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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選擇與遮蔽:文學史敘事背后的文學現(xiàn)場

      2012-04-29 11:13:07叢治辰
      上海文學 2012年8期
      關鍵詞:棋王阿城尋根

      叢治辰

      提起上世紀80年代中期那場文學尋根的熱潮,《棋王》當然是一篇無法回避的作品,作者阿城也當然是一位無法忽略的重要人物,不管他自己后來將如何重述這段歷史,如何評判自己在這場運動當中所起到的作用。在陳思和的《中國當代文學史教程》中,《棋王》和韓少功的《爸爸爸》被作為文學尋根的兩個典范,是潮流退去之后最主要的收獲,這應該也代表了大多數(shù)研究者的意見。尋根運動的正式發(fā)軔,大概應以1984年12月的“杭州會議”為標志,《棋王》則是發(fā)表在之前1984年第7期的《上海文學》上,也就是說,《棋王》并不天然屬于文學尋根,而是通過追認被納入到文學尋根的名下。作為一篇獨立的作品,它穿越歷史的喧囂,面對前尋根、尋根和尋根退潮后等不同時期的具體文學背景,不同的批評聲音使它在歷史之鏡面前幻化出復雜多變的鏡像,而我們則或許正可借以窺探所謂文學尋根在歷史發(fā)生現(xiàn)場的真實情態(tài),并檢討我們的知識。

      身在邊緣的表意焦慮:《棋王》的創(chuàng)作與發(fā)表

      對于《棋王》的創(chuàng)作過程及創(chuàng)作前后作者的生存狀態(tài),阿城本人絕少提及,偶爾透露也是有意含混語焉不詳,我們只能從其他當事人后來的回憶了解大概。由于和阿城父親工作上的往來,李陀在1983年的冬天已經和阿城很熟,他后來回憶了當時的情況:“……1983年冬天在我們家吃羊肉,是暖忻張羅的,有陳建功、鄭萬隆、何志云,當時阿城講故事已經很有名了。大家說,給講故事吧?!⒊遣焕砦覀儯瑦烆^吃涮羊肉,他的吃相特別狼狽,說吃完再說。吃完了,他把煙斗點燃了,講《棋王》的故事。剛講完,我就說這是很好的小說,而且是個中篇小說。建功和萬隆也說這肯定是個好小說,你寫吧。他戴眼鏡,當時燈也沒那么亮,眼鏡閃著光,用特別懷疑的眼睛看著我說,這能弄成一篇小說嗎?我們說保證成,都鼓勵他寫。然后我就到西安給滕文驥寫劇本,我走之前就和他們說,阿城你小說寫完一定要讓我看,那時候我就像大哥似的,我比他們大幾歲。后來我給他們打電話,具體記不清了。問建功和萬隆,說已經給《上海文學》了,我說你急什么呢?……”

