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升官圖》的遭遇說到經(jīng)典體系的危機

□馬俊山（南京大學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中心， 南京 210093）

經(jīng)典總跟時代過不去

為紀念中國話劇誕生一百周年，江蘇省話劇團重排了陳白塵的《升官圖》，僅內(nèi)部演出三場即告結束。而1946年，僅一個上海劇藝社就連演了四五個月，近二百場，場場爆滿。

據(jù)說，江蘇省話劇團本打算內(nèi)部試演之后，即賣票公演，以收回投資。可是有關領導看過戲后，感覺這個戲太刺激，有風險，便以各種借口給推脫掉了。有一個領導竟然說，“跟《雷雨》、《北京人》比起來，《升官圖》畢竟還不是經(jīng)典！”

1997年紀念話劇誕生90周年時，南京師范大學南國劇社，也曾在田漢大女兒田野張暉一家人的鼎力支持下排演過《升官圖》。來南京參加紀念活動的許多老劇人，包括當年曾經(jīng)參與《升官圖》首演的周特生、劉川等人，都蒞臨觀賞了這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學生劇社的演出，并給以高度評價。然而，不知出于什么考慮，該校的幾百學生卻被拒之門外，不準入場。他們硬是站著“聽”完了這場戲。演出之前，該校某領導登臺講話，大談《升官圖》是如何揭露國民黨反動派，如何表現(xiàn)人民革命要求的。他告訴觀眾：“新中國清除腐敗，懲治貪污，《升官圖》的時代已經(jīng)一去而不復返了！”似“文革”期間憶苦思甜的說法。

該戲的舞臺設計極具特色：臺上只放四把椅子，背景是一幅裝飾畫，上邊畫著一個傳統(tǒng)戲里常見的貪官形象。他手托官印（呈元寶狀），頭頂烏紗，帽翅上掛著兩個銅錢。沒有復雜的軟硬片布景，時間、地點一概模糊。登場官員皆著白T恤衫，前邊寫著省長、縣長、秘書長、XX科長之類官職，后邊一個大大的“貪”字。演出造型很有點像中國傳統(tǒng)戲。

這是一次極為成功的演出，劇場里不時爆發(fā)出觀眾會心的笑聲。特別是當演到衛(wèi)生局鐘局長來給省長治頭痛，侍從卻要他用金條熏煙子來治，鐘怒斥

其“胡說八道”時：

［假秘書長搶進來

假秘書長 二爺，您別生氣，他是個書呆子。鐘局長，你的醫(yī)道還不行，你那套是從外國學來的，不適合中國的特殊國情，懂不懂？（推他出去）

省 長 簡直是一竅不通，這種人怎么能當衛(wèi)生局長！我要重辦！

侍 從 是！大人休息一會吧。

省 長 （接過全部金條）氣死我也！氣死我也?。ㄏ拢?/p>

全場大笑不止。據(jù)說，后來沒看過戲的同學紛紛要求加演，但遭學校嚴禁，甚至弄到派人審查陳白塵的原作，看是否有“中國的特殊國情”這句話。

這兩件事相距十年。應該說中國社會各個方面都有了長足進展，唯獨各級官員們對《升官圖》的立場沒變。他們害怕這個戲。怕什么？不是說這個戲的批判矛頭是指向國民黨反動派的么？

不。真怕！這個戲，從頭到尾，幾乎每一個細節(jié)，都能從近五十年中國的社會生活中找出它的影子來。任人唯親，賣官粥鬲爵，貪污賄賂，營私舞弊，不僅國民黨政府有，滿清有，今天難道就沒有了嗎？不，應該說今天更加嚴重。近年來的陳希同、王寶森案、成克杰案、馬德案、程維高、李真案、王懷忠案、陳良宇案……還有逃往國外的幾千貪官，國內(nèi)無數(shù)傍大款、拿干股的官員，這一切都說明，現(xiàn)在還不僅僅是一個官場腐敗的高發(fā)期。

