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曉華

(上海師范大學人文與傳播學院,上海200234)

論老舍小說中的父子關系描寫

曹曉華

(上海師范大學人文與傳播學院,上海200234)

老舍作為市井生活的親歷者和洞察者,他的作品塑造了形形色色的市井人物,對于父子形象的刻畫頗見功力。老舍的獨到之處在于對父子關系的描寫細膩而又微妙,擺脫了單純的二元對立模式。以老舍小說中的父子關系描寫作為切入點,一方面試圖揭示沖突背后父子雙方對于傳統(tǒng)倫理觀念的認同,這種認同與血緣聯(lián)系一起維護著親情以及傳統(tǒng)家庭的基本格局;另一方面,試圖借此揣摩老舍對于傳統(tǒng)家庭文化的復雜態(tài)度。

老舍小說;父子關系;傳統(tǒng)價值觀

老舍作為文學大家,學術界對他的研究是多方面的,而涉及老舍小說中父與子的研究則多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父子形象的塑造,二是對父子關系的探究。前者涉及小說創(chuàng)作技巧,將父子形象歸入到市井形象畫廊,最終指向?qū)窳痈缘呐?后者則引向?qū)彝ノ幕难芯?試圖揭示作家對傳統(tǒng)家庭文化的矛盾態(tài)度。這些研究大多是將老舍的作品與其他作家的作品并列比較,牽涉到老舍對傳統(tǒng)家庭文化矛盾態(tài)度的論述又主要將《四世同堂》作為單獨的研究文本。

本文擬對老舍小說(主要是長篇小說)中的父子形象塑造作簡單的梳理,在此基礎上探究父子關系的描寫,旨在發(fā)掘老舍對傳統(tǒng)家庭文化的雙重態(tài)度,而這也是老舍與魯迅、巴金等作家的一個不同之處。

一、老舍小說中父子形象的刻畫

(一)父親——中庸之道的躬行者,保守茍安的老派市民

老舍塑造得極為成功的父親形象是些老派北京市民,他們圓滑、茍安、中庸,最會“敷衍”,也最要“體面”?！峨x婚》中體面人張大哥信奉的就是中庸哲學,“他的衣裳,帽子,手套,煙斗,手杖,全是摩登人用過半年多,而頑固老還要再思索三兩個月才敢用的時候的樣式與風格”[1]。中庸與茍安是一對孿生兄弟,張大哥從不敢惹事生非,即便是觸犯了自己的利益,他也堅持著一個“忍”字。這和《正紅旗下》里的王掌柜一樣,聽到兒子王十成要招惹洋人便急火攻心。這種茍安敷衍讓老派市民在舊中國八面玲瓏、左右逢源。即便外敵的堅船利炮轟開了中國大門,他們還是閉著眼守著那小家小屋,堅持著不得罪人的原則。但是,不論是中庸厚道的張大哥,還是茍且偷生的祁老人,都逃不過“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的命運,他們追求體面的人生也從此遭受厄運。

與巴金、曹禺等作家筆下的家長形象不同,上述這些父親形象雖然有著種種缺點,但老舍還是試圖表現(xiàn)他們的重禮貴和。這些溫和的家長一般通過自身的人格魅力——謙和禮讓來維持家庭內(nèi)部的和睦。老舍一方面不遺余力地批判他們的中庸保守,在作品中揭示這種奴性人格造成的人生悲劇,但另一方面,他也在向讀者暗示這些懦弱可悲的父親背后的家庭牽絆。這種帶著同情的筆調(diào)抹去了許多作家在塑造家長形象時的象征性符號化傾向,從而平添了幾分人性色彩。他們不能顧全大局,視野狹隘,都是因為對家的眷顧——要做盡職盡責的當家人。其實這背后隱藏著的是老舍對傳統(tǒng)文化中“父慈”的認同。無論是祁瑞宣在大家小家之間徘徊的猶豫痛苦,還是程長順有了兒子后對國事的淡漠(《四世同堂》),抑或是張大哥為了兒子耗盡心血變成了衙門里的“琉璃蛋”(《離婚》),老舍都花了大量的筆墨給予這些傳統(tǒng)概念上的“慈父”以理解和同情。

(二)兒子——英雄“逆子”與民族的“丑角”