      如果對比《棋王》中阿城對王一生吃相的描寫,李陀所敘述的阿城悶頭吃涮羊肉一節(jié)難免令讀者辛酸。阿城彼時正在中國圖書進出口公司做以工代干的美術編輯,生活境遇恐怕不妙,這在朱偉《接近阿城》中也可見一二?;爻侵嗟纳矸?,在城市中相對邊緣的處境,恐怕是我們在考察《棋王》的創(chuàng)作時不得不考慮的因素。當時阿城從云南回北京已經五年,但是“一直感覺北京在某種意義上仍然不屬于他”,這當然不僅由于物質上的不滿足,更多的是一個成年男子對于社會身份認同的強烈訴求:“他沒有文憑,在編輯部是‘以工代干,在上層的文化圈子里更沒有他插足的余地。他覺得在北京的璀璨燈火之外,他仍然是個多余人,仍然徘徊于荒郊寒舍的瀟瀟夜雨之中。作為一個正常人,阿城當然想從多余轉為不多余。這意味著作為個人價值的被確認。他通過范曾,認識了袁運生,自告奮勇幫袁運生到首都機場搞壁畫,幫著做些粗活。袁運生很看中他的悟性,便和范曾一起推薦他報考中央美術學院。但他作出最大努力,卻還是不能通過考試。之后,有一個研究所很看中他的才華,執(zhí)意要幫他改變狀態(tài),但他是以工代干,有明確的政策規(guī)定,按規(guī)定就是調不成。之后,他和一批有志于發(fā)展中國現(xiàn)代藝術的朋友一起搞畫展,想自己努力來爭取社會的承認。但畫展剛搞起來就因種種原因夭折,畫展夭折后參加者一個個都出了名,就他還僅僅是一個高水平的組織者。之后,他在東碰西撞后,想換一個方向突破。他和蘇阿芒合作搞起一個公司,但辛苦一段,什么錢也沒掙到,公司又遭倒閉。阿城說,寫《棋王》之前,倒霉一直一步步在跟著他,使他一直無法掙脫冥冥中一種力量對他的鉗制。我體會,他是一直沒有找到一種適合于表現(xiàn)他自己的方法……”這是阿城的個人遭遇,可也不僅僅是他個人的遭遇,倒更像是整整一代知青作家共同焦慮之隱喻:從大有作為的廣闊天地回到曾經熟悉的城市,卻發(fā)現(xiàn)物是人非,這里已經沒有他們的位置,或者說從來沒有他們的位置。即使在找到了適合于表現(xiàn)自己的方法,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之后,焦慮也并未減輕,這是一種后來者對于主流話語權力的焦慮,也是個體面對歷史的焦慮。在由前輩作家的敘述構成的文學格局中,他們依然是沒有地位的邊緣人,他們的位置是在各自的“白洋淀”,是在歷史之外?!拔迤摺币淮骷易杂袑儆谒麄円淮恼壮尚褪澜缬^,他們對于自身和歷史的關系有著堅固的信仰,因此“文革”一結束,他們便能夠立刻借助“傷痕文學”的控訴重新獲得身份認同,確立自己的歷史主體性。而知青一代本身便是成長于破碎的歷史,對“五七”一代作家的歷史他們無法認同,可是又還沒有能力敘述出屬于自己的歷史,而缺乏自己歷史觀的作者在他人的歷史敘事面前將永遠是蒼白和邊緣的。他們必然不能再滿足于在“五七”一代的歷史敘述框架里講述知青的或悲涼或慷慨的往事,而需要另起爐灶,做另外一鍋粥。這就是為什么“阿城在寫作《棋王》之前,在好幾年內已經一直關注于文學現(xiàn)狀,在關注中一直等待著時機的降臨。在關注過程中,他其實已經對新時期中國小說的現(xiàn)狀進行了一番考察。這種考察,實際確定了他寫作方式的使用,使他從一進入寫作,考慮的就是:怎么寫才具備價值,而并非是我的生存狀態(tài)要求我寫什么,怎樣才能真實傳達我的生存狀態(tài)”。而此時的韓少功雖因發(fā)表過一些知青題材的作品已小有名氣,可也還遠沒有寫出能夠奠定他文壇地位的作品;李杭育這位自負的江浙才子,也還在“研究南方的幽默和南方的孤獨”。正是這些人共同的焦慮和突圍的訴求,成為后來轟轟烈烈的文學尋根的內在動因之一。但是這樣順暢的歷史邏輯敘述也讓我產生懷疑:阿城一代人當然需要自己的歷史表達,但是這個歷史表達就一定是對于文化時空的想像和構建嗎?他們突圍的方式就那么目的一致條理分明嗎?這樣的結論是否也略嫌武斷,遮蔽掉了很多東西?文學史敘述的條塊分割會使我們忽視歷史事件之間的一些隱秘聯(lián)系,而同樣觸目驚心的是任何對歷史的學理概括都可能導致因選擇而造成的片面和遺失。

      李陀之所以一直對阿城等人不先把小說給他看過就給了《上海文學》如此耿耿于懷,最主要的原因恐怕還是在于《棋王》結尾的被改動:“……等我回來了,我說既然給了,這個小說給我看一看,這時小說的清樣已經出來了,一看結尾和阿城講的不一樣。我說你太可惜了,阿城講,‘我從陜西回到云南,剛進云南棋院的時候,看王一生一嘴的油,從棋院走出來?!揖秃屯跻簧f,你最近過得怎么樣???還下棋不下棋?王一生說,下什么棋啊,這兒天天吃肉,走,我?guī)愠燥埲ィ匀?。小說故事這么結束的。我回來一看這結局,比原來差遠了,后面一個光明的尾巴,問誰讓你改的?他說,《上海文學》說那調太低。我說你趕緊給《上海文學》寫信,你一定把那結局還原回來。后來阿城告訴我說,《上海文學》說了,最后這一段就這么多字,你要改的話,就在這段字數(shù)里改,按原來講故事里那結局,那字數(shù)多。我說那也沒辦法,我就說發(fā)吧?!贝耸轮靷ピ谖恼轮幸灿刑峒?,同樣表示惋惜。今天看來,確實原來的結尾更能與《棋王》整體的意思符合,在當時也更具有革命意義。而編輯部的改動則顯得頗狡猾和耐人尋味,在此改動下,《棋王》雖被閹割卻還保留了相當?shù)莫毺仨嵨叮瑫r又能與當時已被意識形態(tài)肯定的知青題材小說恍惚相似。這一改動不但成為了解歷史的一道縫隙,也為后來對《棋王》評論聲音的多樣和復雜埋下了伏筆。

      各行其是:發(fā)表之初的評論與自我評論

      《棋王》一發(fā)表,立刻如預期那樣獲得好評。

      最早對《棋王》作出反應的,是許子東在1984年7月25日《文匯報》第三版上發(fā)表的評論《平淡乎?濃烈乎?》。評論是即時性的,很短,主要稱贊《棋王》在藝術上平淡、克制的表達方式,認為對“荒誕奇特的事情實在太多”的“那時候”而言,可能冷靜的關照能“更見其奇特”。許子東是后來參與“杭州會議”的青年批評家之一,在文學尋根的過程中做過很多積極的工作,但此時的他仍是在知青題材這個批評范疇內討論《棋王》而毫未涉及文化。若與他1988年《尋根文學中的賈平凹和阿城》中從“士”的精神來解讀“三王”,認為“阿城小說是觀念的產物,是文化之夢的產物”的結論相比照,不能不讓人感到接受上的落差。其實此時他以出色的批評敏感指出中國文學由濃烈轉向平淡的傾向,可能更加深刻,要到多年之后才有其他批評家再來回應。