于是便有“腐敗”文學應運而生。突出代表是近年來出現(xiàn)的大批官場小說，題材多與“腐敗”有關。我之所以稱之為“腐敗”文學，不僅是因為這些作品打著反腐敗的幌子，寫了官場腐敗，更重要的是這些作品在極力渲染、鋪張貪官之為人處事的時候，甚至不無把玩、欣賞的意思。據(jù)我所知，很有些貪官是把這種小說當教科書來看的。我真不知道將來的文學史，該如何評價這種文學現(xiàn)象。但我記得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中，曾分析過妓女和妓女文學的生產(chǎn)與再生產(chǎn)現(xiàn)象，以此來證明社會存在和社會意識的互動關系。由此可見，腐敗一旦進入文學，一種可能是與狼共舞，滋養(yǎng)出新的腐?。涣硪环N可能是，作家具有強烈的主觀戰(zhàn)斗精神和強大的人格力量，最終打破這個循環(huán)的圓圈，超越了時代的局限，使他的作品成為一個時代，一種政治，一種文化，甚至一個民族的敵人。這就是經(jīng)典。

時代孕育經(jīng)典，但經(jīng)典總是跟時代，特別是跟這個時代的統(tǒng)治階級、流行觀念、大眾文化格格不入。經(jīng)典命定是屬于未來的，其意義和價值也是在一次次的重讀、重演中，被不斷發(fā)現(xiàn)，不斷充實，不斷召喚出來的?！渡賵D》就是這樣的作品。它創(chuàng)作和公演于抗日戰(zhàn)爭勝利前后，當時的觀眾一定認為它是指向國民黨統(tǒng)治的，而且作者在《序〈升官圖〉的演出》（1946）、《為〈升官圖〉演出作》（1948）、《〈歲寒集〉后記》（1955）等文章里也表達了近似的看法：

我知道《升官圖》這劇本要刺痛一小部分人，但它是一個普遍存在的事實，誰能否認它，那是諱疾忌醫(yī)。誰要承認它的真實，誰才有勇氣改進它，今天不正是革新局面的時期么？而承認與否認之間，這就考驗出“自由”的是否存在了。

而有著這種自由存在的時候，這劇本里的現(xiàn)象才能根本消滅。反之，這種自由不允許存在，那這種戲即使不在舞臺上演，還不是一樣永遠在生活里演出？①

盡管該劇在重慶和上海的演出一波三折，充滿了戲劇性，如用金條打通劇審關節(jié)，借袍哥之力制服搗亂的流氓特務，巧妙應對社會局長的質問等等，但國民黨從未正式查禁過該劇。當然，歷史也沒給國民黨消除貪污腐敗的機會，直到今天這個問題還在嚴重困擾著臺灣的民主化進程。1949年以后，四川、天津、北京、河南等地的話劇團也曾幾度重演過《升官圖》，但都是把它作為揭露和批判國民黨官僚政治的一個戲來處理的。中國官場的丑惡，仿佛凝定在國民黨統(tǒng)治時期，以后再也沒有了。

經(jīng)典是給歷史把脈的

尋找、確立、闡釋、承傳經(jīng)典，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的主要任務之一。而經(jīng)典的解讀是一個不斷充實和完善的過程，每個時代都會有自己的解讀方式和規(guī)范釋義，而且總是把自己的思想投射到對象身上，形成主體的陰影。一般來說，越是思想解放、精神自由的時代，解釋越多，釋義越豐富、越完備，越能體現(xiàn)經(jīng)典的價值。經(jīng)典是永恒的，流動的，絕不會隨著時代的變化而消失。

