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思祥

（安徽省社會科學(xué)院，合肥 230053）

歐陽修：一個終生排佛又難定歸屬的居士

劉思祥

（安徽省社會科學(xué)院，合肥 230053）

歐陽修既曾著文強烈斥佛，又與佛徒保持較為密切的聯(lián)系。慶歷新政失敗后，他在滁州貶所一度消沉，與多名佛徒接觸，日后雖然文學(xué)上日趨成功，政治上日趨穩(wěn)健，但思想上始終沒有改變對佛教的己見。致仕后改“醉翁”為“六一居士”，甚至有文字記載他是持《華嚴經(jīng)》卷宗離開這個世界的，但沒有任何一部佛教典籍把這位居士列入佛門章次?！熬邮俊币幻烤谷绾螝w屬，成了一個難以理清的謎團。

歐陽修；終生排佛；廣交僧友；居士

一、善結(jié)佛緣，慶歷新政前又突然撰文排佛

北宋以降，歐陽修排斥佛教幾成公論，就是因為他寫了《本論》一文。《本論》寫于慶歷二年（1042），歸納起來有如下要點：一、堯、舜、三代時，“禮義之教充于天下”，佛教無法興起。二、三代之后王道衰微，禮義廢棄，佛教乘機傳入中國。三、必須摒除佛教，因為：（1）佛教違背王道之禮義，又有“為善之說”。（2）佛教為夷狄文化。四、要戰(zhàn)勝佛教必須復(fù)興王道，讓民知道禮義，“禮義者，勝佛之本也”［1］居士外集卷9·本論。北宋之前的中國歷史上有過幾次較大規(guī)模的排佛、毀佛行動，令歐陽修困惑的是：“佛法……攻之暫破而愈堅，撲之未滅而愈熾，遂至于無可奈何。 ”［1］居士外集卷9·本論

慶歷二年五月，宋仁宗詔三館臣僚上書言事，歐陽修立即上《準詔言事上書》，條陳當(dāng)務(wù)之急的“三弊五事”，不久便遞上了《本論》。

在此期間，任國子監(jiān)直講的歐陽修同年、好友石介和孫復(fù)，都對佛教持排斥態(tài)度，分別寫有《怪說》和《儒辱》。三人對佛教違背中國禮義、棄絕人倫的說法大同小異，石介說“滅君臣之道、絕父子之親、棄道德、悖禮樂、裂五常、遷四民之常居、毀中國之衣冠、去祖宗而祀遠裔汗漫不經(jīng)之教，行妖誕幻惑之說”［3］卷5·怪說；歐陽修說“棄其父子，絕其夫婦，背離人性”［1］居士外集卷9·本論。

歐陽修、孫復(fù)、石介對佛教的批評，并沒有系統(tǒng)性，也沒有進入到理論深處，“都是從社會、倫理的角度批佛，并不是單從理論上批佛，亦不能真正把佛批倒”［4］124。正如南宋羅大經(jīng)所說：“韓文公、歐陽公皆不曾深看佛書，故但能攻其皮毛”［5］卷10。

與歐陽修后人有交往的葉夢得，對慶歷二年歐陽修上《本論》一事有另一種說法：“文忠初未有是意，而守道（即石介）力論其然，遂相與協(xié)力，蓋同出韓退之?！保?］卷上葉夢得的依據(jù)可能出自歐陽修的言與行存在悖理現(xiàn)象：斥佛，卻與佛徒保持著密切的接觸。司馬光對歐陽修的斥佛發(fā)表過這樣的異議：“呂晦叔（呂公著）之信佛，近夫佞；歐陽永叔之不信，近夫躁，皆不須如此。信與不信，才有形跡便不是。 ”［7］35“才有形跡”，應(yīng)該指的就是歐陽修與僧人們的密切交往。

筆者認為這確是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從他的詩文及其他史料，我們可以列出21位與歐陽修有交往的僧人來，在寫《本論》之前，他就和八位僧人有過交往：

1.天圣九年（1031）作《智蟾上人游南岳》，慶歷后作《送智蟾上人游天臺》。［1］居士集卷10、居士外集卷3

2.明道元年（1032）九月，與友人游嵩山，首次與修煉《法華經(jīng)》的汪姓僧人接觸，以不解“古之高僧臨生死之際，類皆談笑脫去”請教，老僧回答說：“古之人念念在定慧，臨終安得亂？今之人念念在散亂，臨終安得定？”歐陽修的反應(yīng)，記載不一，佛家說“文忠大驚，不自知膝之屈也”［8］卷上；朋友謝絳說“永叔扶道貶異，最為辯士，不覺心醉色怍，欽嘆忘返”［1］附錄卷5·游嵩山寄梅殿丞書。 對剛剛走向社會、性格狷狂的歐陽修來說，這些話可能過去從未聽過，猛然聽到而“心醉色怍”或有可能，“膝屈”之說出自佛家，不能盡信。

3.景佑元年（1034）為明因大師作塔記。明因俗名衛(wèi)道銓，并州文水縣人，圓寂前一年（明道元年）與歐陽修偶然結(jié)識。明因圓寂后，其徒求他“志其始終者”，遂作塔記。［1］居士外集卷13·為明因大師作塔記

