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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之痛

      2012-12-29 00:00:00楸立
      星火·中短篇小說 2012年1期


         我要告訴你,我一會兒就去和老魏喝酒。
        咋,你不信?
        真的,就我們兩個,看出來我和老魏關(guān)系不一般了吧!說過多少次你總是懷疑,這次信了吧!借你的皮鞋我穿穿,我穿穿,給不給,不給是不是?真操蛋!
        不要誤會,我是在和我們村四邦子說話呢,四邦子和我一樣,是這個城市的盲流,我倆從幾百公里外的山村到這個神往已久的城市打拼,著實的不易。我倆做過好多事業(yè),因為種種因素都沒有堅持下來,所以我倆現(xiàn)在就是靠撿破爛為生。我始終覺得我們從事的這個職業(yè),也是非同小可的,我們用自己辛勤骯臟的手,在給城市摘虱子,虱子,垃圾就是一星一簇的虱子。注意,不要笑,可以說這個城市向更深層次的文明發(fā)展,我們也盡了一份綿薄之力。
        我之所以向四邦子借鞋,是因為我要和我很鐵的朋友,老魏,市城管某中隊的副隊長老魏一起吃飯,老魏是我最相信的人,是這個城市里我唯一的朋友。
        這個城市的人,其實我并不喜歡,但我對他們也談不上憤慨,我仍然很青睞城市人更新著自己的同時,將這個城市一天天更新。他們更新的次數(shù)越頻繁,我的生意就越好。當(dāng)然,走在城市寬敞卻熙攘的街道上,也有人一成不變的??梢哉f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外來的我,一個就是城管老魏。
        說起老魏,我不知道以什么人的模樣來參照和比喻他,他身上永遠(yuǎn)是一套如民國偽警察式的制服。高大魁偉,目光炯炯,行如風(fēng)坐如鐘,論外貌是相當(dāng)男人的?;叵胛液屠衔旱某踝R純屬意外。那是新買三輪后的頭一天,我去一個花園小區(qū)收破爛,我初來乍到不懂規(guī)矩,大中午就吆喝上了,我在鱗次櫛比的樓群中只喊了一嗓子,一嗓子,就覺得有不計其數(shù)的目光,從上至下如同流彈般像我傾瀉而來。有人就喊,午休呢,你喊什么喊?叫魂哪!
        然后我就聽到許多人,發(fā)出怨氣啪啪關(guān)窗戶的聲音。有個孩子竟然從五樓向我投下一只還存著點水的礦泉水瓶,正好打在我的肩上。他媽的,這小兔崽子,打得還挺準(zhǔn);有個光著膀子的男人關(guān)了窗戶,不知為何卻又打開了,撿破爛的,叫什么叫,趕緊滾,老子還睡覺呢!哦,我恍然大悟,原來城里人中午都要睡一覺,真他媽的會享受。人家躺在有空調(diào)的樓里舒服睡覺,而我,卻在烈日下汗流浹背拉車,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真他媽的命苦??!我萬分沮喪地推著三輪車離開了那幢高樓。
        走了不遠(yuǎn),就看到了城管正在清理機動車。我還以為是警察抓盲流了呢,騎上三輪車就撩。那伙人發(fā)現(xiàn)我就在后面喊我攆我。這群傻子,他們不知道我們山里出來的,體力和耐力比較旺盛,在這平坦的馬路上跑起來更不在話下了。
        正當(dāng)我暗自得意之際,發(fā)現(xiàn)有個大個子從他們中間如一只黑馬般沖上來,健步如飛。不好,估計遇到勁敵。腳下卯足了勁兒,后邊的大個子也咬緊我不放,竟然追出了幾千米后,仍然狂奔不止。我想大個子一定是體育運動員,或者是曾參加過馬拉松的選手,或者是對生活和工作郁悶中的人。他不是在奔跑,不是在追我繳我的三輪,他是在發(fā)泄。這種人最難對付,一般都有神經(jīng)質(zhì)。我想他追上我會不會對我進(jìn)行體罰和謾罵,甚至施以暴力。想到這里我更加恐慌,玩命似的提速,直到累得我口干舌燥,感覺胸口有熱乎乎的血腥味往上涌。我把三輪一腳踹進(jìn)路邊的溝里,“撲通”一聲,倒在樹陰下的草地里,呼呼喘粗氣,臉都喘藍(lán)了。緊跟著那個大個子也跑到我跟前,也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心說愛咋咋地,老子是走不動了,是殺是剮由他吧!大個子的臉色也發(fā)藍(lán),一屁股坐在地上,和我一樣靠著同一棵樹。我倆粗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大個子比我喘得還邪乎,我甚至聽到一兩聲吱吱的尖叫,那是從他肺部發(fā)出來的,由此猜測,這家伙有氣管炎,而且挺重。
        我說:你越界了。
        大個子說:啥?
