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以美國合眾社對“劉翔奪銀”事件的體育報道為材料,從用詞、句子和篇章三個層次,對報道中使用的文本策略進行了具體分析,揭示了體育報道的文本表層之下隱藏的意識形態(tài),以及報道如何利用這些文本策略對事件的解讀進行了有效操控。
【關鍵詞】體育報道;文本策略;意識形態(tài);操控
2011年8月,世界田徑錦標賽在韓國大邱舉辦。在男子110米欄決賽中,劉翔因對手被取消成績而獲得銀牌,卻引起不小的爭議。國外媒體是如何報道“劉翔奪銀”事件的?這給我們留下了什么樣的思索和啟示?本文從美國合眾社的一篇報道為材料,用批評文體學的方法從詞匯、句子和篇章三個層次,對報道中使用的文本策略進行具體分析,從而揭示該報道的文本表層所隱藏的意識形態(tài),以及報道是如何利用這些文本策略對讀者的解讀進行有效操控的。
用詞
該報道在用詞方面頗費心機,這主要表現在兩類詞的使用上:動詞和名詞。該報道涉及的主要事件是羅伯斯如何“影響”劉翔,致使對手與金牌無緣。因此,羅劉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動詞在“重現”客觀事實的過程中就顯得舉足輕重。作為事發(fā)后的報道,只能是對已發(fā)生事件的“重構”,重構的過程也就無法避免報道者的意識形態(tài)對事件的過濾。
涉及羅劉之間動作的動詞依次有:tangled,pulled,touch。Tangled(糾纏)為不及物動詞,掩蓋了羅布斯“有意為之”的事實,動作的指向性也變得模糊不清。這句話可以理解為羅劉二人“糾纏”在一起,所以兩人都應該對此事負責。Pulled(拉)在正文中出現了兩次,皆用作及物動詞,動作也都指向劉翔??墒?,這兩次出現都出自劉翔之口,只可理解為是他本人的一面之詞。Touch跟tangled的用法如出一轍,被用作不及物動詞,遮蔽掉了動作的指向性。更有甚者,此處用了并列主語,進一步暗示動作的施為者是羅劉二人。Touch前面的動詞seem不可小覷,“似乎碰/摸/拍/刷到”使得touch的動作是否發(fā)生成了問題。不難看出,該報道將羅伯斯嚴重的有意違規(guī)行為進行了“低調”處理。其中傳遞的信息是:對羅的判罰有失公允。
名詞的選擇和運用在操控閱讀位置的預設中也起著重要的作用,同時也反映了作者本身的態(tài)度。報道在表達選手之間“碰觸”這一概念時先后使用的名詞有:pulling(拉),crucial interference(致命的干擾),tangles(絞),hitting(打),physical contact(身體接觸)。Pulling出現在導語中,與disqualified相呼應,應該是借用大賽官方的用詞。此詞意義比較明確、具體。crucial interference和hitting分別是參賽選手劉翔和奧利弗的用詞,代表了各自對“碰觸”的定位。tangles和physical contact是該報道真正認可的“真相”,它們使得這一嚴重的違規(guī)行為歸于無形,這是因為和前面的三個名詞(詞組)相比,詞的意義更加模糊和不確定。如此,給讀者造成這樣一種印象:事情壓根就沒有那么嚴重,羅布斯有點冤。
報道使用不同的名詞性短語對羅劉二人進行定位并對賽場表現作出微妙的評判。羅伯斯被冠以奧運冠軍頭銜,“閃電般的起跑”和中途的“遙遙領先”,這些信息被“前景化”而進入讀者的閱讀視野,而對于羅伯斯頗有爭議的沖線卻保持沉默;相比之下,劉翔在沖線時的“急劇降速”反而被凸顯了出來。該報道對閱讀的視角進行了有效控制,讓有關羅布斯的積極的信息和有關劉翔的消極信息進入讀者的閱讀視野,反映了該報道對兩位選手競爭實力暗度陳倉式的價值判斷。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本報道通過對動詞用法的細微控制和對不同名詞(詞組)意義的精心選擇,二者互相支撐,操控了讀者對文本的理解,使其順著作者預設的方向進行。
句子
該報道的話語在句子層面上也有很多講究,它們在暗藏報道的立場,影響讀者的解讀方面不容忽視。報道在傳達羅伯斯被取消資格而引發(fā)的位次晉升時,在句法層面上精心設置了機關:
