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帛妍

（華東政法大學 人文學院，上海201620）

對傳媒監(jiān)督影響司法公正的深層思考

趙帛妍

（華東政法大學 人文學院，上海201620）

傳媒監(jiān)督與司法獨立都是現代民主法治國家不可或缺的基石，是民主社會必須珍重的基本價值。我們的社會既需要司法機關獨立履行職責，也需要傳媒對于司法活動的報道與監(jiān)督，兩者不可偏廢。司法獨立對新聞監(jiān)督具有天然的排斥性，而新聞監(jiān)督對司法獨立具有天然的侵犯性。過分強調新聞監(jiān)督，勢必導致監(jiān)督權的濫用，產生媒介權力的異化。而媒介權力一旦發(fā)生異化，則會對整個社會產生深刻的負面影響；過分強調司法獨立而打壓排斥新聞監(jiān)督，則會產生司法專橫、司法腐敗。傳媒介入司法不可避免的會產生一些副作用。但是不可否認傳媒監(jiān)督有助于增加司法過程的公開性和透明度，在一定程度上起到防止和矯正司法偏差的作用。深入分析“媒體審判”的產生背景及機理，可以發(fā)現在我國目前司法體系下真正對司法過程產生影響的是各種不當的行政權力的異化。因此，我們不能因噎廢食。應該在傳媒監(jiān)督與司法獨立兩者之間尋求平衡，使兩者都能在維護社會正義方面發(fā)揮最大的效能。

傳媒監(jiān)督；司法獨立；媒體審判

一 、傳媒監(jiān)督與媒體審判

媒體審判是指新聞報道形成某種輿論壓力，妨礙和影響司法獨立與公正的行為。西方學者認為，“媒體審判”是一種不依據法律程序對被告或犯罪嫌疑人實施的非法的道義上的裁判，也叫“報刊審判”。魏永征先生認為，媒體審判是指新聞媒介超越司法程序，搶先對涉案人員做出定性、定罪、定刑以及勝訴和敗訴等結論。媒體審判也稱 “新聞審判”、“輿論審判”等①。

一談起媒體審判，人們會聯(lián)想起轟動一時的四川“夾江打假案”。1996年四川省夾江縣的一個個體印刷廠仿冒印制另一企業(yè)的產品，被技術監(jiān)督局查封，被查封者向法院提起行政訴訟，指控該技術監(jiān)督局無權做出這一處罰。中央電視臺“焦點訪談”欄目以“打假者上了被告席”為題進行了報道。于是各種媒體輿論以“惡人先告狀”為道德批判模式對制假者的起訴予以譴責。但是依照我國目前法律，“制假者”是有起訴權的，法院應當受理。然而法院卻駁回了“制假者”的起訴。因而有人認為是法院屈從了媒體形成的輿論壓力，做出了違心的裁判，這一事件被認為是“媒體審判”的典型。筆者并不完全同意這種說法，魏永征先生在一篇文章中談到：“1999年，我在一次研討會上遇見此案發(fā)生時尚在最高法院副院長位上的某教授，談起此案，某教授說，當時中央電視臺都批評了，省人大開會人民代表質問法院院長就像開批斗會，省法院請示我們，我們看到再不解決，人大會把高院院長都罷免了，這會造成難以挽回的后果，我們就同省里商量，考慮到在實體上總是夾江廠錯，只好以駁回處理。”②從以上我們可以看出，最初媒體報道實事求是，媒體的初衷是揭露制假者的行為，最終影響法院裁判的是人大等權利部門，而非媒體本身，因為新聞輿論監(jiān)督不像司法監(jiān)督、行政監(jiān)督具有強制性，“輿論影響”不等于“輿論判決”。在“鄧玉嬌案”中，央視調查認為是“正當防衛(wèi)“的占了92%，但鄧玉嬌一審被認定構成故意傷害罪，鄧玉嬌的判決并未完全順因大多數網民的意愿，因此談不上屈從輿論的“輿論判決”—“媒體審判”。

