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童與?？思{的“南方世界”

■劉琳

在南方寫作的世界里，20世紀美國文壇泰斗威廉·?？思{，以及被王德威稱為中國當代“天生是個說故事的好手”蘇童，無疑是這個文學想象世界里的佼佼者。他們一個在美國的南方，一個在中國的南方，彼此間相隔了整整一個太平洋，但他們對“南方”的情結(jié)卻讓他們深深地糾纏在一起，我們可以從他們的小說中發(fā)現(xiàn)許多不謀而和的地方。在?？思{與蘇童的小說中我們一再看到“罪惡”、“死亡”、“墮落”、“暴力”的生命即景，處處流動著生命的悲歌，每一個人都在生命的邊緣徘徊，痛苦的沉淪，處在偏執(zhí)的世界里。

一、報復心理

杰生是《喧嘩與騷動》里最冷酷無情的報復者，?？思{說“對我來說，杰生純粹是惡的代表。依我看，從我的想象里產(chǎn)生出來的形象里，他是最最邪惡的一個。”他是個實利拜金主義者，他認為是凱蒂使他失去了本應得到的職位。他恨凱蒂，恨她的私生女小昆丁，恨關心兩母女的迪爾西?？傊?，他恨周圍的一切。他把姐姐歷年寄來的贍養(yǎng)費據(jù)為己有，從中吮吸復仇的喜悅。他用免費的招待券作弄黑小廝靳特，對小昆丁扭打、“教育”，并流露出對她的覬覦，他在發(fā)泄對凱蒂的報復，他沒有辦法實施在凱蒂身上，只能借他人來完成。

蘇童小說中最具復仇心理的人物是《米》中的五龍，他是一個畸形的復仇狂式的英雄。五龍從發(fā)大水的楓楊樹村逃到了接近城市的瓦匠街，這座到處充滿著污穢和罪惡的城市。街頭的尸體，阿保的欺凌等都使五龍不斷擁積著對城市及城市生活的嫉妒和仇恨。五龍要報復一切，他偷偷告密使阿保被殺，呂公館彈藥庫被炸，馮老板被氣死，米店姐妹被迫易嫁，六爺被驅(qū)逐出碼頭，這都是他的杰作。他先后娶了米店姐妹，卻從未動過一分真情，有的只是性欲和征服欲，一種是性報復，另一種是權(quán)勢報復。五龍努力的要成為人上人，他要將曾在他身上留下傷疤的人統(tǒng)統(tǒng)踩在腳底。

蘇童受到?？思{的影響，塑造了各種復仇者。杰生、喬·克里斯默斯，香椿樹街少年小拐、舒農(nóng)、米生、柴生。他們都有著衰朽腐敗的家族史，都在壓抑的環(huán)境下成長，透露出頹廢與傷感。

二、父子反目

喬·克里斯默斯是小說《八月之光》的主人公，因是私生子以及流著黑人的血液而被拋棄，后來被麥克依琴夫婦收養(yǎng)。但“克里斯默斯。一個帶異教徒意味的名字，褻瀆神明。我得給改一改，”他跟了養(yǎng)父的姓，并受到了養(yǎng)父嚴格的清教徒般的約束。按養(yǎng)父的要求穿衣服，讀《圣經(jīng)》，稍不慎，便受到鞭打。當養(yǎng)父一次又一次鞭打喬時，喬從不向他求饒，卻問他“你還要鞭打我嗎？”當喬跪在上帝面前時，“他的雙眼睜著（他一直未掩下面孔，甚至根本沒低下頭），面孔十分沉靜，非常安詳，簡直不可思議?！弊罱K在養(yǎng)父的冷漠無情、殘忍的暴力下，喬出走了，他們從此成了陌路人。

而在蘇童的《刺青時代》中由于天平?jīng)]有照顧好弟弟安平而讓他斷了一條腿，父親王德基用皮帶抽打天平，皮帶刮到了天平的眼睛，“天平猛然吼叫一聲，操，我操你娘。”因為被鞭打的事天平恨上了父親，他叫上他的野豬幫兄弟狠狠地打了父親。當“王德基想起兒子天平昨天的威脅，不禁驚出了一身冷汗。”他從未想過自己的兒子居然會對自己的父親拳腳相加，如此殘暴。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因不能從父親身上得到父愛，漸漸地不再重視親情，加入幫派，從外面的世界獲得肯定，父子間隔膜越來越深最終走向極端。

蘇童接受了?？思{對于父子間的關系描寫，同時作了許多改變。福克納展示了父子間激烈的沖突，但未展開正面的相互襲擊。蘇童則將父子之間的沖突發(fā)揮到極至，通過付出生命來終結(jié)彼此的關系，這顯出蘇童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的繼承與發(fā)展。

三、兄弟相殘

被稱為“這是迄今為止一個美國人寫的最好的一部小說。”——《押沙龍，押沙龍！》。種植園主薩德本的兒子亨利對同學查爾斯·邦拜得五體投地，處處以他為楷模，努力撮合他與自己心愛的妹妹朱迪思結(jié)為連理。即使得知邦是他的兄弟時，依然同意他們結(jié)婚。但當他了解到邦有黑人血統(tǒng)時，把對邦的愛轉(zhuǎn)為了恨。在他看來，此時的邦只不過是同他妹妹睡覺的“黑鬼”，于是他殺死了邦。其實邦和亨利的兄弟之爭代表了當時美國黑白種族之爭，他們忘記了自己是親人的血緣關系，釀造了一場兄弟相殘的慘劇。

《舒家兄弟》中的兩個親兄弟舒工、舒農(nóng)，他們從出生開始就沒有好好的和平共處過。哥哥舒工眉清目秀，弟弟舒農(nóng)是個畏畏葸葸的男孩，最大的缺點就是“十四歲了還經(jīng)常尿床”，只要有壞事肯定是他做的。一開始兩兄弟就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所有人都不喜歡舒農(nóng)，老師討厭他罵他是個“小陰謀家”，父親更隨意打罵他。哥哥則受任何人的歡迎，父親也從不動手打他。

福克納和蘇童將人們所珍愛的親情撕裂開來，將丑陋的一面展現(xiàn)在我們面前，從而讓我們?nèi)グl(fā)掘人性深處的美好，愈是丑的愈是美的。

綜上所述，我們看到兩個作家共同寫了南方世界，一個是美國南方，一個是中國南方。?？思{將我們帶回了美國南北戰(zhàn)爭時期南美的各種風土人情，他想以一己之力喚醒南方，拯救那一群麻醉的心靈。而蘇童也是力在揭示南方那一片楓楊樹側(cè)、香椿街頭的陰暗。他以一個偷窺者、外鄉(xiāng)人的眼光觀察、考據(jù)南方偽里的秘密，展現(xiàn)南方生活的混沌和紊亂。二人皆表現(xiàn)出了“罪惡”、“苦難”、“墮落”、“死亡”等意識，蘇童繼承并發(fā)展了福納克對于人性的抒寫。

[1]蘇童.刺青時代[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4.

[2]?？思{.李文俊譯.喧嘩與騷動[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