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祥軍

（揚(yáng)州大學(xué) 社會發(fā)展學(xué)院，江蘇 揚(yáng)州 225002）

蔣廷錫，江蘇常熟人，撰《尚書地理今釋》①收錄于清阮元編《清經(jīng)解》，鳳凰出版社2005年版。文中所引《尚書地理今釋》文字皆據(jù)此本，標(biāo)點(diǎn)由本文作者酌加。一卷?！渡袝匪嫒瞎胖?，年紀(jì)邈遠(yuǎn)，文獻(xiàn)乏徴，地理一端，尤難考實(shí)，故是篇以《今釋》冠名，釋解為主，間有考辨。全篇一卷，擇取《尚書》所涉地名，以先后為次，分條簡述，為清儒專釋《尚書》地理權(quán)輿之作②此外，據(jù)《清史稿藝文志拾遺》著錄，清儒專釋《尚書》地理之作尚有張煥綸《尚書地名今釋》九卷，是書為未刊稿本，今藏上海圖書館。翻閱張氏此稿，雖卷帙繁富遠(yuǎn)邁蔣書，然大抵鈔撮文獻(xiàn)記載與前人著述，惜乎沒有獨(dú)立考辨之見，沒有太多參考價值。，故《四庫全書》、《清經(jīng)解》皆收錄其書。

蔣氏考辨仍以傳世文獻(xiàn)為基本依據(jù)，如“灉沮”條：“按：《元和志》：灉水、沮水俱出濮州雷澤縣西北平地，去縣四十里。③今檢《元和郡縣志》（下簡稱《元和志》）卷十一“河南道濮州雷澤縣”條：“灉水、沮水，二源俱出縣西北平地，去縣十四里?！眳⒁娎罴ψ对椭尽?，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296頁。故蔣氏所謂“去縣四十里”，不知所據(jù)何本，似誤。《九域志》：濮州有沮溝，即《禹貢》‘灉沮?同’是也。宋時河決曹、濮間，灉、沮之源適當(dāng)其沖，久而泥滓填淤，二水遂涸。蔡傳乃欲以汳睢當(dāng)之，非是。韓汝節(jié)云：汳睢在豫徐之境，無豫于兗州，而兗州自有灉沮也?！保?］1537-1538蔣氏據(jù)《元和志》以定灉、沮二水發(fā)源所在，又釋其湮滅之因，兼駁蔡說之誤，可謂條理順暢，水到渠成。

此外，蔣氏往往輔據(jù)地理現(xiàn)狀以為佐證，如“媯汭”條：“按孔安國傳云：舜所居?jì)偹疀I?！督?jīng)典釋文》云：汭水之內(nèi)也。皆不以汭為水名，而《水經(jīng)注》云：歷山有舜井，媯水出焉，南曰媯水，北曰汭水，異源同歸，渾流南入于河。《史記正義》亦引《地記》云：河?xùn)|郡青山東山中有二泉，南流者媯水；北流者汭水。今考山西平陽府蒲州南有媯、汭二水，皆南注大河，與《水經(jīng)注》、《地記》二書合。蓋汭本訓(xùn)北、訓(xùn)內(nèi)，又為小水入大水之名，或后人見媯水北有一小水入媯，遂蒙《堯典》文而加名耳?！保?］1533蔣氏此條考述，先以通常之說引出話題，續(xù)而援引文獻(xiàn)以明所辨之義，又證以平陽府濮州實(shí)有二水之地理情狀，遂終可認(rèn)定此處之汭確有其水，傍依媯水，同源分派，非小水入大水之通稱，可謂語簡意達(dá)，理據(jù)具足。