“媒體審判”的歷史沿革是西方國家的法律審判實行大陪審團制度。在英美法系的陪審團制度下，進入法庭審理階段的刑事案件，陪審團將根據出示的證據 、證人，以及雙方辯論的過程來辨明事實真相。由于陪審團成員由普通公民組成，沒有經過專門的法律知識培訓，如果大眾傳媒在開庭審理前就對案件或涉案的當事人進行大規(guī)模、不客觀、片面的報道，必然影響陪審團的公正投票，從而間接影響法庭的判決。

但在我國是由專業(yè)的法官負責案件的事實認定和法律適用，專業(yè)的法官不應該像未受專業(yè)訓練的陪審團一樣受到媒體的影響。劉斌認為，實事求是地講，雖然一些有違法亂紀行為的司法人員或司法機關也擔憂被曝光后的社會影響，但更害怕的是上級領導看到后的批示或電話。因為這一層次的影響才是可以傷筋動骨，才是關乎自己前途命運的，這種現象的形成是由我國司法機關目前的體制決定的③。

傳媒對司法的影響要遠遠小于權力對司法的影響，在我國，相對于行政權利對司法的影響，新聞輿論監(jiān)督對司法審判產生的影響是微乎其微的。美國學者Benjamin在考察了中國媒體和司法的關系后認為，中國媒體影響司法的基本模式是媒體影響領導，領導影響法院。

傳媒監(jiān)督的具體行為常常是基于伸張社會正義的動機而做出的。傳媒更多地是從社會公眾的道德情感出發(fā)，以社會正義和道德捍衛(wèi)者的形象論說和評價司法行為和司法過程。這種形式的道德立場通常與社會公眾的情緒相吻合，在大多數情況下，傳媒對司法問題的認識也是與現行法律相一致的，即使在少數情況下，傳媒對個別司法行為的認識使用過激的、夸張的、主觀臆斷的語言，也是傳媒為了自身的利益需求、為了吸引讀者的眼球追求賣點和關注度、為了提升自己的地位。對待這種傳媒監(jiān)督所帶來的副作用的態(tài)度應該像對待藥品一樣。我們知道，“是藥三分毒”，如果懼怕藥物的副作用而不敢吃藥，那最終是無藥可用。因噎廢食的結果，就是任由疾病肆虐等待死亡，那將是人類的災難與悲哀。這不是天災而是人禍。

綜上所述，傳媒對司法辦案的監(jiān)督是必要的，如果只因為出現某些不理性的行為就籠統(tǒng)地斥之為“媒體審判”、“輿論審判”，是不利于對司法進行監(jiān)督的。毫無疑問，輿論和權力都可以對重大事件做出反應和表達意見。但這些不是指令更不是判決。如果有一些因為輿論影響司法作出錯誤判決，首先應該追責的是司法公正性和獨立性，并非新聞媒體和公眾輿論之過。迫于民意改變的司法判決本身就說明了案件審理的粗糙與待考證性④。

二、傳媒監(jiān)督與司法獨立、公正

馬克思指出：“法官除了法律就沒有別的上司”，這是一種近乎理想的職業(yè)狀態(tài)。而事實上，法官也是人，也食人間煙火，也有七情六欲。尤其是在中國這樣一個有著幾千年“官本位”思想的國家，關系錯綜復雜，權力的干擾無處不在。劉斌認為“從體制上講，我國的司法并沒有真正的獨立?！雹荨霸诖朔N條件下，司法的封閉性不可能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封閉，它不具備對抗強權勢力和利益誘惑的機理，而只能是對弱勢群體、對柔性監(jiān)督的封閉。這種缺乏監(jiān)督的封閉，將有可能誘發(fā)絕對權力異化為絕對腐敗，從而導致司法機構內部猖狂的黑箱操作和司法人員肆意的枉法裁判。正是基于對權力可能蛻變的審慎和對權力行使者的不信任，具有開放性透明性的傳媒應該介入具有封閉性的司法，客觀公正的展示司法過程，這與司法制度本身所要求的審判公開是天然契合的?！雹撄h的十五大報告特別指出：要推進司法改革，從制度上保證司法機關依法獨立公正地行使審判權和檢察權。要把黨內監(jiān)督、法律監(jiān)督和群眾監(jiān)督結合起來，發(fā)揮輿論監(jiān)督的作用。最高人民法院院長肖揚也曾指出：“新聞媒體的監(jiān)督是改進和完善司法機制的良藥和促進劑。要依法保護新聞單位和新聞記者的采訪權和輿論監(jiān)督權。”⑦

