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張愛玲在她的小說中,為我們展示了一個個普通女人的愛恨情仇與勾心斗角,呈現(xiàn)出女性內(nèi)心的蒼涼與冷酷。她用獨特的女性視角將女性心理淋漓盡致地展現(xiàn)在世人面前。把她所在的那個時代的女性心理一層一層剖析給世人看,給我們展示了女性心理陰暗的一面,同時也使我們看到了社會對女性思想及其心理的毒害。
關(guān)鍵詞:張愛玲;女性;心理特征
三十年代是心理分析小說獲得較大發(fā)展的時期,心理小說大多用內(nèi)心獨白的方式寫成,張愛玲使心理分析小說達到一個小小的高峰。她的中短篇小說著重表現(xiàn)上海、香港這類大都市里的兩性心理,尤其是女性的心理。她的心理分析小說之所以寫得不平凡,因為她不是單純依靠從書本上得來的弗洛伊德的觀念,而是植根于生活,依靠長期的觀察和深刻的體驗。張愛玲書寫女性人物的成功之處,就在于她寫出了女性角色的內(nèi)心特質(zhì)。她對女性心理細致入微的刻畫不僅體現(xiàn)了她有著一眼洞穿人的心底世界的女性敏感,更體現(xiàn)了她對宗法社會中處于從屬地位的女性的關(guān)懷。
一、家庭背景對張愛玲小說女性心理描寫的影響
她的小說中女性病態(tài)心理的形成,與她的家庭背景和生活經(jīng)歷是分不開的。張愛玲出生于1921年,她生活在一個封建大家庭走向衰落的時期,是在一個新舊交替,中西結(jié)合的家庭環(huán)境中度過的。在她十七歲時,由于繼母的挑唆遭受父親的毆打和禁閉,這件事成為她一生難以擺脫的噩夢。她寫道,“我父親揚言要用手槍打死我,我暫時被監(jiān)禁在空房里。我坐在里面的這間房間忽然變成了生疏的了,像月光底下的,黑影中現(xiàn)出的青白的粉墻,片面的,癲狂的。”幾年后,她將這段辛酸的經(jīng)歷寫到小說中,最明顯的是在《金鎖記》:“今天晚上的月亮比哪一天的都好,高高的一輪滿月,萬里無云,像是漆黑的天上的一個白太陽,遍地的藍影子,帳頂上也是藍影子,她的一雙腳也在那死寂的藍影子里。月光里,她的一雙腳沒有一點白色——青、綠、紫,冷去的尸身顏色。她想死,她想死。她怕這月亮光……”
張愛玲的母親出身顯赫,受西方文化的熏陶,具有女性獨立意識,她很想把女兒培養(yǎng)得像西方的大家閨秀那樣。如《沉香屑·第一爐香》中葛薇龍和《紅玫瑰和白玫瑰》中的孟煙鸝都是有太強的依賴心理,這與她缺少依賴的心理形成對比。張愛玲從小生活在一個支離破碎,沒有愛心的環(huán)境里,父母本身的自私冷漠使她形成了對人性丑惡的敏銳洞察力。
張愛玲的戀愛與婚姻也是不幸的。弗洛伊德認為戀愛除了給人心理上的積極作用外,還可因男女雙方間感情上的交流及相互關(guān)懷而打破人與人之間的孤獨和疏離感。在家庭悲劇和社會悲劇的雙重背景下,張愛玲以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體驗了那個時代的女性從肉體到精神受到的壓抑,并把她們受壓抑、折磨后表現(xiàn)出的病態(tài)心理為展示給我們。
二、張愛玲小說女性心理形成的社會因素
張愛玲小說中的女性都處在“五四運動”對封建倫理道德沖擊的時代背景下,當時的社會處于一個歷史轉(zhuǎn)型時期,新的不斷滋生,舊的不斷倒塌。她們在這種環(huán)境中躁動不安,沒有安全感。中國幾千年的封建宗法制度及男權(quán)社會意識導(dǎo)致了男性在社會上占統(tǒng)治地位,這一切使她們喪失了生存的能力,斷絕了女性奮發(fā)向上、實現(xiàn)自我價值的機會,認為女性生來就是男性的附庸。正如作者所感嘆的“女人一輩子講的是男人,怨的是男人,永遠永遠?!睆垚哿嵩谏⑽摹墩勁恕分谐錆M對女性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無奈:“女人當初之所以被征服,成為男權(quán)宗法社會的奴隸是因為體力比不上男子,但是男子的體力也比不上豺狼虎豹,可見得單怪別人是不行的?!睆垚哿嵊靡粋€又一個的悲涼故事為我們展示了女性壓抑、焦慮、瘋狂的心理世界。“在正常情況下,自我以合理的方式消除焦慮而未能得逞時,就必須以非理性方式表達這一目的。”
