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予佳
作為職業(yè)讀寫人,花哨的美食類文字寫了不少,但我心里卻篤信最簡樸的定義:渴望吃并且能夠吃到的食物才算是完全意義上的美食!
“火焰冰山”是我很早就知道的一款甜點。不太厚的蛋糕上涂抹1/4的草莓醬,再放上冰淇淋球,一并放進冰箱冷凍。為防止點燃火焰后冰淇淋迅速溶化,一定要等其凍得堅硬如石再涂抹已加入白砂糖并攪打過的蛋清。在冰淇淋上涂抹蛋清時,手腕快速提動,便能模仿出參差交錯的山巖尖角造型,最后將白蘭地均勻地從“山頂”一瀉而下?;鄣牡扒骞鼟吨鹈鄣谋苛?,無論冬夏,都可以把蛋清點燃。此刻,從酷暑到寒冬,從高溫到冰凍,真的變成自齒間到舌床的微小距離。
最有趣的場景是點火的瞬間,餐館里一般會把涂抹上蛋清的冰淇淋放進烤爐里出明火,端上餐桌后再用白蘭地將火焰澆滅。而我更喜歡在冰山上加入足夠多的白蘭地,自己用打火機點燃。
也許對一個中年男子而言,愛吃甜點未免太孩子氣,所以每次飯局都會抑制住想嘗嘗它的念頭。終于忍不住趁某天陽光能灑滿整個窗欞的午后,拐進鬧市的餐館。當我掃視著餐館貼滿電影海報的裝飾墻,正等待那一小口的快樂時,沒料到心已經(jīng)飛了出去。
其中有張海報介紹的電影曾給我留下深刻印象,那部影片描寫江湖英雄人物,片中有位配角——60多歲的老刀客。他已習慣受雇于為往來荒漠的商隊作保鏢的生存方式。平時,他倚在驛站的土墻下,將殘破的斗笠遮著臉曬太陽,眼神卻時不時地透過斗笠的縫隙觀察著周圍,等著雇主一腳將他踢醒;等著作定金的碎銀重重地砸在胸口,然后隨著“起駝”的哨聲,他便揚馬消失于滾滾塵埃里。如果跑一趟鏢平安無事,他會回到土墻邊等候另一段刀頭舔血的旅程。當然,影片的結局一定是讓老刀客死于土匪的亂刀下,這才算完整演繹了屬于他的終極含義。
其實世事只分為三種:愿意做的事、必須做的事和不愿做的事。
當下,我們無論正干著偉大的還是平凡的事,大部分的可能無非是用愿意做的事作為對必須做的事和不愿做的事的獎勵與補償,而所謂成功人生便是在清醒地認命后不斷努力奮斗,尋找到了必須做的同時又是愿意做的事。于是暮年時就成了那個老刀客,最終只為等待漫天風沙埋葬金戈鐵馬生涯的歸宿!唯有留下伴隨著悠揚羌笛而流淌著的回憶……
由此聯(lián)想到在充滿浮躁之聲的喧囂紅塵中,幾乎每個人都時刻渴望騰達,夢想成為第一,所以不敢片刻懈怠,乃至急功近利。其實就如同世界上不可能每個人都成為富翁或者君主一般,絕大多數(shù)人只是小角色——富翁的仆人和君主的護衛(wèi)。有遠大理想固然可貴,而如果做到了自己領域中的第一,又何嘗不是巨大的成功呢?昏君便是君主里的失敗者,但處在危急關頭置自身安危于不顧,以生命保護君主的護衛(wèi)就是護衛(wèi)里的第一。每個領域所謂“第一”的衡量標準迥然不同。
“火焰冰山”終于上桌了,雪白冰山之上火光熠熠生輝的美麗景象頓現(xiàn)眼前。藍色火焰中彌漫著白蘭地蒸騰的醇香,縈繞在冰淇淋筑成的“雪山之巔”,恰似舞蹈的精靈……至少,我想它是甜品里的第一吧!
走出餐館,刺眼的陽光猛然照亮四周,只見街角有個長相酷似老刀客的占卜老者。他用鸚鵡為路人卜卦,付上三兩元錢,鸚鵡便會在厚厚一疊紙片里叼出寫滿玄機的那張。恍然間,猛然發(fā)覺我們每個人時而像這個似乎永遠保持著莫衷一是姿態(tài)的老者,戚戚地試圖解答命運難題,時而又像那只訓練有素、乖巧異常的鸚鵡,兢兢業(yè)業(yè),樂此不疲地勞作……在冰火交織的瞬間,我意識到宿命的另一半涵義,不免有些惶恐與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