        我說:你越界了,這里不是你管的轄區(qū)。
        大個子像狗一樣哈哈張著大嘴說:我知道,可你是從那邊逃過來的,我有權(quán)力將你抓回去。
        我說你是不是神經(jīng)呀?這么拼命。
        大個子很意外地看我一眼,他說你說對了,你和我老婆說的一致,可我不神經(jīng)。
        大個子邊說邊有氣無力地從口袋里掏出收費單子,想給我撕票。
        我說你把三輪車收繳了吧!我沒錢,我還沒開張呢。
        大個子沒理我,依舊很執(zhí)拗地撕下一張罰款二十的單子。他把紅聯(lián)給我,然后抬起屁股,有些踉蹌地走了。他走得很疲憊,剛才幾千米馬拉松,讓他筋疲力盡。我拿著紅條,疑惑了半天,我說給你錢。大個子說,算了,好久沒有這么痛快地跑一次了,我給你買單吧!
        這個大個子就是老魏,是我讓他痛快地發(fā)泄了一次。人發(fā)泄有好多種,或者喝酒,打架,玩女人,像老魏這樣用跑步來做發(fā)泄的還是很少見。
        就這樣我和老魏就熟識了,他一年四季都是那身制服,打著領(lǐng)帶,很嚴(yán)謹(jǐn),對小商小販很善良。我始終相信,現(xiàn)在城管素質(zhì)都像老魏那樣就好了。以后只要有老魏的時候,或者在老魏的管轄段,我從不給老魏添麻煩。我有時就想,這可能就是所謂的英雄惜英雄吧!
        我和老魏能上更深的友誼層次,也是很偶然的。那天我將一家商場的紙箱裝好車,看到老魏和一個女人從商場出來。那個女人長得很受端詳,應(yīng)該是老魏的家屬,因為她在老魏面前趾高氣揚的。老魏跟在女人身后亦步亦趨,顯得很窩囊,一點沒有爺們兒那種豪橫勁兒。
        女人說,咱打輛車吧?
        老魏答應(yīng)了,答應(yīng)得很被動,我感覺有些不情愿的意思。
        女人和老魏上了車,錯過我時,我趕緊低下了頭。我怕讓老魏看到,這樣會讓我很難堪,也會讓老魏難堪。
        老魏上車走了,我長出了一口氣。一抬頭,就在老魏上車的地方,發(fā)現(xiàn)一個皮夾。我眼前豁然一亮,這是我頭一回遇到外財。都說城里遍地是黃金,可我來城里一年多了,竟然連錢包都沒撿到過。每天除了那些礦泉水瓶子、塑料奶袋、廢紙再就沒有別的意外收獲。我做事向來很謹(jǐn)慎,可能你們不太了解,或許也聽說過,有的騙子就是利用你的貪婪和欲望,設(shè)下圈套等你鉆。你只要一碰那東西,就會竄出三四個人來,將你團(tuán)團(tuán)圍住,或威逼利誘或大打出手,什么罪名都敢往你身上扣。四邦子那天就著了道,他剛交破爛回來,看到前面有個包,他順手就撿起來,還沒打開,就被幾個身上紋“皮皮蝦”的痞子給圈住了。其實那幾個也不是什么痞子,就是幾個無賴。只要四邦子大喊一聲,這些人就會望風(fēng)而逃??伤陌钭颖日l都尿,是個頂頂窩囊透頂?shù)哪腥?,他不適宜在城里生存,他就應(yīng)該在村里過上一輩子??墒撬C窩囊囊地就跑城市來了,這個被村里人稱呼的“死悶坑”,讓那幾個矮他半頭比他小四五歲的小子給勒索得一干二凈。兩天賣破爛的三百塊,都交給了這幾個小子。對方非常囂張,拿了錢后直接就進(jìn)對面網(wǎng)吧里了。四邦子對我說這件事后,我氣不打一處來,我說你給農(nóng)村人丟人,你報警呀?四邦子說,你報吧!咱在城里沒有暫住證,我一報警不等于把自己暴露了嘛。我藐視了他一眼,心說,你活該如此。
