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 莊 青
黃土路,坑坑洼洼的小窩盛著腳印的笑臉,造碳廠沉悶的機器聲在巷子里回蕩,撞擊著單純幼小的心臟。這恐懼的聲響有種神秘的吸引力,撩撥著村子里微小的生靈。
于是,所有的時光都成為下午,陽光和風(fēng)被一種不知名的物質(zhì)融化,巷子就永遠成為畫中的顏色,而畫又深埋在記憶里。
巷子,它隔住了春暖花開,并且混淆了五月和九月,它把四季的多姿變?yōu)橥环N基調(diào)。
走來走去,成為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不用長嘆,不用注目。
我穿著一身綠色燈草絨衣服來往于家里和奶奶家,路途只有那一條不短不長的巷子。一個人便是一株草,只是這株草沒有扎根,始終在慢慢地漂移。
渴望在那里忽然瀉下來一束月光,天空變?yōu)樯钏{色,是夜的深藍,我需要用那束月光安慰狂想的大腦。
深綠色的燈草絨包裹著我,我的腦袋便可以是一朵花也可以是一顆果實。
我使勁地摩挲著雙腿,會聽到沙沙的響聲,一條紋路劃過一條紋路,有節(jié)奏有秩序,沙沙……
快速,減緩,它夾雜在碳廠的聲音中,調(diào)皮或者沉穩(wěn)。
我不希望有人路過,他們會打擾我的生長。
去奶奶家,坐在小馬扎上,沒有玩具沒有零食,面對一些粗糙的糧食,還有被她藏起來的奶粉和水果,我就這么靜靜地坐著,盯著墻上沉默的耶穌和雅典學(xué)者,像個多余的孩子。
可笑的是我卻要經(jīng)常例行公事般的去奶奶家,我像個傻傻的動物,坐在衰老卻生硬的氣息中,看著那個有魔法的老太太整理這整理那,偶爾傳達一下大人之間的信息。
于是,我不得不愛上那條自由的巷子。
但歸途的前方卻并不是美好的城堡,那里有現(xiàn)實的爭吵,有殘酷的病痛,一切向上升華,又急劇下降,總之,紛繁復(fù)雜,經(jīng)常使小小的我不知所措。
那些空氣有女人的詛咒,有男人的欲望,當(dāng)然還有小孩子的哭鬧。
于是,我必須愛上這條安靜的巷子。
沙沙……
我愛這種運動,起于我,止于我,像兩只手把玩著一灘清水。
這場游戲成為我忠實的奴仆,像極了成千上萬的草芯互相擁擠,互相吶喊。有時候,我真想歡呼起來。
呵,一個孩子,便創(chuàng)造出了一群生命,我始終享受在這些創(chuàng)造里。
墻壁很高,頂部有一扇小小的窗子,窗子長得太高,高得只能成為一種點綴。
巷子是村莊的裂縫,我就是在這道裂縫里成長起來的。但我卻不知道為何鳥兒經(jīng)常能通過這條狹窄的裂縫,把糞便釋放到我的肩上,有時候甚至是我濃黑的頭發(fā)上。
或許我在它們眼里是一棵樹,不,它們不曾考慮過這些。
思索,用一種稚嫩的思想去思索,去回味那些曾玩耍過的墓地,還有隔著墻壁的聲音,去尋找那些丟失的火把。
狹長的通道便滾流出令人暈眩的血,因用力思索而流出的血。
別人看不到,摸不到。
我卻被它的熱氣所蒸騰,所潤養(yǎng)。
我就是這樣變成了一棵燈芯,燃燒在童年的歲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