?。?)A Cuban counter-appeal was dismissed,giving the title to American Jason Richardson.(古巴隊反對裁決的申訴被駁回,冠軍落入了美國人詹森·理查德遜的手中。)
?。?)…said Liu,who had finished third but was bumped up to silver.(……劉翔說道。他是第三個沖出終點的選手,但是突然間被提到了銀牌的位次。)
句(1)中,用現在分詞giving引導的伴隨狀語來表述美國人晉升冠軍,這樣顯得水到渠成,順理成章,這是通過伴隨狀語“與謂語動詞同時進行”的語法特性來實現的。換句話說,理查德遜摘冠自然而然,非他莫屬,無可爭辯。
句(2)中,有關劉翔晉升的信息是以who引導的非限定性定語從句表述的,在從句的兩個并列謂語之間安置了一個轉折意義非常強烈的連詞“but”,它傳達的信息是:劉翔獲得銀牌出乎預料之外。動詞詞組bump up(突然增加/提高)更加凸顯了晉升的不自然。
?。?)Robles and Liu first seemed to touch when clearing the ninth hurdle,and then again on the final one.(羅伯斯和劉翔在跨越第九道障礙欄時首次似乎相碰,這在跨越最后一道障礙欄時再次發(fā)生。)
句(3)是對羅伯斯兩次“碰觸”劉翔的表述,這是一個由and連接的并列復合句,第二個分句的主、謂語部分被巧妙地省略掉了,只剩下頻度副詞again和作為地點狀語的介詞短語。這樣做實際上是對“核心信息”的遮蔽,在與“seem to touch”產生的模棱兩可的模糊句意的合謀之下,很容易繞開讀者的注意。路透社的報道與此形成鮮明對照:“Robles…made contact with Liu at least twice…”這里不但提到了兩次,而且前面用了修飾詞“at least”,肯定了有兩次犯規(guī),且存在兩次以上的可能性,對羅伯斯“故意碰撞”的事實毫不隱瞞。由此看來,此處對從句句子成分的省略是瞞天過海的文本策略。
語篇
除了選詞造句層面的話語策略外,該報道在語篇層面的話語策略也值得關注。首先是引語。引用什么,如何引用,以及什么時候引用,完全在作者的掌控之中。該報道對劉翔的引用如下:
“When I approached the ninth hurdle,Robles pulled me.…”(當我跨越第九道障礙欄時,羅布斯拉到了我。)
“I thought I would be the champion or at least second. But Robles pulled me.”(當時我想我會得冠軍的,至少也會得亞軍。可是羅布斯拉到了我。)
以上引語都是直接引語,給讀者造成一種忠實再現劉翔原話的假象,其實則是作者精心安排的結果。辛斌認為,直接引語不但有強調作用,更能引起讀者的注意,而且使報道者與引語間保持距離,表明他對引語的內容持保留或反對態(tài)度。[1]很明顯,報道引述劉翔的話不是贊同他說的話,而是別有用意。兩句引語中間沒有任何過渡語,將其并置凸顯了引語中的重疊信息“Robles pulled me.”由此讓人產生了一種錯覺:劉翔是一口氣說出這兩句話的,他對羅“拉”他耿耿于懷。其實,這兩句話完全有可能是劉翔在不同場合說的,而且不止這些信息。
在提及與判罰相左的觀點時,該報道采用了直接引語和間接引語混合使用的方法,在文本規(guī)約許可的范圍內,最大限度地對信息進行了調控:
Oliver…said such tangles in an action-packed race should be no reason to change the result.(奧利弗說,在如此高度激烈的比賽中,這樣的糾纏絕對沒有理由改變比賽結果。)
“So he might have gotten dq for hitting Liu,man that happens almost every single hurdle race…”(他可能會因擊打劉而減速,哥兒們,那種事在每一場障礙賽中都在發(fā)生……)
