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立霓(上海政法學院新聞傳播與中文系,上海 201701)
中華文化在中亞的傳承與變異
——吉爾吉斯斯坦作家А.阿爾布都《驚恐》之個案分析
□常立霓(上海政法學院新聞傳播與中文系,上海 201701)
東干小說阿爾布都傳承變異
東干小說家阿爾布都的短篇小說《驚恐》與中國唐代白行簡的《三夢記》(第一夢)在情節(jié)、結(jié)構(gòu)、細節(jié)等方面異常相似,本文擬以《驚恐》為研究個案,通過與《三夢記》以及《三夢記》的諸多重寫小說進行比對,分析中華文化在中亞東干文學中是如何傳承與變異的。
中亞東干文學是世界華語文學一個獨特的分支。1877年陜西、甘肅回族起義軍失敗后,自中國西北遷入中亞(吉爾吉斯斯坦、哈薩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前蘇聯(lián)稱其為“東干”民族。東干移民幾乎都是農(nóng)民,漢字失傳,只有口傳文學。20世紀30年代東干人創(chuàng)制了拼音文字,這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漢語文字——東干文,東干書面文學隨之誕生。
東干文學,在漢字失傳、完全脫離母語的情況下,竟奇跡般地將中國傳統(tǒng)文化傳承了一百三十多年,這在華語文學史上是十分罕見的。本文擬以東干小說的代表作家阿爾布都的短篇小說《驚恐》①為個案,分析東干文學如何傳承中國文化、中國文化在特殊的語境中又發(fā)生了怎樣的變異?
阿爾布都出生于1917年,與第一代移民遷入時間整整相隔四十年,可以說是地地道道的華裔,這就意味著他的創(chuàng)作是在與母體文化時空完全割裂的情況下完成的?!扼@恐》從主要情節(jié)、人物、結(jié)構(gòu)設(shè)置等方面都與唐代白行簡的小說《三夢記》中第一夢極為相似。先將第一夢實錄如下:
天后時,劉幽求為朝邑丞。嘗奉使,夜歸。未及家十余里,適有佛堂院,路出其側(cè)。聞寺中歌笑歡洽。寺垣短缺,盡得睹其中。劉俯身窺之,見十數(shù)人兒女雜坐,羅列盤饌,環(huán)繞之而共食。見其妻在坐中語笑。劉初愕然,不測其故久之。且思其不當至此,復不能舍之。又熟視容止言笑,無異。將就察之,寺門閉不得入。劉擲瓦擊之,中其洗,破迸走散,因忽不見。劉逾垣直入,與從者同視,殿廡皆無人,寺扃如故,劉訝益甚,遂馳歸。比至其家,妻方寢。聞劉至,乃敘寒暄訖,妻笑曰:“向夢中與數(shù)十人游一寺,皆不相識,會食于殿庭。有人自外以瓦礫投之,杯盤狼藉,因而遂覺?!眲⒁嗑哧惼湟姟Iw所謂彼夢有所往而此遇之也。
《驚恐》簡直可以說是《三夢記》(第一夢,以下簡稱為《三夢記》)的當代中亞版。一個名叫李娃的農(nóng)民,背著自產(chǎn)的笤帚和辣面子到集市上去賣,回家時遇上暴雨,耽誤了行程,只得趕夜路,路過荒廢已久的金月寺,看到十幾個阿訇和鄉(xiāng)老在調(diào)戲他的老婆——麥婕兒,一怒之下向寺中投擲石塊,頓時人影全無。誰料回到家麥婕兒向他講述了自己剛做的一個夢,與李娃在寺中所見情形別無二致。
中國古典小說中關(guān)于夢的故事很多,而這個“彼夢有所往而此遇之”的夢的模式自白行簡之后不斷被重寫,從薛漁思的《河東記·獨孤遐叔》、李玫的《纂異記·張生》到馮夢龍的《醒世恒言·獨孤生歸途鬧夢》,雖在枝節(jié)上有所添減,但故事的基本情節(jié)模式?jīng)]有變。通過文本比對,《驚恐》依然遵循著《三夢記》的基本情節(jié)結(jié)構(gòu)模式:夫妻二人分離,丈夫在僻靜的寺中看到妻子被眾人調(diào)笑,盛怒之下扔擲石塊,一切歸于平靜,回到家中聽妻所述,才知看到了妻子夢中之事,正所謂“彼夢有所往而此遇之”。
