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麗
(巢湖學院外語系,安徽 巢湖 238000)
藍色霸權(quán)下的身份建構(gòu)
——論《最藍的眼睛》中的“藍色”意象
王 麗
(巢湖學院外語系,安徽 巢湖 238000)
非裔黑人女性在白人種族歧視以及黑人群體內(nèi)部父權(quán)制雙重壓迫下艱難生活著。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托尼·莫里森的第一部小說《最藍的眼睛》充分揭示了非裔黑人女性的兩難境地,并號召黑人女性應(yīng)在艱難的生存環(huán)境中反思黑人傳統(tǒng)文化底蘊,重塑黑人女性自我身份。小說中的“藍色”意象完美展現(xiàn)了莫里森渴望在打破種族歧視的同時,重新構(gòu)建女性自我身份的強烈愿望。
托尼·莫里森;《最藍的眼睛》;藍色;意象
在幾乎莫里森所有的小說中,黑人民眾悲慘的命運以及黑人文化與白人文化之間的沖突都是其永恒的主題。在白人強勢文化的沖擊下,黑人傳統(tǒng)文化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侵蝕,一些黑人開始排斥甚至放棄自己的文化傳統(tǒng)。如何處理黑人文化和白人文化的關(guān)系,并維護和發(fā)展本民族的文化傳統(tǒng),這一直是莫里森在其作品中所要探討的問題。小說中的“藍色”意象十分重要。通過分析藍色意象的多重象征意義,透視出黑人女性的生存困境。白人對于黑人的種族歧視和文化霸權(quán)是如影隨形﹑無處不在的?!八{眼睛”和“藍莓汁”象征種族歧視和白人文化霸權(quán)對黑人女性的戕害,而“藍色”布魯斯音樂則象征著黑人文化傳統(tǒng),它也是黑人女性尋求自身乃至黑人民族解放的號角。在它的指引和號召下,黑人女性才能團結(jié)一致,在白人文化霸權(quán)的洪流中重建自我身份并獲得新生。
藍眼睛是白人獨有的標志,它可以用來象征白人對黑人的種族歧視。種族歧視是指根據(jù)種族把人們分割成不同的社會階層從而加以區(qū)別對待的行為,換言之,就是用異樣的眼光看待黑人。小說中主要表現(xiàn)為白種人對黑種人的歧視,即用藍眼睛看待黑人。種族歧視體現(xiàn)在小說《最藍的眼睛》中,彌漫在整個黑人社區(qū),很大程度上釀成了整個黑人民族的悲劇。
小說中有多處這樣的例子。如從佩克拉到雜貨店買糖所遭受的冷遇便可見一斑:“她脫下鞋從里面拿出三美分。亞考伯斯基先生灰白的腦袋從柜臺上露出來。他敦促自己的眼睛從深思中出來面對她。他藍色的眼睛,睡意惺松……他藍色的眼里充滿了對黑人的厭惡和不屑一顧。他并沒有看見她,因為對他來說并不存在什么看得見的東西。”[1]31在白人面前佩克拉被冷酷地變成了隱形人!她雖不明白原因何在,卻清楚地知道那種厭惡之感,在所有白人的眼神里她都曾見到過![1]31藍眼睛給佩克拉編織了一張無形的憂郁之網(wǎng),在他們的窺視之下,她一天天憂郁下去。佩克拉的內(nèi)心里深深渴望擁有一雙最藍的眼睛,一雙符合白人審美標準的藍眼睛。她非常痛苦,極力想找出自己丑陋的秘密。最終由于幼小心靈無法承受巨大的傷害而精神崩潰。這就是為什么她的心靈發(fā)出那樣的吶喊:“漂亮的眼睛,漂亮的藍眼睛,大而藍的漂亮眼睛?!保?]40
佩克拉的母親波琳的生產(chǎn)經(jīng)歷也是種族歧視的典型例子。白人藍眼睛中的波琳是不聲不響很快生下駒子的母馬,在藍眼睛的窺視下,波琳變得失語和沉淪起來。她開始產(chǎn)生自我憎恨感,變得迷惘,放棄關(guān)愛自己和家人。在藍眼睛里,一切親情和愛情都失去本來應(yīng)有之色。身為人母卻少了對孩子的關(guān)愛,身為人妻卻少了對丈夫的責任。
小說中的藍眼睛黑貓是個十分重要的意象。它的黑色毛發(fā)和藍色眼睛象征著黑人女性將白人審美標準“藍眼睛”運用于自身的畸形的審美觀,以小說中以佩克拉和杰拉爾丁最為典型。佩克拉深信如果自己能夠擁有一雙藍色的眼睛,自己生活中的不幸就會被“愛”與“尊嚴”所替代,自己就會找回失去的母愛與父愛,就會得到社區(qū)黑人的肯定。她喜歡白皮膚、黃頭發(fā)、藍眼睛的娃娃兒。她的這種表現(xiàn)可詮釋為佩克拉對白人審美標準的認同與渴望,對佩克拉而言,藍眼睛代表著白人中產(chǎn)階級所擁有的美麗與幸福,因為她相信如果她擁有作為白人傳統(tǒng)的美的標準藍眼睛,就能夠改變周邊人對她的看法,從而也會改變她所看到的世界。對白人形象與自己典型黑人形象的對比加速了佩克拉精神分裂的步伐,使她與自己的黑人本體越來越遠。從佩克拉的身上,我們可以看到:以不屬于自身特點的白人文化和生活方式作為價值取向,會給黑人帶來困惑和錯亂;而放棄了黑人文化,迷失在白人文化的沖擊中,只能造成人生的悲劇。
