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容，熊偉誼

(婁底市文化廣播電視新聞出版局，湖南婁底417000)

新化山歌在我國浩如煙海的民歌中具有獨特的特性，它以情歌為主。1950年代，一首《神仙下凡實難猜》[1]136(又名《郎在高山打鳥玩》，以下簡稱《神》)由當時的湖南省民族歌舞團新化籍民歌手伍喜珍唱進了中南海。2007年，新化山歌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名錄。

作為新化山歌情歌類的代表作，《神》歌的文化藝術(shù)特征到底體現(xiàn)在哪些地方呢?筆者經(jīng)過多年的調(diào)研、思考，反復(fù)與其它地域山歌對比，找到了它的文化藝術(shù)特點，現(xiàn)供大家參考。

一 典型的攀花故事

歌詞是:“郎在對面高山噢打鳥玩(啦)，姐在個河邊(噢噢)洗韭菜(哩)。哥哥(嘰啊)，你要韭菜(嘞)，你就來拿幾把(咧)，要想攀花(哪)就夜里來。莫穿白衣白褲莫穿鞋，要借只(咕)小小個鋤頭作(啊)招牌。哥哥(嘰啊)，要是哪個看牛伢子撞得你(咧)?你只講到千丘田里放水來(啰)。哥哥(嘰噢)，你到十字街上買雙(咕)草鞋就倒穿起(咧)，上排腳印對下走，下排腳印對上來。哥哥(嘰噢)，我(哩)兩個行路都莫講笑(啊嘰)話(吶)，坐著都莫挨攏來(啰)，有心要做無心意(噢)。(果子)你看，神仙(咯)下凡(噢)實難猜(哩)。喲嗬!”

故事講的是一個郎(情哥)在對面高山上打鳥玩，在河邊洗韭菜的情姐看見了郎，馬上放歌:“郎在對面高山打鳥玩，姐在河邊洗韭菜”，點明各自所處的位置?！案绺鐕\啊”，喊應(yīng)情郎，“你要韭菜來拿幾把咧，你要想攀花夜里來?！奔s情郎夜里來?！澳┌滓掳籽澞┬?，借只小小鋤頭做招牌?！贝┌滓掳籽澰谕砩洗蜓?。因為當時的習俗是“娘家做女做得難，娘把石灰滿屋篩，你要進門我背你，二人共著一雙鞋。神仙下凡也難猜。”[1]115再喊一聲“哥哥嘰”，告訴他要是撞上放牛娃，就說到千丘田里來放水。又喊一聲“哥哥嘰噢”，提醒他去十字街上買雙草鞋倒穿起，上排(坡)時腳尖朝下，下坡時腳尖朝上，不讓別人知道他來了姐家。“行路莫講笑，坐凳莫挨攏來，有心做個無心意。”一起在大路上走時，相互間不講笑話，不表現(xiàn)親熱。坐凳時不挨攏一起，要裝出一幅沒有情意的樣子。做到了這些，連神仙下凡都實實難猜(郎和姐相好)。全歌以情姐的口吻，從喊郎、約郎、教郎到會郎，層層鋪墊，處處圍繞“神仙下凡實難猜”。步步為營，展示了一個含苞欲放、敢愛敢做、對愛如饑如渴又千方百計愛護名聲的梅山女子形象，表現(xiàn)了典型的姐(妹)約郎的社會背景。

二 鮮明的人物形象

《神》歌塑造了一個主動、聰明又愛面子的情姐形象。發(fā)現(xiàn)郎在對面高山打鳥玩時，情姐一句“郎在高山打鳥玩，姐在河邊洗韭菜”，主動把郎和自己聯(lián)在一起。不等郎反應(yīng)，更進一層:“郎要韭菜來拿幾把，要想攀花夜里來”。要郎來拿韭菜是借口，真正想表達的是要郎來攀花，說明她性欲如火。在梅山，“姐不約郎郎不來”，愛情主動權(quán)掌握在女子手里，是普遍的女追男。這與梅山多次被朝廷征剿、人口銳減的社會背景有關(guān)。這類山歌在梅山地區(qū)多如牛毛，《小小畫眉小小鶯》[2]43:“小小嬌蓮愛陶情，哪個十七十八少年哥哥看得起，今夜冒閂繡房門?！?/p>