任何解釋都建立在一定的思想基礎之上?，F(xiàn)代文學的思想基礎跟現(xiàn)代文學史的思想基礎，是互相聯(lián)系的兩個問題，不能混為一談?，F(xiàn)代文學是一個客觀存在的有機整體，而現(xiàn)代文學史則是一個思想體系，二者有時比較契合，有時相距很遠，甚至完全不同。如果我們把1949年以后的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簡單地分作三個階段，便不難看出《升官圖》的解讀在哪里出了問題，以及經(jīng)典文學史體系面臨的思想挑戰(zhàn)。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前，現(xiàn)代文學研究的思想基礎是新民主主義論，核心是反帝反封建，經(jīng)典作品必須符合這個基本要求。而北洋政府和國民黨政府通常被認為是帝國主義、封建勢力的政治代表，所以反帝反封建經(jīng)常被歸約和簡化為反對北洋政府和國民黨統(tǒng)治。在這種政治語境中，《升官圖》的意義被嚴格限定在對國民黨官僚政治的批判上，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如王瑤和唐（主編）的兩部文學史。后來，人道主義和現(xiàn)代化理論成為現(xiàn)代文學釋義的基礎，于是我們看到了《中國現(xiàn)代文學三十年》對該劇末尾“覺醒了的人民群眾出場，當眾表演‘歷史的審判’這最后一幕”②的高度重視和肯定。按照這兩種解釋，《升官圖》只屬于過去，而跟當下無關，所以它只能作為一個時代的標本，陳列在文學史博物館里。

這實際是降低了《升官圖》的價值。前邊提到的江蘇省話劇團某導演和南京師范大學那位領導，大概就是這種認識。如果在90年代以前，尚情有可原，但在今天就是不可饒恕的錯誤了。因為它既不符合創(chuàng)作實際，也有悖于觀眾的審美體驗。90年代后期迄今，文化批判和現(xiàn)代性理論為我們提供了新的理論支點，使我們能夠在一個更加寬闊的視域中，重新解讀《升官圖》，給它一個更加切合實際的解釋。

無數(shù)事實證明，《升官圖》的時代并未結束，只不過稍許改變了一點兒形式而已?！渡賵D》的演出仍然困難重重，甚至比1949年以前還難，而社會中的貪官污吏卻在以幾何級數(shù)瘋長。寫到這里，忽然想起70年代末80年代初，對沙葉新等《假如我是真的》及其他幾個社會問題劇的批判?！都佟穭懸粋€下鄉(xiāng)知青，為解決返城問題而冒充中共某高干子女，到處招搖撞騙；一些干部則趨之若鶩，為其大開方便之門（當時還沒有“腐敗”一說，而是稱作“開后門”、“寫條子”、“特權思想”），以謀取個人利益。最終真相暴露，騙子落網(wǎng)。在法庭上，騙子承認“我是錯了。我錯就錯在我是個假的。假如我是真的，真的是張老或者其他首長的兒子，那我所做的一切就將是完全合法的。”這句話當年曾被一幫左派既得利益者（當權者）上綱上線，指責為過分同情騙子；對干部特權問題，只看表面，不看本質；人物缺乏真實性和典型性；以反特權為名否定社會主義制度等等。

該劇的題材來自一則題為《騙子落網(wǎng)記》的報道，其真實性是毋庸置疑的。當代中國，諸如此類的現(xiàn)象實可謂屢見不鮮。值得拷問的，并不是這個故事的真實性，而是為什么中國這種事最多。作家認為是特權思想做祟，才產(chǎn)生出李小璋這種騙子。最后張老出庭為李小璋辯護，把矛頭指向“文革”、“四人幫”和所謂的“不正之風”。這大概是當時所能找到的最終結論，或最深刻的思想。然而，現(xiàn)在看起來，作家和他的支持者遠不如那些左派對立面看得深刻：這是個制度問題。再往深處說，制度背后還有個文化心態(tài)問題，二者相輔相成。

幾千年的人類歷史證明，集權和專制必然伴隨著特權與腐敗，自由和民主才會帶來公正與廉潔。在集權和自由之間，當年的左派們選擇了集權，也就意味著他們選擇了特權和腐敗。或者說，他們就是為了特權和腐敗才選擇了集權和專制。最終，深受其害的是無權無勢的平民百姓。當然，平民百姓也須對普遍的社會腐敗負責，因為他們生活在泛化了的官場規(guī)則里，以各種方式延續(xù)并維護著這些規(guī)則。中國近30年來的腐敗情形，正好印證了陳白塵的預言：“這種戲即使不在舞臺上演，還不是一樣永遠在生活里演出？”沒有言論自由，就別想根除腐敗。