本文暫把以《三夢記》為核心故事的中國傳統(tǒng)小說稱為“三夢記”模式。如果說“三夢記”模式在中國反映的是歷時的重寫史的話,那么《驚恐》所提供的完全是“三夢記”模式在中亞華裔文學中的傳承與變異。
時間在小說敘事中是一個關(guān)鍵的要素。中國傳統(tǒng)小說的敘事時間基本按照故事的開端、發(fā)展、高潮、結(jié)局的順序依次展開,即文本的敘事時間與故事進展的時間相重合。小說選擇何種時態(tài)開頭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小說將以什么樣的方式來表達,比如魯迅的《傷逝》:“如果我能夠,我要寫下我的悔恨和悲哀,為子君,為自己。”僅僅一個假設(shè)句,已經(jīng)奠定了小說回憶傷感的基調(diào)。再來看“三夢記”模式的小說,均開門見山,直接交待時間、地點,也注定了小說順時序的表達方式。
天后時,劉幽求為朝邑丞。嘗奉使,夜歸。
(白行簡《三夢記》)
貞元中,進士獨孤遐叔,家于長安崇賢里,新娶白氏女。家貧下第,將游劍南。
(薛漁思《河東記·獨孤遐叔》)
有張生者,家在汴州中牟縣東北赤城坂。以饑寒,一旦別妻子,游河朔,五年方還。
(李玫《纂異記·張生》)
昔有夫妻二人,各在芳年,新婚燕爾,如膠似漆,如魚似水。阿爾布都的小說敘事時間同樣延續(xù)了中國傳統(tǒng)小說的敘述方式。小說一落筆就從介紹時間、人物開始,依照故事發(fā)生的時間依次寫下去,甚至于連倒敘、插敘也沒有。
(馮夢龍《醒世恒言·獨孤生歸途鬧夢》)
值得注意的是,《驚恐》與“三夢記”模式的過去時態(tài)不同,它選擇的是現(xiàn)在時態(tài)。過去時態(tài)一方面可以使敘述者與故事發(fā)生的時間產(chǎn)生很大的距離,另一方面也造成讀者與故事的距離,增強故事的虛假性、敘述人的不可靠性。由此我們可以理解中國的“三夢記”模式為什么無一例外會選擇過去時態(tài)。首先講述的故事不僅不是真事,而且還是個夢,不僅是個夢,而且還是個奇怪的夢。中國每篇“三夢記”模式的小說題目也點明了這一點:《三夢記》中“夢”便直接點明故事子虛烏有,《纂異記》中一“異”字表現(xiàn)故事的不真實性,《獨孤生歸途鬧夢》同樣表明這是一場荒誕的夢?!绑@恐”,只表示人物的心理狀態(tài),但故事的真實性卻難以判斷,這是其一;其二,小說將過去時態(tài)置換為現(xiàn)在時態(tài)——“昨兒后晌”,這意味著故事更具有當下的意味;其三,《驚恐》中故事高潮發(fā)生的地點產(chǎn)生了變化,《三夢記》等故事均發(fā)生在寺院中,而《驚恐》卻發(fā)生在“金月寺”,很明顯,故事被賦予了伊斯蘭教的文化氣息,這當然與東干族為回族有著根本的關(guān)系。同時從一個側(cè)面也反映了東干人在傳承中國的民間故事、傳說的同時,也依據(jù)回族的信仰對其進行了變異。比如《西游記》中唐僧去西天取佛經(jīng)的故事在東干人這里卻變成了去阿拉伯取《古蘭經(jīng)》;另外,故事還將調(diào)戲媳婦的眾人置換為阿訇與鄉(xiāng)老。作者受到當時蘇聯(lián)主流文化的影響,對極少數(shù)貪贓枉法、胡作非為的阿訇進行了批評,不過作者有意借助夢幻的形式來進行現(xiàn)實的批判,也反映了阿爾布都在特定的歷史條件下的矛盾與困惑。