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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甲午再亂:北宋中期的蜀地流言與朝野應(yīng)對

      2013-04-11 12:50:57
      關(guān)鍵詞:益州蜀地流言

      黃 博

      (四川大學 中國藏學研究所,成都610064)

      皇祐四年(1052)十二月六日,宋仁宗與宰相龐籍經(jīng)過議論后做出了一個任命程戡擔任益州知州的決定[1]4182。多種文獻在描述時表現(xiàn)出君臣之間的憂慮,后來接替程戡出知益州的張方平在程氏故后所撰的神道碑中寫道:

      他日帝從容諭時相曰:“昔孟知祥以后唐甲午歲得蜀,至本朝咸平中,歲在甲午,盜發(fā)益州,西土大擾,故蜀父老識之。來歲復在甲午,蜀人以為恐,其精擇可鎮(zhèn)靜者?!奔炊唬骸盁o易程某矣?!闭賹Ρ愕?,親諭此指。且曰:“為朕再行,即召公為執(zhí)政。”公頓首曰:“事君者有命無避,安敢以寵利居成功?”帝屬意良厚,優(yōu)除端明殿學士、知益州。[2]604

      從這段君臣對話中可以看到,這次益州知州的任命頗為特別,仁宗在聽到了甲午年蜀地將有變亂的傳聞后,對當?shù)氐木謩莅l(fā)展深為憂心,在選定了程戡后怕他因蜀地已是傳說的險地而不愿前往,特意說出了“為聯(lián)再行,即召公為執(zhí)政”的話?!独m(xù)資治通鑒長編》也記載了仁宗對宰相龐籍說的“戡還當置之二府,可預告之”的話,只是龐籍深感此舉不妥而未予轉(zhuǎn)達[1]4182。與其說仁宗此時是在運籌帷幄,還不如說是有些舉止失當,其表現(xiàn)并不“從容”。史籍上散見的這一關(guān)于蜀地在甲午年將有亂事發(fā)生的傳聞,背景可能并不簡單,它或許可以成為一個突破口,揭開正常狀態(tài)下不易看到的民間輿論與朝野互動的詳情?;实v年間蜀地變亂的傳聞可以說也是一種民間輿論,故本文試圖以此為“話頭”,重構(gòu)皇祐年間蜀地甲午再亂①傳聞及其演進的全過程,借以探討北宋中期朝廷與民間的互動關(guān)系,及其背后的各種力量在地方政治運作中的情況②。

      一 傳聞其事:歲在甲午,蜀且有變

      皇祐年間所謂的甲午再亂傳聞,其核心內(nèi)容是散布甲午年蜀地將會再次出現(xiàn)動亂的預言,其具體內(nèi)容,《宋史·程戡傳》曰:

      人言:“歲在甲午,蜀且有變?!泵现橹顡?jù),李順之起而為盜,皆此時也。[3]9756

      類似的記載,《續(xù)資治通鑒長編》也有。歸結(jié)起來,流言的內(nèi)容指向的是動亂即將發(fā)生的預期,而這種預測又不是毫無根據(jù)的:朝野上下之所以對此感到不安,即在于流言的依據(jù)與某些“邏輯”若合符節(jié)。這個預測并非像一般傳聞那樣無中生有,相反,它卻基于一些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客觀事實,預測本身所依據(jù)的乃是過往歷史為基礎(chǔ)的鑒往知來。

      孟知祥是五代十國時期后蜀的開國之君,本為后唐西川節(jié)度使,在明宗時通過武力及其它手段逐漸控制了整個東、西兩川,長興四年(933)二月被授予東、西川節(jié)度使,封蜀王,十二月明宗駕崩、閔帝即位;第二年,即閔帝應(yīng)順元年(934)正月,孟知祥在成都稱帝建國,是為后蜀,此年正好是干支紀年的甲午年[4]126-136。這就是所謂的“孟知祥之割據(jù)”,可謂甲午首亂。接著是淳化四年(993)二月,王小波率眾起兵,攻掠州縣,引發(fā)宋代歷史上最為著名的一次民變,也即通常所說的“王小波、李順起義”;十二月,王小波傷重死,由李順代領(lǐng)其眾,淳化五年(994)正月攻入成都,此年正好也是干支紀年的甲午年[5]11-18。這就是所謂的“李順之起而為盜”,可謂甲午二亂。至于張方平在《程戡神道碑》中引述仁宗所說“咸平中,歲在甲午,盜發(fā)益州”的話,則指的是咸平三年(1000)的王均兵變,不過卻是誤記,事實上該年的干支為庚子而非甲午。

