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 安
(西南政法大學 西北政法大學,重慶 400031)
對于多民族國家來說,國內各民族的民族認同無疑是一個復雜的政治話題。何謂民族認同,按照費孝通先生的說法,就是“同一民族的人感覺到大家是同屬于一個人們共同體的自己人的這種心理”。認同,本是一個心理學概念,具體到民族認同,實際上就是各民族成員對于共同體的歸屬感;無須諱言,就我國的各民族成員而言,一方面,是指所在民族這一小共同體的成員,但更重要的一方面,則是中華民族這個大共同體的一份子;所以,我國的民族認同,包含具體民族認同和中華民族認同兩個層面,而無疑,前者需歸屬于后者。
從表面上看,具體民族認同還是中華民族認同,似乎僅僅是個心理學研究的范疇,或是一個簡單的語義辨析,但實際上,對于一個多民族大國來說,民族認同,卻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政治話題。中華民族認同的強化,不僅攸關各民族團結互助、共同繁榮局面的維護,更是中國邁向現代民族國家建設的必須步驟。而建立現代民族國家,則是近代以來中國憲政發(fā)展進程的一個核心主題和神圣使命,“從晚清到民國,中國的政治、知識精英,一直在對中國的國家建設進行持續(xù)不懈的求索和努力,而且他們對此也有著清醒的自覺”[1],即使是在當下,臺獨、藏獨、疆獨滋事,雖系局部現象,卻也說明中國自近代以來的多民族國家的民族國家建構之路,仍然在路上。
正因為如此,筆者嘆服于徐杰舜先生關于中華民族研究方面的深入思考。在《從多元走向一體:中華民族論》中,徐杰舜先生坦言,“目前我國在民族意識方面的態(tài)勢是56個民族的意識強烈。一涉及民族和民族問題,人們想問題、辦事情的考慮都是少數民族和少數民族地區(qū),這是新中國成立五十多年來執(zhí)行黨的民族政策的結果,是少數民族翻身做主人的結果,本身是一件大好事”;但這種民族意識強調的是“56個民族56朵花”,是“一種分散的、個性化的民族意識,與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家建構是不相匹配的”。[2]實際上,包括漢族在內的各個民族,自古以來就是多元一體格局下的中華民族的一份子;加強各族人民的中華民族認同,無論是對于各民族團結互助、共同繁榮局面的維護,還是國家統一、邊疆安定的鞏固,都具有重要意義。所以,對于中華民族的認同,并不應該僅僅停留在文化和學術的層面,而是必須配之于相應的制度安排。而如何進行相應的制度安排,在該書結語中,作者也提出了自己的相關對策建議,其中第一條即是確認中華民族作為“民族實體”的法律地位,即以憲法修正案的形式,把“中華民族的概念從學術層面提升到政治的層面,確認其法律地位”,第二條則是確認中華民族的國族地位,即包括漢族在內的各個民族都只是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中“多元基層中的一元”,誰也不能夠代表整個中國,只有包括中國境內五十六個民族的民族實體——中華民族才能代表整個中國。[2]180
徐先生的這種學術努力,自有其深刻的現實動因,而且也代表了越來越多的包括民族學界、政治學界、法學界等不同學科領域在內的學者對我國民族認同塑造和相關制度建構中要求加強中華民族認同的一種理論和制度努力。長期以來,我們在“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這個系統提法中,忽視了一體,而過于強調多元;在民族區(qū)域自治制度的理解方面,則未能有效的把握其與國家統一不可分割的聯系。按照馬戎先生的說法即是,“多年來,我們的政策在重視落實少數民族政策的同時,很容易強調少數民族的‘自我認同’而忽視對他們進行‘中華民族’認同意識的培養(yǎng)與鞏固。這樣,政府在落實民族政策、宣傳保障少數民族權益的同時,很容易在客觀上淡化了少數民族對‘中華民族’的認同意識”[3]。正因為如此,徐杰舜、寧騷、馬戎、尤中等學者對于中華民族凝聚力的研究和中華民族作為國族意識才殊為強調[4],法學界也有學者如李占榮提出了“中華民族”入憲的建議,而這與徐先生“確認中華民族作為民族實體”的憲法地位的主張可謂相映成趣[5]。這也再一次說明,中華民族認同問題,不僅僅是一個心理學、民族學范疇,或是單純的語義辨析問題,而具有鮮明的國家建構色彩和憲政言說意蘊。