      1984年10月《文藝報》發(fā)表王蒙《且說〈棋王〉》一文,對《棋王》給予熱情的肯定。文中王蒙表達了對小說語言的愛不釋手,認為異于當時流行的各家筆墨而又不顯生僻。而就小說“質”的一面,王蒙指出《棋王》在知青題材的小說當中非常獨特:它不是將上山下鄉(xiāng)作為小說的主要表達對象,而只是將之作為一個背景;小說選擇王一生這樣一個底層的城里人作為主要人物,不著力寫上山下鄉(xiāng)的苦,而是將那種偉大與壯烈淡化了日常化了。尤其讓人佩服的是,王蒙一針見血地指出,下棋這個主題是與中華獨有的思想體系相關的,但是王蒙顯然無意將之與民族文化之根聯(lián)系,而只是聯(lián)系到人,聯(lián)系到時代,認為是在那個特殊的時代“對人的智慧、注意力、精力和潛力的一種禮贊”,這顯然還是在傷痕文學和反思文學的評價體系里討論這篇小說。王蒙并且認為:“說下大天來,象征也罷,寓意也罷,棋道也罷,下棋畢竟就是下棋,談不上‘重大題材,《棋王》這篇小說無法完全擺脫它的題材的局限性?!辈⑶遥巴跻簧男艞l里確也存在著消極的東西”。也就是說,在當時的評論者王蒙眼里,《棋王》只不過和《煙壺》一樣,只是奇文而已,并不是“反映現(xiàn)實斗爭的時代之強音”,也不代表“文學發(fā)展的主流”。

      類似的評價角度和姿態(tài),在同期《上海文學》刊登的曾鎮(zhèn)南《異彩與深味——談阿城的中篇小說〈棋王〉》一文中更顯突出。曾文先是以一半的篇幅肯定《棋王》獨特的語言風格,稱在《棋王》里“看得出《水滸》、《儒林外史》、《紅樓夢》等古典小說在語言藝術上的留影,也可以看得出講究簡約的西方文學語言創(chuàng)新的大師海明威的蹤跡,但流注在《棋王》的語言中的,主要還是棋王生活其間的彼時彼地人民口語的活泉。博采活人的口語,師法前賢的法度,而后自鑄新詞,這是一條有出息的創(chuàng)造優(yōu)美有力的文學語言的道路?!笨芍^精辟。繼而曾鎮(zhèn)南指出,《棋王》的深度在于:“……它在對棋王的性格的深深的開掘中,寫出了一個嚴酷的、令人窒息的時代,寫出了撲不滅、壓不住的民族的智慧、生機和意志,為我們留下了變幻浮動的政治鬧劇后面普通人民沉著凝定的面容?!@是對偉大的民族的禮贊?!倍跻簧鷦t“是中華民族在罹難遭災的時候猶能開出的一朵智慧與意志之花”。他向天下人學棋,是“人民之子,也是時代之子,他雖寡言少語,但卻也不能不深沉地感受著那個特定的時代的苦悶……”不需多引亦可看出,曾鎮(zhèn)南依舊是以社會歷史批評的辦法對《棋王》發(fā)言,依此意見,則甚至將《棋王》納入到傷痕文學當中也未必不可。

      兩個月后,1984年12月的《作品與爭鳴》轉載《棋王》全文,連同唐摯和臻海的兩篇評論文章。說是爭鳴,其實兩篇評論全是表揚,且也并無新意,依舊在知青題材的批評框架內討論《棋王》的獨特成就。兩篇文章都不約而同地提到《棋王》的筆法與《儒林外史》等傳統(tǒng)小說頗有淵源,小說具有“地道的民族風格,純然的白描手法,和那超脫的,既帶諷刺又含幽默的敘述筆調”。若將這兩篇評論和王、曾的兩篇評論對照,我們還注意到幾個大家普遍青睞的細節(jié):一是地委文教書記收禮;一是王一生拒絕腳卵送家傳象棋換來的參賽機會;一是王一生一人對九人車輪大戰(zhàn)時的驚心動魄,即“王一生孤身一人坐在大屋子中央……灼得人臉熱”一段文字。對于前兩處細節(jié),各人都論述頗多,蓋這是此前大家熟悉的批評話語容易操作的對象。而最后這一處倒頗能讀出些尋根意味的細節(jié),四篇評論文章無一例外都是全文引用卻評論殊少,曾文認為是體現(xiàn)了國運不衰,是對中華民族生命力的禮贊;唐文只是感慨于此段所表現(xiàn)出來的精神力量;臻文則主要從技巧上談,認為是“熔肖像描寫、心理刻畫、景物渲染、抒情議論于一爐,筆墨高度凝練,意境頗為深邃”;只有王文閃爍其詞地提到這是一種境界,使得下棋成為一種象征。顯然,在尋根潮流尚未發(fā)起的前夜,評論家們還沒有找到一種統(tǒng)一的話語方式來評價這段文字,或許就如蔡翔后來回憶時所說:“80年代對作品的評價最高的就是‘很難歸類,不管作品,評論,發(fā)出來,大家說不好歸類,可能就會是影響最大的。強調文章的獨特性,個人化?!辈缓脷w類,因此可以見仁見智,可能是一種更加良好的批評生態(tài),而一旦僵硬的類別建立起來,統(tǒng)一的聲音就多少顯得無趣而可疑了。