      甲午只是標記時間的符號,但在每次重復這個記號時都有變亂發(fā)生的這一歷史巧合被人發(fā)現(xiàn)后,這個時間記號對于四川的意義便從偶然變成必然了。按照這一邏輯,所謂的甲午再亂,就當發(fā)生在淳化甲午年的六十年后,這一傳言在蜀地民間肯定經(jīng)過長期的醞釀和散布,到了傳到朝堂引起仁宗君臣注意的時候,已是皇祐四年(1052)底,離所謂新的甲午年(1054)到來還有一年多點的時間。此前流言早已在民間彌漫,“歲在甲午,蜀且有變”出自“人言”,既啷啷上口,又觸目驚心,而且當時還按照上述邏輯編有口訣。程戡到益州后就發(fā)現(xiàn)當?shù)孛耖g盛傳《六十甲子歌》之類的與甲午蜀地再亂相關(guān)的歌謠[1]4384。在這樣的情況下,蜀地的普通民眾成為傳播流言的主體。當時成都隱士張俞就描述說,面對流言,“無知民傳聞其事,鼓為訛語,喧譊震驚,萬口一舌”[6]459。盡管有些恐懼和焦慮,但從民眾“傳聞其事,鼓為訛語”的表現(xiàn)來看,老百姓對宣傳流言有相當?shù)臒崆?。在流言四起之時,人心惶惶在所難免。值得注意的是,北宋前期流言在蜀地經(jīng)常出現(xiàn),太宗末年張詠治蜀時就因白頭翁午后吃小孩的流言而造成“一郡囂然,至暮,路無行人”的恐慌[3]9801。有時面對流言,蜀地官府也自亂陣腳,跟著民眾作鳥獸散。司馬池為郫縣尉時,“蜀人妄言戍兵叛,蠻將入寇,富人爭瘞金銀逃山谷間。令閭丘夢松假他事上府,主簿稱疾不出”[3]9903,可見流言在蜀地的威力。

      詭異的是,盡管蜀地流言頻生,仁宗時期社會局勢卻一向安定,似乎頗為可怪。自王均亂后,蜀地再無動亂出現(xiàn)。到仁宗初年,四川社會朝野上下已開始營造“太平氣象”。天圣三年(1025),漢州德陽縣發(fā)現(xiàn)一塊寫有“天下太平”的木頭,朝廷特意下詔將該地改名太平鄉(xiāng)[1]2379。天圣六年(1028),益州又獻異花,取名為“太平瑞圣花”[1]2485。不過,由于宋初蜀中變亂頻生的不良記錄,朝廷對蜀地的疑心并未消除。這一時期,朝廷對蜀地采取高壓管治政策,一方面用嚴刑峻法鎮(zhèn)懾蜀民,“蜀自王均、李順再亂,遂號為易動,往者得便宜決事,而多擅殺以為威,至雖小罪猶并妻子遷出蜀,流離顛頓,有以故死者”[7]699;另一方面又嚴格限制民間活動,甚至不惜制造冤案,濫殺無辜,天圣八年(1030)程琳知益州時,“蜀民歲為社祠灌口神,有妖人自名李冰神子,置官屬吏卒,聚徒百余,琳捕其首斬之,而配其社人于內(nèi)地,道路或以為冤”[1]2547。成都地方官將祭神表演當作謀反予以鎮(zhèn)壓,可見朝廷對蜀人的疑心之重。朝廷派來的官員大多有此疑忌心理。寶元二年(1039),“益州言火焚民廬舍三千余區(qū)。時火起南市,知州張逸心疑有變,與轉(zhuǎn)運使明鎬夜領(lǐng)往,而實不救火,故所焚甚眾”[1]2913。由此可見,蜀地的安定,是在嚴峻刑法加上嚴密監(jiān)控下實現(xiàn)的,蜀人的不滿自然也與日俱增,對此連蜀地士大夫也頗有微詞,成都人何郯就曾賦詩就朝廷對蜀地特殊化政策表示不滿[8]3454。流言四起,便是蜀地民眾不滿情緒的宣泄,既然不能造反,也就只好造謠了。在這種氛圍下,時人大多認為蜀人“奸訛易動”[6]565——“俗悍巧勁,機發(fā)文詆,窺變怙動,湍涌焱馳”[6]452。這樣的地方特殊性又自然強化了外界對四川的“不安”,面對流言,中央和地方、朝廷與民間都心存憂慮,不得不謹慎對待。