4.景佑二年，為凈慧大師題禪齋，有詩《題凈慧大師禪齋》。［1］居士外集卷6

5.寶元二年（1039），作詩《送琴僧知白》。［1］居士

外集卷 3

6.慶歷元年（1041），作詩《送曇穎歸廬山》。［1］

居士集卷 1

7.慶歷元年，應(yīng)山東詩僧秘演的盛請，為好友石曼卿撰寫墓表。［9］卷下

8.慶歷元年，為惟儼作《釋惟儼文集序》。［1］居士

集卷 43·釋惟儼文集序

歐陽修成為文壇宗師，與他廣泛結(jié)交文友是分不開的，即便這些人身披袈裟。在他看來，“天下無事時，智謀雄偉非常之士無所用其能，往往伏于山林，老死不出”［10］內(nèi)編卷下，這些伏于山林的又多為僧人。蘇軾說：“公不喜佛、老，其徒有治詩書、學(xué)仁義之說者，必引而進之?！保?］卷34·錢塘勤上人詩集敘

從歐陽修的詩文中也不難發(fā)現(xiàn)，與他交往的這幾位僧人都有值得他贊賞的地方。知白的琴彈得好，歐陽修為之“肅然”；秘演“狀貌雄偉，胸中浩然”，又“馳騁文章”［10］內(nèi)編卷下；“惟儼雖學(xué)于佛，而通儒術(shù)，喜為辭章，非賢士不交”，“儼傲乎退偃于一室，天下之務(wù)，當(dāng)世之利病，聽其言，終日不厭”；曇穎是歐陽修天圣八年在京城考進士時認識的第一位僧人，“為人奇逸，智識敏妙，書史無不觀，訓(xùn)章尤雅麗”［11］卷4·宋仁宗庚子嘉佑五年。

如此，歐陽修為什么要寫強烈排斥佛教的《本論》呢？此前一年，在送別曇穎歸廬山的詩中，還表達出“羨子識所止，雙林歸結(jié)廬”的羨慕之情。但歐陽修同樣要對皇帝建言、關(guān)心國家形勢：“西北苦兵戰(zhàn)，江南仍旱枯。新秦（指西夏）又攻寇，京陜募兵夫。圣君念蒼生，賢相思良謨。嗟我無一說，朝紳拖舒舒?！保?］居士集卷2·送曇穎歸廬山葉夢得所說歐陽修初無排佛之意，令人信服，在寫《本論》之前，我們確實沒有見到他有排斥佛教的片言只語，因而《本論》的推出，就顯得十分突然。

二、新政失敗，貶謫滁州，與僧眾再續(xù)佛緣

歐陽修在慶歷新政中奮身敢言，言無畏避，得罪權(quán)貴，遭受排擠和打擊。新政失敗、貶謫、喪女等挫折，使他一度情緒低落，心神難定，甚至產(chǎn)生“還爾禽鳥性，樊籠免驚怵”［1］居士集卷2·班班林間鳩寄內(nèi)的歸隱念頭。所以，初貶滁州時，他就真的在州西南“林壑尤美”的瑯琊山中放浪形骸、借酒排憂了。

歐陽修畢竟沒有被擊倒，“蔚然深秀”的滁州山水又使他轉(zhuǎn)憂為樂，《醉翁亭記》說：“禽鳥知山林之樂，而不知人之樂；人知從太守游而樂，而不知太守之樂其樂?！闭\然，山林之美，與同僚宴飲，與州民同游，在山花、溪流、綠蔭、泉聲之中，暫時忘卻貶謫之懣、公務(wù)之煩，都可以樂。如果僅僅局限于這個角度的揣摩，那一定會有疏漏?，樼鹕街胁皇沁€有開化律寺嗎？曾經(jīng)與僧眾有過交往的他，難道不想繼續(xù)在那里尋找“智謀雄偉非常之士”和“通儒言”、“治詩書、學(xué)仁義”的僧人嗎？事實果然如此：他的確又在那里結(jié)識了幾位僧人，這在佛家典籍和他個人的文集中都留有記錄。

一、拜訪僧希茂、瑞光。據(jù)《瑯琊山志》記載：歐陽修到滁州后，曾經(jīng)“思得林下人可語者”，問一吏，吏稱北寺瑞光、希茂二僧為佳，并說“儒尊士行，僧論德業(yè)，如希、茂二人者，三十年蹈不越閫，衣惟布素，聲名利養(yǎng)，了無所滯，故邦人高其操履而師敬之”。歐陽修利用暇日前往拜訪，視其素行，一如吏言。第二年，歐陽修對瑯琊山的僧人們說到二人，瑯琊（應(yīng)指瑯琊寺住持慧覺）曰：“若吏所言，誠為高議，請記之，以曉未聞。 ”［12］卷2·高僧傳

歐陽修慶歷五年到滁，距寫《本論》已經(jīng)過去三年，到滁后即“思得林下人可語者”，說明被貶后的歐陽修可能想從佛家那里尋找一些思索人生的話題，或為解脫苦悶，或為重新審視佛說。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會為修改《本論》或繼續(xù)抨擊佛教去找尋根據(jù)，如果出于這個想法，那便是問道于盲了。

