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丙偉 于應機
摘 要:Lakoff提出的ICM認知模型,依據(jù)結構型式,可分為四個子模型:命題模型、意象圖式模型、隱喻模型和轉喻模型。在對ICM的四個子模型及其相互關系進行綜述性研究中發(fā)現(xiàn),轉喻和隱喻之間并沒有嚴格的區(qū)分界限。
關鍵詞:ICM 意象圖式模式 命題模式 轉喻模式 隱喻模式
一、ICM
認知模型(cognitive model),是指人類關于客觀世界知識的心理構建。這種構建往往是模式化的,反映出以特定而固化的方式勾勒客觀現(xiàn)象,表現(xiàn)出一種理想化了的思維定勢。劉宓慶(1999)認為:“思維形態(tài)是一種歷史的產(chǎn)物,又是一種共時的現(xiàn)象。它是無時無刻不在支配語言表現(xiàn)并模式化為語言表層結構樣式的深層機制”。因此,Lakoff(1987)提出了ICM這一人類認知模型。他認為,人類往往依據(jù)結構來組織知識和表征現(xiàn)實,每一種ICM均是一個復雜的結構化整體,即一種格式塔(gestalt),而且每一種ICM均能構建一個心理空間。依據(jù)結構型式的不同,ICM表現(xiàn)為四個子模型:命題模型、意象圖式模型、隱喻模型和轉喻模型。Lakoff指出,認知模式是人腦為感知世界進行組織和表征的方式。這種方式是人類創(chuàng)造的,并不是客觀存在的,所以稱之為ICM(理念化的認知模式,Idealized Cognitive Models)。每一種理念化認知模式都是一個復雜的結構化整體,而且每一種認知模式都能建構一個心理空間。Ungerer & Schmid(1996)指出,認知模型不具備普遍性,其形成有賴于人所成長和生活的文化語境,因而,特定認知域的認知模型最終會受制于文化模型。
二、命題模式和意象圖式模式
命題模式(propositional model)是對原型結構直接關聯(lián)概念之間關系的知識結構進行認知的一種方式。這種認知包括對特定對象特征、特性及其相互關系的認知。意象圖式模式(image-schema model)與空間結構直接相關,凡是涉及形狀、移動、空間關系的知識都是以此模式儲存的。(趙艷芳,2001)
在心理學界,“意象”(image)是指人們在感知體驗外界事物過程中所形成的抽象表征,這種表征不是原事物具體而豐富的形象,而是刪除具體細節(jié)后的有組織的結構,是事物在大腦中的一種抽象類比物(趙艷芳,2001)。在認知語言學中,意象是指特定的、體驗性經(jīng)驗的心理表征(Croft & Cruse,2004)。在Langacker(1990)看來,意象是指對一個客觀事物或情形由于“識解”方式的差別——凸現(xiàn)的部分不同,采取的視角不同,抽象化的程度不同等等而形成的不同心理印象。后來,Langacker(1991)對意象概念作了細微的修正,認為意象是指人們以交替的方式識解一種被認識的事物。
在認知科學中,Bartlett(1932)明確指出,人的記憶能把各種信息和經(jīng)驗組織為認知結構,逐漸形成常規(guī)圖式,遇到新事物,惟有把這些新事物和已有的圖式相聯(lián)系才能被理解。Rumelhart(1980)認為圖式是所有信息加工所依靠的基本要素。他提出,圖式理論基本上是一種關于人的知識的理論,所有的知識在頭腦中均被安排在一定的單元中,這些單元就是圖式。Croft & Cruse(2004)認為,意象圖式就是對意象的圖式表征,是圖式性的,是一種非命題的認知結構。Johnson(1987)認為,意象圖式是認知過程中反復出現(xiàn)的結構,是這種結構構建理解和推理的型式。所謂意象圖式模型,就是指人類對客觀現(xiàn)實的知識是以形狀等空間概念儲存于大腦的,表現(xiàn)為圖式性意象?!熬褪侵溉藗冊谡J知世界的過程中,往往從自己已有的知識結構出發(fā),基于自己的經(jīng)驗和背景去觀照客觀諸事物?!保ㄍ跷谋?,2008)
意象圖式較之意象顯得更具抽象性和概括性,不是包容客觀事物各種具體細節(jié)的形象,而是業(yè)已抽象了的圖式。意象圖式不是反映客觀事物具體細節(jié)的形象,而是抽象的認知結構和知識表征,是人類揭示并認識屬于世界同一種關系事物的手段。(王文斌,2008)
