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型世言》中“老”作稱謂語的用法

摘 要：《型世言》中有很多稱謂語，其中“老”這個字在稱謂語中的用法非常豐富，在姓名稱謂、親屬稱謂、擬親屬稱謂、身份稱謂中都可以見到。本文著重對《型世言》中“老”字的這些用法進行歸納，并進行簡要分析。

關鍵詞：《型世言》 “老”字 稱謂語

《型世言》是一部明代崇禎年間刊行的話本小說集，全稱《崢霄館評定通俗演義型世言》，由陸人龍著，陸云龍評點。自明末清初以來，此書湮沒已久，不為人知。直到1987年，臺灣東吳大學的吳國良教授和法國國家科研中心的陳慶浩教授在韓國漢城大學的奎章閣發(fā)現(xiàn)了《型世言》的存本。1992年，臺灣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所研究出版了影印本。本書共四十回，刊行年代約為崇禎五、六年間，與《二刻拍案驚奇》相近?！缎褪姥浴啡珪允鲋倚⒂雁?、貞烈節(jié)義之事?！缎褪姥浴芬还卜譃樗氖?，內(nèi)容豐富多彩，其中“老”字在稱謂語中的用法非常豐富。謝燕琳（2009）曾經(jīng)對《歧路燈》中“老”字的用法進行過探析，在此就以她對“老”字的分類作為參考，對《型世言》中的“老”字進行歸類。

一、姓名稱謂中的“老”

（一）“老”字作為詞頭，用在姓名稱謂之前

（1）（老白）傾了水道：“若是叫不應，停會不見甚物事，只說咱老白不老實，叫應了去?！保ǖ谖寤兀?/p>

（2）岑邦彥已死，心膽懼碎，道：“我怕老沈，果然是他為害。”（第二十四回）

（3）別了去，一路想道：“一個白老鼠趕去與老詹，自己銀子不賺的?！保ǖ谌兀?/p>

（4）事完散酒，只見夏學搭了富爾榖肩頭走，道：“老富，你今日為甚么出神？”（第十三回）

以上舉的例子中都是“老+姓”。王力先生在《漢語史稿》中曾提到，“老”字用于姓之前，最初是表示年老或者年長的意思。通過以上例子可以看出，到了明清時期，“老+姓”已不僅僅局限于表示尊敬的意思，也可以用于同輩之間，以顯示親昵的感情，如例（4）就是夏學稱同學富爾榖為老富。

后來這種形容詞性的“老”字逐漸虛化成詞頭，詞頭“老”字可以用于人和動物。例如：

（5）“若就不去，反為老蚌所笑。”（第三十九回）

（6）華表道：“張公博物，恐誤老表。”（第四十回）

（7）因著往取之華表，忽然流涕道：“老狐不聽吾言，果誤我?！保ǖ谒氖兀?/p>

例（5）是大蛟稱蚌精。例（6）是華表精自稱。例（7）是華表精稱狐貍精。

（二）“老”字為名詞，用在姓名稱謂之后

（8）那云巒問慰了，陳副使便道：“云老，近日聞得不肖子在外的勾當么？”（第二十七回）

（9）沈云巒道：“蘭老一向！”（第二十七回）

以上兩例是徐蘭亭和沈云巒相互稱呼，他們并沒有以對方的姓加老字，而是取了彼此名的第一個字再加上“老”字，因為徐蘭亭和沈云巒的關系比較親密，以“名+老”稱呼對方不僅表示尊稱，也顯示了親切之意。

二、親屬稱謂中的“老”

《型世言》中有對父母、舅舅的稱呼有如下幾處：

（10）慧兒不覺失聲哭道：“……懼老父見尤，商之薄生為墮胎計，不意薄生愚妾以逃”（第十一回）

（11）“且老母高年，河清難侍，今我為君奉養(yǎng)，菽水我自任之，不縈君懷。”（第十八回）

（12）（徐銘）道：“……偌憑舅老這酒糟頭，尋不出好人。”（第二十一回）

《漢語大詞典》中對“老父”的解釋只是單單指“老年人”，從例（10）中可以看出，“老父”也可指父親，即現(xiàn)代所說的“老爸”?！稘h語大詞典》中沒有收入“舅老”這個詞，只收了“舅”這個詞。在例（12）中，“舅老”是指母親的兄弟，“舅老”這種用法現(xiàn)在也仍然在使用。這里的“老”字既可以在前也可以在后，現(xiàn)在某些方言中也有“老舅”這種稱謂，這里的“老”也含有尊敬意。