二、與瑯琊寺慧覺方丈的交往?，樼鹕綇V照禪師慧覺，西洛人，得法汾陽，應(yīng)緣滁水，時為瑯琊寺方丈。歐陽修拜訪他，寫有《瑯琊山六題·慧覺方丈》詩：“青松行盡到山門，亂峰深處開方丈；已能宴坐老山中，何用聲名傳海上。 ”［1］居士集卷3仔細揣摩末句，似乎有自況、自警之味。

歐陽修的門生曾鞏于慶歷七年八月到滁州，有《奉和滁州九詠·慧覺方丈》詩：“七言老意蒼松蟠，百金古字青霞鐫；儒林孟子先生是，墨者夷之后代傳。 ”［13］卷2·P17詩中的“墨者夷之”指戰(zhàn)國治墨家之道的夷之，見孟子有悟而反其道、非墨子之道（事見《孟子·滕文公》）。曾鞏所說的“夷之后代”可能是指歐陽修。在曾鞏看來，歐陽修與慧覺見面，以儒者身份去見佛家，有點象夷之拜見孟子，也有可能像夷之那樣改變觀點。作為老師，歐陽修當(dāng)然是“儒林孟子”，而“夷之后代傳”，不能排除有戲謔意味的規(guī)勸之意。

三、與瑯琊寺智仙和尚的交往。關(guān)于智仙，《五燈會元》等佛家典籍作“智遷”，張方平的詩中又稱“智先”。在滁州這個地方，“智仙”的知名度很高，原因即在《醉翁亭記》中有“作亭者誰，山之僧智仙也”的記敘。醉翁亭的營建，自然是由智仙操辦的，據(jù)明代萬歷《滁陽志》記載，“智仙禪師，有戒行而通儒言。宋慶歷中，歐陽文忠公守滁，嘗命師建亭于釀［讓］泉之傍，公顏之曰醉翁亭，為作《記》焉”［14］卷9·仙釋。清代《滁州志》記載略同，只是將文中的“嘗命”二字漏錄。

因營建醉翁亭，通儒言的智仙與歐陽修有較多接觸，因而可以作儒學(xué)、佛學(xué)交流：智仙：“花為無情取次開?！睔W陽修：“淺深紅白宜相間，先后仍須次第栽。 ”［1］居士集卷11·謝判官幽谷種花智仙：“腦后一枝花。”歐陽修：“白發(fā)戴花君莫笑，六幺催拍盞頻傳?！保?］近體樂府卷三·浣溪沙·堤上游人逐畫船

從以上比較中不難看出，詩和偈之間的詩情禪意，是他們交流的結(jié)果，究竟是歐陽修從智仙那里獲得禪的啟發(fā)，還是智仙從歐陽修那里獲得詩的借鑒，已經(jīng)很難說清楚了。

一個值得探討的現(xiàn)象：歐陽修游山飲酒，返回時轎子插花、頭上戴花，難道是真的喝醉了？

花在佛界不是一般的物品，佛典有“昔時佛祖拈花，惟迦葉微笑，既而步往極樂”的記載。在佛祖看來，“一花一世界”，從一朵花中便能悟出整個世界，故寺廟常見到關(guān)于“花”的楹聯(lián)。夏歷四月初八佛誕節(jié)這一天要向佛祖獻花，至今在日本還保留著這一習(xí)俗。顯然，歐陽修在瑯琊山佛教圣地乘轎插花、頭上戴花，就難免是受了佛家習(xí)俗的影響，也學(xué)著體驗一下“腦后一枝花”的感覺。

四、與居訥禪師的交往。據(jù)《五燈會元》，廬山圓通居訥祖印禪師，為云門宗青原九世延慶榮禪師法嗣?！段鍩魰肪硎汀斗鹱嫱ㄝd》卷十九記載他受具足戒后，“初以講學(xué)冠于諸方”，佛學(xué)造詣較高。

在諸多佛家資料中，歐陽修與居訥的關(guān)系，被比作唐代韓愈與大顛的關(guān)系，大顛改變了韓愈對佛教的看法，同樣，居訥改變了歐陽修對佛教的看法。事實未必如此。

記載兩人會面的是南宋釋志盤的 《佛祖統(tǒng)紀》：“慶歷四年，諫議歐陽修……左遷滁州。明年，將歸廬陵，舟次九江，因托意游廬山，入東林圓通謁祖印禪師居訥，與之論道。師出入百家而折衷于佛法，修肅然心服，聳聽忘倦，至夜分不能已，默默首肯，平時排佛為之內(nèi)銷，遲回踰旬不忍去。或謂此與退之見大顛正相類?！痹摃矊懥藲W陽修與居訥爭論，雙方引經(jīng)據(jù)典，各執(zhí)一端。談到韓愈時，居訥說：“退之倡排佛老，足下今又和之，將使后世好名之士援韓氏歐陽氏以為法，豈不為盛德之累？……足下舊著《本論》，孜孜以毀佛為務(wù)，安得眾口不毀公于天聽之前乎？”這時“修大驚赧，為之謝曰：修胸中已釋然”，“修自此頗有省發(fā)。及后入?yún)⒋笳?，每譽于公卿，歲時書問未嘗絕”。［16］卷 45