張愛玲小說中的女性都懷著害怕失去安穩(wěn)的巨大焦慮,她們的焦慮來自對男人的無法控制,對婚姻的難以把握。她們受封建禮教迫害,如《金鎖記》中的曹七巧嫁給了骨癆患者,《沉香屑·第一爐香》中的梁太太嫁給了年過半百的富翁。她們雖然不在同一個城市,但都是為了金錢嫁入豪門,有著無愛的婚姻。她們太想追求人生的安穩(wěn)了,于是想盡各種方法追求男人,獲取婚姻,但是那些男人并不能承擔起這些女人的全部欲望,她們追求的理想被滅了,希望成了泡影。往往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最后成為她們共同的心理病癥:緊張、慌亂、暴躁、易怒、神經(jīng)質(zhì)等。
三、張愛玲小說中女性心理類型
如果說焦慮是張愛玲小說中女性的共同心理特征,那么,張愛玲小說中的女性還有著各自不同的心理特征。
第一類是表現(xiàn)女性內(nèi)心孤獨、陰暗的。其中以《金鎖記》中的曹七巧最具代表性。《金鎖記》是張愛玲的傳世之作,其中的女性是直接受封建宗法勢力迫害的典型。對《金鎖記》中的一段引子“三十年前的上海一個有月亮的晚上……老年人回憶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歡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圓、白。然而隔著三十年的辛苦往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帶些凄涼” ,“《金鎖記》寫了一個大家族的不幸,女性如何被黃金的枷鎖泯滅人性,變成報復(fù)于子女的女魔。曹七巧是黃金的受害者,是遺老家庭里的犧牲品,沒落的宗法社會里微不足道的渣滓?!?小說的女主人公曹七巧本是開麻油店出身的,她的大哥為了攀高枝把她嫁入了沒落的貴族姜家,可她的丈夫是個“骨癆”患者,再加上她是平民出身與姜家門不當戶不對,原本勇敢剛強直爽的她也想追求自己的幸福,但姜家的人勾心斗角,他們都生活在死氣沉沉的環(huán)境中,這在她心理上產(chǎn)生了極大的反差。從充滿著狂熱的內(nèi)心世界一下墜入與人隔絕的境界,她的內(nèi)心也很痛苦,于是她說話刻薄,受到別人的一致反感,她在這樣的大家庭里內(nèi)心是極其孤獨的,她在姜家所遭受的孤獨是她產(chǎn)生情緒不穩(wěn)定的心理因素之一。
為了鞏固她在姜家的身份與地位,她必須使自己懷孕,因為只有為姜家生個兒子才能鞏固她在姜家的地位,否則丈夫死后要想在權(quán)力關(guān)系和性別關(guān)系極其復(fù)雜的傳統(tǒng)大家庭里站穩(wěn)腳跟是很困難的。她一方面要面對她的身份與地位問題,另一方面還要面對她復(fù)雜的生活環(huán)境。由于她出身低微,姜家沒人看得起她,一家人老老小小都往她頭上踩,這從兩個丫鬟的對話中可以看出,鳳蕭道:“你是她陪嫁來的么?”小雙冷笑道:“她也配!我原是老太太眼前的人……”這更加劇了她內(nèi)心的空虛與孤獨??梢姡覍ζ咔傻钠缫?,畸形的婚姻加速了七巧的不平衡的病態(tài)心理。
第二類是有著善嫉、陰狠、貪婪心理的女性,以《沉香屑·第一爐香》中的梁太太為代表。這個故事發(fā)生在香港,小說中的女主人公之一梁太太,年輕時嫁入了富商之家,做了姨太太,雖過著榮華富貴的生活,但內(nèi)心世界極度空虛。丈夫死后,她貪婪的想挽回失去的青春,過著放浪的生活。當她的侄女為了完成學業(yè)來投奔她時,開始她很不情愿,但后來覺得有利用的價值,對她有很大的幫助,于是決定幫助她??梢娝膬?nèi)心是多么的陰狠,居然利用自己的親人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她一直生活在聲色淫樂之中,但年老色衰,已經(jīng)栓不住男人的心。