蔣氏亦能據(jù)地理實(shí)情以駁誤說，如“梁岐”條：“案：孔傳：梁岐在雍州，今陜西西安府韓城縣西北九十里之梁山，鳳翔府岐山縣東北四十里之岐山也。蔡傳疑雍州之山不當(dāng)載于冀州，指今山西汾州府永寧州東北之呂梁山一名骨脊山者為梁山，汾州府孝義縣西之狐岐山一名薛頡山者為岐山。然二山去河甚遠(yuǎn)，不得謂河水所經(jīng)。”［1］1535蔡沈泥于“治梁及岐”述于冀州①胡渭云：“晁以道用《水經(jīng)注》以為呂梁、狐岐，讀此始知蔡傳說宗晁氏?！眳⒁姾肌队碡曞F指》卷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26頁。蔡沈此說或本晁以道。，故以此推求梁、岐二山所在，看似頗有道理，實(shí)屬臆斷。蔣氏則從地理實(shí)情出發(fā)，一針見血指出蔡說漏洞所在?！队碡暋芳戎^“治梁及岐”，則梁岐二山必傍大河，偽孔傳所釋梁岐二山，一在韓城，一在鳳翔，皆昵河水，而蔡說二山所在，誠如蔣氏所謂實(shí)“非大河所經(jīng)”，則其錯訛，不待辨而自明矣。周中孚《鄭堂讀書記》謂蔣書“訂定諸儒之說，凡十一條，訂定蔡傳之說，凡九條，皆考證精審，足證舊說之訛”［2］170，誠非虛譽(yù)也。

蔡沈《書集傳》為明清科舉用書，其官方欽定之身份大大加強(qiáng)了其影響力，而所釋《禹貢》地理多有舛誤，蔣氏亦能審究其謬?！队碡暋贰爸瘟杭搬辈躺騻髟疲骸傲横约街萆健Ａ荷?，呂梁山也，在今石州離石縣東北。《爾雅》云：‘梁山晉望’，即冀州呂梁也。呂不韋曰：‘龍門未辟，呂梁未鑿，河出孟門之上?！帧洞呵铩贰荷奖馈?，《左氏》、《谷梁》皆以為晉山，則亦指呂梁矣。酈道元謂：呂梁之石崇竦，河流激蕩，震動天地。此禹既事壺口，乃即治梁也。岐山在今汾州介休縣狐岐之山，勝水所出，東北流注于汾。酈道元云：后魏于胡岐置六壁，防離石諸胡，因?yàn)榇箧?zhèn)。今六壁城在勝水之側(cè)，實(shí)古河徑之險厄。二山河水所經(jīng)，治之，所以開河道也。先儒以為雍州梁岐者，非是?！鼻迦撕加诓躺虼苏f，先溯其所本：“王應(yīng)麟《困學(xué)紀(jì)聞》曰：治梁及岐，若從古注，則雍州山距冀州甚遠(yuǎn)，壺口、太原不相涉。晁以道用《水經(jīng)注》以為呂梁、狐岐，讀此始知蔡傳說宗晁氏?！眲t蔡沈梁岐冀州說當(dāng)源自王、晁二氏也，胡氏從學(xué)術(shù)史角度首先揭示此說后起，其可信度則大打折扣。王應(yīng)麟所謂“古注”或指偽孔傳：“壺口在冀州，梁岐在雍州，從東循山，治水而西?！笔Y廷錫云：“案：孔傳：梁岐在雍州，今陜西西安府韓城縣西北九十里之梁山，鳳翔府岐山縣東北四十里之岐山也。蔡傳疑雍州之山不當(dāng)載于冀州，指今山西汾州府永寧州東北之呂梁山一名骨脊山者為梁山，汾州府孝義縣西之狐岐山一名薛頡山者為岐山。然二山去河甚遠(yuǎn)，不得謂河水所經(jīng)?！保?］1535蔣氏所駁與胡氏可謂合轍也。