相對于老派的父輩,老舍刻畫的兒子們很少有像父親那樣因循守舊的,而且多數(shù)與父親所代表的傳統(tǒng)文化價值觀念相沖突。小馬看不慣父親的所作所為,一氣之下離開了父親(《二馬》);王十成看到父親膽小怕事的樣子,一跺腳便離開了北京城(《正紅旗下》)。他們多是舊時代的反叛者、新時代的開路英雄。當然,還有這么一類“兒子”形象——他們有的秉承了父輩左右逢源的“琉璃蛋”性格,但與父輩們比起來卻更游手好閑玩世不恭;有的更是認賊作父,向外敵阿諛諂媚。前者的典型代表有張?zhí)煺?《離婚》),他雖然也知道該追求和父親不一樣的生活,但是卻只停留在對物質(zhì)生活的膚淺考究上。后者的典型莫過于祁瑞豐(《四世同堂》),與大赤包冠曉荷等同流合污,喪失了人格國格。這些“兒子”們是沒落的士大夫文化的典型產(chǎn)物,“小處敏感”,對于物質(zhì)生活的細節(jié)一絲不茍,沉浸在講究的死水潭里;“大處茫然”,國破家亡沒在他們心里引發(fā)多大觸動,他們關心的仍是鴿子或是一家羊肉鋪。這些兒子形象是毋庸置疑的反面角色,相比之下,“英雄逆子”的內(nèi)涵則更為復雜——這也是本文主要探討的兒子形象。如果我們仔細揣摩這些兒子形象就會發(fā)現(xiàn)兩處值得玩味的地方:一是這些“逆子”們處理父子沖突的方式,二是他們對家庭隱而不露的牽掛。

在老舍筆下,當與父親發(fā)生沖突后,兒子化解矛盾的唯一方式似乎就是回避,避免與父親發(fā)生正面沖突。對于那些一走了之的“逆子”們,像瑞全、小馬,老舍有意無意地回避了這樣一個事實——他們都是單身漢,絕無家小的牽絆,從另一個層面來講,他們?nèi)绻辛似迌汉芸赡芎透篙呉粯勇德禑o為。老舍為了解決父子沖突把兒子塑造成了理想的單身漢形象,其實是為了在忠與孝之間尋求一個平衡點,實際上隱含了老舍對于傳統(tǒng)家庭文化中“子孝”的極度認同。同樣,我們可以看到許多兒子們在告別家人后無意中對家庭流露出依戀和思念之情,這和其他作家的作品不同。“他(祁瑞全)不應當后悔逃出北平,可是他的青年的熱血使他自恨沒有能在家保護著父親?！盵2]而小馬臨走前也還對父親念念不忘(《二馬》)。老舍筆下的兒子們似乎少了那個時代一直呼喚的果敢和決絕,究其原因,則是老舍對于傳統(tǒng)孝道的認同。

二、老舍小說中的父子關系

老舍的小說“不滿足于搜羅民俗的表層開發(fā),集注筆墨于平凡的人生形態(tài)、最世俗的文化:人倫關系,從中發(fā)現(xiàn)特殊而又普遍的文化態(tài)度、行為、價值體系”[3]。父子關系是人倫關系中重要的一環(huán),對它的探討有助于我們了解當時的社會普遍價值觀念和作家本人的價值觀。

(一)對立沖突

在許多情況下,老舍在進行父子形象描寫時,已經(jīng)將父子兩代人歸入了兩個截然相反的行列——一個代表的是舊時代中某些腐朽的因子,盡管也不乏有美德的積淀;另一個代表的是新時代的希望,是推陳出新的生力軍。這兩者之間的沖突在所難免。那些屬于反面角色的兒子與他們父親的關系也值得尋味。無論他們怎樣不可救藥都不防礙其成為父輩的掌上明珠,這當然有舊式家庭大多比較重視男性后代的原因,但是老舍更多的是表達慈父們無可救藥的溺愛和這種溺愛在當時大背景下的不合時宜甚至于令人痛心。祁老人雖然最后還是要動家法懲戒大逆不道的二孫子,但在此之前他也經(jīng)歷了不少搖擺和痛苦。這種情況下父親代表的往往是傳統(tǒng)美德和民族道義,而兒子們成了罪人。但這其中的父子沖突與接下來我們要重點展開的“逆子”與其父的沖突有著明顯不同。