        四邦子這件事讓我對他更是看不起,但通過這件事,我也算學(xué)習(xí)到了一些經(jīng)驗和教訓(xùn)。所以當(dāng)我看到這個皮夾時,我沒有貿(mào)然地出手。我將三輪車走過去,讓滿載浮貨的三輪車打著掩護(hù),向四周觀察了一番,看有沒有暗地盯梢的人。然后小心地蹲下身子,在車底下?lián)炱鹌A。皮夾里有個藍(lán)本本,上面寫著:魏志山,男,出生日期:1974年5月22日,工作單位:朝河區(qū)城管大隊。原來是老魏的工作證,皮夾里還有一深綠皮本,是個離婚證。魏志山與柴玉素申請離婚,特發(fā)此證。老魏離婚了呀,看他老婆的相片,果不其然就是剛才那個女人。
        我很討厭離婚證,我有感受,那種讓男人抬不起頭來的感受。因為我的女人和山外小木匠私奔了。我和老魏還真的有緣,同是天涯淪落人。只不過城市人離婚離得斯文,兩個人還可以上商場坐車打的,可打的的錢誰出呢?我想憑老魏的為人,肯定是老魏出的。我又想,兩個人回家,是不是舉行一次分手儀式,或者再瘋狂地在床上折騰一次呢,我要是老魏一定要抓住最后一次機會的。
        
        我女人和小木匠私奔的前夜,我也不清楚怎么那么亢奮,可能老天爺知道我這是最后一次臨幸這個下賤的女人,就給我超足的陽剛。那天我的女人,現(xiàn)在已不是我的女人,是小木匠的女人,在我的床上痛快淋漓叫喚了一晚,我那天感覺自己真的就是超級猛男。第二天,她毅然決然地走了,她為我做好了中午飯,就沒了影子。一點信號都沒有給我,更甭想去民政所辦個離婚證。我一想到這里,就恨所有拋棄男人的女人,恨她們薄情寡義。
        我決定主動去還給老魏,老魏對我沒有大恩大德,就沖著我們倆賽跑的份上,就沖著他為了我墊錢的份上,我也得還給他。不要認(rèn)為我說得這么鄭重,一個皮夾多么的不值得,面對著老魏,我覺得我有必要挺身而出,將老魏從苦海里解救出來,我不是什么救世主,但我以身示范積極表率和引導(dǎo),起碼能起到個安撫后來人的作用。
        我換了一身干凈衣服,泰然來到城管大隊,這是我第一次以群眾身份進(jìn)來的。老魏在自己的辦公室里,正寫東西,還是一身制服,筆挺的,領(lǐng)帶打得很正規(guī)、很神氣。就這么個相貌堂堂的人也會被女人甩,我納悶的同時產(chǎn)生出一種心理平衡。
        老魏開始沒認(rèn)出我,最后我拿出了那個皮夾,老魏表情有些尷尬,接過去笑了笑,說聲謝謝。他的一聲謝謝,說得我手足無措。我說老魏,沒啥,其實沒啥。
        老魏用手一指椅子,示意我坐下。我用手碰了碰沙發(fā)的皮子,很柔軟很光滑,我說不了,不了。
        我顫微著身子拉門出來,在開門的剎那,我扭頭對老魏說,晚上,我能不能請你喝酒。
        我說出來后才覺得很唐突,老魏先是怔了一下,馬上就答應(yīng)了,答應(yīng)得很爽快。
        我下午很早就在城管大隊的門口等著老魏,別人下了班走了好久,老魏才出來。我倆并肩走著,四邦子這雙皮鞋很可腳,踩在馬路上發(fā)出的聲音很帶勁,我腰板也變得挺拔了。和老魏走在一起,我并不渺小,我覺得路上的行人對我的眼光充滿了崇敬,我想他們是在看老魏,看老魏的同時注意到了我。為什么人那么喜歡和有身份的人在一起,起碼能讓自己虛榮,虛榮是最讓人看不起的,可只有虛榮才讓自己滿足和愜意。這種感覺很受用,會刺激身體上的荷爾蒙或者什么垂體什么腎上腺素的。