志盤的記載有不實之處。姑且不論歐陽修后來到底信佛否，歐陽修的文集中就沒有任何書簡能夠證明他們“書問未嘗絕”。僅憑與居訥的一次見面，就說他“肅然心服”而改變，是很難令人信服的。

不能相信上述記載的另一理由是他們見面地點——廬山。歐陽修被貶滁州，心情不快，可以理解，但排解郁悶要跑那么遠的路程去見一位交往不深的僧人，實在不可思議。而且，歐陽修身為一謫官，按北宋制度，一般不允許跨州拜訪串聯(lián)，他怎么可能在滁州任職期間去廬山呢？更沒有請假回廬陵老家路過廬山的任何記載。

不過，在歐陽修全集中的確收錄有《贈廬山僧居訥》詩：“方瞳如水衲披肩，邂逅相逢為灑然。五百僧中得一士，始知林下有遺賢?！保?］居士外集卷6該詩沒有注明寫作時間，從全集中排列位置分析，約寫于皇佑年間。因為皇佑元年，汴京建“十方凈因禪院”，仁宗詔“三省定議，召有道者住持”，時歐陽修為禮部侍郎，與程師孟“奏諸廬山圓通寺居訥”，因“訥稱目疾不起。帝益敬重，聽舉自代。訥乃以懷璉應(yīng)詔”［10］卷4·仁宗己丑皇佑元年。 可能懷璉到京后，歐陽修寫了這首贈詩回應(yīng)。

從詩的內(nèi)容分析，歐陽修與居訥或許就在滁州瑯琊寺邂逅?！冻栔尽泛汀冬樼鹕街尽贰盎塾X禪師”條有這樣的記載：“（師）嘗住瑯琊開化禪寺，有五百梵僧寓習(xí)休夏，同日而來，同日而去，……五百梵僧之來往，三十二相之無差?！迸c歐陽修的詩聯(lián)系起來揣測：那云游各地的五百僧眾很可能就是居訥所率的僧眾，在抵達瑯琊山“寓習(xí)休夏”時，與歐陽修邂逅。所謂“五百僧中得一士”，當(dāng)指仁宗皇帝在眾多僧眾中知道居訥的大名。當(dāng)然也可以理解為居訥推薦給仁宗的懷璉，這里的“士”即子弟。

既然說“邂逅”，如果理解是歐陽修去廬山見居訥，就不是“邂逅”了?！斗鹱娼y(tǒng)紀》還記載：歐陽修知揚州時，祖印訥禪師曾遣僧問訊，聯(lián)系歐陽修的贈居訥詩以及兩人見面居訥批評 《本論》一文，說明歐陽修與居訥邂逅只能是在寫《本論》之后、移揚州之前的滁州任職期間。

五、與法遠禪師的交往。浮山法遠圓鑒禪師，鄭州圃田人，天禧中與明安延公相契，辭去后“依滁州瑯琊覺禪師”［17］卷17，后為臨濟宗南岳十世歸省禪師的法嗣。晚年由姑蘇天平山移住浮山會圣巖（今樅陽縣浮山）。依此斷定歐陽修到過浮山是不確的，道理同歐陽修不會去廬山見居訥一樣，他們相見只能是在法遠滯留瑯琊寺期間的慶歷年間。而且歐陽修離開滁州后，法遠仍在瑯琊寺，張方平到滁州接任知州時，在詩中還提到“塵勞何日脫，來伴遠公游”［18］卷3·游瑯琊山寺。

歐陽文忠公聞師奇逸，造其室，與客棋，師坐其旁。文忠遽收局，請因棋說法，師即令撾鼓升座，曰：“若論此事，如兩家著棋相似，何謂也？敵手知音，當(dāng)機不讓，若是綴五饒三，又通一路，始得有一般底，只解閉門作活，不會奪角沖關(guān)，硬節(jié)與虎口齊彰，局破后徒勞逴斡，所以道肥邊易得，瘦肚難求，思行則往往失粘，心粗而時時頭撞，休夸國手，漫說神仙，嬴局輸籌即不問，且道黑白未分時，那一著落在什么處？”良久曰：“從前十九路，迷悟幾多人?！蔽闹壹螄@，從容謂同僚曰：“修初疑禪語為虛誕，今日見此老機緣，所得所造，非悟明于心地，安能有此妙旨哉。 ”［14］卷12

這段故事，在歐陽修的文集中沒有記載，但佛家的記載未必虛誕。歐陽修自己精通棋術(shù)，他家藏五物中就“有棋一局”。法遠的論述自然會增加歐陽修對佛家的印象，進而影響他對佛門的看法。

六、與學(xué)詩僧惟晤的交往。歐陽修有《酬學(xué)詩僧惟晤》詩，從全集中排列的位置看，似應(yīng)作于慶歷七年，時歐陽修仍在滁州。詩中有“勤勤袖卷軸，一歲三及門”句，則惟晤可能也是瑯琊山僧人，其身份及宗門，佛家資料中沒有記載。

