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海英

（浙江師范大學 語言學及應(yīng)用語言學，浙江 金華 321000）

一、引言

中國人見面喜歡問：“飯吃了嗎？”剛來中國的外國留學生會以為你要請他吃飯。在漢族人看來，“飯吃了嗎？”這樣的詢問已經(jīng)是司空見慣，更多的時候，其意倒不在于真的問你吃飯沒有，只是互相打個招呼，表示禮貌。本文試圖從言語行為的角度來分析“飯吃了嗎？”這一種言語行為。

二、言語行為理論

言語行為理論由英國哲學家奧斯汀提出，他認為：“語言不僅是描述客觀世界的工具，而且是一種行為，即言語行為?！彪S著研究的深入，奧斯汀區(qū)分出三種不同的言語行為：以言述事的述事行為、以言行事的行事行為、以言成事的成事行為。在實際的言語交際中，言語行為的三個部分是一個整體，說話人在說出一句話的時候，同時包含了三種言語行為。

美國哲學家塞爾深受奧斯汀的影響，提出了間接言語行為理論。他指出，實施言語行為最簡單的方式是說話人說出一句話，確切地表達出這句話的字面意義。在這種情況下，字面意義和說話意圖相吻合，也就是句子的結(jié)構(gòu)和功能之間存在著直接的關(guān)系，可稱作直接言語行為。因此，直接言語行為是指說話人直接通過話語形式的字面意義來實現(xiàn)自己的交際意圖的言語行為。比如說話人用疑問句表達詢問，用祈使句表達請求。但更多的時候，人們是通過間接的表達方式實現(xiàn)自己說話的意圖，也就是說句子的結(jié)構(gòu)和功能之間存在著間接的關(guān)系，可稱作間接言語行為。間接言語行為是一種以言行事通過另一種以言行事的表達方式間接地實現(xiàn)的。另外，塞爾還把間接言語行為分為規(guī)約性間接言語行為和非規(guī)約性間接言語行為。所謂規(guī)約性間接言語行為是指對“字面意義”作一般性推斷而得出的間接言語行為，非規(guī)約性間接言語行為是指依據(jù)交際雙方共知的信息和所處的語境推斷出來的間接言語行為。

三、特殊的言語行為——飯吃了嗎？

（一）“飯吃了嗎？”所表示的言語行為

在言語行為理論中，塞爾指出所謂規(guī)約性間接言語行為，是指對“字面意義”作一般性推斷而得出的間接言語行為。所謂“對字面意義作一般推斷”，實際上就是根據(jù)句子的句法形式，按習慣可立即推斷出間接的“言外之意”。在漢族社會里，在日常生活中，熟人見面，大家習慣上會招呼一聲：“飯吃了嗎？”聽話人一般不會按其字面用意（詢問）去理解，而會很自然地從其字面用意推斷出它的間接用意——打招呼或者問候?？梢哉f，在漢語中“飯吃了嗎？”成為被人們普遍接受并且基本固定的一種用以打招呼的言語形式。因此，根據(jù)塞爾的言語行為理論，“飯吃了嗎？”屬于規(guī)約性間接言語行為，但對于它的正確理解需要以漢語的語言和非語言的一些背景知識為依托。

（二）具體分析“飯吃了嗎？”的言語行為

述事行為指的是說話人說出一句有特定意義和指稱的、能讓人理解的話語的行為。述事行為的功能是以言指事?！帮埑粤藛?？”是疑問句，表達詢問的意思，即“詢問對方是否吃了飯”。但在漢族社會里，“飯吃了嗎？”這句招呼語所起的作用，只是實施打招呼這種言語行為，它所傳遞的信息只是一種禮貌的表示，也就是說，我們不太會去關(guān)注它所傳遞的語義信息，人們對它的語義內(nèi)容表現(xiàn)出一種淡漠的態(tài)度。因此，“飯吃了嗎？”的以言指事功能不是很強烈。