按照通行的學科分類,徐杰舜先生《從多元走向一體:中華民族論》一書似一般應被歸入民族學和人類學名下。該書的主要篇幅也是旨在以過程論描述中華民族從多元走向一體的漫長歷史進程?!爸腥A民族多元一體格局”理論,是費孝通先生的經典論斷,但誠如《從多元走向一體:中華民族論》一書作者所言,費孝通的多元一體論“20年來為什么一直處于共識與分歧并行的態(tài)勢?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因為多元一體理論內涵的本質是一種結構論”*詳見《從多元走向一體:中華民族論》中第31頁到第42頁中對于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理論相關理論爭議的具體分析,以及該書附錄中《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理論研究述評》(徐杰舜、韋小鵬)的詳盡梳理。,所以,徐先生的學術努力是在費老多元一體結構理論基礎上“再加上從多元走向一體”的“過程論的詮釋和解讀”。
在該書第四章中,作者從神話、考古遺跡等史前記憶入筆,以夏、商、周三個部族政權的分別崛起作為中華民族的起點,分述了春秋戰(zhàn)國時期華夏族的興起與秦漢時期漢族的形成,三國兩晉南北朝時期的民族大融合中漢族與少數民族的互動與各族人民對于燦爛的中華文明代表之一的隋唐文化的貢獻,宋遼夏金南北對峙時期各族人民的繼續(xù)融合以及統一的多民族王朝元朝對于中華民族形成的意義,清朝對于我國疆域的鞏固與民族融合的貢獻,清末中華民國時期從“天下”到“民族國家”觀念的轉變,直至1949年10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義勇軍進行曲》在中華大地上響起標志著“中華民族誕生”、宣告了“中華民族從多元正式走向一體。”[2]59-68該書的第五章則是在第四章中華民族形成歷史線索勾勒基礎上,正視中國歷史上各民族之間的沖突互動,指出正是這種沖突互動完成了中華民族從多元走向一體的過程,這種從多元走向一體,是政治、經濟、文化等全方位的沖突與整合。無疑,對于中華民族幾千年的形成史和中華大地上各族人民此起彼伏的互動與融合而言,這種勾勒注定是一種粗線條式的,關于中華民族形成的具體分期問題學界也可能會有另外的看法。但作者對于中華民族形成問題上采取的“過程”視角的動態(tài)描述、中華民族形成過程中漢族與各民族之間沖突整合的辯證統一關系的認識,尤其是不同民族占統治地位的王朝對于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形成的政制貢獻的描述,如秦漢時期帝國政治秩序與大一統觀念的確立、元代行省制度的行政區(qū)劃、清統治者作為多民族帝國天下共主在民族治理方面的獨特政治安排,均說明一個道理,即中華民族的形成,是各族人民互動整合的結果,中國燦爛的歷史文明,是各族人民共同締造的。這一點在第六章中將漢族和其他少數民族人民中流傳的洪水神話、葫蘆神話作為中華民族形成的文化基因、第八章草原文化與農業(yè)文化互補性結合的親和力論述中也可得到反映。
如果說第四章、第五章是對中華民族形成過程的一種線索勾勒,第六章、第八章論證的是共同文化基因與生產方式互補性對于中華民族凝聚力的意義所在的話,第七章對于邊疆與中央政治關系的論述則表明了中國這個多民族大國自古以來民族治理在國家政治制度安排中的重要意義。而作為一個憲法學研習者,《從多元走向一體:中華民族論》中這方面的論述自然是筆者最為感興趣的,同時也說明民族治理這一課題的多學科意蘊所在。畢竟,所謂憲政,從功能意義上來講,不外是國家基本權力的體制型塑。從橫向來說,是立法、行政、司法等權力的分立制衡;從縱向來講,則是中央與地方的權力關系問題。而對于一個幅員遼闊、民族眾多的大國來說,如何有效的實現這種縱向的權力配置,或許較之小國更為重要。中華民族為什么會從多元走向一體?中國這個多民族的大國為什么會屹立世界幾千年?這可能是西方很多學者百思不得其解的一個問題。作者在該書中從邊疆與中央關系的角度給出了答案:“邊疆與中央的向心力是中華民族從多元走向一體的政治因素,這種政治因素往往會轉化為政治基礎。”[2]59-68在該書中,作者列出了內附冊封、入朝納貢、請婚和親等三種邊疆對于中央向心力的表現。而中國邊疆對中央緣何產生這么巨大的向心力,作者認為原因在于是“中國各民族共同建構了中國”,即“中國作為一個歷史悠久而連綿的主權國家是由中國各民族共同建構的”,“中國是一個由56個民族組成的主權國家,在建構中國的歷史過程中,56個民族及其先民們都作出了自己的貢獻?!盵2]122-123