值得注意的是沖突的雙方與其說是父親與兒子,不如說是父輩與子輩更為準確。在老舍的小說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祖孫關系、兄弟關系的實質(zhì)都是父子關系的變體。比如中國一直都有“長兄為父”的傳統(tǒng),祁瑞宣在處理與弟弟瑞豐的矛盾時,他完全是在以一個父輩代言人自居(《四世同堂》)。無論是父親、祖父還是兄長,其實都是承載著傳統(tǒng)倫理道德的家長,他們試圖將這些觀念傳遞給與自己有著血緣關系的下一代,從而完成血緣和傳統(tǒng)倫理的雙重繼承。然而在老舍的筆下,有些傳統(tǒng)倫理的傳承是失敗的:《二馬》中的老馬試圖向小馬灌輸官本位的思想以及“以和為貴”的處世之道,但是小馬卻被西方的商業(yè)文化和充滿攻擊性的英雄崇拜、強者為王的情結所吸引,于是與父親發(fā)生了激烈的沖突。《正紅旗下》中的王十成揭竿而起參加義和團,與敵人正面對抗,而他的父親卻膽戰(zhàn)心驚,一心想阻止兒子再次起義?！端氖劳谩分械母缸記_突轉移到了祖孫沖突和兄弟沖突上,最終祁瑞宣摒棄了祁老人狹隘保守的家訓,不僅支持瑞全的出走,而且最后自己也加入了斗爭的行列。

與叛逆的兒子們相比,茍安的、充滿暮氣的父輩垂垂老矣,他們的中庸之道并沒有帶來平安。作為一個有著國外生活背景的愛國作家,又是一個滿族人,老舍一直在中西文化的比較和反思中尋找中國的出路。從這方面來看,他無疑也扮演了“舊壘中來,反戈一擊”的角色。曾經(jīng)在馬背上叱咤風云的滿族人在清朝岌岌可危時仍癡迷于對生活細節(jié)不可思議的考究,許多八旗子弟墮落成了寄生蟲;有著五千年歷史的泱泱大國盛景不再,內(nèi)憂外患,困難重重。當時老舍和其他清醒的中國知識分子痛定思痛,發(fā)現(xiàn)了“動”的朝氣和活力。與中國人消極忍讓的傳統(tǒng)處世態(tài)度不同,老舍筆下理想的子輩們進取心強、充滿激情,帶有某種程度的西化色彩。此時父子之間的對抗已經(jīng)不僅僅是一個家庭內(nèi)部家長與“逆子”之間簡單的二元對立,而是一個社會化了的二元對立——崇尚“動”的西方文明與講究“靜”的東方文明之間的對壘。盡管未免有些“矯枉過正”,但是從社會效應上看,老舍與五四新文學的先鋒們一樣,希望“狂飆突進”的五四精神能夠激發(fā)有志青年走自己的路。他正是運用了父子沖突這一母題,鼓勵中國青年沖破父輩們代代相傳的桎梏,努力創(chuàng)造一個新的時代。

(二)相互維系

父子沖突的描寫并非是老舍小說的專利,在其他許多作家的創(chuàng)作中,也有父子的二元對立。這些描寫讓我們對頑固守舊的家長咬牙切齒,而對于那些傳統(tǒng)大家庭的叛逆者則給予完全的理解和支持。然而老舍“既沒有封建貴族家庭的生活體驗,又缺乏系統(tǒng)的現(xiàn)代文明教育,因此他不可能完整地展示貴族家庭從生到衰的立體圖畫,對舊的家庭制度未表現(xiàn)出應有的決絕與激進,在這方面,他與反傳統(tǒng)的思想啟蒙者保持著一定的距離”[4]。他描寫父子關系的獨到之處在于對二元對立外的彈性空間的尋求——父子間潛意識中的相互認同。這種相互認同來自于同樣的傳統(tǒng)家庭背景,也就是被儒家持家之法深深浸染的、以忠孝等倫理綱常為支柱的家庭文化,它表現(xiàn)在父子間的情感維系上。這樣的彈性空間在很大程度上抑制了父子形象的臉譜化傾向,通過描寫父子間的相互維系使人物形象更趨鮮活。