        我和老魏找了個小餐館,我?guī)Я艘话傥迨畨K錢,這是我六天的收入,我覺得有必要為了和老魏深交付出些。我那天特別能說,真的假的自己都不相信我怎么這么能侃。老魏聽著有時就笑,然后就是喝酒。我沒數(shù)我們喝了多少瓶三塊錢的啤酒,可能是一箱子,可能是一箱子多,我們不停地喝不停去廁所。老魏說,在部隊上只有連長和我這么喝過。我說我不是連長,但我能把我們村長灌得哇哇地吐,灌得村長那晚都沒去他弟媳婦那里過夜。老魏問我,為什么村長沒去他弟媳婦家?我說村長和他弟媳婦靠著,他弟媳婦當(dāng)姑娘的時候就讓村長給辦了,后來懷孕了,村長就把她介紹給自己的叔伯兄弟。有了弟妹這層關(guān)系,他去著方便。老魏問,那他那個叔伯兄弟不介意呀。我說介意,因為介意就讓村長給發(fā)配到三門峽水電工地去了,一年回不來一次,村長用著他弟媳婦多方便。老魏就笑,我也笑,我笑得有些隱晦,老魏笑得有些傷感,后來眼圈就紅了,像兔子的眼睛,后來嘩嘩地掉眼淚,然后就哭。老魏一哭,我也哭了,我也想媳婦了。我想我那晚折騰三次的媳婦,她現(xiàn)在一定正和小木匠折騰著。老魏說,我哭我攏不住媳婦,她跟別人了,嫌我窩囊,嫌我從沒說過愛她,其實,我很愛,我他媽的很愛。
        我說老魏,我也一樣,我媳婦跟人跑了一年了,我在村里待不下去才跑城里發(fā)展的。
        老魏咧著大嘴,我媳婦對我很好的,就是嫌棄我不跟形式不懂風(fēng)情,什么是風(fēng)情,這糟糕的城市就像個垃圾桶,活著讓你憋屈讓你難受。
        看,老魏的觀點還真和我高度一致的,這個城市,媽的不是垃圾堆是什么呢?
        我說老魏,女人就是叛徒,就是親日派,賣國賊。
        老魏止住悲聲,他說那咱倆可真的有緣了。我說有緣,老魏說喝酒,我說喝,我倆開開一瓶啤酒嘴對嘴地又喝起來。
        到了深夜,我們互相攙扶著走出小酒店。我說算賬,吧臺上說老魏結(jié)了,我說老魏你啥時候結(jié)的?
        老魏說,我尿尿時候結(jié)的。
        我說你不夠意思,說好了我請。
        老魏說,你還是留著錢吧,我怎么說比你掙得多些。
        我誠惶誠恐,我活了這些年,也就是老魏拿我當(dāng)哥們兒,看得起我。還是個有身份的人,還是個城市人。
        我說,老魏,你有什么事就吩咐我。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兩肋插刀。
        老魏憨憨地笑了。
        我回到了簡陋的工棚,四邦子對我神秘兮兮地說,叔,你猜我看到啥了,就是在公園,有倆人在長椅上辦事呢!
        我的目光像城里人鄙視我似的嚴(yán)重鄙視了四邦子一次,可我忍不住又好奇:真的?
        四邦子精神頭上來了,語氣很堅決:是的。我昨晚溜達(dá)到公園里,看到的,很過癮。
        媽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罵四邦子如此幸運飽嘗了眼福,亦或是罵城里人低俗下流。
        四邦子討好般對我說,叔,改天咱一起去。
        我仰躺在破木床上,依靠著花花綠綠褶皺襤褸的被褥說,沒出息。
        雖然我這么說,心里還是很男人般的蠢蠢欲動,我決定去一次。第二天晚上我真就去了,但我只看到了公園里有人親嘴,有人海侃摟抱,卻沒看到真刀真槍的。我后來在四邦子說的那個椅子上,窺見了一對男女,我想一定有戲。我躲在花叢里潛伏好,那男的在樹下想擁那個女的,那個女的不肯,男的就要,女的就不肯,男人還想要,女的還不肯,后來女的有些起急,推開了男人,男人滅了火頭,失了興趣,問那個女人,玉,你是不是心里還放不下那個窩窩囊囊的臭城管?