惟晤拜訪歐陽修，是為了向他請教關(guān)于學(xué)習(xí)《詩經(jīng)》及如何作詩的問題，歐陽修婉轉(zhuǎn)表示自己的意見。大意是：《詩經(jīng)》收錄三百零五篇，不是一個人的成果，你身為佛徒，恐怕不太容易全面掌握。“子佛與吾儒，異轍難同輪”，“惟求一言榮，歸以耀其倫”，“嗟子學(xué)雖勞，徒自苦骸筋”，“茍能知所歸，固有路自新”。他還引韓愈的話勸他“收斂加冠巾”，從《詩》的源頭學(xué)起。［1］居士集卷4可見他對僧人依舊保持著往日的熱情和矜持。

七、釋文瑩赴滁拜會歐陽修。文瑩，錢塘人，工詩，尤留心史事，熙寧間在荊州金鑾寺，著有《湘山野錄》、《玉壺野史》、《玉壺詩話》、《諸宮集》等書，和蘇舜欽是詩友。歐陽修貶謫滁州期間，蘇舜欽推薦文瑩去滁州拜訪，文瑩在書中有記錄：公尤不喜浮圖，文瑩頃持蘇子美書薦謁之，迨還吳，蒙詩見送，有“孤閑竺干格，平淡少陵才”，及有“林間著書就，應(yīng)寄日邊來”之句，人皆怪之。［9］卷上

文瑩所記歐陽修的詩，未見《歐陽修全集》收錄。詩中“竺干”，印度的別稱，通常在文人的詩中指佛，“竺干格”與“少陵才”相對，表達了他在滁的心境。至于“應(yīng)寄日邊來”的“日邊”，可以指京城，也可以指遙遠的地方，以前詩的心態(tài)分析，似應(yīng)作遙遠的地方理解，即佛國、仙界。

前面介紹，從天圣九年至慶歷二年的十二年間，歐陽修結(jié)識并交往的佛徒八人，而在滁州短短的兩年多時間，他就結(jié)識七個佛徒，因此，他在《醉翁亭記》中所說的“不知太守之樂其樂”的樂，應(yīng)該包括他與僧人的交往所獲得的快樂。

滁州兩年多的貶謫生活，與他交往的幾位僧人，究竟對他的思想產(chǎn)生多大的影響，由于他沒有留下多少文字，很難揣摩。不過為政期間風(fēng)調(diào)雨順，年成豐收，社會安定，百姓能與他同樂，他的思想最終還是愉快的，正如他給梅圣俞的信中所說：“某此愈久愈樂，不獨為學(xué)之外有山水琴酒之適而已，小邦為政期年，粗有所成，固知古人不忽小官，有以也?！庇终f：“他事非獨不掛口，亦不關(guān)心，固無淺深可示人也。 ”［1］書簡卷6他所說的“他事”，不知何指，當(dāng)然不會是家長里短的街談巷議，從“無深淺”來推測，或許就是“排斥佛老”之事，因為他在文集中可以說該記錄的都記錄了，宣達圣意、醉酒林溪、寄情山水、撫琴品茗、訪古搜遺、詩文創(chuàng)作、聯(lián)絡(luò)文友、獎掖后進等等，唯獨缺少與僧人交往的詳細記錄?；蛟S有記錄，以后出于其他原因刪去而不收錄罷了。

三、身居高位，接觸佛徒少，排佛立場未變

如何評價歐陽修在滁州的這段經(jīng)歷，史學(xué)界和文學(xué)界都有不同的評價，劉德清先生有一個簡括、準確的界定：“歐陽修的政治活動以滁州之貶為界限，可以分為前后兩期，政治思想與實踐有著顯著變化?！保?9］筆者同意這個論斷。從他后期的為人處事、作品風(fēng)格，都可以看得出當(dāng)年議論朝政的鋒芒和銳氣缺少了，厲聲抗陳、直抒胸臆的風(fēng)度衰減了。他前期是激昂、勇進的，后期是沉穩(wěn)、凝滯的。在佛教問題上，前期排斥佛教的態(tài)度尖銳、與佛徒結(jié)交面廣，后期斥佛的態(tài)度低緩、與佛徒交往極少。這種性格的變化，他自己也有敘述：二十七歲時“予生本是少年氣，瑳磨牙角爭雄豪”［1］居士外集卷1·綠竹堂獨飲；六十三歲時反思，“某性自少容，老年磨難多，漸能忍事”［1］卷151·書簡·答黎宗孟。 一個“忍”字，含義深沉。

性格的轉(zhuǎn)變也是處事方法的轉(zhuǎn)變，或許他對佛教真的有了新的感悟，學(xué)會了在官場周旋中，盡量沉穩(wěn)、謹慎，或者說佛家的定、慧之功，在他與僧人的交往中，有所領(lǐng)悟和掌握。但是，本質(zhì)上他對佛教的態(tài)度并沒有徹底改變，只是到晚年稍有移位而已。