      在新時期以后接連不斷或重疊并存的諸多文學潮流中,文學尋根的獨特之處還在于:這是一場自覺的文學運動,作家自身積極地參與到了自我評估和自我命名的過程中。如果我們還記得阿城后來的那些重要文章,我們不免要好奇地問:對于《棋王》,此時的阿城說了些什么?1984年年底,雙月刊《中篇小說選刊》在當年第六期轉載《棋王》,由于其一向的體例,請阿城寫創(chuàng)作談,于是阿城寫了《一些話》,這是現(xiàn)在能夠看到最早的阿城談創(chuàng)作的文字?,F(xiàn)在讀這篇文字,覺得倒有些像是對“底層文學”的聲援。阿城先是調侃,聲稱自己的寫作是為了抽煙、為了伏天的時候能讓妻子出去玩一次,讓兒子吃一點涼東西,總之是為了日常生活。繼而將衣食的問題從個人引發(fā)到中國,他說:“我不知道大家意識不意識到這個問題(吃飯的問題)在中國還沒有解決得極好,反正政府是下了決心,也許我見聞有限,總之這一二年討飯的少了,近一年來竟極其稀罕,足見問題解決得很實在。如果有什么人為了什么目的,不惜以我們的衣食為代價,我和王一生們是不會答應的?!边@一段耐琢磨,看上去是表揚政府,言外之意卻直指十年浩劫,而所謂的“我和王一生們”又所指何人?知青?為十年浩劫所損害的人們?全國人民?阿城的話說得含混,八面玲瓏,不管是愛傷痕的還是愛反思的都能從這話里讀出自己想要的意思,可就是讀不出半點民族文化的影子,后來的尋根,在這篇文章里倒一點根都尋不著。大概阿城那時候確實不知道自己的小說“好”在什么地方。此文發(fā)表最晚當在12月上旬,阿城寫作時間自然在這以前,那時他顯然對文章發(fā)表時在杭州召開的那次重要會議毫無預感。

      1984年12月,在杭州發(fā)生了什么?

      1985年2月的《上海文學》最后一頁,刊登了一則簡單的會議通報《青年作家與青年評論家對話,共同探討文學新課題》,從通報看來,這次會議并無什么特別之處,無非是對文學狀況的盤點,議題是“對近年來文學創(chuàng)作的回顧與對未來文學發(fā)展前景的預測”,并在討論中一致“就文學的當代性問題展開了熱烈的討論”。提到了《北方的河》,認為表現(xiàn)了當代青年的苦悶和求索的精神;也提到了《棋王》,認為具有深刻的當代性。文章寫道:“作者通過一個底層青年在‘文化大革命那個瘋狂年代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癡迷,表現(xiàn)了作者自己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精華的重新發(fā)現(xiàn)與重新認識,而這種發(fā)現(xiàn)與認識正是今天我們搞經濟改革與對外開放的立足點之一?!比闹辉诖颂幪岬健爸袊鴤鹘y(tǒng)文化”,并且立刻納入到對當代性的討論之中,不顯山不露水,相信再敏銳的讀者也難從中看出尋根的蛛絲馬跡。但是可以明顯體會到青年作家與評論家們變革的焦慮,面對文學史和意識形態(tài)的雙重壓力,他們顯然都對塑造新的歷史(自己的歷史)懷有極大熱情:“青年作家們提出,我們正處在一個大變革的時代,為了適應與反映這個時代,希望批評家與作家們一道,‘換一個活法(即改變陳舊的生活方式),換一個想法(即改變僵化的思想方式),換一個寫法(即改變套化的表現(xiàn)程式),使文學創(chuàng)作與文學批評更加多樣化。”這樣的宣言不能不使人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感。

      這次會議,就是由《上海文學》編輯部、杭州市文聯(lián)《西湖》編輯部、浙江文藝出版社三家聯(lián)合在杭州召開的部分青年作家和批評家的對話會議,這次會議將直接催生文學尋根的潮流,對中國文學產生不可預計的重要影響,后來在眾多當事者的回憶里被隆重地命名為“杭州會議”。