        沒有。女人也覺得為難了對方,別怪我,我真的還沒考慮好。我聽著一頭霧水。而后在花叢后等了大半宿,都沒見兩人再拉拉手。
        這城市日子一天天數(shù)著過著,數(shù)完夏天就數(shù)秋天,秋天還沒數(shù)夠,冬天就到了,天上開始飄雪粒子了。我和四邦子住的那間臨建棚子,四下透風(fēng),晚上可以數(shù)星星。我不得不時刻關(guān)注天氣預(yù)報,只要聽到天氣預(yù)報里說西伯利亞,或者俄羅斯某某寒流即將來臨,我們就只好去車站或者銀行取款機那里貓上一宿。這樣就遭到城市人的反感,說我有礙市容。市容,市容,難道讓我們這些人都消失,都在窮地方窮旮旯里天天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這樣他們才心安理得?他們看不到我們就想不到我們,以為真的社會太平天下小康了?那次我靠著取款機正做著美夢,我喜歡靠著取款機打盹,想著取款機能吐出錢來,心里感覺很踏實。感覺夢里一亮一亮的,我醒了。一個頭上謝頂?shù)哪腥?,用個長管頭相機對著我“咔咔”地照。這個角度那個角度的,開始我沒當(dāng)回事,因為這個人一看很專業(yè)。我想是不是我可以上些雜志報刊什么的,我就很配合他,向著鏡頭笑,笑得很得意甚至露出了兩顆黑牙。我看到許多人在一旁駐足,看著我,那笑和我的笑帶著明顯的區(qū)別。我想這里面定是有內(nèi)容,對,一定有內(nèi)容。我就用手去擋那個謝頂男人鏡頭,我說你干啥?
        這個人沒理會我。
        我說,人權(quán),人權(quán)。我說完這兩個字,周圍的人都笑了,我明顯聽到笑聲里面包含著更多的內(nèi)容,我抱起被褥就跑了。
        好久沒看到老魏了,有些想念他,想哪天請他一頓,還了那份人情。我在一個小區(qū)的垃圾箱里混飯吃,那個小區(qū)的名字很別致,現(xiàn)在回憶不起來了,好像叫什么花園小區(qū)。我只記得那幾個垃圾箱的位置,我能閉著眼找到它們,然后從容不迫地在里面尋找些有價值的物品。
        我去了N次那個小區(qū)后,好幾天我總覺得有人在跟蹤我,我的第六感覺很敏感,絕對有人跟蹤我。我從一個垃圾箱里掏出許多女人內(nèi)衣的時候,感覺到背后有道目光砥礪著我的腰椎,讓我很不自在。那目光可能在某個樹蔭下,或者高樓林立的住宅窗戶里,或者來自貼了防爆膜防曬膜的車上。我加了一萬分的小心,每天賣得的錢我都存入銀行,到了五百元的時候,我就匯到老家去。我想萬一我有什么不測,這些年的辛苦也沒白費。
        
        那天我給老魏打了個電話:老魏,有人跟蹤我。老魏笑了,老魏雖然是個好人,但城市骨子里的東西仍然存在,他帶著輕蔑的口吻說,誰跟蹤你呀?
        我說女人。
        女人?
        女人。我在電話里對老魏如是說。
        在我打完電話的那天中午,在那個和老魏喝酒的餐館里,我獨自一個人自斟自飲啤酒時,那個人出現(xiàn)了,也就是跟蹤我審視我許久的那個人出現(xiàn)了。我白了她一眼,她走到我面前,對我說,我有個活想讓你干。
        這個人成了我的雇主,也是這個城市唯一雇我的人。我不喜歡一成不變的生活,我曾經(jīng)想做保安,原因是想和老魏能出去喝酒的時候體面些??勺詮哪谴魏?,老魏再也沒有給我機會。一家飯店曾經(jīng)想讓我送外賣,可看到我沒有身份證的時候,他們就臨時改變了主意,估計怕我在收完錢后溜之大吉。我也懶得受人約束,我自己蹬個三輪車,吆喝幾嗓子,守住幾個住宅小區(qū)的垃圾箱,就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源。
        可當(dāng)這個雇主出現(xiàn)我面前的時候,我不可思議地答應(yīng)了,答應(yīng)得很徹底。雇主拿著一張紙,告訴我,你只要喊出紙上這幾個字就可以。末了,她好像不放心,問我,你認(rèn)識字吧。我說,你可別小瞧我,我初中畢業(yè)呢,比這幾個字難的,我都認(rèn)識。雇主就滿意地笑了。
        我問現(xiàn)在就喊?