盡管佛家資料竭力表述歐陽修與禪師們交談之后表現(xiàn)出“心折”、“肅然心服”，但這只是佛家的一廂情愿，歐陽修的排佛念頭不可能 “內(nèi)銷”。正如元代釋覺岸所說：“公以文章道德為儒者宗，心雖一貫，言必排釋氏。 ”［11］卷4·宋神宗辛亥熙寧四年我們可以從他離開滁州到致仕前二十多年間對佛教的態(tài)度去求證。

歐陽修于至和元年（1054）八月參與修《新唐書》。該書的編寫前后計十七年，前十年由宋祁主持，后七年歐陽修主持，“列傳”部分署“宋祁”，余“本紀、表、志”部分署“歐陽修”。從《新唐書》對佛教人物的取舍，可以看出歐陽修是排斥佛教的。

劉昫《舊唐書》列傳第一百四十一“方伎”收錄三十人，內(nèi)有道家二人，佛家七人。《新唐書》列傳第一百二十九“方技”收錄二十二人，《舊唐書》三十人中只收錄十二人，無佛家。誠然，“列傳”是宋祁撰寫，歐陽修尊重宋祁沒有改動一字，作為后來居上的刊修官，他不可能把書的責(zé)任全部推給編寫者，無論是無意干預(yù)，還是有意刪削，作為身負“史學(xué)家”之責(zé)、之名的歐陽修，在這個問題上負有“失德”之衍。當(dāng)代學(xué)人批評《新唐書》是有道理的：“一面推崇提倡‘道統(tǒng)’的韓愈，一面極力排斥外來的佛教，在這鮮明的對照中可以清楚看到《新唐書》的一個帶傾向性的思想：為了維護封建專制統(tǒng)治，極力抵制外來文化，大肆宣揚本土固有的‘君臣之道’、‘禮義之本’，甚至可以不顧歷史事實，把一個有魄力敢于吸收當(dāng)時世界各種思想文化的唐代社會，篡改成為無視外來文化的封閉社會，竟將對東西文化交流作出貢獻的玄奘等高僧從史書中抹掉！ ”［20］下卷·8·史學(xué)篇

難怪此事在佛家的資料中要喋喋不休：“歐陽修、宋祁修《唐書》成。……將《舊唐書》所載釋道之事并皆刪去，惜哉”［21］卷18，“有凈因自覺禪師初學(xué)于司馬光，嘗聞其言曰：‘永叔不喜佛，舊《唐史》有涉其事者必去之。嘗取二本對校，去之者千余條，因曰：駕性命道德之空言者，韓文也；泯治亂成敗之實效者，新書也。 ’”［16］卷45

除了《新唐書》，我們從嘉佑到治平年間，歐陽修整理古代碑拓所寫的集古錄跋尾中，也不難發(fā)現(xiàn)他對佛教的態(tài)度。此舉一例：“右《會昌投龍文》。余修唐《本紀》至武宗，以謂奮然除去浮圖銳矣，而躬受道家之箓，服藥以求長年，以此知其非明智之不惑者，特其好惡有所不同爾。及得《會昌投龍文》，見其自稱‘承道繼玄昭明三光弟子、南岳炎上真人’，則又益以前言為不繆矣?！瓡R事明果，有足過人者，至其心有所貪，則其所為與庸夫何異？ ”［1］卷137·集古錄跋尾此為治平元年五月撰寫。假定我們站在歐陽修慶歷二年斥佛的立場上觀察唐武宗毀佛，這次行動“拆寺四千六百余所，還俗僧尼二十六萬五百人”，正是這些“待農(nóng)而食，待蠶而衣”的僧眾使得國家“物力凋瘵，風(fēng)俗澆詐”。現(xiàn)在都結(jié)束了，歐陽修一定喜形于色，但歐陽修并非如此，在他看來，你武宗毀佛轉(zhuǎn)而去“受道家之箓，服藥以求長年”，與“所謂菩薩戒弟子”有什么區(qū)別呢？歐陽修認為武宗與“庸夫”類同。

分析歐陽修從慶歷貶滁之后，經(jīng)皇佑、至和、嘉佑、治平這十幾年，獲得宋仁宗的關(guān)顧不小，他的仕途基本上是順利的，雖然與僧人還有聯(lián)系，只不過身份不同了，接觸的機會少了，從現(xiàn)存僅有的一首《酬凈照大師說》來看，他對僧人的態(tài)度也趨于平淡了。詩中寫道：“佛說吾不學(xué)，勞師忽款關(guān)?！秩堄腥?，何必市廛間。”除了凈照，另一個與歐陽修有交道的僧人契嵩，需要一提。據(jù)《釋氏稽古略》等書記載，契嵩，見天下之士學(xué)習(xí)古文，慕韓愈，拒佛教以尊孔子，遂作《原教論》十二卷十余萬言，嘉佑三年親往京師，進奏給仁宗，“仁廟覽其書，可其奏，敕送中書丞相韓魏公、參政歐陽文忠公”，“韓琦、歐陽修相與觀嘆。歐陽公曰‘不意僧中有此郎……’，于是朝廷旌以‘明教大師’號，賜書入藏中書”［22］卷1。 志盤的《佛祖統(tǒng)紀》還記載：歐陽修“黎明同琦往凈因見之，語終日。”