作為受過教育,家境相對富足的淺膚色黑人,最可笑的是,她自認為是“有色人種”,否認自己的黑人身份,并對兒子解釋有色人種和黑人的差別。在她看來,兩者的差別一目了然,“有色人種整潔而安靜,黑人既骯臟又吵鬧”[3],正是因為如此,所以當她看到佩克拉時,她看到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骯臟、貧窮、吵鬧,沒有教養(yǎng)的“蒼蠅”[2]40,她已經(jīng)完全棄絕了黑人文化,同時也失去了生活的全部樂趣。她生活的宗旨就是“整潔”,因此她無法享受與丈夫的性愛,認為那是一件骯臟齷齪的事。對于自己的兒子,她同樣沒有絲絲母愛,只要把他打扮整潔即可。唯一能夠讓她傾注感情的只有她養(yǎng)的那只“藍眼睛”的貓,除了貓的摩挲偶爾能帶給她肉體的快感以外,更主要的是貓的藍眼睛代表的是她一直向往的白人社會。也許只有這只貓才能帶給她從“藍色眼睛”中望出的平等、肯定的目光?;蔚哪笎蹖?dǎo)致了尤尼奧爾的自負與嫉妒。最終,尤尼奧爾殺死了小白貓并嫁禍于佩克拉。小貓的死去對她而言是十分致命的打擊。因此,杰拉爾丁破口大罵她“骯臟的黑人小婊子”[4],并將她轟走。藍眼睛黑貓所象征的是內(nèi)在化的白人審美觀對非裔黑人女性的扭曲影響。杰拉爾丁正如所鐘愛的那只藍眼睛黑貓,她蜷縮在強勢文化和社會法則下,雖是黑人,卻用“藍眼睛”觀察世界。
“藍色”草莓汁是另一個重要意象。它象征著白人文化審美觀和價值觀對于黑人靈魂的扭曲和毒害。銀幕上的黑人都是傻子、仆人等小丑式的角色,這進一步強化了白人所宣揚的美和優(yōu)越,以及人的丑陋和低劣。波琳經(jīng)過白人文化的洗腦,在強勢文化的壓力下迷失了質(zhì)樸的心,甚至失去了人性中最偉大、最崇高的母愛。孩子們不再喊她媽媽,而是布里德洛夫太太。她把自己對家人的關(guān)愛轉(zhuǎn)移到白人雇主家庭:她將自己的親生骨肉置之一旁,卻把全部的愛投在主人家金發(fā)碧眼的小女孩身上。當看到女兒被藍莓汁燙到之后,她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女兒是否受傷了,相反她痛打佩克拉,怒氣哼哼地咒罵她……“瘋家伙……我的地板,一團糟……你看看……工作……滾出去……馬上……瘋了……我的地板,我的地板。”[5]她的話比那熱氣騰騰的藍莓汁還讓人受不了。
黑人女性們迷失在“唯白是美”的夢想里,這才導(dǎo)致了她們精神生態(tài)的嚴重失衡,喪失了追求幸福生活的權(quán)利。精神的獨立和健全需要依靠自我優(yōu)秀文化的傳承和發(fā)揚,精神生態(tài)的平衡從根本上需要的解藥是文化的力量[6]。值得我們注意的是,莫里森并沒有讓她筆下的人物永遠感到精神的困惑和迷茫,她一直試圖為黑人、尤其是黑人女性提供解脫精神危機的初步答案。因此,莫里森讓以克勞迪婭為首的黑人女性毅然決然地承擔起為民族尋找自我、塑造形象的重任[7]。黑人文化的精華布魯斯音樂正是克勞迪婭在白人強勢文化中生存的基石,更是她抗爭種族歧視的有力武器[8]。
布魯斯藍調(diào)(blues)是在美國南部黑人中流傳的爵士曲調(diào),是一種節(jié)奏舒緩的音樂,在遭遇災(zāi)難,失去親人和感到痛苦時,黑人常用這種音樂來表達自己的感情??藙诘蟻営媒厝徊煌膽B(tài)度和反映對待種族歧視和白人強勢文化的侵蝕。她不僅認同自己的黑皮膚,更以一個自尊、自愛、自立的形象堅定地去捍衛(wèi)民族的尊嚴和價值觀?!皨寢尦3=o孩子們唱“布魯斯”,唱那些艱難歲月的歌??藙诘蠇I喜歡那些歌,透過媽媽甜美的嗓音她竟向往那些苦難的日子。悲傷的布魯斯使她確信悲痛不僅是可以忍受,悲痛也是甜蜜的。”[1]16孩子們堅韌的品格與樂觀的生活態(tài)度正是在“布魯斯”潛移默化的熏陶中漸漸培養(yǎng)起來的。媽媽還向克勞迪婭傳遞了傳統(tǒng)的黑人文化和歷史,使小小的她深深地熱愛上了自己的“黑色”,并敢于反叛、質(zhì)疑:為什么人人都認為金發(fā)碧眼的洋娃娃是女孩子最喜歡、最珍愛的禮物。對于父母送給她的那個公認的漂亮娃娃,她卻對那雙傻呆呆的眼睛、大扁臉、橘紅色頭發(fā)感到厭惡,感到恐懼?!保?]12她鼓足勇氣,要探究其中的秘密。于是她“摳摳它亮亮的藍眼珠……拗斷它的細手指,弄彎它的平腳板!”[1]13克勞迪婭大膽地拆毀了白人文化中被崇尚的藍眼睛。這不僅表明她拒絕接受白人的審美標準,更體現(xiàn)了她的強烈、真實的自我意識。這是克勞迪婭與佩克拉的最大不同之處。
