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職官志一》“三公三孤”條考辨(四)

吳士勇

“文臣無生加三公者，惟贈乃得之。嘉靖二年加楊廷和太傅，辭不受。其后文臣得加三公，惟張居正，萬歷九年加太傅，十年加太師?！?張廷玉等:《明史》卷七二《職官志一》，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1730頁)此段可商榷之處甚多。這段話亦出于王世貞《公孤表》序言部分:“自是(宣德三年)而后，三公僅公侯伯，而文臣限三孤，以為常。嘉靖二年，以大學(xué)士楊廷和一品滿十二載且有定冊功，加太傅，四辭而止。萬歷九年，大學(xué)士張居正一品滿十二載，遂拜太傅，其后病甚，以遼左功加太師?！?王世貞:《弇山堂別集》卷四一《公孤表》，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742頁)王世貞在《公孤表》中列出119位公孤官，其中太師有張輔、張懋、朱永、徐永祚、郭勛、朱希忠、張鶴齡、李善長、張居正;太傅有徐達、沐晟、柳溥、譚祐、陳銳、仇鸞、徐文璧、孫繼宗、周壽、王源、張延齡、崔元;太保有陳懋、薛祿、金忠、朱勇、蔣琬、李瑾、趙勝、朱暉、張偉、孫銘、王清、周尚文、李成梁、朱希孝、陸炳。上述三公除張居正為文臣出身外，其余或為勛臣，或為親臣，或為武臣，此頗能印證王氏之結(jié)論。王世貞?yīng)氼I(lǐng)文壇風(fēng)騷二十年，又著力國史，他承世家文獻，熟悉朝章，又博覽群書，其所征史事素稱博洽，后世著史者推崇之余，全盤照錄其文似乎并無不當(dāng)。

然而，《明史》編撰者們忘了這樣一個事實，王世貞病逝于萬歷十八年(1590)，其《公孤表》統(tǒng)計到的最后一位少傅許國，是在萬歷十四年，其后情形王世貞自然不得而知了。事實上，王世貞去世的第二年，即萬歷十九年正月癸卯，“以騰(謄)寫累朝寶訓(xùn)實錄事竣，元輔申時行加太師，蔭一子中書舍人”(《明神宗實錄》卷二三一，萬歷十九年“正月癸卯”條，第4274頁，(臺北)“中央研究院史語所”校印本1962年版)。先是，申時行已于萬歷十年加少保，萬歷十一年加少傅，萬歷十二年加少師，兼領(lǐng)三孤。他三辭太師，乃免。然而，皇恩浩蕩竟不可免，三月庚戌，“大學(xué)士申時行一品九年考滿，特加太傅，兼官照舊”(《明神宗實錄》卷二三三，萬歷十九年“三月庚戌”條，第4318頁)。申時行再次懇辭恩命，這一次神宗堅決不允。兩天后，也就是壬子日，“大學(xué)士申時行遵旨廷謝，到閣辦事，上疏，只領(lǐng)敕獎蔭敘，懇辭伯祿、宮秩之恩命。疏凡三上，同官許國等復(fù)代為言。上乃允辭伯俸，時行復(fù)控疏堅辭太傅，上并允之”(《明神宗實錄》卷二三三，萬歷十九年“三月壬子”條，第4319頁)。申時行辭去太師、太傅，可視作對前任張居正殷鑒之舉，為宦途和身后名計而明哲保身之行為。不過從中也可看出，首輔大學(xué)士位加三公，是被當(dāng)時皇權(quán)認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