行事行為指的是說話人旨在通過話語實施某個交際目的或者執(zhí)行某個特定功能的行為。行事行為的功能是以言行事?！帮埑粤藛幔俊笔且蓡柧?，從本質(zhì)上來分析，說話人通過說這句話，表達詢問的功能，但在漢族社會，這種詢問功能已經(jīng)被打招呼的功能所取代。在我們?nèi)粘Ｉ钪?，當聽話人聽到這句話時，他根本不需要思考就明白對方是在和自己打招呼，以示禮貌?！帮埑粤藛?？”所具有的招呼功能是外國留學生在學習漢語的過程中經(jīng)常會遇到的難題，因為在他們看來這不是一種打招呼的行為，而是一種邀請行為，是對方想邀請他吃飯。如果對方不止一次地這樣同他打招呼，他就會認為對方覺得他沒有錢吃飯，是對他的侮辱，從而導(dǎo)致交際的失敗。

成事行為指的是某句話說出之后在聽話人身上產(chǎn)生的效果或者后果。成事行為的功能是以言成事。人們在社會交際中所形成的尊禮、重禮的風氣，使得漢語招呼語在人與人的關(guān)系中顯得很重要。比如，人們見面時相互間打一招呼就是一種極為普遍的言語行為。有時候，雙方見面，常常是使用疑問語氣較弱的疑問句“飯吃了嗎？”等招呼語，而對方會依據(jù)前面的話緊接著說一個相關(guān)的陳述語句“吃了”作為回應(yīng)。這種回應(yīng)有時可能是不符合實際（他說“吃了”，但其實沒吃），違背了合作原則的質(zhì)的準則（質(zhì)的準則指的是所說的話要是真實的），卻遵循了會話的禮貌原則。通過這樣的打招呼的方式，我們可以表達對對方的尊重，維持或促進雙方的友好關(guān)系。

需要注意的是，“飯吃了嗎？”的使用受相關(guān)語境因素的制約。

文化背景：不同文化背景的社會具有不同的禮貌規(guī)范，打招呼時人們會使用不同的招呼語。比如西方人，不熟悉的人見面時，往往以談?wù)撎鞖鉅顩r為話題。而漢族人，雙方見面時會問候?qū)Ψ剑骸帮埑粤藛?？”以表示相互間的關(guān)心。具有不同文化背景的兩個人見面，假如都以自己本國的文化習俗來理解對方的話語，往往會導(dǎo)致交際的失敗。比如：“飯吃了嗎？”所具有的招呼功能是外國留學生在學習漢語的過程中經(jīng)常會遇到的問題，就是文化背景的不同造成的。

交際場景：人們交往時所處的交際場景，有時是嚴肅的、比較正式的場合，有時是輕松的、較為隨便的場合，交際場景會影響人們對招呼語的選擇?！帮埑粤藛?？”是漢民族常用的招呼語，但不是任何場景下都可以使用的。“飯吃了嗎？”一般都是在日常的生活中使用；在很正式的場合，說話人見面打招呼用“飯吃了嗎？”對方會覺得你太隨便，對他不夠尊重。

交際時間：“飯吃了嗎？”的使用只能發(fā)生在早、中、晚吃飯的前后這一段時間里，不在這個時間里用這句招呼語就顯得不合時宜，可能會影響交際的進行。

四、“飯吃了嗎？”的語用功能

招呼語最主要的功能：一是“交際功能”，即通過問候可確認雙方已建立起來的社會關(guān)系，可建立與陌生人之間的社會交往。二是“開啟話題”?！帮埑粤藛?？”作為人們?nèi)粘Ｉ钪械恼泻粽Z，首先具有交際功能，人們非常在乎打招呼這個交際行為本身，打不打招呼成為對對方熱情還是冷淡的一個衡量標準，甚至可以說，招呼語執(zhí)行了肯定以往友好關(guān)系、對進一步發(fā)展友好關(guān)系作出保證這樣的功能，“飯吃了嗎？”這句招呼語，讓對方受到尊重、關(guān)心，使得交際能夠順利進行。其次，“飯吃了嗎？”還有“開啟話題”的功能，雙方見面先簡單地問候：“飯吃了嗎？”然后開始交談，使得話題得以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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