“邊疆對于中央的向心力,中國各民族共同建構了中國”,這既是對中華民族形成過程中政治因素的描述,也是對中國這個多民族大國發(fā)展進程的歷史表述。另外,這種邊疆與中央的中央地方關系、民族關系是否也反映了中國古典政治制度構造或者政治理念的某些特質?中國政治傳統中的儒家思想中強調差異性,也區(qū)分邊緣與中央,還有華夷之辨的說法,但這種區(qū)分“并沒有形成二元對立所導致的種族壓迫和文化歧視,反而以一種寬容的心態(tài)尊重少數民族及其文化,由此更強調主流文化或多數民族對邊緣文化或少數民族的道德責任、政治責任。因此歷代王朝對邊疆進行的軍事征服是出于政治安全的需要,而不是以掠奪財富(如大英帝國)、擴展統治疆土(如羅馬帝國)為內在動力”[6],所以,和西方殖民時代宗主國對于殖民地的榨取、帝國時代非此即彼的主人與奴隸式的種族主義征服有著本質的不同,中國古代的邊疆與中央關系、少數民族與多數民族關系,是一種“邊疆服從中央的主權權威,中央承擔起邊疆安全與發(fā)展的道德責任”*蘇力指出,建國是整個中國近現代史的一個主題。建立統一的民族國家,是實現現代化的最基本條件,同時建國不僅是中國共產黨人的追求,也是中國近代自鴉片戰(zhàn)爭以來一切愛國的志士仁人的共同追求;并認為這種側重分析建國政制構建的研究進步雖然有別于目前的主流憲法學研究,但更有助于理解中國政制的發(fā)展歷程,詳見其《中央與地方的分權:重讀《論十大關系》第五節(jié)》(《中國社會科學2004年第2期》)。的儒家式政治倫理原則。從某種意義上講,這是一種家庭倫理在國家政治安排中的反映,中華民族本身,正是這個由五十六個民族組成的大家庭的最好呈現。
如前所述,中華民族認同問題,不僅僅是一個心理學、民族學范疇,或是單純的語義辨析問題,而具有顯明的國家建構色彩和憲政言說意蘊。實際上,回溯近代中國憲政史的發(fā)展變遷,固然有君憲共和之爭、有地方自治的興起、有師法英德還是日本的憲政設計論爭,但同時,近代中國憲政變遷一個核心命題,即是建立現代民族國家[2]67。以清末立憲為例,其諸多制度構想和實踐,如通過立憲來確立統治的合法性、通過平滿漢畛域確立國民平等、通過邊疆新政實現國家政治制度的一體化,實際上均是為了藉此實現以公民權為核心的民族認同模式和單一主權的國家政治結構,進而在以民族國家為單位的世界體系中獲得一席之地。
而現代中華民族意識的興起,實際上也是與此伴行的,按照費孝通先生的經典論斷,“中華民族作為一個自覺的民族實體,是在近百年來中國和西方列強的對抗中出現的,但作為一個自在的民族實體,則是在幾千年的歷史過程中形成的”,即近代以前幾千年的漫長形成過程為“自在時期”,近代以來面對列強凌辱的中華民族意識的覺醒為“自覺”時期?!白杂X時期”相對于“自在時期”時間上雖然短得無法相提并論,但其重要性卻并不遜色,如徐杰舜先生在本書中所指出的那樣,“中華民國在中華民族形成的過程中占據了非常重要的地位,雖然梁啟超在1903年就提出了‘中華民族’這一概念,但這一概念深入人心確實在民國時期;中國實現了從‘天下’觀念向‘國家’觀念的轉變,民族國家愛的形成對于中華民族的形成起到了決定性的奠基作用?!盵7]清末民初的民族觀論爭、辛亥革命后五族共和憲政學說的相關實踐、尤其是南京國民政府時期“國內各民族均為中華民族之構成分子”立憲話語的相關憲政實踐、論爭,對于中華民族意識的“自覺”、中國現代民族國家的建構,均起到了重要作用。
(一)清末立憲與清末的民族觀論爭
清末立憲,作為中國現代國家建設的開端,即從原來的王朝轉變?yōu)楝F代民族國家,用梁啟超的話說就是,“今日欲救中國,無他術焉,亦先建立一民族主義之國家也”,當時的立憲者,雖然沒有明確提出“中華民族”的說法,但在立憲中也確實進行著一些整合國內各族成為一個整體國族的努力,如載澤在勸說慈禧確立預備立憲時力陳“方今列強逼迫,合中國全體之力,尚不足以御之,豈有四海一家、自分畛域之理?”[8]當時的暫署黑龍江巡撫程德全奏稱“此后無論滿漢統稱國民,有仍分滿漢者按律科罪”,舉人李蔚然也建議“統貴族、華族、士族、民族、咸受治于憲法范圍之中”*論戰(zhàn)進行期間,梁啟超曾希望徐佛蘇出面調停,但汪精衛(wèi)、汪東等人拒絕徐的調停,后梁又托徐佛蘇與蔣智由出面與章太炎、宋教仁唔商,章表示可以許其調和,但孫中山、黃興、胡漢民等堅決反對。(見王春霞,《排滿與民族主義》,第172頁。),也正因為如此,胡漢民認為該論戰(zhàn)系革命派大獲全勝,但從其后革命黨人的有關具體政治實踐來說,卻未必如此。,這種淡化族群差異、強化國民認同的思路,正是為了確立一種民族-國家的同一性。
清末的憲政民族觀論爭中,單一建國論者主張排滿,其理由是滿清統治者是其建立資產階級共和國的最大障礙,因此必須革命;五族建國者則認為當時邊疆形勢極為危急,少數民族地區(qū)又都不了解共和制度,所以即使從維護邊疆民族地區(qū)的安定和保存國家領土完整的角度出發(fā),也應當采取君主立憲制度。雖然由于滿清政府多年在內政外交上的弱勢狀態(tài),以及雨后春筍般的各類報刊中關于漢族史、黃帝崇拜等“振大漢之雄風”的揚漢排滿之宣傳,再加上革命黨人咄咄逼人、飽含激情的情緒化文字的渲染,乃至在辯論中刻意混淆種族革命與政治革命的界限,均使得革命派一時在氣勢上占據上風[9]。但辛亥革命后,革命黨人并未秉持單一建國的論調,而是提出“漢、滿、蒙、回、藏”五族共和的主張,其后,南北和議、清帝遜位協議簽立,新生的中華民國以“五族共和”為號召,繼承了清這個多民族帝國的版圖。
