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市王先海名師工作室 楊紅燕
體會比喻的褒貶色彩
■武漢市王先海名師工作室 楊紅燕
作為一種常見的修辭手法,比喻最為人們熟悉。由于比喻的運用,原本平實的句子增色了不少,表達對象變得更為傳神逼真,闡述的抽象道理變得具體形象,從而激發(fā)起讀者豐富鮮明的聯(lián)想和想象,傳達出人們豐富而細膩的情感。
試看下面三個句子:
(1)天上的云像峰巒,像河流,像雄獅,像奔馬……
(2)夜幕四合,周圍的群山,像高大的山神,像神秘的古堡,像沮喪的巨人,像一條連綿不斷的地毯。
(3)遠處的霓虹燈亮了,像一道亮麗的彩虹,像仙女飄舞的裙帶,像一座七彩小橋,像一朵朵耀眼,絢麗的云。
仔細揣摩這三個句子就會發(fā)現(xiàn),句中“天上的云”、“周圍的群山”、“遠處的霓虹燈”在寫作者的筆下被賦予的感情是有濃淡、輕重的不同的,三個句子中的本體在寫作者心目中的份量是依次按由輕到重順序排列的,其中第三句中寫作者對“遠處的霓虹燈”那毫無遮攔的熱愛之情是不需要經(jīng)過仔細辨識也能強烈地感覺到的。這時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有些比喻句已不再只是滿足于對所陳述的對象作準確形象的描摹,更是要求句子的字里行間能達到愛憎、褒貶的情感流露。
同樣的模擬對象(本體),為什么有時會有這樣不同的表達效果呢?再看兩個例子:
(1)美妙的小雪花呀,像只只空靈飄逸的玉蝴蝶,扇動著薄翼,初降人間。
(2)燕山雪花大如席。(李白《北風行》)
看到前一個句子,那“空靈飄逸的玉蝴蝶”形象,以及對它翻飛形象的描寫,很容易激起讀者憐惜、呵護的情感;而與之不同的是,后一句“大如席”的比喻夸張,則將一個初識北方的“燕山雪花”的人內(nèi)心的那種驚詫、喜悅之情展現(xiàn)得一覽無余。
由此可見,不同的喻體可以傳達出寫作者不同的情感。同樣一個對象,與它形似的對象很多,為什么寫作者挑選喻體時要選用這個對象而不選用那個對象,那是全由寫作者內(nèi)心要表達的情感而定的。就如同對于同一個人,一個人形容他的腦袋像個溜溜球,輕輕一撥就轉(zhuǎn)個不停,另一個人說他的腦袋像土豆,杵頭杵腦的。你總不至于說這兩個人所表達的感情色彩是一樣的吧!明白了這一點,我們就會自覺的根據(jù)自己所要表達的感情去調(diào)用不同的事物作為喻體,也知道有意識地從不同的喻體中去揣摩作者表達出的、又不易察覺的豐富感情,而這兩點又都往往是容易被我們所忽視的。
我們來比較下面兩個句子,就會發(fā)現(xiàn)這種認識在日常表達中的作用有多大。
(1)他沒有值得炫耀的地方,活得也很艱難。他從小患有腿疾,走起路來一跛一跛的,個子不高,頭發(fā)有些花白,近乎丑陋的臉上還有一塊疤。(李云迪《天空中沒有多余的星星》,下同)
(2)送別的那天,工友們都來了,他們穿著汗?jié)n的工裝,甚至有的身后還背著工具,戴著安全帽,他們要最后送他一程,悼詞寫的是什么他們沒有聽到,哀樂從哪里飄來他們沒有聽到,聽任奔涌的淚水順頰而下,淋濕了衣衫,打濕了腳下的土地。李忠義需要休息了,他安詳?shù)睾现p眼。那花白的頭發(fā)在人們無盡的哀痛中,似乎還在微微抖動。像一朵成熟的蒲公英,飄飛在瑟瑟的寒風中。
句1沒有用到修辭手法,“頭發(fā)有些花白”的表述只是一種客觀的交代,如果硬要說表達了什么感情,頂多只能稱得上是如陌路人般的同情。句2則大不一樣。往淺里說,“花白的頭發(fā)”和“成熟的蒲公英”有著形象上的相似點,寫出了工友們由眼中所見而引發(fā)的聯(lián)想。再想深一點,頭發(fā)的“似乎還在微微抖動”和蒲公英的“飄飛在瑟瑟的寒風中”的動態(tài)描寫,顯示了工友們不愿承認李忠義已離他們而去,內(nèi)心有一種哀痛、不舍之情。再如果再進一步研究一下本句的喻體的選用,我們將會有新的發(fā)現(xiàn)。