三、隱喻模型和轉喻模型
(一)隱喻模型
根據(jù)認知語言學,隱喻是從一個概念域向另一個概念域的結構映射,其認知立足點是“意象圖式”,這些圖式均產(chǎn)生于人類的基本經(jīng)驗,來源于人類的日常生活并由此獲得意義(王文斌,2001)。Lakoff & Turner(1989)認為,映射就是兩個概念域(始源域和目標域)之間的對應集。這一對應集可能是“此事物與彼事物的外在表象聯(lián)系”,也可能是“此事物與彼事物的內(nèi)在特性的關聯(lián)”,也可能是“兩者兼而有之的關系?!保ㄍ跷谋?、林波,2003)
任何隱喻都隱含著施喻者對某一特定事物的一種認識、理解和闡釋,表現(xiàn)出對特定事物的一種認知的心路歷程(王文斌,2007)。隱喻施喻者往往是憑借自己個人對于世界的知識、經(jīng)驗、記憶等個體要素來構建隱喻。Lakoff & Johnson(1980)有句名言:“隱喻的本質(zhì)就是以另一件事和經(jīng)驗來理解和經(jīng)歷一件事和經(jīng)驗”。隱喻關涉到源域和目標域之間的對應,即隱喻是將源域映射到目標域之上,而映射的動因就是人類的經(jīng)驗。(王文斌,2006)
隱喻的相似性基本有兩種:一是“物理相似性”,二是“心理相似性”。前者是指源域與目標域之間存在客觀上的共有特征,而后者就是指這兩個域之間存在主觀上的共有特性。Lakoff(2005)指出,隱喻僅存在于人的大腦,存在于人的概念性映射,而隱喻的意義肯定與思維相關,它不存在于詞語,也不存在于客觀世界,而是人的思維將一種新的意義強施于目標域(王文斌,2006)。隱喻的基礎——相似性,不是絕對客觀的,而是相對于人們的經(jīng)驗而言的,是可以創(chuàng)造的。(李詩平,2003)
(二)轉喻模型
認知語言學視角下的轉喻不再是傳統(tǒng)的修辭方式,而是一種認知過程,Langacker(1993)認為轉喻是一種參照體現(xiàn)象,便于人們在心理上建立與目標的聯(lián)系,Radden&Kovecses(1999)認為在這一認知過程中,同一理想認知模式內(nèi)的一個概念實體為另一概念實體提供心理可及。而Croft(1993)認為轉喻是在認知矩域陣內(nèi)次域之間的映射關系。但無論哪種理論模式,轉喻的發(fā)生總是基于同一模式或者框架內(nèi)概念之間的臨近性,這種臨近性不僅存在于框架內(nèi)的各部分之間,也存在于框架整體和部分之間。
Lakoff認為轉喻是一種概念現(xiàn)象,是同一個認知域的內(nèi)部投射;他還認為轉喻是一種參照點現(xiàn)象,轉喻詞語指稱的概念體作為一個參照點為想要描述的概念體提供心理通道。轉喻結構的成分來源在語義層上的分析必須以不同概念在語義范疇上的統(tǒng)一與協(xié)調(diào)為基礎,建立不同概念之間的或隱或顯的關聯(lián)。如“the kettle boils”,可以“boil”的物質(zhì)大多是液體狀的而非固體物品?!発ettle”和“boil”并非一個概念范疇,但我們知道“kettle”是用來盛水燒水的一個器具,“kettle”代替了“water”,所以“kettle”和“boil”成為同一個語義范疇,形成一個轉喻;“a small cat”中“small”在語義層上突顯了“cat”“身形嬌小”這一隱性特征,雖然“small”和“cat”從純語義的角度看屬于不同概念范疇,但在這一具體語境中卻可劃歸于同一語義范疇“cat”,從而形成轉喻概念模式“以特征代事物”;“a man with long hair”中的次要成分“l(fā)ong hair”從語義層上強調(diào)了“man”的“長發(fā)”這一顯性的外形特征,二者無論從純語義還是從具體語境的角度講都可以劃為同一語義范疇“man”,形成轉喻概念模式“以部分代整體”。(周娜娜,2008)
四、四種模型之間的關系
命題模式是對原型結構直接關聯(lián)概念之間關系的知識結構進行認知的一種方式。這里的認知包括對特定對象特征、特性及其相互關系的認知。命題可以有多種多樣的形式,可以有真假之分。命題模式可以是一個命題,可以是一個定義,也可以是簡單的一句話。它是一切模式的基礎。所有的語言形式都可以稱之為命題,命題模式包括“意象圖式模式、隱喻模式和轉喻模式”,這三種模式都是命題模式的一部分。我們可以用圖1來表示命題模式,圖2來表示它們之間的關系。