而中華民族一詞本身的使用、也通過這次民族觀論爭得以發(fā)揚,這其中,梁啟超、楊度等君憲論者起到了重要作用。如楊度在其長文《金鐵主義說》中即提出,“中國向來雖無民族二字之名詞,實有何等民族之稱號。今人必目中國最舊之民族曰漢民族,其實漢為劉家天子時代之朝號,而非其民族之名也。中國自古有一文化較高、人數較多之民族在其國中,自命其國曰中國,自命其民族曰中華……中華云者,以華夷別文化之高下也。即此以言,則中華之名詞,不僅非一地域之國名,亦且非一血統之種名,乃為一文化族名……以此推之,華之所以為華,以文化言,不以血統言,可決知也。故欲知中華民族為何等民族,則于其民族命名之頃,而已含定義于其中。與西人學說擬之,實采合于文化說,而背于血統說”[10],但誠如黃興濤所言,“在清末,‘中華民族’一詞和‘大民族’觀念、各民族平等融合的共同體觀念雖然都已經出現,但這兩者之間卻還并沒有有機地結合在一起,也就是說‘中華民族’這個符號,與中國境內各民族平等融合的一體化民族共同體的現代意義當時還并未完全統一起來。這兩者間合一過程的完成,是在辛亥革命爆發(fā)后逐漸實現的。”[10]
(二)五族共和的憲政思想與實踐
南京臨時政府盡管為時短暫,但在近代中國民族治理轉型與國家建構道路上所起到的作用,仍然不可忽視。在其成立典禮上,孫中山就莊嚴宣示,提出了五族共和的憲政主張。在《臨時大總統宣言書》中,孫中山先生莊嚴宣示,“國家之本,在于人民。合漢、滿、蒙、回、藏諸地為一國,即合漢、滿、蒙、回、藏諸族為一人,此為民族之統一”,“武漢首義,十數行省先后獨立。所謂獨立,對于清廷為脫離,對于各省為聯合,蒙古,西藏意亦同此?!窃活I土之統一”。國家之本,在于人民,各省脫離清廷、創(chuàng)立民國,意在構造主權在民的共和政體;漢、滿、蒙、回、藏諸族人民作為中華民國的公民和中華民族的一份子,平等的享有權利、承擔義務;蒙古、西藏等邊疆地區(qū)作為中國固有領土;主權、領土、人民作為國家的三大基本要素,在此得到了明確界定,而這三大要素的安排,都涵蓋于五族共和的憲政理念之中。
南北和議達成后,清帝宣布退位,北洋政府開始。袁世凱作為北洋政府臨時大總統上任伊始,就宣布廢除理藩部。1912年4月22日頒布的大總統令中,袁世凱強調,“現在五族共和,凡蒙、藏、回疆各地方,同為我中華民國領土,則蒙、藏、回疆,即同為我中華民國國民,自不能如帝政時代再有藩屬名稱。此后,蒙、藏、回疆等處,自應通籌規(guī)劃,以謀內政之統一,而冀民族之大同”,北洋政府在民族治理憲政建構方面對五族共和的繼承和發(fā)揚,從民國前期的憲政立法實踐中亦可見一斑。1914年5月1日公布的《中華民國約法》(袁記約法)中,第一條“中華民國,由中華人民組織之”與《臨時約法》完全相同,同樣強調“中華人民”的整體內涵。第二條“中華民國之主權,本于國民之全體?!迸c《臨時約法》第二條僅是“屬于”與“本于”的措辭差異,含義相同。第三條“中華民國之領土,依從前帝國所有之疆域“則是對中華民國繼承清帝國疆域的一種憲法確認,再一次重申了國家領土、疆域的完整與不受干涉。第四條“中華民國人民,無種族、階級、宗教之區(qū)別,法律上均為平等”也同樣體現了民族平等、公民平等的憲政理念。
而“合漢、滿、蒙、回、藏諸族為一人,此為民族之統一”的結果,即是中華民族認同意識的憲政塑造,如當時黃興等人發(fā)起的“中華民族大同會”,即以化除五族畛域、共謀統一、同護國權為目標。袁世凱授意成立的“五族國民合進會”也提出“滿、蒙、回、藏、漢五族國民,固同一血脈,同一枝派,同是父子兄弟之儔,無可疑者”,民國建立后,“萬民齊等”,五族國民如骨肉重逢,當“舉滿、蒙、回、藏、漢五族國民合一爐以冶之,成為一大民族?!盵10]136所以,當外蒙分裂分子在西方帝國主義者挑唆下成立“大蒙古帝國”后,眾多愛國王公一致決議反對庫倫獨立,贊同五族共和,并通電聲明:“蒙古疆域與中國腹地唇齒相依,數百年來,漢蒙久為一家。我蒙同系中華民族,自宜一體出力,維持民國”,袁世凱在致書庫倫活佛哲布尊丹巴的時候也強調:“外蒙同為中華民族,數百年來,儼如一家?,F在時局阽危,邊事日棘,萬無可分之理”,按照黃興濤先生的考證,這當屬政治文告中對于中華民族一詞現代意義使用的較早例證。[4]13-14
(三)國族論與“國內各民族均為中華民族之構成分子”上世紀90年代,著名的政治學家寧騷先生曾提出,應當把“中華民族”譯為“Chinese nation”,將“少數民族”改稱為“少數族群”(ethnic groups),并特別強調到“在中國,只有一個民族才能稱作民族(nation),這就是中華民族(the Chinese nation)……現在,世界各國都普遍的在‘全體國民形成一個統一的國族’這一含義上使用民族(nation)一詞”。[2]8徐書在引用了寧騷關于中華民族國族的觀點后,還援引關凱、蘭林友等學者的觀點,以此說明,“現在應當是確立中華民族‘國族’地位的時候了。”[11]