報道首先采用間接引語對原有信息進行轉述:奧利弗認為,在高度激烈的比賽中,這樣的“糾纏”絕對沒有理由改變比賽結果。然后改為直接引語支撐其轉述:“他可能會因擊打劉翔而減速,那種事在每一場障礙賽中都有發(fā)生……”可以看出,奧利弗的確認為擊打這種事很普遍,但他的話是不是意味著“絕對沒有理由改變比賽結果”呢?報道正是利用了間接引語提供的闡釋空間,有意曲解或夸大所引文本的本意,使其為自己的寫作目的服務。間接引語“預先調整了對直接話語的感知,即對將出現的直接話語的主旨用語境預示,并用作者的語氣去渲染。經過這樣的處理,轉述話語的界限就變得極不清楚了”[2]。
其次,語篇的銜接與過渡也參與了報道的意識形態(tài)建構。報道對劉翔的“抱怨”進行兩次“再現”后,采用副詞instead,引出理查德遜與劉翔截然相反的態(tài)度:
“I thought I would be the champion or at least second. But Robles pulled me.”(當時我想我會得冠軍的,至少也會得亞軍。可是羅布斯拉到了我。)
Instead it was Richardson,who said he was just doing the best he could.(相反,倒是理查德遜說他只是全力以赴。)
這樣的文本銜接預設了一種閱讀期待:劉翔應該像理查德遜那樣大度,不應當斤斤計較。
The decision left the Cubans angry.(裁決讓古巴人大為惱火。)
“He won the race. That's what we know,”said Robles' coach Santiago Antunez.(“他贏了比賽,這點我們都知道?!绷_布斯的教練桑迪亞哥·阿圖涅茨說。)
以上兩個段落之間只是簡單并置,但卻可以產生一種邏輯上的“印證”錯覺:判罰決定讓古巴人憤怒,這從教練的反應可以得到印證。教練作為爭議的當事人之一,其態(tài)度和觀點顯然不能代表集體的古巴人。至于古巴人是否真正感到憤怒,作為讀者的我們只有“服從”文本的權威。Fairclough指出,句子、語段之間的搭配關系并不是在詞典中能夠找到的搭配,它們是由文本生產者在某個文本中建構出來的。當然,這種建構是由作者的意識形態(tài)決定的。
最后探討一下該報道的邏輯框架。報道的主體部分體現出三種對待判罰的態(tài)度——支持者:劉翔;中立者:理查德遜;反對者:古巴人、羅伯斯、教練和奧利弗。很明顯,報道主體沒有充分地支持導語。也就是說,該報道對官方的判罰并不認可,至少持保留意見。報道在意識形態(tài)上流露出對羅布斯的同情和對劉翔的貶抑,只是新聞報道的文本規(guī)約壓抑了這種價值取向的明確表達,從而以一種暗流涌動的方式潛行于文本的深層。我們可以進一步追問:對于判罰,劉翔教練的態(tài)度如何?有沒有其他參賽選手支持判罰?這些信息都被排除在了文本之外。另外,報道避開比賽規(guī)則不談,卻暗暗把讀者的注意力引向了來自各方反對的聲音,這顯然也是作者“精明”的文本策略。
結 語
表面客觀公正的報道背后,其實是報道作者價值取向主導下文本策略的明調暗遣。該報道不論在用詞、句式選擇還是篇章層次上都對文本進行了微妙的操控,從而為讀者預設了特定的解讀位置。這些話語策略的運作影響了讀者對報道事件的認知和評價。應當特別指出的是這些文本策略都以“隱性訊號”而非“顯性訊號”的形式運作,很難引起讀者的警覺,反而在不知不覺中解除了讀者“對抗式閱讀”的武裝。因此,對這種貌似客觀的報道,采用批評文體學的文本分析方法,完全可以揭示文本真實的意識形態(tài)。
參考文獻:
[1]辛斌.《中國日報》和《紐約時報》中轉述方式和消息來源的比較分析[J].外語與外語教學,2006(3).
[2]Volosinov,V.N.,Maxism and the Philosophy of language[M].New York:Seminar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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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校:趙 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