她嫉妒比她年輕的女性,想利用她們?yōu)樽约毫糇∧腥耍倪@種卑劣行為,把她內(nèi)心中善嫉的特點給表現(xiàn)了出來。她身邊的侍女也不安分,壞了她的好事,于是她想尋求一個能幫助她的新目標 ,薇龍的出現(xiàn),正中了她的意,是一個頂好的能幫助她的人選。只要她付出一點點錢財,就能換回很大的收獲。她開始“培養(yǎng)”薇龍,利用薇龍去勾引喬琪,當薇龍與喬琪有了私情后,她在惱怒之余,穩(wěn)住了薇龍和喬琪兩個人,并與喬琪商定了利用薇龍的手段,使她繼續(xù)為自己和喬琪服務(wù),她的內(nèi)心是如此的陰狠。為了滿足自己情感上的饑荒,不擇手段,被無限的欲望所驅(qū)使。
第三類是內(nèi)心充滿矛盾與掙扎的女性,如《沉香屑·第一爐香》中的葛薇龍和《傾城之戀》中的白流蘇。葛薇龍本是一個上海姑娘,一家人逃避戰(zhàn)亂來到香港,靠父親的積蓄過活,由于父親的積蓄越來越少和上海戰(zhàn)事的停止,一家人準備回到上海,但葛薇龍差一年就中學畢業(yè)了,不愿放棄學業(yè),于是就想起了在香港的姑媽。她內(nèi)心充滿了矛盾,一方面害怕父母的反對,另一方面又擔心姑媽不會答應(yīng),因為姑媽為了嫁給香港富商做妾,已與家里不和而不再來往。她抱著試試看的態(tài)度來到了姑媽家,姑媽已和家里決裂,并不想幫助她,但她看到葛薇龍既年輕漂亮又有文化,是一個能幫助她為她抓住身邊男人的很不錯的人選,于是葛薇龍掉入了姑媽精心設(shè)計的陷阱之中,一發(fā)不可收拾。
從薇龍多次背著姑母試穿新衣服便可以看出薇龍物欲追求的心理變化:“薇龍連忙把身上的一件晚餐服剝下來向床上一拋,人也就膝蓋一軟,在床上坐下來,臉上一陣一陣的發(fā)熱,低聲道:‘這跟長三堂買進一個討人有什么分別?想到這里便對樓下的一切說到:‘看看也好便微笑著入睡。她說這話時,只有嘴唇動著,并沒有出聲,然后她還是探出頭來把毯子拉下來蒙了頭,這回可沒人聽的見了,她重新悄悄的說道:‘看看也好”。僅僅四個字“看看也好”就把薇龍的心理變化展現(xiàn)了出來。從她的心理變化我們也可以看出,她無法擺脫內(nèi)心的苦悶,在心獄的煎熬中掙扎著,無法自拔。
第四類是有著過度依賴心理的女性,如《紅玫瑰與白玫瑰》中的孟煙鸝,她作為妻子完全被忽視。她可以容忍丈夫的劣行,她丈夫的拈花惹草裝得若無其事,就是為了維持一個家,但為什么要維持一個家,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如果沒有了家,她將無以為生。她只是為了抓住一個丈夫,并永遠纏著這個丈夫而已。這是由于她心理上對丈夫的過度依賴造成的,這種心理可以從幾千年來中國的婚姻制度對女性的心理影響中找原因。她們認為男人就是她們的天,是她們的一切,離開了男人這把大傘,她們不知該何去何從。她是丈夫心中圣潔的白玫瑰,她是如此的“白”,“給人的第一印象是籠統(tǒng)的白,結(jié)婚八年還是像什么都沒有經(jīng)過似的,空洞白凈永遠如此。她的白把她和周圍惡劣的東西隔開來,像醫(yī)院的白屏風,可同時書本上的東西也都隔開了?!薄鞍住鳖A(yù)示了男權(quán)統(tǒng)治下依賴男性完全失去自我的女性,她就是依賴婚姻,視丈夫為一切的典型。
張愛玲的一生就像她的小說一樣是一部傳奇,她用女性獨特的視角去審視生活在絕望、空虛、無愛的世界中的女性的心理痼疾。把她所在的那個時代的女性的心理一層一層剖析給世人看,給我們展示了女性心理陰暗的一面,同時也使我們看到了社會對女性思想及其心理的毒害。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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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李柏勝(1976-),男,河南省羅山縣莽張高中教師,主要從事語文教學和研究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