國族的本來用法,其實正如寧騷所言,即“在‘全體國民形成一個統一的國族’這一含義上使用民族(nation)一詞”,但緣何直到上世紀90年代這一語詞才重見天日,可能和很長一段時間內大家習慣性的將國族論視為蔣介石大漢族主義的標簽有關。其實,任何時代特定人物的政治努力,都有其特定政治語境。南京國民政府對中華民族國族意識的強調,固是因為當時面臨抗日救國的空前民族危機,同樣也是清末以來中華民族認同、中國作為現代民族國家建構之路的繼續(xù),蔣介石主張“我們中華民族乃是聯合我們漢、滿、蒙、回、藏五個宗族組成一個整體的總名詞。我們說我們是五個宗族而不說五個民族,就是說我們都是構成中華民族的分子,像兄弟組成家庭一樣……我們集許多家族而成宗族,更由宗族合成為整個中華民族……所以我們只有一個中華民族”[12],確有歧視各少數民族的色彩,同時對于中華民族歷史形成過程動態(tài)性、互動性的特點也缺乏足夠了解(徐書相關章節(jié)中對這一動態(tài)、互動過程作了詳細論證);但在當時對于凝聚中國各族人民的中華民族認同,集全國之力共同應對抗日救亡,還是起到了一定作用。誠如有學者所言,“抗日戰(zhàn)爭時期是中華民族自覺意識發(fā)展的重要階段。自九一八事變后,侵略中國的日本對中華民族的生存構成極大威脅,中華民族成員在與“民族之敵”的殊死較量中,對民族共同體共同的命運有了深切的體驗、對共同體的民族文化有了明確的認同”*如《走向最后關頭:中國民族國家構建中的日本因素(1931—1937)》一書對于日本問題、南京國民政府民族國家建設的分析,(美)柯博文著,馬俊亞譯,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年版,學界討論中華民族凝聚力形成、中華民族意識的覺醒時,也均將抗日戰(zhàn)爭作為一重要因素。,而且,更為重要的是,抗戰(zhàn)時期對于中華民族作為國族的強調,本身即是中國進行現代民族國家建構之路的一部分。[13]
抗戰(zhàn)時期對于中華民族作為國族在中國進行現代民族國家建構之路上的意義認識,在當時的立憲活動中也得到了反映。抗戰(zhàn)時期的立憲活動,一個重要使命即是“為集中民族力量徹底抵抗外患挽救危亡”*國民政府時期的制憲,其尊奉的合法性來源為“總理遺教、建國大綱”,所以包括具體立憲草案的擬定也照搬孫中山先生民族、民權、民生三民主義的劃分。吳經熊曾游歷海外多年,被認為是當時可以溝通東西方的世界級法學家和“人中之龍”的曠世奇才,其法學思想和立法實踐仍然深受一位沒有受過多少系統法學教育的政治家的影響;可以毫不夸張的說,孫中山對于民國憲政影響,恐怕是任何一位正牌的憲法學者或者政治學者所無法比擬的。其中蘊含,對于我們今天重新梳理民國憲法學說史,恐怕頗需認真對待。。所以,在1933年當時憲法起草委員會副委員長吳經熊根據憲法起草主稿委員會的推選所擬定的《中華民國憲法草案初稿試擬稿》(吳稿)中,分總則、民族、民權、民生四篇*如果我們再回顧一下顧頡剛、傅斯年等人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為何那么強調“中華民族是一個”,主張“我們只有一個中華民族,而且久已有了這個中華民族!我們從今以后要絕對鄭重使用‘民族’二字,我們對內沒有什么民族之分,對外只有一個中華民族!”。。第二篇民族中第一章為民族之維護,其中第一條即為“國內各民族均為中華民族之構成分子”(草案第九條),第二條為“中華民族以正義、和平為本;但對于國外之侵略強權,政府應抵御之”(草案第十條),第三條、第四條均強調了與他國私自媾和、簽訂密約為“民族主義所不容,應認定為無效”。之所以如此規(guī)定,正是意在強調“中華民族認同”對于積聚國內各民族、階層力量以抗擊外敵,而強調勾結外敵為民族主義所不容,實際上也是對于各族均為中華民族一分子,不得行違背民族大義之事的嚴正聲明。這自和當時日本帝國主義者試圖策劃、慫恿一些民族分裂分子行賣國裂土之事的政治陰謀有關[14]。而在其后以吳稿為基礎、采擬各方意見所形成的《中華民國憲法草案初稿審查修正案》中,也專門規(guī)定了“中華民國各族均為中華民族之構成分子,一律平等”[14]1031,其后的《中華民國憲法草案》(1934年10月16日通過)則表述為“中華民國各民族,均為中華國族之構成分子,一律平等”(第5條),1935年10月25日通過的《中華民國憲法草案(修正)》中改為“中華民國各族均為中華民族之構成分子,一律平等”,而1936年國民政府正式公布的《中華民國憲法草案》(五五憲草)》中又改回為“中華民國各族均為中華民族之構成分子,一律平等”。后由于抗戰(zhàn)全面爆發(fā),立憲活動中阻,但仍然于1940年的國民參政會上通過了《國民參政會憲政期成會對五五憲草法草案修正草案》,這其中第五條仍為“中華民國各族均為中華民族之構成分子,一律平等”,但當時的參議員陶孟和、章士釗主張用“中華民族”的表述。從“中華民族”到“中華國族”,雖然幾經反復,但其目的均是為了強化中華民族的國族認同,在加強中華民族的凝聚力的同時實現民族國家建構。