蒲公英是大自然中一種美好的事物,人們往往運用它來表達許多美好的感情。如:
(1)雪花像蒲公英一樣,載著希望在天空中飛舞,然后降落在世界的某個角落……只不過不同的是,蒲公英的降落是成長的開始,而雪花的降落是生命的終止……
(2)老師,您就像那蒲公英,把知識撒向我們的遠方。讓我們乘著風,追隨著您的步伐,走向我們的未來。
同樣,上文將李忠義“花白的頭發(fā)”和“成熟的蒲公英”建立起相似的聯(lián)系,也是一種美好情感表達的需要。在工友們眼前,李忠義“花白的頭發(fā)”是那么顯眼,它讓悲痛中的工友們想起來那花白頭發(fā)的李忠義平日為人赤誠、急人之所急、助人為樂的點點滴滴,他們覺得,忙碌一生的李忠義實在太累了,像一支永不肯歇腳的蒲公英。李忠義呀,你太需要休息了!于是,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憐惜的情感涌上心頭。這樣看來,還有什么比“成熟的蒲公英”更適合傳達工友們那如親人般哀痛、不舍、愛憐等相交織的復雜情感呢?
我們再來看一個喻體的巧妙選用在文言文閱讀中的例子:
“屈子賦曰:‘邑犬群吠,吠所怪也。’仆往聞庸、蜀之南,恒雨少日,日出則犬吠,余以為過言。前六七年,仆來南。二年冬,幸大雪逾嶺,被南越中數(shù)州。數(shù)州之犬皆蒼黃吠噬狂走者,累日,至無雪乃已,然后始信前所聞者。今韓愈既自以為蜀之日,而吾子又欲使吾為越之雪,不以病乎?非獨見病,亦以病吾子。然雪與日豈有過哉?顧吠者犬耳!度今天下不吠者幾人,而誰敢炫怪于群目,以召鬧取怒乎?”(柳宗元《答韋中立論師道書》)
這段文字前面有這樣的話:“仆自卜固無取,假令有取,亦不敢為人師。為眾人師且不敢,況敢為吾子師乎?”這幾句話顯示出柳宗元面對韋中立拜師的請求表現(xiàn)出很明確的拒絕態(tài)度,因此不少學生就誤解了柳宗元的語意,認為他對韓愈“因抗顏而為師”的做法不以為然。實際上,只要我們細心研讀上面這段文字中的喻體,就能夠看出端倪。柳宗元將韓愈和自己分別比作“蜀之日”和“越之雪”,而將那些因見識短淺而大驚小怪的人比作“邑犬”,為了更明確表明自己的感情傾向,還極力描寫了邑犬們惶惶不可終日的丑態(tài)。下文中還寫道:“然雪與日豈有過哉?顧吠者犬耳!度今天下不吠者幾人,而誰敢炫怪于群目,以召鬧取怒乎?”這樣前后對照之后我們就能明白:原來柳宗元拒絕做韋中立的老師的話是假,其真正的用意是在諷刺社會上那些自己恥學于師、還對別人的甘為人師妄加批評的做法。而對韓愈敢于“抗顏為師”的行為則予以精神上的支持與應和,暗示他不要因眼前風氣的不正和因此而遭到的暫時的不幸而動搖了自己的信心和決心,那些“嘩笑之”、“群聚怪罵”、“指目牽引”、“增與為言辭”的人不過是一群唁唁狂吠的跳梁小丑,而韓愈你卻是昭彰炫目的天上的太陽,終有一天世界會承認你的價值。
許多比喻是有褒貶色彩的,這正如自然萬物在我們眼里不會是純客觀的一樣。多情的人類總會伸出自己敏銳的觸覺去感受、挑選自己認為最合適的事物巧妙地傳達出那些或張揚、或微妙的情感,組成一個迥異于自然萬物、同時又與自然萬物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的喻體的世界。面對這個魅力無窮的喻體的花園,我們不能無動于衷、閉目塞聽。我們要學會捕捉詞句,讓生動的語言信號敲擊我們的心靈,并努力嘗試著去傳達出自己內(nèi)心的這一份觸動。
責任編輯 王愛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