這位明教大師主張儒佛合一：佛、儒“心同而跡異”，佛家的“五戒”即儒家的“五?！保翰粴?，仁也；不盜，義也；不邪淫，禮也；不飲酒，智也；不妄言，信也。佛儒皆有益于治道，“行一善則去一惡，去一惡則息一刑，一刑息于家，萬刑息于國，則陛下之言，坐致太平之也”。［23］卷10·書啟

歐陽修對契嵩，除了上述記載中的那一句贊揚，并與韓琦一道去凈因寺見面外，未見有任何記錄，無贈詩，無書簡，似乎不合歐陽修對人的一貫風(fēng)格，尤其過去對僧人的那種熱情。即便是他去世的前一年，蘇軾去杭州任職，他還托蘇軾給在杭州的慧勤帶信，為什么對通儒學(xué)的契嵩就那么冷淡呢？

似乎不難理解，晚年的歐陽修對佛教的排斥力度雖然不似慶歷二年那樣激烈，但骨子里對佛的看法沒有改變，對契嵩的冷淡，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公務(wù)繁忙，年齒增加，性格改變等等都是事實，更主要的原因應(yīng)該是契嵩把儒、佛“心同而跡異”的話說到位了，對歐陽修無疑是挑戰(zhàn)，能夠同意他的論點而與他探討研究嗎？那無異是放棄儒家的立場，去和佛家談融合，他沒有深讀佛教典籍，談也不會有什么效果。況且自己現(xiàn)在身居二府的高位，怎么表態(tài)都影響巨大，保持緘默應(yīng)是最穩(wěn)妥的選擇。

四、臨終前近佛近道，致使“居士”難定歸屬

熙寧三年（1070），歐陽修由青州赴任蔡州途中在潁州小住，九月七日自號“六一居士”，作《六一居士傳》。熙寧四年六月十一日致仕。熙寧五年閏七月二十三日在潁州去世。從某種意義上說，致仕前一年自命“居士”，表明他完成了一次人生的嬗變，但又是不明確、不徹底的嬗變?！熬邮俊币辉~可作多種解釋。一、古時指未做官的知識分子為居士。二、梵文“迦羅越”的意譯，指在家信佛的人。三、古印度稱廣積資財?shù)娜藶榫邮?。令人困惑的是，根?jù)歐陽修的言行，我們無法確認這個“居士”到底屬哪一種。

佛家對他自命“居士”大加稱贊：說他“排佛之心已消，故心會其旨而能以‘居士’自號，又以名其文集，信道之篤，于茲可見”［16］卷45。 但這種說法并不能令人信服。對于致仕的歐陽修，本身就已經(jīng)是居士了，但晚年的他又確實留下許多超出儒家與佛、老有關(guān)的言行。

我們不妨把佛、老兩個方面的資料都捋一下，看看能否準確理解“居士”的含義。

關(guān)于佛家，根據(jù)宋代的資料，說歐陽修近佛、信佛的有六條。

1.蘇軾《東坡志林》卷三《僧相歐陽公》記載，晚年的他與蘇軾談他少年時接受僧人相面。究竟什么起因，沒有更多記載，但可以猜想他們在議論平生與佛的關(guān)系。

2.給小兒子取名“和尚”（事見王辟之《澠水燕談錄》卷十）。

3.在潁州聽蜀沙門說官妓盧媚前生為尼，誦《法華》三十年，遂召盧媚，令左右教之《法華經(jīng)》，盧媚竟能“一聞即誦，它經(jīng)則不能”（見《遯齋閑覽》卷四十五）。

4.病中入冥府見十王，事見葛立方的《韻語陽秋》卷十二，“既寤，病良已。自是遂信佛法”。而此事是葛立方父文康公葛勝仲聽陳去非介紹，陳去非又是聽歐陽修的孫子歐陽恕說的。

以上四條并不能說明什么，而記載歐陽修信佛較為真切的是南宋葉夢得，葉又是從歐陽修的兒子歐陽棐與弟子汝陰老書生那里獲得信息的。歐陽修晚年聽說富韓公（富弼）得道于凈慈本老，而凈慈的高弟颙華嚴就在薦福寺，歐陽修拜訪他“問其說，颙使觀《華嚴》，讀未終而薨”［6］卷上。 再者是葉夢得在汝陰拜訪歐陽修之子歐陽棐，“入門聞歌唄鐘磬聲自堂而發(fā)。棐移時出，手猶持數(shù)珠諷（即背誦）佛名，具謝今日適齋日，與家人共為佛事方畢。問之，云公無恙時，薛夫人已自爾，公不禁也；及公薨，遂率其家良賤悉行之”［6］卷上。 這條資料充分說明歐陽修終生都沒有步入佛國的大門。

關(guān)于道家的，也有七條資料。

1.晚年追憶嵩山異像（事見《戲石唐山隱者》詩［1］居士集卷9），即游嵩山見到“四字丹書——神清之洞”。葉夢得亦有詳細記載［6］卷上，實際是石頭上的苔蘚，別人沒有看出來，他看成四個字。

