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思明,查如榮,董烈剛
(寧波大學,浙江寧波 315211)
英語結果構式二語習得實證研究①
羅思明,查如榮,董烈剛
(寧波大學,浙江寧波 315211)
采用實證研究,探討了在漢語語境條件下,中國學者的英語結果構式之類型、理解、產出及其英語水平之間的相關性問題。研究發(fā)現:(1)被試的英語水平與英語結果構式類型的習得效果的關系十分復雜,不存在嚴格意義的正比例關系;(2)中國學習者之英語結果構式的語言理解水平高于語言產出水平;(3)漢語環(huán)境下,中國學習者的英語結果構式習得效果呈“調羹形”分布。
結果構式;二語習得;實證研究
結果構式②漢語界常稱其為動結式(如宋文輝:2007)或動補式(如梁銀峰2006)或述補式(如陸儉明1990),漢語動結式研究始于黎錦熙(1924),該術語出自呂叔湘(1980),英語此類研究初見于Jesperson(1909-1949)。為行文方便,本文采取目前國際學術界常用術語:結果構式,如Goldberg(1995)和Boas(2003)。是英漢語言中都存在的一種特殊雙表述句式,語義上指“某個實體實施特定行為引發(fā)其他實體或自身經歷最終結果狀態(tài)變化”,其典型句法結構是SVRO(漢語),如“他打碎了一個花瓶”或SVOR(英語),如“Tom cut the rope short”(羅思明2009)。英漢語都擁有該類構式,但兩者在詞序、類型、成分準入條件上存在異同(參見Tai 2003;Song 2008;彭國珍2007;薛常明;羅思明、黃鳳鸰2010;羅思明、王文斌、洪明2010)。歷史上,曾有學者涉獵此類語言現象的二語習得研究,關涉語言有英語(如Zobl 1989;Yip 1995;Balcom 1997;Oshita 1997;Juffs 1996)、意大利語(Sorace 1993,1995)、西班牙語(Montrul 1999)、漢語(Yuan 1999)、日語(Hirakawa 2001)等語言。文獻研究顯示,以往研究均不以結果構式作為專門研究對象,而只將其作為深究語言作格性(unaccusativity)或分裂不及物性(split intransitivity)的一個驗證碼。20年來,對該問題的探討與爭論持續(xù)不斷,同時,我們在教學實踐中發(fā)現,中國大學生的英語結構式習得存在一些問題。因此,本文擬以中國學習者為對象,探討其在漢語語境下的所習得英語結果構式在類型、理解、產出上與英語水平之間的相關性問題。
假設1:英語水平與結果構式的類型習得水平成正比,學習者的英語水平越高,其所習得的結果構式類型就越多,習得的準確性就越高,反之,學習者的英語水平越高,其所習得的結果構式類型就越少,習得的準確性就越低;
假設2:語言任務類型與語言習得水平有關,在語言理解和語言產出中,英語學習者表現出同等水平,即學習者的英語水平越高,則其語言理解和語言產出的正確率就高,反之,則正確率就低。
參加本實驗的是寧波大學教師和學生,按其英語學習年限分為三組,剛入學的非英語專業(yè)一年級學生32人為第一組。英語專業(yè)碩士研究生20人為第二組,他們都通過了英語專業(yè)四級考試。以具有5年以上教齡的英語教師24人為第三組,他們都具有英語專業(yè)碩士或博士學位。分別代表低、中、高三個英語水平組。
本研究以語法判斷和句子翻譯為測量工具。實驗分兩個部分先后集中實施,每一部分都在實驗執(zhí)行前通過口頭和書面形式向被試反復說明,直到每個被試明白為止,同時在附加書面中文說明,闡明具體要求。
第一部分是語法判斷,要求被試就具有不同及物性的六類英語結果構式的合法性(grammaticality)進行判斷。第一類,帶選擇性賓語的動結式:“Jonathan painted the house red”;第二類,帶強制性選擇賓語的動結式:“John ran his shoes threadbare”;第三類,帶反身代詞賓語的動結式:“Jack drank himself sleepy”;第四類,及物動詞帶非選擇賓語的動結式:“Beryl painted the brush into pieces”;第五類,不及物動詞帶非選擇賓語的動結式:“The dog barked him awake”;第六類,不及物結果構式:“The pond froze solid”。共提供18個句子,其中6句為不合法句,12句為合法句,即由上述六類中每類兩句組成。要求被試在合法句后“打勾”,不合法句子后“打叉”。如:
1.Mary sang herself coarse.()
2.The dog barked him awake.()
3.Mary sang coarse.()
4.John burned the pot dry.()
被試每答對一題得1分,答錯得0分。本部分共計12分。同一類型組以及組內句子次序隨機打亂,并保證合格句的位置與類型不存在任何規(guī)則性,從而排除因被試發(fā)現合法句的排列規(guī)則而“猜測得分”,而非英語水平的真實反映,從而影響實驗結果的真實性。
第二部分是句子翻譯,要求被試將所提供的12個漢語結果構式翻譯為地道的英文,要求被試盡可能翻譯為英語結果構式。這12句漢語結果構式中有兩句分別對應語法判斷中六類英語結果構式。本部分共12分,每對一句得1分。譯文即使語義正確,但若不采用對應的英語結果構式,則不得分。若采用了正確的英語結果構式,只有拼寫、時態(tài)、介詞等搭配錯誤,則不扣分;但對于可采用主動結構,而采用被動結構者,則扣除一半分,即只得0.5分,因此,評分標準分三個等級:0,0.5和1。
由于本研究關注的重點是中國學習者的英語結果構式二語習得水平問題,因此,用于測試的全部句子均為簡單句,均來自真實材料,全部12個英語合法句來自英語國家語料庫,全部12個漢語句子來自北京大學現代漢語語料庫或臺灣的研究所開發(fā)的現代漢語平衡語料庫,所涉及字詞都為全體被試所熟悉,必要時提供相應的詞語,從而確保被試不受句子復雜程度、生詞等因素干擾而影響實驗結果。如:
5.我吃病了(sick)。
6.小李昨天喝得不醒人事(unconscious)。
低水平組測試在正常上課時間舉行,高水平組利用集體會議后時間舉行,不單獨組織正規(guī)考試形式進行檢測,目的是為了使被試在自然的環(huán)境中完成實驗,不至于影響實驗效果。整個實驗時間持續(xù)半小時,即語法判斷和句子翻譯各15分鐘,在完成語言任務期間,要求所有被試誠實、獨立完成任務,同時,不得借助任何參考工具或幫助(如詞典網絡或相互討論)。答題完畢,立即收回試卷,從而確保實驗效度。
剔除不合格試卷后,一共得到有效試卷60份,其中低水平組30份,中水平組18份,高水平組22份,符合有效要求。根據評分標準,在完成語法判斷任務(代表語言理解)和句子翻譯(代表語言產出)后,對各類數據加以歸納、分析和整理,其中低、中、高三個水平組的各種類型的英語結果構式平均得分統(tǒng)計如下:
表1顯示,各水平組在語法判斷上呈現如下總趨勢:第一,語言水平與結果構式習得基本成正比,高水平組總體上高于中水平組,中水平組高于低水平組;第二,不同類型突顯差異性,中水平組在第三、第四和第五類結果構式習得上反而低于低水平組,在其他類型上高于低水平組,但均低于高水平組。
表2顯示,各水平組在句子翻譯上呈現如下總趨勢:第一,低、中、高水平組得分呈“調羹形”,第一和第六類上,語言水平與習得結果成正比,其他類型上,中水平組得分低于低水平組,后者又在各類型上得分低于高水平組,這樣就形成了以中水平組第一和第六類得分為“底”,中水平組在第二、第三、第四和第五類型上得分和低水平在各類型上得分為“邊”,高水平組在各類型上得分為“柄”的“調羹形”平均得分分布圖;此外,低水平組在第三類、中水平組在第二、第三、第四和第五類得分極低,均低于50%得分。
表3顯示,綜合考慮語法判斷和句子翻譯,嚴格意義上,在漢語環(huán)境下,作為外語的英語結果構式習得與語言水平不存正比,呈現出“調羹形”。
表4通過對比顯示如下總趨勢:在漢語環(huán)境下,作為外語的英語結果構式習得結果存在任務差異,理解水平普遍高于句子翻譯水平。
綜合考慮語言任務、語言水平和習得效果,在漢語環(huán)境下,中國學習者的英語結果構式習得效果呈“調羹形”:開始低,學習一段時間進入中等階段后呈下降趨勢,過后又漸漸回升,并超過開始階段,向更高水平發(fā)展,幾近英語本族語言使用者水平,但未達到完滿,即100%正確。
遷移理論和對比分析理論認為,就外語學習而言,學習者的母語知識和行為習慣會在外語學習中發(fā)揮影響,相同的知識和習慣會促進外語學習,不同的知識和習慣會阻礙外語學習(Osgood 1949;Lee 1968;Ellis 1994;文秋芳、郭純潔1998;周健2000)。一方面,英語和漢語結果構式存在共同性,但另一方面,兩者在詞序、類型、成分準入條件上存在差異(參見羅思明2009;羅思明、王文斌、洪明2010)。如果把2.3中六類英語結果構式轉寫如下,并給出對應的漢語翻譯(盡量譯成對應的漢語結果構式),這種異同性就一目了然了:
(6)a.Jonathan painted the house red.