（13）高秀才不免向前相喚一聲道：“老人家拜揖，小人兄弟是山東人……”（第一回）

（14）又向掌珠道：“老人家須不可與他一般見識，想他如何守我到今，豈可不孝順他！”（第三回）

（15）掌珠聽了，嘆了氣道：“我家老人家，怎得他離眼？”（第三回）

（16）因上年喪了偶，兒子要為他娶親，他道：“我老人家了，娶甚親？”（第三回）

《漢語大詞典》對“老人家”的解釋是，本來用來尊稱老年人，至明清時期，又被用來稱呼自己的父母。例（14）中是高秀才稱呼金老為“老人家”，例（15）中的“老人家”是周于倫對自己妻子掌珠稱呼自己的母親。例（16）中則是掌珠對鄰居稱自己的婆婆為“老人家”。從例（15）還可以看出，“老人家”還可以自稱，句中是章必達的自稱。

（17）那崔科笑了笑道：“……這幾個錢，叫老子買了肉沒酒，買了酒沒肉，當?shù)纳鮼?？”（第九回?/p>

句中的“老子”是崔科的自稱。《漢語大詞典》中對“老子”一詞的解釋有3個義項：①老年男子，老頭。②老年男子的自稱。③父親，也用為父親自稱。崔科所用“老子”是自稱，并含有自大的意思在其中?！袄献印币辉~在漢晉宋時期作為自稱，也用“老夫”等。如：

（18）顏老道：“老夫原言助價，到里邊稱出銀三兩付他。”（第十九回）

“老子”一般是用于對男子的稱呼或自稱，如果是年紀大的女性則一般用“老身”，如：

（19）楊寡婦道：“老身沒甚親眷，沒個打聽。先生，他根腳也清，家事果好么？”（第三十二回）

后來，“老子”用于稱呼父親，最早在宋代已可見，如《宋書》：“兒年少，自能走，今為老子不走去?！薄缎褪姥浴分幸灿写死樱?/p>

（20）殷知縣笑道：“癡老子，若道你兒子寫的，兒子死了……”（第二十三回）

《型世言》中有一處比較特別的地方，是對妻子的稱呼：

（21）那皮匠又趕去陳公子身上狠打上幾下，道：“娘戲個，我千難萬難討得個老媽，你要戲渠?！保ǖ诙呋兀?/p>

（22）皮匠便跳起道：“放屁！你家老媽官與人戲，那三五兩便歇？”（第二十七回）

兩個例句中，皮匠對自己妻子的稱呼是“老媽”“老媽官”?！稘h語大詞典》中沒有收錄這兩個詞，只有“老媽子”，指“老年女傭”。在與其他明清時的作品進行比較后發(fā)現(xiàn)，“老媽”表示“妻子”的義并不多見，一般是指妓院的老鴇，或者是指年紀大的女子等。

三、擬親屬稱謂中的“老”

所謂“擬親屬稱謂”是指對沒有親緣關系的交際對象使用親屬稱謂來相互稱呼，是漢語中普遍使用的一種稱謂形式。在中國人的日常交往中，人們往往比照親屬之間的年齡、輩分的特點，借用親屬稱謂語來稱呼對方。