一個阿訇對麥婕兒說:“你光聽阿訇的念,看阿訇的干,我們是‘雜忙阿后兒’(末世光陰)的阿訇,把經(jīng)上的一句話也不懂,一天光等地叫人喬(請)我們呢,吃哩,喝哩,還不夠,我們還要些兒養(yǎng)家肥己的錢呢,我們還是嫌窮愛富的阿訇,把喬(請)哩我們的窮人的門彎過去,走富漢家里去呢,富漢家里的吃的旺實,錢也給得多?!倍度龎粲洝分兄惶岬健皟号s坐”,這些人只有性別區(qū)分,卻無身份之別。《獨孤遐叔》中“有公子女郎共十數(shù)輩,青衣黃頭亦十數(shù)人”,有了主仆身份的區(qū)別,卻沒有特指的群體?!稄埳分杏涗洝百e客五六人,方宴飲次”,有長須者、綠衣少年、有紫衣胡人、黑衣胡人,有了民族身份的區(qū)別;再到《獨孤生歸途鬧夢》中眾人皆為“洛陽少年,輕薄浪子”。與之相比,《驚恐》中的阿訇、鄉(xiāng)老的形象要具體豐富很多。比如其中“一個鐵青胡子、挫墩墩兒阿訇”,挺著肥肚子“到哩我跟前來,把個家的肚子搓哩幾下,說的:‘這是我的新近上哩膘的肚子,這都是眾人的吃的漲起來的’”,語言簡練、形象生動,又極具現(xiàn)實批判性。阿爾布都幾乎所有的作品都采用了現(xiàn)實主義的創(chuàng)作方法,但《驚恐》有些特別,它借用“夢”的形式造成荒誕無稽的風格,但實質(zhì)上它仍是面向現(xiàn)實的,頗有魔幻現(xiàn)實主義的風格。
《驚恐》在敘述人的安排上也有所不同。中國古典小說幾乎全部使用第三人物全知敘述的方式,不過有時在敘述中經(jīng)常會嵌入人物旁觀的限知敘述。“三夢記”模式也不例外,同樣以第三者的視角向大家傳遞這個關(guān)于夢的故事。整個故事的核心情節(jié)是寺中眾人調(diào)笑女性。但這個情節(jié)如何向讀者交待,阿爾布都卻做了與中國“三夢記”模式不盡相同的安排。后者都把核心情節(jié)通過丈夫偶然路過寺院親眼目睹傳達出來,文末均以妻子簡述夢中之事,所見與所夢完全吻合結(jié)束。也就是說,它的主要敘述人是丈夫。但在《驚恐》中,作者把主要情節(jié)交給妻子敘述,丈夫所見與妻子所述相互補充,而不是中國“三夢記”模式中情節(jié)的前后重復,而且寺中之事由妻子親口娓娓道來,更加強了故事的真實性與層次性。主人公李娃路過金月寺,月色朦朧中只能窺見模糊的場景,卻聽不到他們在說什么、在干什么,因此讀者同李娃一樣滿腹狐疑:“阿訇鄉(xiāng)老給他得道說啥地呢。過哩一時兒,都把酒盅子端起來哩,可不喝,脖子抻的手的,給麥婕兒得道說啥的呢。”這種安排也為后面女主人公的敘述留下了很大的表述空間。這不單單是形式上的變化,它還有益于充分展示女主人公的性格特征。因為中國“三夢記”模式中作者都是通過旁觀者——丈夫來轉(zhuǎn)述所見所聞,丈夫作為敘述人,更多地體現(xiàn)的是他的性格與內(nèi)心的情感起伏,妻子作為事件的當事人卻始終處于被丈夫觀看與揣測的處境,妻子的性格與形象都是模糊不清的,甚至是次要的。白行簡的《三夢記》言簡意賅,只有故事梗概,“見其妻在坐中語笑”,妻子是否情愿與眾人飲酒歡談不得而知;《獨孤遐叔》“中有一女郎,憂傷摧悴,側(cè)身下坐”,“其妻冤抑悲愁,若無所控訴,而強置于坐也?!薄稄埳分腥宋锏难哉Z、神態(tài)較前者要豐富許多,妻子的形象也更為飽滿。張生先是“見其妻亦在坐中,與賓客語笑方洽”。后在賓客的一再糾纏下不悅,沉吟良久,不愿意繼續(xù)唱歌。《獨孤生歸途鬧夢》更是鋪陳渲染,把來龍去脈介紹得詳詳細細。