中華民族正式形成的標志是什么?在《從多元走向一體:中華民族論》一書中,徐杰舜先生將其定位于“中華民族在國歌聲中誕生”。徐書指出,“1949年10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當《義勇軍進行曲》的國歌在中華大地上空響起時,也正是中華民族誕生之日,宣告了中華民族從多元正式走向一體”。國歌,作為代表國家的歌曲,在舉行隆重集會、慶典和國際交往儀式場合中,都要演奏或演唱國歌,是國家標志的重要體現;同時,國歌對于一個國家公民形成國家認同、培育公民意識也具有重要意義。所以,1949年9月27日,新中國成立前夕,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決定以《義勇軍進行曲》為國歌*1949年9月27日,人民政協會議通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都、紀年、國歌、國旗四個議案,決定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歌未正式制定前,以《義勇軍進行曲》為國歌。1978年五屆人大一次會議通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的決議,但重新填詞,1982年五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重新按照原詞原曲正式恢復《義勇軍進行曲》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而國歌本身,即是中華民族形成的一部音樂史詩,“起來!不愿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筑成我們新的長城!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侯,每個人被迫著發(fā)出最后的吼聲……”,《義勇軍進行曲》被定為國歌,作為國家標志的重要體現,本身即是中華民族認同的一種國家建構和憲政言說。
無須諱言,從《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到新中國成立后制定的歷部憲法,并無“中華民族”的明確字眼,而更多的采用了“中國各族人民”、“中國人民”、“包括臺灣同胞在內的全中國人民”、“全國各族人民”“全國各民族”等表述方式(參見現行憲法序言及條文的相關表述),但不乏“我國各民族已經團結成為一個自由平等的民族大家庭”(1954年憲法序言第四段)、“一八四○年以后,封建的中國逐漸變成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國家。中國人民為國家獨立、民族解放和民主自由進行了前仆后繼的英勇奮斗”(現行憲法序言第二段)的表述;這其中,“我國各民族已經團結成為一個自由平等的民族大家庭”不正是中華民族嗎,56個民族都是這個大家庭的成員。而一八四○年以后中國人民為“民族解放”所進行的“前仆后繼的英勇奮斗”中的“民族解放”,顯然不可能是漢族的解放,或是某個其他民族的解放,而只能是作為中國五十六個民族整體的中華民族的民族解放,實際上,如前所述,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義勇軍進行曲》,本身即是中華民族近代以來為爭取民族解放而斗爭的一部史詩。
同時,理解憲法含義,除了對文本本身的語義和結構解讀,還可以通過歷史解讀的方式,即回到當初制憲史,去理解當時制憲者們的制憲意圖和歷史使命。因為憲法的有些含義雖然沒有明示于文本,卻是全國人民所必須遵守的基本準則,更是憲法文本本身的精神支柱,例如四項基本原則,無疑是我國憲法文本的精神支柱,但在現行憲法中并無直接表述,而是用“中國各族人民將繼續(xù)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在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鄧小平理論和“三個代表”重要思想指引下,堅持人民民主專政,堅持社會主義道路”的方式進行表述[15]。從某種意義上講,“中華民族”的表述當初亦是采取了這種方式,例如,現行憲法第一段“中國是世界上歷史最悠久的國家之一。