(nèi),權利人通過民事途徑難以維護其合法權利。在探礦權的保護方面,能夠找到的法律依據(jù)只有三條,一是《礦產(chǎn)資源法》第3條第3款,二是《礦產(chǎn)資源法》第41條,三是《礦產(chǎn)資源勘查登記管理辦法》第27條。在這三條規(guī)定中,《礦產(chǎn)資源法》第3條第3款的規(guī)定是在探礦權的保護方面,于事無補;第41條則是對盜竊罪、搶奪罪、破壞公私財物罪等犯罪所作的規(guī)定,可以依據(jù)刑法予以懲治;《礦產(chǎn)資源勘查登記管理辦法》第27條則是對“擅自進人他人勘查工作區(qū)進行勘查”的地勘單位規(guī)定了一些行政處罰措施,如果“進人他人勘查工作區(qū)進行勘查的”不是地勘單位,根本就無從處罰[13]。探礦權在目前的條件下,盡管擁有了私權之名,但在權利救濟上缺乏私權之實。第五,準物權的權利內(nèi)容,包括權利人的資質條件、權利享有的時間、權利行使的方式和限制、權利消滅的事由等,基本依據(jù)管理部門的批準及其發(fā)布的部門文件。

基于準物權的上述特征,應當建立準物權法律體系單獨規(guī)范以探礦權和采礦權為代表的準物權。這里所說的準物權法律體系不一定要表現(xiàn)為單獨的立法,也可以通過針對不同準物權類型的專門立法實現(xiàn),而且在立法實踐上立法者采取后一種形式的可能性很大。但是在理論研究上,針對以探礦權為代表的準物權,應當建立一套獨立的理論體系,在用益物權基本理論的指導之下,對準物權法律關系進行深入的研究,這在理論和現(xiàn)實上都具有重大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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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itioning of Mineral Exploration Right in Usufructuary Right System in China

TIAN Feng

(College of Earth Sciences,Jilin University,Changchun 130061,China)

The purpose of the study is to analyse the special legal property of mineral exploration right and its positioning in usufructuary right system,which can make sure that the legislation of the exploration right is justified and the obligee of exploration right can excise the right properly and can be provided with relief when his right is violated.Methods employed in the study are the method of documentation,the method of logical analysis and the method of empirical analysis.The result of the study indicates that the mineral exploration right shows different feature from that of the traditional usufructuary in the process of obtaining the right,in the object of the right and in the right of the geological exploration achievements,although these characters do not influence the real right attributes of the exploration right,but special legislation should be employed;quasi-real right system should be established,based on the real right attributes of the exploration right and its special characters should be studied to enrich the theoretical system of usufructuary system.The conclusion of the study shows that the mineral exploration right as the private right with public right feature should be standardized under the direction of the usufructuary rules in the law regulation to suit the civil law and the system of quasireal right and the theoretical system should be established.

real right law;quasi-real right;mineral exploration right;analysis

book=2010,ebook=21

D923.2

A

1009-105X(2010)01-0041-04

2009-12-15

田峰(1979-),男,法學博士,吉林大學地球科學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