b.江奈遜把房子涂紅了。
(7)a.John ran his shoes threadbare.
b.約翰把鞋子跑炸線了。
(8)a.Jack drank himself sleepy.
b.杰克喝迷糊了。
(9)a.Beryl painted the brush into pieces.
b.伯瑞爾把刷子刷斷成了幾截。
(10)a.The dog barked him awake.
b.狗把他吠醒了。
(11)a.The pond froze solid.
b.池塘凍硬了。c.池塘結冰了。
英語和漢語結果構式在各類型上基本無嚴格的“一一對應”關系,尤其在第二類、第三類上差別最大,如(7)和(8),但總體趨勢是“大同小異”。英語和漢語結果構式的這些相同性促進了英語結果構式的學習,那些相異性正是我們學習英語結果構式的阻礙因素。那么為什么低、中、高水平組會出現“調羹形”習得分布呢?這符合外語習得的認知心理。在初級階段,學習者根據漢語結果構式知識大膽“仿造”英語結果構式,基本上“無視”漢語和英語結果構式的“不同”,表現出“初生牛犢”的態(tài)度,此時漢英結果構式的“大同”起到了“促進”作用。但隨著英語水平的逐步提升,學習者對兩種語言的差異認知日益加深,學習者會有意識地制約初期那種依賴漢語結果構式的“仿造”英語結果構式的“原始語言學習行為”,小心翼翼地試圖依據外語的規(guī)則或習慣,處處顯得“謹小慎微”,不敢“越雷池一步”。在這個中間階段,學習者在潛意識上處于異常的“語言差異敏感期”,在認知上似乎處于“無依無靠”的過渡階段,一方面,想盡力擺脫漢語的支持,另一方面,又無法獲得英語的“完全”資助,其結果是“害怕犯錯,卻難免出錯”,整體上“曲折中前進”,有可能在某些環(huán)節(jié)上低于初級階段,出現低谷;但一旦學習者逐漸掌握了外語規(guī)則和語言差異,就會躍出低谷,漸入佳境,其外語學習水平逐步回升,并超越初級階段,接近外語本族語使用者,但成人由于母語及其思維的“阻礙”,很少有人真正100%地習得外語。這種“突飛猛進—曲折探索—逐漸回升”的外語學習認知探索過程決定了中國人學習英語結果構式時呈現出來的“調羹形”分布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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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14
A
1009-9530(2011)02-0035-04
2010-12-20
寧波市教育科學規(guī)劃課題(YGH09001)
羅思明(1970-),男,安徽太湖人,寧波大學教授,博士,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英漢對比、認知語言學與雙語詞典學。查如榮(1967-),女,安徽滁州人,寧波大學助理研究員,碩士,研究方向:英語語言教學與研究、教育經濟與管理。董烈剛(1978-),男,寧波大學講師,上海財經大學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數學理論與宏觀經濟學。
①本文采用Stem(1983)和Ellis(1985)等人的觀點,不嚴格區(qū)分“外語”和“二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