（23）陸仲含道：“極承老伯培植，只恐短才不勝任?！保ǖ谑换兀?/p>

（24）鈕勝道：“沒興，我們擲一擲。詹老兄也來？”（第三十二回）

“老伯”是對年長者的稱呼，例（20）中是陸仲含稱呼父親相好的友人謝琛。“老兄”是男子間的稱呼，例（21）中以姓加老兄稱呼，以表示親切之意。

（25）楊三嫂道：“老親娘原是個獨拄門的，親娘也要學樣？”（第三回）

（26）只見徐婆道：“這老娘極是鎖碎，不肯穿，不肯吃，終日絮聒到晚?！保ǖ谌兀?/p>

（27）見了林氏道：“老孺人好了么？”林氏道：“虧了我孫兒?！保ǖ谒幕兀?/p>

以上三例都是對年紀大的女性的稱呼，例（22）和（23）中的“老親娘”和“老娘”都是鄰居對盛氏的背稱。在這兩例中，“老親娘”和“老娘”的語言感情不同，楊三嫂原本不知道掌珠與盛氏的關系，所以用“老親娘”稱呼盛氏以顯示尊重；而后來徐婆知道掌珠和婆婆的關系并不好后，就用“老娘”稱呼盛氏，帶有點貶義。例（27）中的“老孺人”是指鄒媽媽對林氏的面稱。

（28）高秀才道：“……你老人家年紀高大？既沒了令郎，也過房一個伏待你老景才是?！保ǖ谝换兀?/p>

《漢語大詞典》中對“老景”的解釋為“晚年景況”，從例（28）可以發(fā)現(xiàn)，這里“老景”是對金老的面稱，演變成一個稱謂語。

（29）有幾個作好道：“程老爹也是體面中人，不可沖撞他。管獄老爹要見面錢……”（第八回）

（30）張老三卻洋洋走來，大聲道：“誰扭咱崔老爹？你吃了獅子心來哩！”（第九回）

（31）小廝道：“是柏老爹外甥?！保ǖ诙换兀?/p>

（32）間壁一個吳婆道：“徐老爹，虎毒不吃兒，怎么著實打他？”（第三十五回）

例（29）和例（30）都是對老年人的敬稱，以姓+老爹稱呼，或者是以職業(yè)+老爹來稱呼以顯示尊敬之意。而例（31）和例（32）則是仆役對主人的敬稱。

四、身份稱謂中的“老”

（33）那西僧尚兀自坐著，對程君揖道：“檀越，老僧之言不誣，后當自驗。”（第八回）

“老僧”是僧人對自己的謙稱。明清小說中常出現(xiàn)的對于僧人的稱呼還有如“老衲”、“老尼”等。

（34）富爾榖：“老爺，打死是實，求爺正法?！保ǖ谑兀?/p>

（35）王秀才道：“老大人，舍妹并無公婆，他未回，兩鄰可審，見在外邊?！保ǖ诙兀?/p>

以上兩例是對知縣和按察司的稱呼。兩個詞都表示對官紳的尊稱，在案件的審理中，原告和被告對審判人的敬稱。“老爺”一詞不僅表示對官紳的尊稱，也用于婦人對自己丈夫的背稱。如：

（36）徐奶奶道：“我老爺雖做了主事，卻終久吏員出生，人不重他，恐你去不大得力?！保ǖ诰呕兀?/p>

這里是徐奶奶對胡似莊稱自己的丈夫崔科。

（37）沈實道：“小人原不敢說，聞得相公日日在妓女人家，老相公才沒，怕人笑話?！保ǖ谑寤兀?/p>

（38）甘毳道：“老管家自要壓小家主?！保ǖ谑寤兀?/p>

（39）沈實道：“我生死是沈家老奴，再沒此心，相公休要疑我?！保ǖ谑寤兀?/p>

“老相公”在這里是沈實對老主人沈閬的稱呼，因為稱沈閬兒子沈剛為相公，所以稱沈閬“老相公”以顯示尊敬。《漢語大詞典》對“老相公”的解釋是，打牌時少抓或多抓了牌的人，做了相公，和不了牌，所以只能跟著打?？梢姵诉@一解釋外，還有“老主人”的意思。

沈實是沈家的管家，甘毳稱沈實為“老管家”其實帶有貶義，他在挑撥沈實和沈剛的關系，所以故意在沈剛面前突出沈實的資歷，以此來突出主仆二人之間的矛盾。而沈實自稱“沈家老奴”，表明了自己對沈家的忠心耿耿，在與沈剛的對話中，一直都以“老奴”謙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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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聰 杭州 浙江財經(jīng)大學人文學院 31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