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國川 編譯
周一上班高峰時間,倫敦的地鐵站旁,我一步步走下臺階,靠近站臺。當呼嘯的地鐵飛馳而來時,我向前邁了幾步。我聽到身后有人歇斯底里地呼喊,聽起來像位女士。她一定被我縱身一躍的行為嚇壞了。
幾分鐘前,我還強顏歡笑地和丈夫分別。那天清晨吻別兩個孩子時,我早就想好接下來該怎么做了。我考慮了很久,抑郁癥導致的絕望感讓我連續(xù)幾天徹夜難眠。我受夠了。
我真的記不清接下來的事情了。我忘記自己是被車撞飛還是倒在旁邊。我只記得躺在黑暗中,嘴里有沙礫的感覺。隨后一個穿橘黃色夾克的身影靠近我,大聲詢問我的名字。他或許是一名急救員吧。
我知道自己被急匆匆送到醫(yī)院,并在重癥監(jiān)護室待了6天。醫(yī)生告訴家人,我有幸存活下來,沒落下肢體殘疾。那個周二,母親和妹妹已決定如何照顧一個即將誕生的植物人。萬幸我的腦損傷沒那么致命,但我擺脫呼吸機后依然花了很長時間才蘇醒。護士興奮地跑去把好消息告訴了妹妹。家人讓我抓住妹妹的手,我發(fā)瘋般握住了她。那種感覺就好像在濃霧中掙扎著找一條出路,聽到遙遠的地方傳來聲音,自己卻不能動不能說話。
一兩天后,我能舉手觸摸東西了。我的頸部安裝了兩個金屬桿,它們由四個鈦螺絲固定到頭蓋骨。我的脊骨同樣斷裂,脊柱兩邊夾了兩片金屬板。我后來得知,整形醫(yī)生和神經(jīng)學專家經(jīng)過幾小時努力才把我從死神那里拉回來。
一段時間后,我換下金屬桿,從腋窩到臀部打了石膏支架。更糟糕的是,我患上葡萄球菌感染和靜脈破裂,一直在醫(yī)院待了7周才得以康復。
有一次在病房里躺著,我非常肯定自己對康復和生活充滿向往。孩子們活潑的身影更堅定了我的想法。那時,我為自己的行為抱有深刻的愧疚感。我怎么能拋下他們獨自離去?我給他們的內(nèi)心造成了怎樣的傷害?我現(xiàn)在知道,他們寧愿和我共同面對疾病的困擾,也不愿意生活在沒有我的世界。
我記得蘇醒后曾被送往X光檢查室,我看到放射科醫(yī)生高興地清點恢復正常的腦損傷區(qū)域。我本來想扭過頭去躲開他可能帶有鄙視的目光,但他的眼里只有因病人康復而散發(fā)的快樂,令我十分感動。
我為什么要自殺?那天清晨吻別孩子時,我確定沒有我的拖累他們會過得更好。跳下月臺那一瞬間,我被絕望和疾病的身體驅(qū)使著。但現(xiàn)在的我神智清醒了。12年過去了,我依然不時遇到挑戰(zhàn)。很多時候,我不敢談?wù)撃翘煸缟习l(fā)生的事情。不過現(xiàn)在,我把它看作人生故事的一部小插曲。接受抑郁癥可以控制和緩解的事實后,如今的我可以坦然面對一切。
人生總有必須向前走出的那一步,但每個人都可以邁向更好的終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