      二 預為之防:甲午前夕朝廷的舉措與民間反應(yīng)

      “甲午再亂”之說,隨著蜀地民眾的傳聞其事而上達天聽,朝廷也開始憂心忡忡。既然蜀地的相對安定,是在嚴峻刑法加上嚴密監(jiān)控下實現(xiàn)的,蜀地太平表象背后的社會緊張,朝廷也心照不宣,時刻保持警惕。慶歷末年,兩川多年豐收,社會安定,朝廷反而擔心官吏在繁榮的表象面前有所懈怠,竟然害怕借機有“奸民起而為盜”[1]3964。此外,每當聽到不利于蜀地安定的言論,朝廷都會特別留心。針對蜀地流言頻發(fā)的風氣,早在真宗時就制定了嚴厲的規(guī)定,對于造謠者,地方官可以先斬后奏,“詔西川諸州長吏,嚴察細民,敢有訛言動眾、情理切害者,斬訖以聞”[1]1089。天圣末年,韓億知益州,“時知星者言,益部當災(zāi),非仍饑,且有兵變。上心憂之,推選才堪鎮(zhèn)撫者,而以公行且諭之意”[2]677。結(jié)合皇祐四年末“甲午再亂”時的仁宗與程戡的君臣對話,仁宗對蜀地再亂的疑心,其表現(xiàn)可謂前后一致。不過,這次更為重視,除了精擇大臣鎮(zhèn)撫益州之外,隨后還出臺了一系列的防患措施。

      皇祐五年(1053)正月,即委任程戡知益州后不到一個月,朝廷下詔整頓蜀地吏治,對“貪濫苛刻、庸懦疾病、害民妨務(wù)者”加以處理[1]4191。四月,又因益、梓、利三路蠶事薄收,下詔免去先增上供絹三年[1]4205。八月,考慮到甲午再亂的可能,命鹽鐵判官燕度親赴蜀中考察鹽井利害,“時言者謂前后甲午蜀再亂,憂明年復有變,故遣度往治鹽莢,因預為之防”[1]4228。九月,又“詔臣僚毋得以子孫恩請弟姪任四川職田處官”[1]4232。這一系列的舉措一個接一個,表明流言引起的緊張持續(xù)了大半年,不過從詔令內(nèi)容來看,都是些臨時性的惠民政策,旨在安撫蜀地民眾,看來朝廷對甲午再亂的憂慮主要集中在下層民怨而引發(fā)的“內(nèi)亂”上。程戡入蜀后,基本上也是按照這一思路進行措置的。

      程戡剛剛到任時,流言試圖煽動蜀地的駐軍,“至彭州,民妄言有兵變,捕斬之”。程戡的果斷處理,安定了軍心。同時面對可能出現(xiàn)的內(nèi)亂,程戡在蜀倡議并主持了大規(guī)模的筑城工程。入宋以來,“守益州者以嫌,多不治城堞”[3]9756,致使蜀中城防水平相當落后,程戡勇于任事,力主完繕城防,“城以保民者也,故萃以除戎器,戒不虞,聚而莫保,民何依焉”,遂“議版筑,浚池隍”[2]604。八月,朝廷從“甲午再亂”的角度,同意了在四川修筑城池的建議,“詔益、梓路轉(zhuǎn)運司漸修筑諸州軍城池,毋至動民。言者謂蜀之城池,久廢不治,甲午再亂,不可不豫為備也”[1]4230。程戡首先完善了益州的城池。接著要求四川各州城修葺城池,如蜀州(治今崇州)自唐代立州三百多年,“無城,歲伐木剡而編為之塞”,在接到程戡的指示后,在皇祐六年(1054)正月,完成了筑城之役[9]第43冊,357。集中筑城,大大加強了官府在四川的統(tǒng)治力量,為此仁宗特下詔獎諭程戡筑城之舉“備虞暇豫”[9]第45冊,321。