清人全力治經(jīng)，由解經(jīng)而能釋古地。如閻若璩《四書釋地》“邦畿千里”條：“《括地志》云：南亳故城在宋州穀熟縣西南三十五里即湯所都……亳邑故城在洛州偃師縣西十四里即盤庚所遷?！保?］清人宋翔鳳泛覽文獻(xiàn)，指出閻氏所據(jù)之《括地志》此說，實(shí)源于皇甫謐所謂“三亳說”。而宋氏則拈出《毛詩·商頌·玄鳥》孔疏云：“亳地在河洛之間，《書序》注云：今屬河南偃師，《地理志》河南郡有偃師縣有尸鄉(xiāng)，殷湯所都……鄭必以亳為尸鄉(xiāng)者，以《地理志》言尸鄉(xiāng)為殷所都，是舊說為然，故從之也。且《中候格予命》云：天乙在亳，東觀在洛。若亳在梁國，則居于洛東，不得東觀于洛也?！眲t《漢志》、鄭注、讖緯均持湯都當(dāng)在偃師之見。宋氏引據(jù)前說家法森然，極見嚴(yán)謹(jǐn)，曾云：“翔鳳于地理一事，本無綜覈之能，惟向治經(jīng)籍輒據(jù)《班志》，以為其書近古，故府圖籍確有參稽。故他書所有《志》無可按，概不涉及。”［4］故宋氏深信此說，又引經(jīng)證之：“《般庚上篇》云：天其永我命于茲新邑，紹復(fù)先王之大業(yè)。先王指湯，是般庚所都與湯非二地?！栋愀缕吩疲汗盼蚁韧鯇⒍嘤谇肮m于山。此亦指湯之遷亳適于山者，即鄭‘三亳’注‘東成皋，南轘轅，西降谷’也，依山地高則無河圮之患，般庚鑒圮耿之事而復(fù)湯舊都，故舉湯都依山以為驗(yàn)也。”陳壽祺《三亳辨》網(wǎng)羅眾說，深相考辨，亦以為當(dāng)從鄭氏“三亳”之說［5］，宋氏據(jù)經(jīng)以釋地，言之成理，所辨甚晰。周中孚謂其“詳審精密，俱極確當(dāng)”［1］270，是也。隨文小注又錄吳毓汾說，引申經(jīng)義，以補(bǔ)宋氏，其云：“‘將多于前功’謂適于山以前之功也，蓋河圮之事，湯之及身已遇之，湯之始都或在梁國穀熟之亳……及湯十一征而無敵天下，幅員之廣千里，乃遷于偃師之亳，偃師之亳東成皋，南轘轅，西降谷，湯之定都也。即《詩》云：景命有亳，故《中候》云：天乙在東，東觀于洛也?！保?］吳說謂湯先都穀熟，后遷偃師，調(diào)和二家，更見融通。蔣廷錫《尚書地理今釋》“亳”條：“皇甫謐主榖熟為湯都，良是不知偃師亦湯都也。張守節(jié)《史記正義》曰：湯即位都南亳，后徙西亳。蓋湯未伐桀居南亳，后自南亳遷西亳，與葛伯為鄰乃居南亳時事。皇甫謐據(jù)此以獻(xiàn)疑，固矣?！保?］1543-1544蔣氏言簡意賅，已先發(fā)此義矣。

借助輿圖考辨古地，亦為是篇頗值稱道之處?？急婧谒?，蔣氏云：“今四海大一統(tǒng)，皇上恩威所屆，靡不沾被震懾，郵傳所至，迎將恐后。特命使臣，遠(yuǎn)歷西番，究原討委，寫圖以志，支派經(jīng)絡(luò)，了如指掌，諸家浮說，有所折衷矣?！保?］1540有此利器襄助，蔣氏不獨(dú)對既往飄渺之說多有厘定，且能深析脈理，疏通源流，頗具現(xiàn)代自然地理研究之氣貌。

然是篇所釋古地，或承襲誤說，故間有訛謬。如“三苗”條：“今湖廣武昌、岳州二府，江西九江府地，《史記正義》曰：吳起云三苗之國左洞庭而右彭蠡，今江州鄂州岳州也?！保?］1533蔣氏釋三苗所在完全依據(jù)張守節(jié)所謂“江州鄂州岳州”之說，而張說又源自吳起之語。吳起所謂“左洞庭而右彭蠡”，恰恰非指后世所謂“洞庭”、“彭蠡”之地。據(jù)錢穆先生考證，“洞庭”為河域之滎澤，“彭蠡”為大河龍門以下一段，三苗疆域則在河南魯山嵩縣盧氏一帶山脈以北，自蒲坂至析城王屋山一帶山脈以南，往來其間，夾河而居。①錢穆《古三苗疆域考》，刊于民國二十一年《燕京學(xué)報》第十二期；又收入錢穆《古史地理論叢》，三聯(lián)書店2004年版，第77-106頁。清人吳積鑒《詁經(jīng)精舍五集》卷一以為三苗即三危，在鳥鼠山西、岷山之南，參見譚其驤主編《清人文集地理類匯編》第一冊，浙江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336-337頁。吳氏之說尤屬臆斷之見也。張氏不知地名遷徙，不明“同名異地”之辨，蔣氏遂以訛傳訛，貽害甚遠(yuǎn)。