如圖所示,外面大圈表示命題模式,包括所有語言形式,而大圈里面的“小圈A、B和C”則分別表示意象圖式模式、隱喻模式和轉喻模式。這三種模式都包含在命題模式之中。
意象圖式模式(image-schema model)與空間結構直接相關,凡是涉及形狀、移動、空間關系的知識都是以此模式儲存的。也就是說,意象圖式是潛在于人類大腦中事物內(nèi)部元素之間以及相鄰或相似事物之間抽象的表征。人類歷史的初始階段是沒有語言的,在與外部世界的慢慢接觸之中,基于經(jīng)驗,人們開始對事物進行對比區(qū)分,于是相類似的、鄰近事物在人腦中聚合,構成一個巨大的空間網(wǎng)絡,這就構成一個意象圖式。也就是說,人們頭腦里面知識的一個總的集合被稱為意象圖示。比如,當我們談到“中國”的時候,藏在腦子里面的關于中國的一系列知識都會閃現(xiàn)出來,無論間隔時間有多久,也無論間隔空間有多遠。我們遠可以想到炎黃二帝、秦始皇,近可以想到毛澤東、胡錦濤、中國的文化和資源等等,凡是和中國相關的事情,只要是我們知道的,都會隨著“中國”這個字眼出現(xiàn)在我們腦海里。當我們不討論“中國”時,它們?nèi)匀蛔鳛橐环N知識儲藏在大腦里,只是集體儲藏在腦子里。
我們通過下面的例子來分析隱喻模式。
“女人一生如花。女人二十歲是桃花,鮮艷;三十歲是玫瑰花,迷人;四十歲是牡丹花,大氣;五十歲是蘭花,淡定;六十歲是棉花,溫暖?!?/p>
在這個例子中,女人的一生都被比喻為花,且在各個年齡階段被比喻為不同的花。從認知角度看,一個隱喻就是將某一始源域模型的結構映射到一個目標域模型的結構。構成隱喻的基礎的是相似性。而隱喻的相似性基本上不外乎兩種,一是“物理相似性”,二是“心理相似性”。前者是指源域與目標域之間存在客觀上的共有特征,后者是指這兩個域之間存在主觀上的共有特性。無論是“物理相似性”,還是“心理相似性”,無論是內(nèi)在的還是外在的相似性,都是人的主觀性在起作用。施為者有這樣的生活經(jīng)驗以及相關認知知識,在一定場合,隱喻就被施為者造出來了。這就要求我們不僅在命題模式的基礎上構建隱喻,而且要站在包括人腦所有知識組合中的意象圖式的基礎上構建生成隱喻。隱喻和人的主觀認知是分不開的。下面用圖3來表示隱喻。
如圖3所示,隱喻模式里的源域和目標域是可以相互映射的。在“小姑娘像春天的花一樣”中,“小姑娘”被比作了“花”。在“春天像小姑娘一樣,花枝招展地笑著、走著”中,“春天”被比作了“小姑娘”。這里的源域和目標域可以相互映射,不一定要有方向性,域A和域B有相似性,它們之間是可以相互作源域和目標域的。
與建立在相似性基礎上的隱喻相比,轉喻則是建立在鄰近性原則之上的。雅各布森在繼承索緒爾結構語言學的基礎上,提出“隱喻”和“轉喻”是一組二元對立的概念,它們是根據(jù)不同的原則生成的表達方式?!半[喻”是按照相似性原則進行選擇與組合,而“轉喻”則是按照連續(xù)性原則進行選擇與組合。一般來說,轉喻有“整體代替部分、部分代替整體”以及“特征代替整體”等。在“紅領巾來了”中,“紅領巾”代表的是“小學生”。因為在我們儲藏在意象圖式的知識網(wǎng)里,“紅領巾”就是小學生戴的,這不僅是小學生的一個特征,還是小學生日常生活衣著的一部分。很多人認為“隱喻和轉喻的最主要區(qū)別是隱喻涉及兩個域而轉喻涉及一個域”。我們對此持不同的觀點。例如,“紅領巾”和“小學生”不屬于一個域,也不屬于一個范疇?!凹t領巾”屬于服裝范疇,而小學生則屬于人類??梢?,轉喻并不是一個域內(nèi)發(fā)生的修辭或者認知現(xiàn)象,轉喻也是有兩個域的。同理,我們不僅在命題模式的基礎上構建隱喻,還在包括人腦所有知識組合中的意象圖式的基礎上構建生成隱喻。
隱喻所涉及的目標域和源域有一個或幾個相似點,而轉喻則是用某種事物代替或表現(xiàn)另一事物的,自然也有他們相似或者共同之處。很多時候轉喻也因為相似性而構成,隱喻也由鄰近性構成,兩者之間的生成方式并非完全不同。我們用圖4來表示和說明轉喻模式。本文同意Brown的觀點,稱轉喻和隱喻是很難區(qū)別開來的,更難以界定他們之間的關系。所以,ICM的四種模式及其關系可以用圖5來表示。最外層的大圈表示命題模式,命題模式是其他三個模式的基礎,包括所有的語言形式,而其中,隱喻模式和轉喻模式又是建立在命題和意象圖式基礎上。