馬克思曾經(jīng)說過，一個腐敗的政權，不到全體人民都認為它沒有必要再存活下去的時候，可能還會繼續(xù)腐敗一百年而不倒塌。陳白塵寫《升官圖》的時候，曾把希望寄托在人民的普遍覺醒上，這是很簡單也很深刻的認識。所以，中國的腐敗遠未到盡頭。

應該說，《假如我是真的》劇的情節(jié)跟《升官圖》非常相像，可以說是當代版的《升官圖》。因而，陳白塵如何看待《假如我是真的》劇就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了。其實，在報紙發(fā)表《騙子落網(wǎng)記》之前，陳白塵就在南京聽說了這個傳聞，而且有好幾位朋友慫恿他把這個故事寫成一出諷刺喜劇。陳白塵說：“對此，我也曾一度動過心，但仔細想一下，又知難而退了。也就在這前后，還有幾位好朋友曾這樣勸告或責問我：‘你為什么不再寫一部新《升官圖》？’你想，在今天，在我們的社會主義社會，我能再寫那樣的《升官圖》么？”“不能。為什么？因為我們有句成語，叫做‘投鼠忌器’，以鼠比官僚主義也許不恰當，但為了說明我們的‘器’和舊社會有本質的不同，我們必須小心翼翼地愛護它”?！耙粋€作家在人民利益面前，不能閉上眼睛，對社會弊病不能‘諱疾忌醫(yī)’。而他又應該講究‘療效’，有時還不得不‘投鼠忌器’。這是我們社會主義國家的作家們的職責?！雹?/p>

你能相信這是陳白塵寫的嗎？很難。但這確實是《升官圖》的作者寫的。他說的是那么振振有詞，那么四平八穩(wěn)，那么似是而非！但毫無新意，完全是毛澤東《講話》的觀點。這很悲哀，一個時代的悲哀，一個民族的悲哀。不過，歷史很快就證明了中國的既得利益集團，是不講什么“投鼠忌器”的。查禁《假如我是真的》劇很容易，而失去監(jiān)督和批判的“特權”，也就會肆無忌憚地瘋長成全民的“腐敗”，以至病入膏肓。

《升官圖》對近代中國官場文化的批判

《升官圖》包含著豐富的思想文化內(nèi)容。正如作者所說，它是一部“怒書”，即表達作者憤怒的書。為什么憤怒，首先是因為“國民黨反動透頂、腐敗透頂”，逼得作家“不得不以憤怒的語言，毫無保留地罵他個狗血噴頭”。這是最表層的意思，也是我們教科書里通行的說法。然而，這層意思并不在劇本中，而是在特定的語境中生成的。其實，你從劇本中是找不到多少正面揭露和批判國民黨政權的跡象的。舞臺上演出的很可能是發(fā)生在民國初年的一場鬧劇，而觀眾卻聯(lián)想到了現(xiàn)實生活中的國民黨政權。這就是解釋學所謂的誤讀和誤解。而這種誤讀誤解，歪打正著，也許正是作者所希望的。不過，語境意義會隨著時代和觀眾的變遷而漂移轉換，今天重演《升官圖》，我相信誰也不會聯(lián)想到國民黨了，當代中國的各級腐敗官員才是它最好的注腳。

而背景的虛化和劇情的歷史化，使《升官圖》有了更深一層的蘊義，那就是對近代中國官場文化的批判。在此之前，陳白塵還寫過《魔窟》、《等因奉此》等政治諷刺喜劇，批判對象既有淪陷區(qū)的漢奸政客，也有國統(tǒng)區(qū)的什么委員、局長、科長和普通科員。有時矛頭指向一個政權，有時針對的是某種普遍的官場文化現(xiàn)象?！渡賵D》就屬于后者。這才是該劇的深刻性所在。