      由此可見,對于甲午再亂的流言,朝廷也是相當重視。盡管朝廷和民眾都對此說又信又怕,不過面對甲午年必有蜀亂的說法,四川本地士人卻心情復雜。事實上,由于朝廷長期疑心蜀人為亂,已在蜀地形成一套高壓政策,而甲午再亂之說如果成真,無疑會使四川的特殊性更為嚴重,必然強化朝廷的這種疑忌心理和嚴厲政策,這是出身蜀中的士大夫所不愿看到的。當時蘇洵就已經(jīng)認識到外界對蜀人的觀感與蜀地高壓政策之間的關(guān)系,他曾反省說:“人皆曰蜀人多變,于是待之以待盜賊之意,而繩之以繩盜賊之法。”[10]354張俞則極力否認歷史上的蜀亂與甲午之間的神秘關(guān)系,認為:“甲午之亂非蜀之罪也,非歲之罪也,乃官政欺懦而經(jīng)制敗壞之罪也?!碧貏e是上一次甲午之亂(王小波、李順起義),是因為“淳化之際,經(jīng)制燼矣,賦稅不均,刑法不明,吏暴于上,民怨于下”,跟甲午之年沒有關(guān)系。而目前的形勢與淳化年間大不相同,“今觀于時則大異,驗于時則甚和,審于民則自安,度于兵則無狀”,因此,“驗之以人事明也,甲午之說誠誕矣”,且語帶譏諷地說:“今則好怪者必曰歲當然,無乃溺于用術(shù)而昧于知幾乎?”[6]459張俞雖為隱士,卻熱衷政治③,他的態(tài)度頗能代表蜀地部分士大夫的觀點。蜀中知識精英在流言面前,既不像民眾那樣“傳聞其事”,也不像朝廷那樣“預為之防”,而是用理性的分析為本地政治爭取較好的前景。在流言面前,各方呈現(xiàn)出不同的面相,恰與各自的身份和地位息息相關(guān)。

      三 以靜鎮(zhèn)之:甲午大恐慌的突發(fā)與平息

      盡管皇祐五年的朝廷在緊張布置各種預防蜀亂的措施,不過事實上當年四川局勢依然平穩(wěn),甚至因擔心甲午再亂而被派去視察蜀中鹽井的燕度,在入蜀后經(jīng)過自己的觀察,自信地向仁宗保證“今甲午必無事”[1]4228。事實上,四川是在平靜中迎來了傳說中“蜀且有變”的甲午年(1054)。甲午年上半年,局勢依然平靜,如張俞所說“自春抵夏,未嘗有毫發(fā)驚”,不過因甲午歲兇而形成的緊張和焦慮氣氛仍未消除,“無知民傳聞其事,鼓為訛語,喧譊震驚,萬口一舌,咸曰歲次于某,則方隅有不幸”[6]459。盡管氣氛緊張,然而上半年四川卻仍然維持著安定局面,朝野擔心的“內(nèi)亂”并未發(fā)生。七月,朝廷發(fā)布調(diào)程戡回朝為參知政事的命令,程勘因此得以入了二府,作了執(zhí)政[1]4264。仁宗兌現(xiàn)了當初給程戡的許愿,看來朝廷認為他的任務(wù)順利完成了。

      然而,就在程戡離任前后,四川的局勢突然發(fā)生戲劇性的變化。大約在七月間,邊關(guān)傳來儂智高欲借大理兵寇蜀的消息,在突如其來的外患威脅面前,蜀人特別是成都民眾情緒急劇失控。甲午再亂說與儂智高入寇說結(jié)合起來,甲午再亂的陰影由先前對內(nèi)亂的焦慮變成了對外患的恐懼,迅速形成類似“大眾歇斯底里”的大恐慌[11]603。儂智高去向模糊,而且極具攻擊性。如果傳聞屬實,危險就迫在眉捷,民眾的恐懼就會失控。對此,張俞以親歷者述說道:

      秋七月,蠻中酋長以智高事聞于黎,轉(zhuǎn)而聞之益,云南疑若少動,歲兇之說又從而沸焉??N紳從而信之焉,西南一隅,朝庭重憂之矣。[6]459

      其實,程戡入蜀前,儂智高事件就已經(jīng)開始了?;实v四年(1052)四月,割據(jù)廣源州的儂智高起兵反宋,五月攻占邕州(治今南寧),并迅速攻下廣西八州,東圍廣州,其后宋廷派狄青率軍南下平亂,于皇祐五年(1053)正月?lián)魸z智高主力,收復邕州,儂智高率殘部西逃[3]14217。儂智高西逃后,一度銷聲匿跡,直到一年多后宋廷才得到他進入大理的消息。至和元年(1054)六月,黎州(治今漢源)上報儂智高“自廣源州遁入云南”,此時朝庭已隱約感到威脅,于是開始在邊境作一些預備工作[1]4263。然后這一消息很快從邊關(guān)傳到內(nèi)地,儂智高欲入蜀似乎正好印證了甲午再亂的預言,蜀地特別是成都居民立即陷入焦慮與恐慌之中,蘇洵說當時,“邊軍夜呼,野無居人,妖言流聞,京師震驚”[10]354。

      而此時,程戡正好被召還朝升任參知政事,隨后仁宗任命知開封府呂公弼出知益州,但呂氏固辭,仁宗只好收回成命,重新以知滑州張方平知益州。張氏起初也不愿意,在仁宗安慰下才同意赴任,但這樣一來二去,就耽誤了時間,張方平直到十一月才抵達益州[1]4267。而正是這段時間,恐慌迅速達到高潮。由于益州知州不在,朝廷暫時下令益州路轉(zhuǎn)運使高良夫“攝守事”,但高良夫面對流言表現(xiàn)得相當驚恐,且高調(diào)地倉促備戰(zhàn),“良夫聞之大驚,移兵屯邊郡,益調(diào)額外弓手,發(fā)民筑城,日夜不得休息”[1]4306。作為地方當局的代表,高良夫的舉動不排除其借機引起朝廷重視,從而在中央爭取更多資源的意圖,然而這一處置加劇了局勢的緊張,“蜀人久不見兵革,懼甚,洶洶待亂”[12]97,最終導致整個社會情緒完全失控,“民大驚擾,爭遷居城中。男女婚會,不復以年,賤鬻谷帛市金銀,埋之地中”[1]4306。在恐慌期間,民間遭受重大損失。此時,不但是一般民眾,連蜀中精英(縉紳)也開始害怕起來。蘇洵對當時的局勢就頗為憂心,他上書益州通判,指出“蜀有三患,其二將形,其一既萌”,將形之二患即類似李順一樣的民變和類似王均一樣的兵變都屬內(nèi)亂,而既萌的一患則是儂智高殘部欲寇蜀的傳聞,對此蘇洵擔心外患將會成為內(nèi)亂的契機,“三患幸而不發(fā)則已,不幸而有一起,二者必從而興”,后果將不堪設(shè)想[6]439。

      看到蜀地完全陷入恐慌引起的混亂,朝廷對成都地方當局的措置失當并未予以糾正,反而“發(fā)陜西步騎戍蜀,兵仗絡(luò)繹,相望于道”[1]4306。為此朝廷還下詔獎勵搬運兵器入蜀的陜西遞鋪卒,“詔陜西轉(zhuǎn)運司:自永興軍至益州遞鋪卒,方冬苦寒,挽運軍器不息,其各賜緡錢有差”[1]4292,致使事態(tài)繼續(xù)惡化。十一月初,朝廷發(fā)現(xiàn)局勢不妙,御史中丞孫抃上奏要求朝廷給新到成都上任的張方平打招呼,讓他“先事經(jīng)制,以安蜀人”[1]4290。因此,張方平在入蜀途中就初步確定了平息流言的方針,經(jīng)過思慮,他采用了與先前倉促備戰(zhàn)完全相反的作法,即“以靜鎮(zhèn)之”。他對仁宗說:“南詔去蜀二千余里,道險不通,其間皆雜種,不相役屬,安能舉大兵以為智高寇我哉!此必妄也。臣當以靜鎮(zhèn)之。”[1]4306鎮(zhèn)靜對待各類謠言,處變不驚,臨危不懼,是平息恐慌的良方之一,這類處理方式在宋代被普遍采用[13]。