      “杭州會議”召開緣起及會議花絮,蔡翔、李陀和李慶西等人的回憶文章已多有提及,無須在此贅敘??上У氖?,“由于當時的特殊情況(‘反自由化和‘清除精神污染),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這次會議沒有邀請任何記者,事后亦沒有消息見報,最遺憾的是沒有留下完整的會議記錄”,因此對于當時會上具體的討論情況我們已經難以了解。韓少功在回憶當時情況的時候,出于對尋根文學發(fā)生之本土必要性的捍衛(wèi),否認會上曾過多討論馬爾克斯,并指“尋根”在會上是一個很次要的話題。而蔡翔的回憶則是,雖然“當時會議并沒有明確提出‘尋根的口號”,“但有一點是肯定的,把‘文化引進文學的關心范疇,并拒絕對西方的簡單模仿,正是這次會議的主題之一。面對‘文化的關注,則開始把人的存在更加具體化和深刻化,同時更加關注‘中國問題”。二者因動機與身份不同而造成對同一事件的回憶有意無意的差異,也提醒我們歷史敘述之復雜與可疑,耐人尋味。蔡翔還回憶,會議對文化的關注正與阿城的《棋王》有微妙的牽連:“當時《上海文學》剛發(fā)表了阿城的處女作《棋王》,反響極為強烈。我們編輯部在討論這部作品時,覺得就題材來說,其時反映知青生活的小說已很多,因此《棋王》的成功絕不在題材上,而是其獨特的敘事方式和深蘊其中的文化內涵(我們那時已對‘文化產生興趣)??墒?,《棋王》究竟以什么樣的敘事方式和文化內涵引起震動,我們一時尚說不清楚……”那么阿城本人在這次會議上究竟有何表現(xiàn),又在這次運動的前后起了什么樣的作用呢?當事過境遷,阿城的回憶都是語調淡漠,聲稱自己由于知識結構上的優(yōu)勢,在當時并無焦慮,“我的文化構成讓我知道根是什么,我不要尋”。倒是韓少功很激動,“有點像突然發(fā)現(xiàn)一個新東西”。事實是否如此呢?

      當時的會議組織者之一,時任《上海文學》理論組負責人的周介人后來根據(jù)自己的記錄與回憶,寫作《文學探討的當代意識背景》一文,對會議的情況有一個簡單的介紹,基本可信。然而這份記錄亦相當簡略,我們只能據(jù)此約莫猜測當時情況。根據(jù)記錄,首先發(fā)言的是韓少功,周介人記錄他的發(fā)言要點是:“小說是在限制中的表現(xiàn),真正創(chuàng)造性的小說,都在打破舊的限制,建立新的限制?!睆倪@個發(fā)言要點,足可看出作為作家的韓少功對于創(chuàng)新的迫切。記錄當中阿城是第二個發(fā)言的①,他在韓少功提出的限制的基礎上,提出了民族文化的問題:“限制本身在運動,作家與評論家應該共同來總結新的限制,確立新的小說規(guī)范。這種新的小說規(guī)范,既體現(xiàn)了當代觀念,又是從民族的總體文化背景中孕育出來的。”韓少功與阿城之后,作家和評論家們圍繞著文化與限制這兩個關鍵詞展開討論,有趣的是,從記錄看來,批評家們普遍感到興趣的話題大致是文化,而作家們則更愿意圍繞如何突破當前限制發(fā)表意見。

      爭論/同一:歷史硬幣的一體兩面

      “杭州會議”之后不久,1985年4月的《作家》上就刊出韓少功的《文學的“根”》,文學尋根正式拉開序幕。韓少功這篇文章的確堪稱綱領性文件,基本把后來尋根遭遇的問題都點到了,也確定了后來尋根創(chuàng)作和批評的范疇。韓文開門見山地提出絢爛的楚文化,其實卻在有意無意之間造成后來對尋根的某種誤會,即以為尋根所尋求的所謂文化之源是要向邊荒之地尋異質于中原主流文化的野性文明,尋根寫作也是一種以地域寫作為基礎的寫作方式——不能不承認,這是尋根寫作中非常重要的一派,但是并不代表尋根的全部,如阿城本人在《棋王》中所表現(xiàn)的“文化”,其實重點即在世俗的普通人生而不屬荒蠻。以韓文的范疇討論尋根,顯然是把“文化”這一原本涵蓋頗廣的詞語狹隘化,變成某種神秘不可辨認之物。這本身即是歷史的誤讀,卻竟然最終代替成為歷史本身,敘述的力量就是如此強大。而更顯其強大的,是連阿城這樣原本有自己文化定義的人,都于無意識中接受了這樣的觀念而使自己的創(chuàng)作有所變化,這當然是后話。《文學的“根”》發(fā)表之后,阿城也立刻發(fā)表意見予以聲援,而且借各種機會在不同場合反復強調尋根理念,一時非常活躍,與后來的淡定判若兩人。

      1985年4月22日的《文匯報》,阿城借《棋王》獲文藝百家獎機會發(fā)表筆談,稱“以我陋見,《棋王》尚未入流,因其還未完全浸入筆者所感知的中國文化,還屬半文化小說。若使中國小說能與世界文化對話,非要浸出豐厚的中國文化?!闭教岢鲂≌f與文化之聯(lián)系。當年7月6日的《文藝報》,阿城又將“中國小說能與世界文化對話,非要浸出豐厚的中國文化”這個意思更加系統(tǒng)化,寫成《文化制約著人類》,成為文學尋根的另一份綱領性文件。而該年度第4期《中篇小說選刊》再次選載阿城作品《孩子王》,阿城依例二寫創(chuàng)作談,在這篇名為《又是一些話》的短文里,阿城再次老話重提:“中國的小說,若想與世界文化進行對話,非能體現(xiàn)自己的文化不可,光有社會主題的深刻是遠遠不夠的?!边@次重說的重點在于提出一個對立面(“光有社會主題的深刻”),把文學尋根的靶子也立了出來。將《又是一些話》與阿城“杭州會議”之前的《一些話》相比較,阿城思想轉變之陡然讓人佩服。