中國各族人民共同創(chuàng)造了光輝燦爛的文化,具有光榮的革命傳統”中雖然采取的是“中國各族人民”的表述,但其立憲原意應含有中華民族之意,事實上,在當時憲法修改委員會的討論中,王震、費孝通就提出中華民族是偉大的民族,國內各民族在歷史上都產生過自己的優(yōu)秀代表人物,序言應該具有大氣魄,應該振興民族精神[15]674。序言第9段“臺灣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神圣領土的一部分。完成統一祖國的大業(yè)是包括臺灣同胞在內的全中國人民的神圣職責”,當時也有代表提出是否采用“中華民族全體人民”的提法[5],后雖采用的“包括臺灣同胞在內的全中國人民”的措辭,但僅是因為該段專講臺灣問題,且“包括臺灣同胞在內的全中國人民”本身也可理解為中華民族的代名詞。這一點我們可以從序言第9段的制憲背景加以分析,序言第9段的憲法書寫,本身同當時黨和國家思考臺灣問題的解決方式是分不開的,也表明了包括臺灣同胞在內的全國人民完成祖國統一大業(yè)的愿望和神圣職責。1979年元旦,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發(fā)表《告臺灣同胞書》,宣布了爭取和平統一祖國的大政方針:“我們中華民族是偉大的民族,占世界人口近四分之一,享有悠久的歷史和優(yōu)秀的文化,對世界文明和人類發(fā)展的卓越貢獻,舉世共認。臺灣自古就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中華民族是具有強大的生命力和凝聚力的?!恳粋€中國人,不論是生活在臺灣的還是生活在大陸上的,都對中華民族的生存、發(fā)展和繁榮負有不容推諉的責任?!倍?981年葉劍英提出的《有關和平統一臺灣的九條方針政策》(葉九條)中,也強調海峽兩岸當以“民族大義為重……共同完成統一祖國大業(yè),實現振興中華的宏圖,為列祖列宗爭光,為子孫后代造福,在中華民族歷史上譜寫新的光輝篇章!”所以,完成統一大業(yè)、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是海峽兩岸中華民族子民的神圣使命,也是憲法序言第九段的應有內涵。
而2005年3月14日第十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三次會議通過《反分裂國家法》,作為重要的憲法性文件,更是在立法表達上明確表明其立法主旨為“為了反對和遏制‘臺獨’分裂勢力分裂國家,促進祖國和平統一,維護臺灣海峽地區(qū)和平穩(wěn)定,維護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維護中華民族的根本利益”(《反分裂國家法》第一條)。這是以憲法性文件的形式,對“中華民族認同”的莊嚴記載,同時也表達了海峽兩岸人民的共同愿望。如臺灣地區(qū)領導人馬英九在2008年5月20日的就職致辭中就強調,“兩岸人民同屬中華民族,本應各盡所能,齊頭并進,而非惡性競爭,虛耗資源,他深信以世界之大、中華民族智慧之高,臺灣與大陸一定能夠找到和平共榮之道”。2008年12月,胡錦濤主席在紀念《告臺灣同胞書》發(fā)布30周年講話中,更是以宏大的氣概和視野指出,“回顧近代民族之艱難奮斗歷程,展望未來民族之光明發(fā)展前景,我們應該登高望遠、審時度勢,本著對歷史、對人民負責的態(tài)度,站在全民族發(fā)展的高度,以更遠大的目光、更豐富的智慧、更堅毅的勇氣、更務實的思路,認真思考和務實解決兩岸關系發(fā)展的重大問題……兩岸同胞是血脈相連的命運共同體。包括大陸和臺灣在內的中國是兩岸同胞的共同家園,兩岸同胞有責任把她維護好、建設好。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要靠兩岸同胞共同奮斗,兩岸關系和平發(fā)展新局面要靠兩岸同胞共同開創(chuàng),兩岸關系和平發(fā)展成果由兩岸同胞共同享有……兩岸統一是中華民族走向偉大復興的歷史必然。盡管前進道路上還會出現困難和阻礙,但只要我們堅定信心、不懈努力,緊緊依靠兩岸同胞,就一定能夠開創(chuàng)兩岸關系和平發(fā)展新局面,迎來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錦繡前程?!彼?,誠如有學者所指出的那樣,“兩岸同屬‘中華民族’的共識是其寶貴的政治資源,如果能夠做到“中華民族”入憲,將其轉化為憲法資源,就可以從根本上使臺灣的以李登輝、陳水扁等為首的“本土派”用杜撰的“臺灣民族”取代“中華民族”的企圖失去合法性依據”。*中華民族在憲法文本中如何明確載入,李占榮在《中華民族入憲》、《憲法的民族觀:兼論中華民族入憲》等文中有具體論述,徐杰舜先生本書中也提出了相關建議。