      張方平的態(tài)度,與蜀中部分士人的觀察頗為一致,很可能受到了他們影響。張俞在張方平赴任成都期間,曾致書討論這一問題:

      大理至南詔,南詔至益,其地相去數(shù)千里,山川險阻從而可知。然二虜雖大,皆順服之國也,朝廷亦嘗有恩以縻之,今乃舍部族之常居,附遁賊之余黨,歷險隘之遠道,以謀入寇,彼雖蠻夷,亦知其迂而不為也。竊謂蠻狄之性,好詐而貪利,邛部諸蠻,平時以馬貸我,朝廷務(wù)于懷遠,所賞必倍,彼類亦諭其意,得非仗寇之釁,矜己之忠,而徼我以惠歟?[6]460

      張俞的態(tài)度很明確,不相信大理會幫助儂智高寇蜀,并分析消息很可能是“邛部諸蠻”為了自抬身價、趁亂漁利而編造出來的。邛部諸蠻,以邛部川蠻為最大,是居于今西昌一帶的烏蠻集團(今彝族的先民)的一支,由于宋朝采取疏遠大理的政策,雙方直接交流較少,邛部川蠻經(jīng)常代表大理與宋朝交涉通好,是大理與宋朝雙方溝通的主要中介[14]385-386。因此,邛部川蠻在這一過程中上下其手、趁機謀利是很可能的,張俞的說法不無道理。從張方平后來的行事看,張俞的這一分析是大體為張方平所接受的。

      本著以靜鎮(zhèn)之的方針,張方平主要采取了兩個措施,首先停止各種高調(diào)地倉促備戰(zhàn)準備活動,緩和民間的緊張情緒,入蜀途中,他“道遇戍卒兵仗,輒遣還”,到成都后,又“悉歸屯邊兵,散遣弓手,罷筑城之役”,接著公開辟謠,宣布儂智高寇蜀不可信,“下令邛部川曰:寇來吾自當之,妄言者斬”;同時,張方平并非一味盲目自信,而是在辟謠的同時積極追查事情的原委,迅速切斷消息的來源,“已而得邛部川譯人始為此謀者斬之,梟首境上,而配流其馀黨于湖南,西南夷大震”[1]4306。這一做法起到了很好的震懾作用,對于平息恐慌、穩(wěn)定局勢起到顯著的效果。關(guān)于揭穿邛部川譯人散布的謠言以及弄清儂智高到大理后的結(jié)局,蘇轍有更詳細的記述:

      公徐聞智高入蜀之報,本雅州蕃牙郎號“任判官”者所為,遂呼至成都,詰其敢虛聲動搖兩蜀情狀,將斬之以徇。任震恐伏罪,乞以舉家數(shù)十口系雅州獄,身自入蕃窮問智高虛實,逾月不至,請舉家為戮。公久之乃許。任如期至,得曉云南書,言智高至南詔復謀為亂,為南詔所殺。公乃釋任而奏其事。[12]97

      通過精心的安排,張方平打探出儂智高已死,其借兵寇蜀的傳言當然不攻自破。不過,由于當時信息不暢,事實上宋朝長期以來都沒搞清楚儂智高的結(jié)局,《宋史》對此記載互異,一會兒說儂智高“其存亡莫可知也”,一會又說知邕州蕭注“募死士使入大理取智高,至則已為其國所殺,函首歸獻”,李燾在考辨時對此也發(fā)出“未知孰是”的感嘆[1]4355。但是,張方平所得到的消息,與《蕭注傳》頗符。1972年,大理出土的“白氏墓碑”也印證了上述說法,碑主白長善的祖先白和原是當年跟隨儂智高入大理的親信之一,“乃大宋皇祐四年壬辰,……降于大理……不得不誅……函其首送于知邕州事蕭□”,至于其隨從,則“不可使玉石俱焚”,他們在大理生活下來,白和原的醫(yī)術(shù)高超,子孫后代一直在大理繁衍生息[15]47。看來儂智高確實已死。