蔣氏于其時地理亦多有蒙昧，而致誤說。如“碣石”條：“按《漢書·地理志》云：大碣石山在右北平郡驪城西南②今檢《漢志》右北平郡有驪成縣，班固自注云：“大揭石山在縣西南，莽曰揭石?！?，《武帝紀(jì)》注文穎云：碣石在遼西絫縣，絫縣今罷入臨渝，此石著海旁。蓋驪城即今直隸永平府樂亭縣，絫縣即今昌黎縣，二縣壤地連接，杳無碣石蹤跡，而海水蕩滅之說，又荒誕不可信考?！墩赜蛑尽吩疲荷綎|濟(jì)南府海豐縣有馬谷山即古碣石，劉文偉③此處作“劉文偉”，誤，當(dāng)作“劉世偉”。據(jù)下引《潛丘剳記》閻若璩云，又胡渭《禹貢錐指》卷十一云：“碣石，冀州山。后世有因黃河改道而移之于兗域者，元王充耘，明劉世偉之說是也?！眳⒁姾肌队碡曞F指》，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360頁。秦蕙田《五禮通考》卷二百一云：“明劉世偉又云海豐縣北馬谷山疑即古之碣石?！保ㄎ臏Y閣《四庫全書》本）然清人晏斯盛《禹貢解》卷一云：“《肇域志》云山東濟(jì)南府海豐縣有馬谷山即古碣石，劉文偉亦以馬谷山在古九河之下，合于《禹貢》入河入海之文。”參見《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經(jīng)部第五十九冊，影印南京圖書館藏清乾隆新喻晏氏刻《楚蒙山房集》本，第266頁。崔啟晦《禹貢山水詩·碣石詩》小注亦云：“又考《地理今釋》，撫寧、昌黎二山杳無碣石蹤跡，《肇域志》山東濟(jì)南府海豐縣有馬谷山即古碣石，劉文偉亦以馬谷山在古九州之下，合于《禹貢》入河海之文?！眳⒁姟端膸煳词諘嬁返谒妮嫷谌齼?，影印清同治三年長沙刊本，第333頁。此似皆承蔣氏之說，而以訛傳訛也。又今遍檢《續(xù)修四庫全書》所收清抄本顧炎武《肇域志》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整理點(diǎn)校本《肇域志》，皆不見所謂“山東濟(jì)南府海豐縣有馬谷山即古碣石”之語，蔣氏所見《肇域志》不知為何本也。亦以馬谷山在古九河之下，合于《禹貢》入河入海之文，斷為碣石無疑。近世論碣石者，惟此說庶幾近之。”［1］1535海水蕩滅之說，似起于酈道元，《水經(jīng)注》卷：“漢武帝元光二年，河又徙東郡更注渤海，是以漢司空掾王璜言曰：往者天嘗連雨，東北風(fēng)，海水溢，西南出，侵?jǐn)?shù)百里。故張折云：碣石在海中。蓋淪于海水也。昔燕齊遼曠，分置營州，今城屆海濱，海水北侵，城垂淪者半，王璜之言信而有征，碣石入海非無證矣。”焦循已駁之［7］，酈氏誠誤，而蔣氏此說亦非。閻若璩《潛邱劄記》卷二云：“前謂鑿空出新不若舊說之安者，尤莫甚近日碣石入海之說。陽信有劉世偉者，著論曰：‘海豐縣北六十里有馬谷山，一名大山，高三里，周六七里，疑即古之碣石，為河入海處。夫事無所證，當(dāng)求之跡，跡有不明，當(dāng)度之理，以跡而論：九河故道咸屬齊，鬲津等三河在縣之界，而碣石不當(dāng)復(fù)在他境；以理而論：禹之治水，行所無事，齊地洿下濱海，以禹之智，不從此入，而反轉(zhuǎn)繞千里之外，乃自平州而入海耶？況平州地形高，此山既在九河之下，又巍然獨(dú)出于勃海之上，為碣石，似無疑?！檶幦速p其新，東海公加載《一統(tǒng)志》中。余曾正告之曰：九河見兗州，碣石則在冀州，皆《禹貢》明文，未易可移。果如世偉言，當(dāng)移碣石為兗州之山矣。古九河闊二百余里，長約四百里，其為逆河之地者，亦須長闊相等，方外受海水之潮汐入，內(nèi)容河水之九派注。今馬谷山之旁與上，何處著此一片地耶？果爾當(dāng)刪《禹貢》‘同為逆河’四字，以‘入于?！由嫌帧辈榫藕印?，然后可。東海公不覺笑，余曰：無論經(jīng)聊以史證之。蘇秦說燕曰南有碣石之饒；秦始皇三十二年之碣石，使燕人盧生求羨門高誓刻碣石門；二世元年春東行郡縣，李斯從到碣石，刻始皇所立刻石；《封禪書》并海上北至碣石，巡遼西；《貨殖傳》夫燕勃碣之間一都會也；尚得謂碣石不在昔平州今昌黎等縣處耶？永平府志已進(jìn)呈，未及正之云?！保?］閻氏析理引史，所駁甚是，據(jù)今人譚其驤研究，《禹貢》碣石即今河北昌黎之碣石山①譚其驤《碣石考》，收錄于《長水集》，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98-104頁。高洪章、董寶瑞撰《碣石考》（《歷史地理》第三輯），申述譚說。劉起釪亦以碣石在昌黎之說為是，參見劉起釪《碣石考》，《江海學(xué)刊》1984年第5期。。昌黎本有此山，而蔣氏竟謂“杳無碣石蹤跡”，實(shí)未親歷昌黎地界，細(xì)作考察，又惑于顧炎武、劉世偉之說，未加詳考，遂成岐誤。