      不但著文立說,阿城還身體力行做宣傳,多年之后王安憶的一段回憶為我們提供了一則有趣的材料:“有一日,阿城來到上海,……他似乎是專程來到上海,為召集我們,上海的作家。這天晚上,我們聚集到這里,每人帶一個菜,組合成一頓雜七雜八的晚宴。因沒有餐桌和足夠的椅子,便各人分散各處,自找地方安身。阿城則正襟危坐于床沿,無疑是晚宴的中心。他很鄭重地向我們宣告,目下正醞釀著一場全國性的文學革命,那就是‘尋根?!蓖醢矐洓]有明確說明時間,但據(jù)文章可知此次會面是在韓少功《文學的“根”》發(fā)表之后,當然也就在杭州會議之后。王安憶尤其回憶道:“阿城沒有提他自己的《遍地風流》,是謙虛,但更像是一種自持,意思是,不消說,那是開了先河?!薄鞍⒊堑膩砩虾?,有一點像古代哲人周游列國宣揚學說,還有點像文化起義的發(fā)動者?;叵肫饋?,十分戲劇性……”其實這戲劇性的會面并不難理解,寫小說之前阿城搞美術,是星星畫派高水平的組織者,他對于藝術運動與流派的發(fā)生是有著天然的敏感,何況又是在那樣一個“人人都是詩人”的年代。

      對于一場文學運動來說,更加有說服力的當然還是創(chuàng)作。杭州會議之后阿城又陸續(xù)發(fā)表《樹王》、《孩子王》、《遍地風流(三篇)》。其中前兩篇作品分別發(fā)表于1985年1月《中國作家》和1985年2月《人民文學》,根據(jù)文學期刊的收稿發(fā)稿程序推斷,兩篇作品應該寫作于“杭州會議”之前,朱偉的回憶文章也可作為旁證。而《遍地風流(三篇)》,根據(jù)蔡翔的回憶,則確定當是成篇于會議之后。②這三篇《遍地風流》與“三王”顯然有較大差異,用王德威的話說,如果“三王”是“禮失求諸野”,那么《遍地風流》就是“禮不下庶人”?!侗榈仫L流》寫的是一種野性的元氣,蠻荒狀態(tài)下的文明情態(tài),和他在《棋王》中試圖表達的滲透在世俗生活和平民精神中的中華文化存在狀態(tài)完全不同,倒與韓少功、鄭萬隆等人的寫法類似,在邊緣的文化當中尋找文化之根。我當然不能斷言阿城是刻意迎合韓少功對于文化的看法,特別制作這樣一類小說以使文學尋根形成勢力強大的陣營,但有時無意識的影響更加深刻。文學尋根一旦提出,就成為幽靈般的存在,再聰明的創(chuàng)作者如阿城,都不能不面對這樣的存在。如果說之前政治的詢喚破壞了原本自為多樣的文學生態(tài),那么此時文學尋根的呼聲同樣造成了對創(chuàng)作者的規(guī)訓,而這種規(guī)訓未必顯得更合法些。

      韓少功、阿城等人文章一出,立刻引起轟動一時的文學尋根大討論,《作家》、《文藝報》都專門開辟專欄刊登爭鳴文章。所謂爭鳴,其實在相當多的時候是自說自話,并不理會別人的說辭,甚至有時連討論的對象都沒有搞清楚就敢于發(fā)表文章。③爭鳴主要圍繞以下一些面向展開:尋根是否等于仿古或排外?向民族傳統(tǒng)文化尋根是否會削弱文學的當代意識?如何看待文學與社會學的關系?應該如何看待中國文化傳統(tǒng),如何甄別精華與糟粕?文化的斷裂是否存在?④這些面向當中,其實不少是偽命題。韓少功《文學的“根”》一文立論實際上已相當謹慎,對于外國文學的影響和當代的社會意識都有涉及,是在與它們對話的基礎上提出尋根的;而強調文化在文學中的重要性,本身就是對此前文學中過多社會學侵入的反撥,而這反撥基本上還是商榷的,溫和的,并未一棍子打死。而關于文化斷裂是否存在的爭論,其實已超出文學討論的范疇,而涉及某種程度的意識形態(tài)分歧。文學尋根的爭論在當時顯然并不受主流意識形態(tài)歡迎,主流的報紙《光明日報》和《人民日報》都有對尋根的反應,分別由老作家流沙河和唐弢發(fā)表反對意見,語詞相當嚴厲。但是細讀又會發(fā)現(xiàn),他們似乎同樣沒有搞清楚眼下發(fā)生的尋根是怎么回事。⑤李慶西回憶當時的情況說:“當時作協(xié)是想把握從反思文學進入改革文學的潮流,讓中央放心。搞社會主義現(xiàn)實主義文學,‘改革是最符合中央文化戰(zhàn)略部署的。因此他們對年輕的尋根派是非常惱火的,因為尋根文學打亂了作協(xié)原來的部署。但是當時作協(xié)不想左右受敵,主要還是想團結廣大作家,對于游離于部署之外的尋根派首先也是想團結,但是客觀上仍然是想管束和壓制的,這其中的關系是很微妙的。若干年后,我跟黃育海搞《新時期文學大系》(浙江文藝出版社組織,后未果)時,到北京去找各位老師做編委開會,當時陳荒煤、馮牧他們就很委屈地跟我們講,你們不知道當時我們斗得多艱難,你們還在后面給我們搗亂。我非常能體會他們那種悲涼的心情。就當時中國的文學觀念上講,首先尋根不是寫現(xiàn)在的事情,不是寫改革開放時期工農業(yè)生產的大好形勢,至少都在寫解放前,這一點就違背了主流意愿,令他們(作協(xié))很不舒服。當時是把‘寫什么看得非常重要的?,F(xiàn)在保護主流文學也是一樣的道理。”了解這樣的背景,我們大概可以知道當時的爭鳴如此熱鬧的部分原因,也由此知道當時文學場之復雜,遠不是文學史那么一章風平浪靜的敘述能夠概括的。