老舍筆下多是市井家庭,這為“慈父”的出現(xiàn)提供了合理的背景——深宅大院里的家庭內(nèi)部傾軋令人不寒而栗,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破屋陋巷里的濃濃親情。無論是《四世同堂》中的祁老人、錢先生,還是《牛天賜傳》中的牛老者,老舍筆下的“溫和派”家長不在少數(shù)。他們身上沒有咄咄逼人的威嚴,有的只是一份屬于市井大院的謙和禮讓。他們當然不否認自己是一家之長,但是他們從來不會或者根本沒想到用這樣的身份進行高壓專制,祁老人便是一個典型。他是儒家文化熏陶下的持家理念的實踐者,除了正常享受晚輩的贍養(yǎng)外,老人從不提出過分要求,更沒想到過用《柳家大院》中老王那所謂“文明”的一套擺足家長的架子,他知道什么是知足常樂——他要的只是四世同堂。他對曾孫輩非常疼愛,買兔兒爺,省下一點面粉讓孩子烙餅解饞……這些祖孫同樂的溫馨畫面放在當時民不聊生的大背景下,顯得尤為動人。當然,我們可以將他歸入老頑固、老封建的行列,他的“經(jīng)驗”、他的四世同堂的夢都成為笑柄,但是這些缺點的存在恰恰使這個家長顯得與眾不同。

老舍幼年喪父,在他的腦海中父親的印象并不深刻。但是,在傳統(tǒng)家教的熏陶下,在母親反復提及父親是在抗擊八國聯(lián)軍的戰(zhàn)斗中犧牲的情況下,老舍不僅接受了“子孝”的道德觀念,還把父親形象與報國仇、報父仇聯(lián)系在了一起,這為他在描寫父子關系時重點突出家與國、孝與忠的矛盾埋下了伏筆。為了將父慈子孝的公式填補完整,老舍筆下理想的兒子突出的品質(zhì)之一便是“孝”,而兒子們忠孝兩難全的矛盾成了老舍表現(xiàn)的焦點——孝子在不得不做“逆子”的時候,其內(nèi)心的痛苦可想而知。事實上,用傳統(tǒng)倫理看忠孝并不矛盾,因為在儒家看來,為父盡孝和為國盡忠的意義是一樣的。君臣關系即社會化了的父子關系——忠孝兩者都符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倫理邏輯。老舍一直要表現(xiàn)的忠孝兩難全的模式,其實折射出他內(nèi)心對于這種傳統(tǒng)邏輯的認同。有學者認為,在忠與孝的關系上,一些現(xiàn)代作家“一方面對愚忠愚孝始終保持雙重否定的姿態(tài),另一方面又繼承著傳統(tǒng)文人士大夫為國盡忠的愛國傳統(tǒng)”[5]。對于老舍而言,由于家庭教育背景的影響,他總會關注從“舊壘”走出的人和“舊壘”之間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在當時的中國社會,許多知識分子為了反抗舊制度,離家出走,拒絕包辦的婚姻;為了救國,未能侍奉雙親……在大家小家之間權衡孰輕孰重時,理性層面上他們都能冷靜地作出選擇,但是感性層面上的矛盾糾結卻始終無法徹底擺脫。老舍筆下“逆子”的心理矛盾其實是當時中國知識分子(包括他本人)內(nèi)心煎熬的縮影。

正是因為父子都對傳統(tǒng)倫理中的父慈子孝模式不同程度的認同,無論有何沖突,兩者間總是存在著種種聯(lián)系,這也成了老舍的父子關系描寫中最感人至深的地方。無論是祁瑞宣在得知父親死后對父親和自己共同度過的時光的回憶,還是祁瑞全在得知父親死后的反應(《四世同堂》),抑或是小馬在得知父親與李子榮爭執(zhí)后馬上與李理論的表現(xiàn)(《二馬》),都讓我們看到父子之間的血緣親情。另外老舍還善于將矛盾化入日?，嵤轮羞M行描寫,這更使我們透過表面上的對立感受到其背后父子間難以割舍的骨肉之情。

三、父子關系與傳統(tǒng)家庭格局

在中國傳統(tǒng)宗法體系中,以父子為核心的傳承鏈是家族的核心。一個家族是以血緣關系為基礎的同姓利益團體,父親不僅要完成生殖意義上的生命延續(xù),還要通過父輩強權來使后代接受千百年來的倫理綱常。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父子鏈越是堅固,傳統(tǒng)家庭的基本結構便越穩(wěn)固,而父子鏈堅固的關鍵就在于父子關系。