從北洋政府到國民黨政權再到當代中國，已經(jīng)形成了具有鮮明中國特色的官場文化，如阿諛奉承、溜須拍馬、結黨營私、徇私枉法、敷衍塞責、陽奉陰違、賣官鬻爵、官匪勾結等等。也許還有正面的東西，如清正廉潔、奉公守法、恪盡職守、令行禁止之類，但這并不是中國的政治特色，而是一切文明國家的起碼政治底線?？杀氖?，這種普世性的東西在中國實在是太少了，倒是各種見不得人的東西，在“特殊國情”的掩護下大行其道。多少政治罪惡，假汝以行！所以，從梁啟超到陳獨秀、胡適、魯迅等啟蒙思想家，都對其深惡而痛絕。

《升官圖》批判的對象，不只是國民黨，而是包括國民黨政權在內(nèi)的全部中國近代官場文化。在政權上，國民黨否定了北洋軍閥，中共又取代了國民黨，但在官場文化上，卻沒有什么根本起色。因而，《升官圖》也就成了一個永遠不受當權者歡迎的戲。解讀《升官圖》，不僅要聯(lián)系抗戰(zhàn)勝利前后的時代背景，還得把它放到整個中國現(xiàn)代化的進程中，才能有個比較全面的認識。

它寫的是官場，而且是一個近代科層制官場，一個口口聲聲提倡廉潔、講求效率、鏟除貪污的官場。眾所周知，科層制官僚體系是近代國家政權的組織形式，政令的統(tǒng)一，有效的管理，都是靠它來維系的。然而，美國學者杜贊奇在其名著《文化、權力與國家》④一書中認為，近代中國的官僚制度和國家的現(xiàn)代化之間存在著某種“內(nèi)卷化”的動力關系。通俗一點兒說，就是中國的現(xiàn)代化需要建立科層制的官僚體系，而官僚隊伍的持續(xù)膨脹，及其對“權力的文化網(wǎng)絡”（如親緣、幫會、宗教等）的依賴，反過來又會敗壞這個制度，使之變得效率低下，形同虛設，或者淪為營私舞弊的工具，社會腐敗的淵藪。

《升官圖》為觀眾勾勒的正是這樣一個具有濃郁中國風情的官場：冠冕堂皇、大言不慚，假公濟私、權錢（色）交易，窮兇極惡、無恥之尤。興實業(yè)、搞培訓、講衛(wèi)生、辦警政本來都是好事，可是經(jīng)這些人一辦，卻都變成了中飽私囊、魚肉百姓的口實?！渡賵D》以極端夸張和變形的喜劇手法，無情地扒下了這些官員身上的人皮，暴露出一張張鬼臉來。你再看看當代官場，不是每天都在上演《升官圖》式的丑劇嗎？所以，南京師范大學的演出，比江蘇省話劇團的更接近陳白塵的原意。他們釋放出一個經(jīng)典作品的深層含義，體現(xiàn)了它的永恒價值。

《升官圖》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一個重要收獲。它穿透了國民黨政權，而把批判的火焰燒向近代官僚制度和官場文化，為20世紀40年代的文化反思添上了濃重的一筆。在它之前，還從來沒有一部作品，能把中國近代官場寫得這么生動鮮活，入木三分。在它之后，也再沒有一部作品，能超越時代的局限，把反對官僚政治的斗爭進行到底?！渡賵D》的遭遇提醒我們，準確地評價一部具有經(jīng)典意義的作品，需要更加多元、開放的理論體系，更加自由的社會環(huán)境。這樣才能把它的全部思想和審美能量釋放出來。

現(xiàn)代文學研究已經(jīng)走到一個新的拐點：我們需要反過頭來看看，我們還需要點兒什么，才能把話說通、說透。

①陳白塵：《升官圖》，群益出版社，1948年版。

②錢理群、溫儒敏、吳福輝：《中國現(xiàn)代文學三十年》（修訂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637頁。

③陳白塵：《“諱疾忌醫(yī)”與講究“療效”》，《青春》，1980 年第6期。

④[美]杜贊奇（Prasenjit Duara）：《文化、權力與國家——1900-1942年的華北農(nóng)村》，孫立譯，江蘇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