      爭鳴來爭鳴去,其實并無輸贏可言,最重要的結果就是使“尋根”成為了一個事件。而一旦成為事件,它就成為不得不面對的東西,它的存在本身構成作家和批評家每次發(fā)言必須參照的坐標。在這個意義上說,爭論最終達成了同一,這個同一就是,此后的所有評論都將在文學尋根的框架當中展開。仍以對《棋王》的討論為例,文學尋根之后又有若干對于《棋王》的評論,基本全是從文化角度討論問題。最典型的是蘇丁、仲呈祥的《論阿城的美學追求》(《文學評論》,1985年第6期)和《〈棋王〉與道家美學》(《當代作家評論》,1985年第3期)兩篇文章,從文章的標題也可以大概看出評論的理路來,這立論看似極高,但是也極可疑,以儒道談《棋王》,未嘗沒有牽強的地方,總之看罷他們的論文我仍難以相信《棋王》與儒道的必然聯(lián)系?!捌迨堑兰业钠濉保瑒t文就肯定也是道家的文?這樣的文學評論未免想當然,失之機械與膚淺??催^大量眾口一詞的批評,不能不叫人問一句:“杭州會議”之前那些評論的調子哪里去了?其實作為小說文本,天然應該有多種評價的角度和進入的縫隙,為什么一下子都來談文化了呢?倒是一些國外的研究者,大概由于研究語境之不同,尚能夠在文學尋根發(fā)生之后,跳出尋根的窠臼,提出一些新的批評向度來。1987年2月,《當代文藝探索》刊登蘇聯(lián)漢學家李福清的論文《中國當代小說中的傳統(tǒng)因素》,將《棋王》與《二刻拍案驚奇》里的《小道人一著饒?zhí)煜?,女棋童兩句注終身》對舉,指出《棋王》在情節(jié)模式上與傳統(tǒng)小說的繼承關系,為在當時貌似熱鬧的討論中已顯面目僵化的《棋王》的再解讀提供了一個令人耳目一新的方法。同樣是1987年2月,《文藝理論研究》刊登兩篇文章,一是黃鳳祝(菲律賓籍)的《試論〈棋王〉》,該文詳細辨析了道家文化,反駁了“文是道家的文”這樣膚淺的想當然的批評,進而指出《棋王》與武俠小說的聯(lián)系,獨具慧眼。另外一篇是施叔青(美籍)對阿城的訪談錄,此時離1985年已經兩年,自阿城于1985年年底去國赴美,兩年里我們再沒有聽到阿城的發(fā)言,而此時再發(fā)言,讓我們感到阿城又是一變。施叔青問:“從發(fā)表《棋王》之后,評論你小說的文章,大陸、香港、臺灣陸續(xù)不斷,這些評論對你有作用嗎?你看了以后覺得怎樣?”阿城回答道:“我看了以后,覺得就是他們在說自己的話。”說此話的阿城大概已經忘記了當初自己是怎樣猶抱琵琶地一起加入到對自己作品的定位當中,并寫出了《遍地風流》那樣一批作品。大概因為旅美生活讓他遠離了中國大陸文學場,此時阿城確實已沒有當初的創(chuàng)新之焦慮,因此能如此從容應對問題。這篇訪談中尤其還值得注意的是這樣一段回答:“《棋王》發(fā)表以后的評論,我多多少少看過一些,幾乎都沒有提到第一人稱‘我,只有一個季紅真提到?!镀逋酢防锲鋵嵤莾蓚€世界,王一生是一個客觀世界,我們不知道王一生在想甚么,我們只知道他在說甚么,在怎么動作,對于一些外物的反應,至于他在想甚么,就是作者自己都不知道,怎么體會呢?另外一個就是‘我,‘我就是一個主觀世界,所以這里面是一個客觀世界跟主觀世界的參照,小說結尾的時候我想這兩個世界都完成了?!边@是阿城在此前的自我評價里從未提過的新的批評向度,而遺憾的是,在這次訪談中阿城對第一人稱的使用并未說出什么高深的道理。倒反而是李楊對于第一人稱表現(xiàn)出的啟蒙姿態(tài)的論述,像是多年之后阿城的一個知己。阿城究竟在寫小說時有沒有這樣一個第一人稱的自覺,我們難以判斷,但是值得我們考慮的是,阿城為什么偏偏在這個時候提出人稱的問題而不是此前或此后?不能忽視的是當時的時代背景,1987年,這正是先鋒派文學在各大文學刊物搶灘登陸的時候,而人稱問題是什么?人稱問題就是敘述問題,是文學自主性的問題,是先鋒派。

