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慧定居士
禪,意在明心見性,無關(guān)言語章句。禪的體證,就在萬緣應(yīng)對處。
茶,天地潤育之靈物,非精行儉德之人無以嘗其至真之味。
禪茶的境界,如何與人說?
自徑山寺開山祖師法欽禪師于五峰之巔手植茶樹,用以供佛并祛除坐禪之昏寐,徑山茶與禪的因緣已有1200余年。法欽禪師承襲牛頭法融之禪法,以“本寂心境,不為榮枯貴賤所迷”。法欽禪師的一杯茶,放下了世人貪執(zhí)的味道,觀照萬法的本然,絕諸愛惡迷情,于是,由茶悟入,亡迷情斷苦因,從而度一切苦厄。
心境本寂,世人卻將茶作意于六塵之中,色聲香味觸法,逐之不已,怎能品味出純?nèi)坏亩U悅?
品不出茶的純?nèi)?,忘卻心的本然,法欽禪師的茶無人知味,他的禪法也在世間成為絕響。
“法,本無生滅”。既然眾生難以直契如如不動的本心,那就讓禪師們用機鋒凜冽的臨濟禪法斬斷眾生心上的葛藤吧。作為“臨濟中興”的代表人物,徑山大慧禪師以直截峻烈的禪風,讓多少紅塵中人在“茶里、飯里、喜時、怒時、妻兒聚頭處、賓客酬酢處、辦公職事處,得大徹悟”!禪宗也因大慧禪師成為了佛教中最具影響力的宗派。
咚咚的茶鼓聲,召集著僧眾以及為世情所縛的士子走進了徑山寺的明月堂。寺院的茶頭僧在釉黑的茶盞中沖點出青綠色的茶湯。大慧禪師端起茶盞,飲啜一口,席間諸人隨之輕輕端起,慢慢品飲。徑山的晚風從松林中吹來,透過戶牖吹進這靜默的明月堂,茶香隨之四溢。
大慧禪師看著諸人,用中氣十足的聲音說道:茶,如何?
幾位僧人又飲了一口,蹙眉思索著茶的味道。數(shù)位士子神情興奮地急欲作答。
大慧禪師目光如炬地盯著蹙眉的僧人。再次問到:茶,如何?
僧人低著頭,嗅了一下手中的茶盞。
大慧禪師“啪”的一聲將茶盞放置在案上,眾人一驚。
禪師厲聲言道:整日里參一句“祖師西來意”,卻在思索知解上陷身囹圄,換一句“茶,如何?”又是在妄心上起疑,“文字上起疑,經(jīng)教上起疑,日用塵勞中起疑,皆是邪魔眷屬!”。
僧人放下茶盞向大慧禪師合掌相視。
大慧禪師聲若晚鐘般緩緩言說:千疑萬疑,只是一疑。
良久無言,堂中爐上的鐵壺里,水聲噗噗作響。
一位士子合掌欲言。
大慧禪師慈眉舒展,望著士子言道:且將妄想顛倒的心,思量分別的心,知見解會的心,一時按下,就在這按下處,參一句“茶,
如何?”。
如何?
大慧禪師透過明月堂的窗軒,望著夜色中的五峰。山間的明月不期遇地透過四敞的門窗,照進明月堂。明月堂外的明月池里,微波漾漾,池中的月光返照在明月堂上,波光粼粼,給這明月堂影現(xiàn)出幻化之感。
幻化的明月堂,茶頭僧在大慧禪師的示意下,再次沖點著徑山禪茶,釉黑的茶盞、青綠的茶湯,眾人緩緩端起。
明月孤懸,在徑山寺的三千樓閣上瀉落著清光。明月堂,每個人的茶盞里,映出了一輪明月。望著茶中之月,有人的嘴角上露出了淺淺的笑容。
孤輪獨照江山靜,自笑一聲天地驚。
今日,當你置身徑山寺,在五峰環(huán)抱之中,唐代祖師品飲的甘洌清泉、宋代大德感受的明月清風,都會呈現(xiàn)在你當下的心識中。在這順風順水的性靈之地,寺院周圍的茶園里,云霧氤氳。晨鐘、梵唄、初升的陽光,喚醒了這天地的靈物,徑山禪茶新芽又現(xiàn)。青青新芽皆是法身,郁郁茶林無非般若。
禪茶,以禪為體、以茶顯用,惟有體用不二的互證,茶人方能于茶的“一朝風月”里,悟出禪的“萬古長空”。如果,你在品飲“徑山禪茶”時,能夠“孤輪獨照江山靜,自笑一聲天地驚”,你就品出了茶的真味以及禪的境界。
徑山禪茶,沒有禪的體證,沒有茶的親嘗,境界與真味,如何與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