2.不申請佛寺墳地。北宋制度，政府官員可以申請安排祖塋的寺廟，歐陽修卻申請道觀（廬陵有西陽觀，避父諱作西陽宮），故“凡執(zhí)政以道宮守墳?zāi)?，惟公一人”?］卷上。

3.戲稱醉翁為仙翁，有給潁州知州陸子履的詩［6］卷上，葉夢得記載他“有超然物外之志”。

4.任職亳州期間去老子太清宮焚香。有詩云“我是蓬萊宮學(xué)士，朝真便合列仙官”［1］居士集卷14句。

5.與亳州道士許昌齡（即《戲石唐山隱者》中的隱者）交往頗多，有贈詩數(shù)首。

6.與蔡州道士劉道淵有交往，離開蔡州時，送給這位同齡道士一領(lǐng)道服作為紀念。

7.晚年身穿道服?！皻W陽公在潁，惟衣道服，稱六一居士”［24］卷4。 蘇軾也有詩證實此事：“我懷汝陰六一老，眉宇秀發(fā)如春巒。羽衣鶴氅古仙伯，岌岌兩柱扶霜紈。至今畫像作此服，凜如退之加渥丹?！保?］卷 25·歐陽晦夫遺接離琴枕戲作此詩謝之

前面說到，自命“居士”是一次嬗變，這個“變”未必一定是思想、信念、信仰的大改變，而是態(tài)度、感情、興趣的小改變，說明對過去反對的東西能夠包容了、能夠接受了，否則不會留下以上關(guān)于佛、老的資料。即便他穿了道服，那也是中國的宗教，不會從心里產(chǎn)生反感。即便借閱《華嚴經(jīng)》，也不代表他就信佛了，研究它，可以看，了解一下怎么回事，需要看，因為在滁州期間結(jié)識的幾位僧人，如居訥、法遠都是念《華嚴經(jīng)》的。

對歐陽修有深入理解的蘇軾在論及歐陽修與佛的關(guān)系時，有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永叔不喜佛，然其聰明之所照了，德力之所成就，真佛法也。今人徒知誦前時之抵排，而不能察后來之信服，以故二子（指韓愈、歐陽修）終受斥佛之名，其不幸乎。”［］補遺·書后五百六首·跋劉咸臨墓志其實，這也只是成為佛門“東坡居士”的蘇軾在為歐陽修打圓場而已。歐陽修對佛教是否真的“信服”，已經(jīng)無須考證清楚，假如歐陽修的生命能延續(xù)數(shù)年，也許有可能更靠近佛門一步。

［1］［宋］歐陽修.歐陽修全集［M］.北京:中國書店，1986:6.

［2］［宋］蘇軾.東坡全集［M］//四庫全書（集部·別集）.

［3］［宋］石介:徂徠集［M］//四庫全書（集部·別集）.

［4］姚瀛艇，主編:宋代文化史［M］.河南大學(xué)出版社，1992.2.

［5］［宋］羅大經(jīng):鶴林玉露［M］//四庫全書（子部·雜家類·雜說之屬）.

［6］［宋］葉夢得:避暑錄話［M］//四庫全書（子部·雜家類·雜說之屬）.

［7］［宋］闕名:道山清話［M］//四庫全書（子部·小說家類·雜事之屬）.

［8］［宋］釋惠洪:林間錄［M］//四庫全書（子部·釋家類）.

［9］［宋］釋文瑩:湘山野錄［M］.北京：中華書局，1984: 7.

［10］［宋］陳郁:藏一話腴［M］//四庫全書（子部·雜家類·雜說之屬）.

［11］［元］釋覺岸:釋氏稽古略［M］//四庫全書（子部·釋家類）.

［12］章心培、達修:瑯琊山志［M］.民國二十年刊本.

［13］［宋］曾鞏:元豐類稿［M］//四庫全書（集部·別集）.

［14］［明］李之茂:滁陽志［M］.萬歷四十三年刊本.

［15］［宋］釋普濟:五燈會元［M］//四庫全書（子部·釋家類）.

［16］［宋］釋志盤:佛祖統(tǒng)紀［M］//續(xù)修四庫全書（子部·宗教類）.

［17］［宋］釋惠洪:禪林僧寶傳［M］//四庫全書（子部·釋家類）.

［18］［宋］張方平:樂全集［M］//四庫全書（集部·別集）.

［19］劉德清:歐陽修論稿［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1990.

［20］謝保成:兩部《唐書》的取材與思想［Z］//唐代文化［M］.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02.1.

［21］［元］釋念常:佛祖歷代通載［M］//四庫全書（子部·釋家類）.

［22］［宋］釋曉瑩:羅湖野錄［M］//四庫全書（子部·釋家類）.

［23］［宋］契嵩:鐔津文集［M］//四庫全書（集部·別集）.

［24］［宋］魏泰:東軒筆錄［M］//四庫全書（子部·小說家類·雜事之屬）.

（責(zé)任編輯 吳 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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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862X（2011）04-0074-008

劉思祥（1946-），男，肥東縣人，安徽省社會科學(xué)院副研究員，中國歐陽修研究會常務(wù)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