五、結語
轉喻也是由兩個域構成,且轉喻也可以由相似性生成,而隱喻也可以由鄰近性生成。轉喻和隱喻之間并沒有嚴格的區(qū)分界限。命題模式,包括所有的語言形式,意象圖示模式是一切知識在大腦中的儲存,隱喻模式和轉喻模式不僅在命題模式的基礎上生成,而且在相對系統(tǒng)的意象圖示模式基礎上生成。
參考文獻:
[1]Bartlett,F(xiàn).C. Remember:a Study in Experimental and
Social Psychology[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32.
[2]Croft,W.& D.A. Cruse. Cognitive Linguistics[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4.
[3]Lakoff,G.& M. Johnson. Metaphor We Live by[M].Chicago:
Chicago University Press,1980.
[4]Lakoff,G. Women,F(xiàn)ire and Dangerous Things[M].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7.
[5]Lakoff,G.& M. Turner. More Than Cool Reason:A Field
Guide to Poetic Metaphor[M].Chicago:Chicago University Press,1989.
[6]Langacker,R.W. Concept,Image and Symbol[M].New York:
Moutonde Gruyter,1990.
[7]Langacker,R.W. Foundations of Cognitive Grammar VolⅡ:
Descriptive Application[M].Stanford/California: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91.
[8]Langacker,R.W. Reference-point Constructions[J].Cognitive
Linguistics,1993,(4):1~38.
[9]Ungerer,F(xiàn).& H.J. Schmid.An Introduction to Cognitive
Linguistics[M].Addis on Wesley Longman Limitid,1996.
[10]李詩平.隱喻的結構類型與認知功能研究[J].外語與外語教
學,2003,(1):15~18.
[11]劉宓慶.漢英對比研究的理論問題[A].李瑞華(編).漢英語言
文化對比研究[C].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9.
[12]王文斌,林波.論隱喻中的始源之源[J].外語研究,2003,(4).
[13]王文斌.再論隱喻中的相似性[J].四川外語學院學報,2006,
(2):125~130.
[14]王文斌.漢英“一量多物”現(xiàn)象的認知分析[J].外語教學與研
究,2008,(4):257~262.
[15]王文斌.論漢語“心”的空間隱喻結構化[J].解放軍外國語學
院學報,2001,(1):57~60.
[16]王文斌.論隱喻構建的主體自洽[J].外語教學,2007,(1):
5~9.
[17]王文斌.西方隱喻研究理論視點述要[J].寧波大學學報,2006,
(2):25~33.
[18]趙艷芳.認知語言學概論[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
[19]周娜娜.從mhq看轉喻結構的成分來源[J].中國外語,2008,
(3):30~33.
(黃丙偉 于應機 浙江寧波 寧波大學外語學院 315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