        雇主說現(xiàn)在就喊,我想聽聽你的嗓音如何。
        素素,我愛你。當(dāng)我第一次喊出,不是,是吼出這句話的時候,我都把我自己嚇了一跳。在這光天化日之下,我居然喊得這么理直氣壯氣壯山河。
        雇主聽完說,好了,你跟我來吧!
        我說我想把小區(qū)剩下的垃圾箱翻完再去,行不?
        雇主掏出了五十塊錢。
        夠了嗎?
        我說夠了,雇主真的是個痛快人。
        我的雇主讓我到搖滾大廳里去可勁喊!聲音越大嗓門越高,我的工錢會翻倍。喊一場六十。六十這個吉利且誘人的數(shù)字,不得不讓我先放棄我的三輪腳踏車和我做了手腳的桿秤。
        這個地方我從未來過,絕對的。我估計一般城里人是不會來這個地方的,門票就很貴,這里的飲料啤酒和外面的沒什么兩樣,但價格卻差異很大。
        我這樣匆忙地就進(jìn)入了一個喧囂的世界,這個世界離我并不遙遠(yuǎn),人們在這里可以隨意發(fā)揮自己的喉嚨,可以肆無忌憚撕心裂肺地呼喊吶喊苦喊哭喊,直到嗓音枯竭大腦缺氧體力透支。有人喊王小國,你是豬;人們跟著喊,豬豬豬。有人喊,我恨我自己,我自己恨自己,人們異口同聲,恨自己,恨自己;還有人喊,狗食杰,我操你媽;徐老師,你王八蛋;某主任,你老婆是雞你是鴨……我當(dāng)時特愚鈍,都不清楚雞和鴨什么意思,后來才明白,城里人語言表達(dá)很寓言而含蓄,含蓄到家禽都跟著受到牽連。
        我鼓起勇氣走到那個手雷似的麥克風(fēng)前。我想試試嗓子,我唱了一首節(jié)奏很“如阿普”的臺灣電影插曲,我的歌聲唱起時,大廳內(nèi)瞬間鴉雀無聲,只有我的歌聲在回響,說實話我都被自己陶醉了感染了。乃至唱到最后一段時,我聽到有啜泣聲,恍惚看到眼淚在飛。是我,是我的眼淚奪眶而出,我自己被我自己感動了。歌聲一曲終了,當(dāng)人們還沉浸在我的歌聲中的時候,我終于大聲地喊出了那幾個字。
        素素,我愛你。
        我操著一口地地道道的方言一喊出來,就把所有的人所有正在高喊的人都給震了,絕對震了。我的語氣波動著屋頂上方五顏六色的彩燈不停地?fù)u擺,使現(xiàn)場搖曳得更加撲朔迷離。對面那個長滿雀斑豐乳肥臀的美眉,在我的喊聲中停止了和那個四十多歲男人的肢體交流。
        一切在意料之中又未在情理之中,人們瞬間激情燃燒到了極點,海嘯般地蹦著跳著狂叫打擊著節(jié)奏:
        
        素素,我愛你,
        素素,他愛你,
        素素,我也愛你
        素素,誰誰也愛你
        ……
        
        我有理由相信我的雇主現(xiàn)在正對自己的慧眼識英而欣悅。他或許在某個角落里喝著三塊錢以上的啤酒,應(yīng)該是三塊錢以上的,因為雇我的人穿著很有型很講究。雇主剛才雇我的時候,我正仰脖吹完那瓶三塊錢的涼啤,雇主對我喝這種雜牌啤酒露出鄙夷之色。我對雇主的目光深以為然,我說不要看我喝這樣的啤酒,可我的嗓子是金嗓子,是經(jīng)過千錘百煉磨礪出來,是經(jīng)過歲月的洗禮升華出來的,是經(jīng)過兒童少年青年中年坎坷中奮斗成長起來的。
        現(xiàn)場的張力產(chǎn)生出的效果讓人瘋狂,角落里我的雇主露出了喜悅的表情。我向雇主深深地鞠了一躬,我覺得我沒有辜負(fù)雇主六十塊錢的期望。雇主果然舉了舉手中的酒瓶,我猜得沒錯,雇主果然喝的是三塊錢以上的啤酒。那種瓶子較小,而且啤酒液體呈淺黃色,這類的瓶子不值錢,但酒喝著口感好,不頭疼,我的雇主真的是個超小資的人。