美國黑人被從非洲販賣到美洲大陸,遠離自己祖祖輩輩生存的土地,在一個完全不同的文化中被壓迫著。南北戰(zhàn)爭雖然使黑人的身體不再受到白人的奴役,但是白人對黑人文化上的壓迫卻仍在持續(xù),白人將自己的文化和價值觀植入黑人的心里,在他們的意識和身體之間造成分裂,從而使黑人不得不把自己異族化,“變成一種被動的、依賴的后殖民的存在。”[9]然而在“文化暴力”之下,黑人文化仍然在發(fā)展和傳承著,正是這些繼承了文化的黑人用本民族的瑰寶打破了黑人話語沉默的現(xiàn)象,向白人世界發(fā)出了彰顯黑人民族文化的聲音。“布魯斯”音樂已經(jīng)成為黑人文化傳統(tǒng)的象征,這是黑人民族尤其是黑人女性的聲音,這種聲音雖然憂郁但是充滿力量。只要堅持唱“布魯斯”,黑人民族的獨特性和身份特征就永遠不會喪失,黑人特別是黑人女性可以在“布魯斯”音樂聲中,手牽手,肩并肩在白人霸權(quán)文化中勇敢而堅強地斗爭,它也是黑人民族斗爭的集結(jié)號。只有如此,作為特殊群體的非裔美國女性才能更好地確立自身的身份。
在托尼·莫里森的小說《最藍的眼睛》中,藍色意象的打造獨具匠心。一方面,藍色眼睛是美國白人最基本的特征,它是種族歧視和白人文化霸權(quán)的象征。藍眼睛無處不在,無時不有,滲透在黑人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內(nèi)化為黑人的審美價值觀?!八{眼睛黑貓”這一意象就象征著白人霸權(quán)文化對黑人的思想滲透?!八{莓汁”象征白人霸權(quán)文化對黑人女性思想的毒害。黑人尤其是黑人女性應(yīng)重建自我身份,“藍色”布魯斯音樂吹響了黑人女性乃至整個黑人民族團結(jié)斗爭的集結(jié)號。它是黑人民族傳統(tǒng)文化底蘊的精髓和集大成者,黑人女性必須繼承黑人“藍調(diào)”,這樣才能在白人種族歧視和霸權(quán)文化中重建自我身份,真正地獲得肉體和精神上的雙重獨立和解放。總之,黑人女性應(yīng)該首先打破“藍眼睛”﹑“藍莓汁”和“藍眼睛黑貓”所鑄造的霸權(quán)主義牢籠,再從象征黑人文化傳統(tǒng)的“布魯斯”音樂聲中找到靈感和動力,進而重建黑人女性身份和形象,這對女性主義而言無疑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
[1]托尼·莫里森.最藍的眼睛[M].陳蘇東,胡允桓,譯.???南海出版社,2005.
[2]托尼·莫里森.最藍的眼睛[M].Washington Square Press,19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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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劉艷輝.相同的膚色 不同的命運——《最藍的眼睛》的主題解讀[J].黑龍江教育學院學報,2011,(1):122.
[9]丁巖.美國黑人女性的文化身份認同危機——托尼·莫里森《最藍的眼睛》的后殖民主義解析[J].吉林省教育學院學報,2010,(4):128.
Rebuild Self-identity in“Blues”Hegemony——The Image“Blues”in The Bluest Eye
WANG Li
(Foreign Language Department,Chaohu College,Chaohu 238000,China)
The Afro-American Black women have suffered from the double persecution by both the white hegemony and black patriarchy.The Nobel Prize winner Tony Morrison uncovered the dilemma of the Afro-American women in her first novel the Bluest Eye.She called on the black women to reconsider the cultural heritage of the black so that they can reconstruct their own identities.The image“Blue”perfectly presents the intensity of Morrison's longing for reconstructing black women's self-identities while breaking the racial prejudice.
Tony Morrison;The Bluest Eye;the blues;image
I106.4
A
1001-7836(2012)11-0128-03
10.3969/j.issn.1001 -7836.2012.11.051
2012-03-27
王麗(1980-),女,安徽巢湖人,助教,碩士,從事英美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