蔣氏考辨復(fù)有不通情理者。如“陪尾”條：“按孔傳云：淮出桐柏，經(jīng)陪尾。今徳安府安陸縣北有橫山，《漢志》所謂橫尾山古文以為陪尾者也?；此唤?jīng)此山下，吳澄《書纂言》曰：《唐志》泗水縣有陪尾山，泗水出焉。蓋此是也，以橫尾為陪尾者，非是?！保?］1536蔣氏因淮水不經(jīng)江夏安陸之橫山，而以其非為《禹貢》之陪尾，遂定《唐志》所謂泗水之陪尾為是。然此泗水縣之地亦非淮水所經(jīng)，且案諸地圖，其距淮水更遠(yuǎn)，不知蔣氏何以釋此之惑，前后矛盾，莫此為甚。四庫館臣謂其“考證精核，足以證往古之訛，釋后儒之惑”［9］，辭措溢美，允非公論。閻若璩《尚書古文疏證》卷六云：“博物志曰：泗出陪尾，其徐州之山乎？徐西境、豫東境，正相接。禹既下太華，乃于是而熊耳，洛所經(jīng)也；而外方，伊所經(jīng)也；而桐柏，淮所出也；至于陪尾，泗所出也，則諸水之治，亦可見矣?！保?0］《禹貢》“西傾、朱圉、鳥鼠，至于太華、熊耳、外方、桐柏，至于陪尾”，此明為導(dǎo)山一列，閻氏混淆導(dǎo)水、導(dǎo)山，強(qiáng)配熊耳以下諸山以諸水，而太華以上，又付之闕如，其牽強(qiáng)彌縫之跡，顯甚。今人高師第詳考文獻(xiàn)，以為陪尾山當(dāng)為今河南光山縣西北八十里之付光山［11］，揆諸文獻(xiàn)，庶幾近之。

［1］蔣廷錫.尚書地理今釋［M］//［清］阮元.清經(jīng)解.南京：鳳凰出版社，2005.

［2］周中孚.鄭堂讀書記［M］.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7.

［3］閻若璩.四書釋地［M］//［清］阮元.清經(jīng)解.南京：鳳凰出版社，2005：177.

［4］宋翔鳳.四書釋地辨證［M］//續(xù)修四庫全書：第一百七十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445.

［5］陳壽祺.左海經(jīng)辨［M］//譚其驤.清人文集地理類匯編：第一冊.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6：351-355.

［6］吳毓汾.四書釋地辨證注［M］//［清］阮元.清經(jīng)解.南京：鳳凰出版社，2005：10344-10345.

［7］焦循.禹貢鄭氏注［M］//續(xù)修四庫全書：第五十五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209.

［8］閻若璩.潛丘剳記［M］//文淵閣四庫全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445.

［9］四庫全書總目［M］.北京：中華書局，1995：104.

［10］閻若璩.尚書古文疏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732.

［11］高師第.《禹貢》導(dǎo)山所謂“陪尾山”究竟是現(xiàn)今哪一座山？［G］//禹貢研究論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305-3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