父子之間本來就存在著先驗的沖突——“父輩在‘家’結構中代表生殖秩序和象征秩序,他們期許并要求子輩接受以其為代表的‘象征秩序’”,“就子輩而言,只有反叛父親才能成為父親,反叛‘象征秩序’正是為了成為‘象征秩序’,所以他們不斷地尋找自性價值,試圖獲得主體自我”[6]。一旦沖突升級至白熱化且無法得到妥善的解決,就會對家庭格局造成破壞,最典型的就是對家庭內(nèi)部等級秩序的破壞,叛逆的兒子們會頂上對父不敬的罵名,有的時候也會出現(xiàn)子輩缺失的結局——出走。這是對家庭格局極大的打擊,我們只要看看祁老人在兒子天佑跳河自盡后呼天搶地的表現(xiàn),就可以看出父慈子孝家庭格局的重要。在一些小說中,“出走”成了許多具有反叛精神的兒子們的選擇,這還是因為作家們一時難以擺脫“子不言父之過”的思想,所以才選擇了這樣的冷處理方式。這樣看來,似乎父子沖突的結果就是傳統(tǒng)家庭格局的瓦解,其實也不盡然。我們不能忽視沖突帶來的積極因素——推動傳統(tǒng)家庭的變革,唯有否定陳舊僵化等級森嚴的父子關系,才可以進一步向封建君臣關系發(fā)起挑戰(zhàn)。

對于老舍來說,這種變革變成了溫和的改良,因為他注意到了傳統(tǒng)家庭文化中值得傳承的部分。尊老愛幼、父慈子孝、夫妻相敬如賓的理想家庭體現(xiàn)了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美德。只要剔除了僵化的等級制度糟粕,代之以平等和睦的新關系,那么整個家庭關系就會其樂融融。在老舍的小說中,這樣新舊摻雜的家庭格局主要就是靠父子間的相互維系來完成的。

老舍出生于貧寒旗人之家,不同于魯迅、巴金等出生于封建大家庭的作家對封建家長制有著全面的認識,他更多地感受到的是中下層普通市民家庭的溫情,再加上從小受傳統(tǒng)文化熏陶,因此在面對傳統(tǒng)家庭文化時總是流露出眷戀之情而較少全盤否定式的批判,與五四文學的先鋒們保持距離。這在他筆下的父子關系描寫中可以窺得一斑。老舍筆下的家長不是專制、腐朽的象征符號,他們確實有落后頑固的一面,但老舍越來越傾向于為這些形象注入溫情和人性。而他所塑造的典型的新派兒子們又時常糾結于無法擺脫“父慈子孝”倫理規(guī)范的陰影。老舍總是試圖在父子沖突二元對立外為他們尋求彈性空間,這也表明老舍對傳統(tǒng)家庭文化的雙重態(tài)度:對糟粕予以堅決的擯棄,而對于傳統(tǒng)文化中的精華則希望能傳承給后代。

[1]老舍.老舍文集:第2卷[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 1995:151.

[2]老舍.四世同堂:饑荒[M].上海:文匯出版社,2008:178. [3]趙園.北京:城與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 26.

[4]郭艷.論《四世同堂》對家族文化的深刻反思[D].濟南:山東師范大學,2009.

[5]曹書文.家族文化與中國現(xiàn)代文學[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2:78.

[6]陳然.論中國現(xiàn)代家族家庭小說中父子關系的敘事模式[J].莆田學院學報,2009(3):66-69.

Abstract:Laoshe,w ho personally experienced the civic life and gained an insight into it,created a variety of civilian characters,of w hich the imagesof father and son are excellent.His descrip tions of father and son relationship are subtle. They get rid of the simple binary conflict.This article takes these descrip tions in Laoshe’s novel as an entry point to delve into the understanding,w hich is hidden behind conflict,of mutual traditional cultural background.This understanding and blood tiesmaintain not only the emotional attachment between father and son but also the basic structure of traditional family.Mo reover,the article intends to figure out Laoshe’s comp licated attitude towards traditional family culture.

Key words:Laoshe’s novel;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father and son;traditional values

The descrip tion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father and son in Laoshe’s novels

CAO Xiaohua
(Humanity and Communication College of Shanghai Normal University,Shanghai 200234,China)

I206.7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1-9476(2010)06-0058-04

2010-10-05

曹曉華(1988-),女,上海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