妻子與丈夫失去聯(lián)絡(luò),思君心切踏上尋夫路,不想路遇洛陽游玩少年強行挾持到古華寺?!澳桥蓚?cè)身西坐,攢眉蹙額,有不勝怨恨的意思?!痹诒姁荷俚膹姳葡?,妻子只得忍氣吞聲,涕淚交零?!扼@恐》的女性形象卻不同。女主人公直接站出來成為故事的講述主體,她因此也就擁有了表現(xiàn)性格的機會。麥婕兒表現(xiàn)出少有的正直勇敢,她不僅嚴厲斥責:“你們是阿訇么,咋喝酒呢?咋糟蹋女人呢?”面對阿訇的金錢誘惑,“把一沓沓子紅帖子(錢)往手里硬塞”,麥婕兒卻斷然拒絕,“把金子擺下,我也不拿”,而且面對無理舉動還敢于還擊,“一個阿訇手抻地去,捏麥婕兒的慷子(胸脯)來哩,叫麥婕兒架(朝)手上狠狠地做給哩一捶(拳)?!笨梢哉f麥婕兒的形象完全突破了中國“三夢記”模式中逆來順受的女性形象,增強了小說的現(xiàn)實感與強烈的批判性。
中國“三夢記”模式基本都由文人、士大夫書寫,帶有典型的書面化、高雅化的風格。白行簡作為著名的文學家,小說寫得詞約語豐,典雅考究。在“三夢記”的縱向傳承中,這種風格又不斷地得到強化,集中體現(xiàn)在妻子與眾人的對話上,并通過一系列的歌詠來完成。“今夕何夕,存耶沒耶?良人去兮天之涯,園樹傷心兮三見花?!保ā丢毠洛谑濉罚皣@衰草,絡(luò)緯聲切切。良人一去不復還,今夕坐愁鬢如雪。”“勸君酒,君莫辭。落花徒繞枝,流水無返期。莫恃少年時,少年能幾時?”“怨空閨,秋日亦難暮。夫婿斷音書,遙天雁空度?!薄扒星邢︼L急,露滋庭草濕。良人去不回,焉知掩閨泣。”“螢火穿白楊,悲風入荒草。疑是夢中游,愁迷故園道。”(《張生》《獨孤生歸途鬧夢記》)這些曲辭都傳達著一個主題:閨中思夫。大量詩詞入文,使小說更顯清麗文雅。
《驚恐》從語體風格到人物題材完全突破了中國傳統(tǒng)“三夢記”模式的士大夫書寫形式,體現(xiàn)出民間文學的特點來。
首先,東干小說語言具有鮮明的特點。從晚清到“五四”,中國一直提倡言文合一的白話文,但能做到的卻鳳毛麟角。沒有想到的是,東干文學卻做到了真正的言文一致。由于第一代東干人都是農(nóng)民,沒有中國書面語言的重負;由于漢字失傳,東干人的書面語言同口語是一回事。東干小說的語言,其主體是西北農(nóng)民的口語,又因為生活在中亞這樣一個多元文化語境中,因此,它的語言既有晚清的語言化石,又有俄語借詞,還有阿拉伯語、波斯語、中亞哈薩克、吉爾吉斯乃至維吾爾族中的某些詞語。
東干小說的敘述語言與農(nóng)民口語一致。在中國小說中,許多作家運用知識分子的書面語言作為敘述語言,也有接近農(nóng)民口語的敘述語言。而東干小說,找不到類似中國現(xiàn)代小說中的知識分子敘述語言,完全用農(nóng)民方言口語來敘述。《驚恐》“昨兒后晌,熱頭落空哩,西半個燒得紅朗朗的。李娃扎哩幾個笤帚,拓哩些辣面子,都設(shè)慮停當,睡下哩,睡哩一覺,眼睛一睜啥,東方動哩,把婆姨搗給哩兩胳肘子,自己翻起來,走哩外頭哩。”把太陽叫“熱頭”,不說準備好了,而說“設(shè)慮停當”,不說破曉,而說“東方動哩”,把妻子也稱作“婆姨”,不說“制作”,而說“拓哩些辣面子”。這些都是東干農(nóng)民口語。
東干小說中語氣詞運用得很多。比如東干人中常常使用“呢”等語氣詞增強作品的生動性。即便在東干書面文學創(chuàng)始人之一的雅斯爾·十娃子的詩作中,也不乏使用這樣的語氣詞來傳情達意。“兒子站的笑的呢,太陽照上,臉上血脈發(fā)的呢,連泉一樣?!雹凇扼@恐》中也是一樣?!八钠乓帖滄純?,在一把子阿訇連鄉(xiāng)老中間坐地呢”,“麥婕兒……嘰兒咕兒地坐地呢,聽地呢,阿訇鄉(xiāng)老給他得道說啥地呢?!闭Z氣詞的使用增強了表達的口語化。