      掌握了儂智高已死于大理這一重要信息,張方平以靜鎮(zhèn)之的處理方式就有了底氣。于是,他在第二年新年期間安排了一場充滿自信的表演,至和二年(1055)正月,“會上元觀燈,城門皆通夕不閉,蜀人遂安”[1]4306。上元觀燈釋放出來的充分自信,最終穩(wěn)定了成都民眾的緊張情緒。隨后由甲午再亂之說與儂智高寇蜀之說引起的恐慌就迅速平息了。由于本次甲午年未曾出現(xiàn)真正的內(nèi)亂和外患,蜀地甲午歲兇的觀念便漸漸淡出世人的記憶,到了下一個甲午年(1114),其時雖然已是北宋的末世,卻再無甲午再亂之類的傳聞在蜀中流行了。

      從皇祐四年底到至和元年初兩年多的時間內(nèi),“甲午再亂”之說從“傳聞其事”到“喧譊震驚”,蜀地特別是成都成為各方關(guān)注的焦點,上至皇帝下至民眾都被卷入到這一地方政治事件中。朝廷在甲午前夕精擇大臣,預為之防;本地士人心態(tài)復雜,積極獻策。雖然預期中的內(nèi)亂并未發(fā)生,但外患卻不期而遇,危機迅速出現(xiàn)后,局勢一度失控。最后恐慌得以平息,朝廷大員張方平與本地士人張俞的計策結(jié)合起了重要作用。流言之中,各種力量交織,朝廷、本地士人、民眾甚至緣邊蠻部在這一過程中都試圖實現(xiàn)各自的利益訴求,并隨著事態(tài)的演進一一展開活動。流言的興起和變化,調(diào)動了各方力量,使朝廷調(diào)整了部分酷政,改善了蜀地的政治環(huán)境,朝廷通過事件的圓滿解決,終于消除了長期以來甲午蜀地再亂的心理大患,而地方士人借此機會得以表達意見,對地方政治發(fā)揮影響。然而,單個的民眾卻是此次事件中的受害者,他們在流言高潮面前驚慌失措,損失慘重,盡管流言來自民間以宣泄不滿,但民眾始終還是各種政治博弈中的弱者。

      注釋:

      ①“甲午再亂”為當時習語?!独m(xù)資治通鑒長編》卷175皇祐五年八月戊午條載:“言者謂蜀之城池,久廢不治,甲午再亂,不可不豫為備也?!绷餮?,在古代主要是指言論的公開散布及傳播的過程。孔穎達解釋說:“流言者,宣布其言,使人聞之,若水流然?!币娍装矅鴤?、孔穎達正義、黃懷信整理的《尚書正義》卷十二《金縢》,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第500頁。

      ②關(guān)于甲午再亂,目前尚無專題的研究。據(jù)筆者所知,吳天墀先生曾在討論王小波、李順起義的民間心理影響時點到這一事件,此外黃煥光有一篇討論儂智高復出四川的問題的文章,其中也談到甲午歲兇的事情,不過都未就這一問題展開具體的論述。參見:吳天墀《水神崇奉與王小波、李順起義》,宋史學會1984年年會論文,收入《吳天墀文史存稿》,四川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78-79頁;黃煥光《關(guān)于儂智高復出四川問題考辨》,《學術(shù)論壇》1985年第7期。

      ③張俞為當時有名的隱逸詩人,同時又有熱烈的政治抱負,積極參與地方政治議論。參見:祝尚書《北宋西蜀隱逸詩人張俞考論》,《西華大學學報》(哲社版)2005年第1期;官性根《論張俞的治國思想》,《求索》2005年第1期。

      [1](宋)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M].北京:中華書局,2004.

      [2](宋)張平.張方平集[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0.

      [3](元)脫脫,等.宋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7.

      [4]楊偉立.前蜀后蜀史[M].成都:四川省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86.

      [5]胡昭曦.王小波李順起義[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

      [6](宋)袁說友,等.成都文類[M].趙曉蘭整理.北京:中華書局,2011.

      [7](宋)王安石.王安石全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

      [8]北京大學古文獻研究所.全宋詩:第5冊[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1.

      [9]曾棗莊,劉琳.全宋文[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

      [10](宋)蘇洵.嘉祐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11]戴維·波普諾.社會學[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9.

      [12](宋)蘇轍.龍川別志[M].北京:中華書局,1982.

      [13]方燕.宋代訛言的傳播與控制[J].甘肅社會科學,2011,(1).

      [14]方鐵.西南通史[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3.

      [15]段金錄.大理歷代名碑[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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