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永偉
所謂“立論”,就是確立論點,就是針對客觀事物或問題,直接提出自己的見解和主張,闡明其理由,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
人是有智慧的高等靈長類動物。人不會像動物那樣對周圍環(huán)境和發(fā)生的大小事件只是被動接受。人有思維,會思考,對客觀事物或問題,或多或少總是有自己的看法。而且,人有語言,有運用語言表達自己的情感和想法的能力,還有通過語言與同類交流思想和感情的欲望。當(dāng)人類不停進化,社會不斷進步,以至發(fā)明了文字之后,人們也開始使用文字記錄下自己的觀察和思考了。人類在不斷發(fā)展的過程中逐漸具備了立論的條件,需要和能力。
然而,中國人是最怕表態(tài),最怕站隊,最怕“立論”的。
趙高指鹿為馬,就是典型的逼人立論的手段。到底是鹿是馬,只要是視力正常,智力健全,具備基本常識的人,都不難得出答案。但關(guān)鍵在于,這絕不僅僅是回答一個簡單的問題,而是要向一個擁有野心和勢力的殘暴強權(quán)者表明自己的政治態(tài)度,選擇站隊的重大抉擇。正所謂“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順從強權(quán),固然能保全性命與前程,但實在是有違良心;遵從良心,反對強權(quán),就必須要有犧牲性命的覺悟。而不表態(tài)立論的人,若不是自身擁有足夠的地位和實力能加以牽制,或是讓人忌憚到無法逼迫的明澤保身之輩,就只能是被視為墻頭草加以消滅以防后患的炮灰了。
上下五千年,無數(shù)血淚鑄就的歷史告訴了我們:一旦“立論”,就意味著將自身乃至整個家族的身家性命都押在了賭桌上,買定離手,不可更改了。押對了,飛黃騰達;押錯了,血本無歸;兩邊押注,立場不堅定,左右不討好,猶如風(fēng)箱里的老鼠——兩頭受氣;兩邊都不押,難以獨立生存。所以說,立論,難!
魯迅《立論》中老師講的故事更有生活氣息和現(xiàn)實意義。
“我告訴你一件事——
“一家人家生了一個男孩,合家高興透頂了。滿月的時候,抱出來給客人看,——大概自然是想得一點好兆頭。
“一個說:‘這孩子將來要發(fā)財?shù)摹K谑堑玫揭环兄x。
“一個說:‘這孩子將來是要死的。他于是得到一頓大家合力的痛打。
“說要死的必然,說富貴的許謊。但說謊的得好報,說必然的遭打。你……”
這其實在生活中是經(jīng)常發(fā)生的。人們最通常的做法是說些好聽的、祝福的話,哪怕是“善意的謊言”也好。將心比心,大喜的日子誰也不想觸霉頭,何必惹人不痛快,給自己找麻煩呢?
但小孩子大多還沒有被成人世界的人情世故磨光了棱角,所以《皇帝的新裝》里才有了唯一的真話。
魯迅《立論》中純潔而善良的“我”,心存道德良知,胸懷美好愿望,向成人提出了讓自己糾結(jié)的問題:
“我愿意既不說謊,也不遭打。那么,老師,我得怎么說呢?”
兩不得罪,又保全自身,這問題成人是怎么解決的呢?
“那么,你得說:‘啊呀!這孩子呵!您瞧!那么……。阿??!哈哈!Hehe!he,he he he he!”
“這孩子呵!”——怎樣?您可以自己想。
“您瞧!”——瞧什么?您想瞧見什么就瞧見什么。
“那么……?!薄敲瓷??您想怎么認為就怎么認為。
“阿??!哈哈!Hehe!he,he he he he!”——打什么哈哈?我什么都沒有說,也什么都說了。
我給出了基本的句式,留給您去填上最讓您滿意的內(nèi)容。
我沒有說慌,也絕不會遭打,更不會被跨省。
我們只是平凡的大多數(shù),趨吉避兇成了本能和生存法則。有人說:“別跟我談理想,戒了?!彼?,真理、道德、良知,在生存的現(xiàn)實面前那就是浮云啊浮云。
所以,群眾表示情緒穩(wěn)定,淡定圍觀,悄悄路過,被采訪也只會說:“我是來打醬油的”。
如果哪天網(wǎng)絡(luò)實行實名制,我想,還有多少人會出來“立論”?恐怕都成了萬年潛水艇了吧。
唉!立論,左右為難;不立論,左右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