西北方言中的許多詞匯在《驚恐》中也大量地運用。比如一些時間副詞很有特點,“已經(jīng)”用“可價”,如“熱頭一竿子高,他可價到哩街上哩?!薄爱敻C兒”,就是“當下、立刻”的意思,如“李娃當窩兒不害怕哩。”“寺里當窩兒黑掉哩”。還有把“伸手、揚手”叫“手”把“差不多”叫做“傍間”,“邊……邊”用“旋……旋”,如“李娃把口袋里的饃饃掰哩一塊子,旋吃旋往前走脫哩。”“不要”用“”,如“這是咱們頭上遇過的一宗驚恐,你害怕哩”,等等,不一而足。
還有西北人喜歡用疊詞,東干語也是這樣。小說中有的是后一個音節(jié)重疊,如“西半個燒得紅朗朗的”、“汆噴噴的滾茶”、“挫墩墩”,前一個音節(jié)重疊的有“往前再一走,有個不高的梁梁子呢”、“空空兒”、“猛猛地對著金月兒寺望哩下”、“李娃看哩個顯,當當兒就是麥婕兒?!边@些詞匯至今依然被陜甘的農(nóng)民廣泛使用著。
東干語中還有一些語匯具有相當?shù)恼Z言學、文化學價值,因為它還保留了我國一百三十多年前晚清的民間口語。比如東干人把“錢”叫作“帖子”,如“把一沓沓子紅帖子往手里硬塞”。東干人還在西北方言與晚清口語的基礎(chǔ)上有所創(chuàng)造。比如把男教師稱為“師父”、把女教師稱為“師娘”。戲曲中稱“一出戲”為“一折子”,《驚恐》中東干人把電影中一個場景創(chuàng)造性地進行了搭配“一折兒電影”。另外,在語序排列上也與當今的陜甘方言相似。比如賓語前置的現(xiàn)象就很普遍。蘭州方言中“把”字句非常突出,如:“我去看看你”,蘭州人經(jīng)常會說“我把你看一下”?!扼@恐》中這樣的例子也不少。“把‘卡拉穆舉克’走過,到哩‘阿克別特塔拉’灘道呢哩?!薄按蜻@兒,把個家的古龍鄉(xiāng)的燈亮也看見哩。”“今兒,李娃把寺里的亮看見,打哩個冷顫,就像是誰給他的身上澆哩一缸子涼水?!倍潭虄汕Ф嘧值亩唐瑓s有三十九個“把”字句。
其次,《驚恐》中還體現(xiàn)出許多西北的民俗。比如“炕”,是中國北方農(nóng)村常見的取暖與休息的場所。東干人家家也有炕。炕傳遞出許多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東干人非常講究坐炕的位置??恢醒?、上炕、下炕、炕沿都與人的長幼、尊卑緊密聯(lián)系?!扼@恐》中把爭權(quán)奪勢的人叫做“想占上炕子呢”。若不知曉有關(guān)東干的“炕”民俗文化,就難以理解。
阿爾布都的小說被譽為東干人生活的寫實畫,從他的作品入手探討東干文學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傳承與變異,較有代表性。中國傳統(tǒng)文化對東干人的生活從日常生活到民間風俗,從口傳文學到書面文學,影響至深。繼續(xù)研究東干作家的作品,將會得到更多的驚喜。
(本文部分資料由課題組成員李海提供,謹志謝忱。)
①А.阿爾布都.獨木橋[M].伏龍芝:吉爾吉斯斯坦出版社,1985.
②R.十娃子.頭一步[A].挑揀下的作品[M].伏龍芝:吉爾吉斯斯坦出版社,1988.
(責任編輯:張晴)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批準號08JC751032)
常立霓,文學博士,上海政法學院新聞傳播與中文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