因此,盡管現行憲法的文本中已經隱含了“中華民族”認同的塑造,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也是每一個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的神圣職責,在《反分裂國家法》這部憲法性文件中也明確提出了“維護中華民族的根本利益”的立法表達;但我們的憲法除了作為一個國家政治共同體政治生活的基本準則,還是在國際關系中這個政治共同體基本政治立場的展現,所以,“中華民族”認同僅僅隱含于憲法文本是不夠的,還應該得到更為明確的彰顯。而且面對目前臺獨、藏獨、疆獨分子主張“法理臺獨”、“西藏獨立論”、“新疆獨立論”等所謂法律戰(zhàn)的猖獗之態(tài),我們除了在政治上堅持“維護國家統一和全國各民族團結”、在歷史、文化上揭露分裂分子歪曲本民族歷史的真正面目,更需要在法律、尤其是憲法文本的層面強化“中華民族”認同,鞏固中國各族人民都是中華民族這個大家庭的成員的民族團結意識。我想,這也是徐杰舜先生該書中提出“確認中華民族作為民族實體”的法律地位,即以憲法修正案的形式,把“中華民族的概念從學術層面提升到政治的層面,確認其法律地位”的苦心所在,也是寧騷、馬戎、關凱、李占榮等學者主張確立中華民族的國族地位、中華民族入憲的問題意識和現實關懷。[2]68
中華民族實現偉大復興,中國作為一個現代民族國家屹立于世界東方,是近代以來無數仁人志士孜孜以求的夢想和奮斗目標,憲法序言中對于近代以來中國革命史的表述,就是對這段前仆后繼的民族解放歷史的莊嚴記錄。新中國成立60年來,“中華民族得到了空前的發(fā)展,并以嶄新的面貌屹立在世界的東方,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但是,誠如徐先生在本書中所指出的那樣,“中華民族的復興還只走出了萬里長征的第一步”,中華民族在民族復興的前進道路上也還會出現困難和阻礙;但只要作為中華民族之一分子的海峽兩岸中國各族人民,像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中唱的那樣,“萬眾一心,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前進!前進進!”,我們就一定會“迎來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錦繡前程?!?/p>
[1] 翁賀凱.民族主義、民族建國與中國近代史研究[J].中國近代史上的民族主義.
[2] 徐杰舜.從多元走向一體:中華民族論[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2.
[3] 馬戎,趙志研.多元一體理論:拓展中華民族研究新視野[N].中國民族報,2008-8-9(4).
[4] 寧騷.民族與國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5.
[5] 李占榮.中華民族入憲[J].社會科學戰(zhàn)線,2008(5).
[6] 強世功.一國之迷:中國vs帝國讀書[J].2008(8).
[7] 載澤.《奏請宣布立憲密折[M]//清末籌備立憲檔案史料.北京:中華書局,1979:173-176.
[8] 故宮博物院明清檔案部.清末籌備立憲檔案史料[M].北京:中華書局,1979:948,953.
[9] 王晴波.楊度集[M].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6:373-374.
[10] 黃興濤.現代“中華民族”觀念形成的歷史考察:兼論辛亥革命與中華民族認同之關系[J].浙江社會科學,2002(1).
[11] 李國棟.民國時期的民族問題與民國政府的民族政策研究[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7:142.
[12] 高翠蓮.抗戰(zhàn)時期中國知識階層的中華民族觀[J].煙臺大學學報,2008(3):87.
[13] 國民黨四屆三中全會決議[M]//夏新華,胡旭晟,等.近代中國憲政歷程:史料薈萃.北京:法律出版社,2004:861.
[14] 夏新華,胡旭晟,等.近代中國憲政歷程:史料薈萃[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4:942.
[15] 許崇德.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史[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3:6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