      經典化與僵化:進入文學史

      阿城自覺不自覺地又為自己的小說鍍上了新的色彩,這也從側面上表明尋根熱潮已經退去(可能還要更早,北京的作家在1986年元旦就宣布,1985年尋根,1986年誰愛尋誰尋去吧,我們要干點自己的事了!可惜的是我已不記得這樣生動的宣言是從哪份期刊上看到的了)。尋根文學發(fā)表的重鎮(zhèn)《上海文學》上漸漸不再出現(xiàn)尋根作家們的名字,而被馬原等人所取代。作為一場異常熱鬧的文學事件,尋根已經偃旗息鼓,等待它們的將是文學史的記錄和評估。洪子誠的《中國當代文學史》是將文學尋根作為一個事件來寫,基本上客觀地反映了當時爭論的情況和尋根小說的藝術特征,但是宏觀的敘事必然造成某種細節(jié)的喪失,歷史在這樣的敘事當中并不能得到有效的還原。而另一部重要的文學史《中國當代文學史教程》的作者陳思和,大概由于本人自“杭州會議”開始就是尋根潮流的參與者,自有其個人的立場和眼光,在介紹尋根文學時,甚至未將當時的爭論情況表現(xiàn)出來,使人一讀之下,簡直以為尋根文學是自傷痕文學、反思文學、改革文學以來,由鄉(xiāng)土文學孕育的自然而然的發(fā)展結果,絲毫看不出斷裂的痕跡。對于《棋王》的文本分析,也只限于文化的影響,平淡無味。對此自然不應過分苛責,蓋文學史當然只能從宏觀著眼,以史家自己的歷史觀總結歷史發(fā)展的線索,在必要時不能不割舍歷史現(xiàn)場的豐富與活潑,否則一部歷史如何寫得完?歷史敘述是什么?是選擇,是固定,喧鬧的事件一旦進入文學史,其作為鮮活事件的流動可變性就消失了,而在選擇中變得單調然而堅固,多樣的可能性萎縮凝聚成為干巴巴的帶有不可避免的偏執(zhí)的歷史知識,這不但是意識形態(tài)使然,也是無可奈何的必然。只是如果文學史成為我們知識的唯一來源,則未免可怕。本文寫作的目的,即在于在文學史敘述之外,盡量還原一個充滿變量的生動歷史現(xiàn)場,以求對尋根有更多面和可靠的認識,至少能對文學史提供的知識有所補充。

      ① 周介人在文章開首說明是根據(jù)“記錄與回憶”寫作該文,則依常理推測,對發(fā)言要點的記錄當是按照會議的發(fā)言順序。但根據(jù)蔡翔在《有關“杭州會議”前后》中的回憶,與會人員在會議正式開始前一天晚上的舞會上就已經開始了激烈的討論,可能已經互相交換了意見。因此每人在會上的發(fā)言已經不單純是各人的意見,而肯定已經包含了大家的共同智慧。

      ② “阿城那時極瘦,在會上說了好幾個故事,每個故事都極具寓言性,把大家聽得一愣一愣的。而李陀每聽阿城講畢,即興奮地說:這是一篇好小說,快寫。以至阿城戲稱李陀為小說挖掘者。不過,后來阿城還真把這些故事寫成小說,總題為‘遍地風流,并交《上海文學》發(fā)表?!辈滔瑁骸队嘘P“杭州會議”的前后》,《當代作家評論》2000年第6期。

      ③ 劉友賓:《阿城小說一瞥》,《上海文學》,1986年第1期。文末頗作痛心疾首狀:“至于《一次中斷的就職演說》,我真希望那毫無城府的叫嚷著的是另一個涉世不深的阿城?!薄兑淮沃袛嗟木吐氀菡f》發(fā)表于《小說林》1985年第1期,作者為阿成,是否涉世不深,不得而知,是“另一個阿城”倒是確然。

      ④ 對爭論話題的總結,筆者在翻看1985年至1987年各重要文學評論和研究期刊上刊登的相關文章的基礎上,參考了1986年6月至9月《作品與爭鳴》上秋泉對文學尋根爭鳴動態(tài)的綜述文章。

      ⑤ “《阿Q正傳》寫的就是一種‘根,魯迅把它‘尋出來拋棄了?!\統(tǒng)地提出‘尋根,你要尋什么‘根呢?……還是要面對現(xiàn)實,文學總的說是現(xiàn)實生活的反映。你可以去寫‘淡化的作品,這是你個人的事,但要上升成理論,就是荒謬的了。”流沙河,《光明日報》,1986年1月6日?!拔乙詾椤畬じ荒苁且泼裎膶W的一部分,……奇怪的是,在有著五千年歷史的我們華夏民族的廣袤國土上,居然也出現(xiàn)了‘尋根的呼聲,……先生們,難道你們不是中國人、不是徹頭徹尾地生活在中國大地上的嗎?還到哪里去‘尋根呢?……‘尋根的朋友們不要尋了!‘根是你們生命的起點,‘根就在你們的腳下,踏實些,再踏實些吧!”唐弢,《“一思而行”——關于“尋根”》,《人民日報》,1986年4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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