        我的內(nèi)心激情澎湃,或者說狂熱點燃了我,我的腎上腺素?zé)o比興奮高漲,我歇斯底里地繼續(xù)重復(fù)吶喊著。
        素素 我愛你
        素素 我愛你
        ……
        第一天過去。
        第二天過去了。
        第三天中午來的時候,除了嗓子有些發(fā)癢,我沒覺得什么異樣。我的雇主兩天沒有來這里,她早已給我買了一個禮拜的門票,我拿著門票進(jìn)場后就匆忙地進(jìn)入角色。
        許多人眼睛里冒著火球似的看著我,顯現(xiàn)出一幅既渴望又想吞噬的表情。我有點不好意思了,或者說是羞澀。我不是真的愛那個素素,我甚至都不知道素素是男是女,或者說我更不清楚我的雇主為什么讓我喊?目的是什么?這些我都不去考慮,這些和我一點關(guān)聯(lián)都沒有,我的認(rèn)知觀里就是受人錢財為人呼喊,做生意守公道講信用。
        可就在這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發(fā)生得很突然,突然得讓我沒來得及看清那個男人是怎么過來的。那時我喊得大腦有點暈眩,所以男人上來對我動武的時候,我連還手的余地都沒有。我的臉上挨了幾個耳刮子,嘴角的血滴落在褐色的地板上,還好我的牙齒很牢固。我踉蹌地爬起來,那是個典型的大個子,很莊嚴(yán)威武的大個子,他粗暴地對我拳腳相加,惡狠狠地罵著,誰讓你喊的?王八蛋,誰讓你喊的?
        我忍著劇痛,誓不交待。我要對雇主負(fù)責(zé),我始終保持著視死如歸堅貞不屈,別看我出身卑微,骨氣血性還是有的。我知道他不敢打死我。幾分鐘后對方凌厲的擊打停止了,女雇主將打我的高個子抱住。高個子抱著雇主,大聲說,素素,我愛你,我是真的愛你,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我當(dāng)時已經(jīng)被打得面目全非,模糊的視線里看到那熟悉的面孔和沒有表情的目光。
        我捂著臉上的傷口一步步地走出大廳,后面有人追上來,那是我的雇主。雇主塞給我懷里三百塊錢,我沒有零錢找給她,雇主尷尬地說剩下的做藥費。末了,雇主弱弱地說,別怪我。我只想讓愛我的丈夫回來。我咧開嘴笑了,比哭還讓人發(fā)酸。
        我默默地走了許久,走到了那個和老魏喝酒的餐館。我坐在那個桌子上,打開啤酒大口大口地往下咽。不知什么時候,老魏來了,給我拿了許多餐巾。我擦著額頭上的傷口和嘴角的血,老魏拍了拍我肩膀,說,苦了,老弟。
        我歪著嘴笑了笑。我說老魏,你真他媽地狠。
        我扭頭,墻上那面失去光澤的鏡子里,我的門牙齊岔岔地斷了,黑乎乎的像個狗洞大開著。
        老魏拿起瓶子咕咚咕咚地向肚子里灌著液體,“噗”一口啤酒從嘴里噴出來,然后他又嗚咽地抽泣起來。
        我撇開老魏,踉踉蹌蹌地走到昏黃的街道上,老魏又把帳結(jié)清了,可我再也不欠誰的了,這是個多么糟糕多么光怪陸離的城市呀!
        素素,我愛你,我莫名其妙地又高喊了一聲。隨后這個城市所有的喧囂都湮沒在了寂夜中。
        責(zé)編:朱傳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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