現階段法律規(guī)定的對人民法院的監(jiān)督只有三種形式，即上級人民法院的審判監(jiān)督、人民檢察院的檢察監(jiān)督和權力機關人民代表大會的間接監(jiān)督。三種監(jiān)督制度的存在并沒有完全消除裁判不公、司法專橫及司法腐敗。這種制度設計本身作為體制內監(jiān)督有兩種弊病。一是被動型二是監(jiān)管本身就存在暗箱操作的可能。相比之下，傳媒監(jiān)督作為體制外監(jiān)督更具主動性，其正義感更具天然性。

陽光是最佳的防腐劑。社會普遍將傳媒監(jiān)督、輿論監(jiān)督視為“防腐的陽光”。期望通過傳媒對司法的關注與監(jiān)督能夠有效減少司法腐敗，促進司法改革，實現司法公正。以杭州飆車案為例。2009年5月晚8時許，杭州胡斌駕高級跑車，一路急速行駛，在市區(qū)一居民門口的斑馬線上撞上25歲的浙江大學畢業(yè)生譚卓，造成其搶救無效死亡。次日，警方稱根據初步調查，案發(fā)時肇事車的時速為70碼，并表示肇事車輛是否存在改裝，死者是否走在斑馬線上不詳，該通報后引起網友的極大憤怒和不滿?！案患易拥堋必桀櫵松娘j車行為，以及70碼車速能將人撞飛5米高20米遠的質疑在網上炸開了鍋。另外，明明就有媒體播出了事故錄像，為何通報會稱沒有監(jiān)控錄像？在事故當晚，胡斌為何還能回家上網更新QQ空間？5月14日。多省市專家聯(lián)合調查。之后警方宣布偵查終結，杭州市公安局就早前的70碼說法向大眾道歉，認定事故車在事發(fā)路段的行車時速在84.1公里到101.1公里，且肇事車輛的多個部分已在原車型的基礎上被改裝或部分改裝。7月20日杭州市西湖區(qū)人民法院對備受公眾關注的杭州“5.7”交通肇事案進行一審判決。被告人胡斌一審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

從這個案例我們可以看出，杭州市公安局對肇事車輛的車速及車輛是否存在改裝的鑒定結論前后存在很大差別，直接影響對案件的定性，這是為什么呢？作為公正執(zhí)法的權威部門，前后說法為什么差別如此之大？這很值得深思。試想，如果沒有傳媒輿論監(jiān)督，本案“弱者”能否討回法律的公道？公安執(zhí)法部門還能做出最后正確的結論嗎？

任何權力失去監(jiān)督，必然產生腐敗。要正確理解司法獨立，司法獨立并不是司法封閉，并不意味著它可以失去應有的監(jiān)督而關起門來任意所為，司法公開是實現司法公正的前提與保證。

目前在實踐中存在著司法過程的封閉性過強，這種封閉性不僅體現在應予公開的司法過程在很多情況下未予公開，或達不到法律所要求的公開程度，更體現于法律上無明確要求，但依據民主原則，應當受到社會檢視的司法過程未能向社會公開。傳媒監(jiān)督有助于司法過程的公開性和透明度。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起到防止和矯正司法偏差的作用，降低了司法專橫和司法武斷的可能性，是司法體系外部監(jiān)督的最重要的形式⑧。

注釋

① 唐海濤：《規(guī)制“媒介審判”之機理探析》，《新聞愛好者》2010年第11期。

②③⑤劉斌：《論傳媒與司法公正》，《社會科學論壇》2005年第6期。

④范以錦、袁端端：《誰在審判？誰能審判？》，《新聞愛好者》2010年第2期。

⑥羅昕：《司法與傳媒關系的理性思考》，《中國新聞研究中心網》2002——10——12。

⑦賀衛(wèi)方：《傳媒與司法三題》，《法學研究》1999年第6期。

⑧顧培東：《論對司法的傳媒監(jiān)督》，《法學研究》1999年第6期。

責任編輯 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