愛面子。雖對情哥求之若渴，但自己畢竟是沒成親的黃花閨女，名聲要緊。既要讓情哥放心大膽來，又要不被別人發(fā)現(xiàn)。她的心情緊張，怎么辦呢，給情哥擺計策。“莫穿白衣白褲莫穿鞋”這是第一招。晚上穿白衣白褲來姐家，容易被發(fā)現(xiàn)。莫穿鞋是怕“踩爛腳印有人尋”，防止跟蹤。山高路遠，你萬一撞上了看牛唧唧怎么辦?“你就只說到千丘田里放水來”，這是第二招?！澳愕绞纸诸^買雙草鞋倒穿起，下排腳印對上走，上排腳印向下來?！边@是第三招，講的還是腳印，從腳印上造成一種只出未進的假象，要“進屋做個出門人”。這三招是教郎如何進姐的門，由遠及近，從頭到腳，娓娓道來。只要進了姐的門，姐就達到了目的，心情由緊張轉(zhuǎn)為輕松，一種得意不言而喻。愛“行路不講笑話，坐著不挨攏來，有心要做無心意?！边@是第四招，說的是出了姐的門，當著大家的面要如何做，是要莫唱壞姐的名聲。本來，心里巴不得挨攏來，但外表都要做個無心樣，是要別人看不出破綻。這樣，情哥你看，你既攀了花，又保全了我姐的名聲，連神仙下凡都實實難猜哩。到此，一個情愛如火、渴望被攀、死愛面子、聰明機智的梅山女子顯現(xiàn)在我們面前。

梅山很多山歌，情姐都要求情哥“要學燕子銜泥緊閉口，莫學陽雀過山遠聞名，千萬莫傳壞我姐名聲?！盵2]12這種既想攀花又要愛面子的矛盾心理恰恰反映出了梅山女子成熟早、情欲性欲旺的特征，與梅山地區(qū)長期以來形成的女性在情愛中的主動權(quán)即母權(quán)意識和原始生殖崇拜密不可分。

三 高亢優(yōu)美的旋律特征

一首好的歌曲，優(yōu)美動聽的旋律是它的靈魂，讓旋律唱出一個動人的故事，這就是歌曲的無窮魅力。此曲調(diào)式結(jié)構(gòu)靈活多變，情歌要表達豐富的情感，調(diào)式結(jié)構(gòu)多見羽調(diào)式和角調(diào)式，《神仙下凡實難猜》采用羽調(diào)式，而且反復(fù)在角調(diào)式間游移，la、mi兩音最具小調(diào)色彩，開頭旋律高亢，加上較自由的散板，體現(xiàn)了梅山女子大方大膽、求情配偶心切的性格特征，以及當時高山峻嶺的自然環(huán)境。

到了“你要想攀花”，突然轉(zhuǎn)換成密集型的數(shù)板，表明了女子求郎的急切心情。

拖音的使用，又突出了情姐的老練大方，一一數(shù)來，說明早有準備。在向郎傳授經(jīng)驗后，旋律又再現(xiàn)開頭時，并落到了主音，表達了一種既攀了花、又沒讓人發(fā)覺的得意、踏實的感覺。

整個曲式結(jié)構(gòu)是典型的起、承、轉(zhuǎn)、合，相當嚴謹。旋律古樸自由，多次采取滑音，仔細觀察，所有的滑音都落在主音上，也就是發(fā)生在主人公身上。準確地體現(xiàn)了女子與男子調(diào)情的快樂感受，更能說明主人公的主動性與技巧性。

細細欣賞《神仙下凡實難猜》這首山歌，真是有滋有味。我們仿佛看到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在春天的陽光下綻放，也感受到人類對美好幸福生活的追求。

[1]李子林．中國民間文化集成湖南集婁底地區(qū)分卷·歌謠[M]．婁底:內(nèi)部發(fā)行，1989．

[2]陳益球．梅山山歌[M]．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