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秋林
越過風區(qū),闖入羅布荒原
我們選擇一條蜿蜒曲折的牧道翻越天山,前往吐魯番。車過小草湖收費站,狂風乍起,霎時間一派蒼茫、天昏地暗,沙石肆虐飛舞,拇指般大小的石塊如雨點般襲來,打在毫無防備的我們身上,車與頭盔乒乓作響。車身被風吹得搖擺不定,用全力控制著,車幾乎與路面傾斜呈45度角,稍不小心就有可能被風掀下路去,風越刮越大,車飄動著,幾乎快把持不住。
同伴在前,道路上的大車也被風吹得搖搖晃晃,大捆的貨物不時被狂風吹落,好幾次險些砸在同伴身上,十分危險,看得我不禁暗自揪心。就在我思忖的一霎那,一陣狂風襲來,猛然將我吹下路基,我順風躲進風力發(fā)電場的變電站中。
傍晚與朋友通了電話,得知他們已安然無恙抵達吐魯番市,我懸著的心也就放了下來??耧L中度過一夜,第二天清晨,風勢稍有減弱,我繼續(xù)前行,路上看到有幾輛大型貨車被風掀翻在路基下,貨物撒落一地,可見昨夜風勢巨大。躲避風險的車輛在國道312線排起長龍,足足有二十多公里。
抵達吐魯番與車友匯合,城區(qū)里風平浪靜,而天空中到處彌漫著陰霾的浮塵,令呼吸極為不暢,空氣使人感到沉悶、壓抑。
在道路兩旁粗壯濃密的桑樹下做了一次短暫愉快的休息,綠洲豐沃的田原上呈現(xiàn)人們勤勞忙碌的身影,充溢著祥和寧靜的氣息。正值桑葚成熟,茂密的樹枝結(jié)滿紫紅色的果實,隨手摘一捧嘗嘗,清香甘甜。駕車騎行,三小時后,抵達迪坎中國石油加油站。此地海拔低于海平面以下,也將是穿越的最后一個補油點。從此刻開始,由北向南踏入無人區(qū)的活動拉開了帷幕,茫茫瀚海廣闊荒原一切神秘莫測都將一一呈現(xiàn)于眼前。
晚間我們趕到鄯善縣帕爾崗林業(yè)保護站,維吾爾族管護員一眼就將我認了出來,朋友再次相見,分外熱情,倒茶做飯。當天行程246公里,當夜入住保護站。
4月4日清晨早起,檢修車輛,一切完好。
羅布泊我很熟悉,曾先后數(shù)次從不同方向穿越過,輕車熟路,它東起敦煌西至庫爾勒,北起吐魯番南至若羌,在這片廣大的區(qū)域中留有我穿越的足跡。
庫魯塔格山橫貫東西,寬約五十多公里,帕爾崗是這條山脈的最高峰。在灰褐色的山中穿梭,地表面巖層風化得很厲害,一些山谷中竟然生長著茂密的梭梭、鈴鐺刺等耐旱植物,時而可以看見幾只黃羊疾馳飛奔而去,給荒蕪的山野帶來生命的顏色。途中一塊巨大平整的谷底,長兩公里寬一千多米,車速可以放到一百多碼,像飛機跑道一樣平整,令人贊嘆,我們索性將之取名為“飛機場”。
不一會兒功夫,就來到“阿西米提布拉克”。這里泉眼密布,被稱為六十個泉,是由瑞典探險家斯文赫定命名的,現(xiàn)在立有一塊大理石碑。用GPS將這些水源地一一清楚記錄下來,把這些水源地標注下來作為補水基地是絕對有必要的。
一條河床自北向南鋪展,順河床而下,地上是一層厚厚的沙石。層層巖斷巖被水流沖刷光滑潤潔,透露出五顏六色的光彩,狹窄處只有百十米寬,兩岸卻有二十多米高的崖壁,最寬處約兩公里。遠古時代一定與此不同,它顯然是通往羅布泊的一條較大的河流,那些沖刷后留在巖石上深深的痕跡證明了這一點。而今,那曾經(jīng)湍急的河流在歲月的掩埋下漸漸消失。
一路不時可見高出地面的孤立土丘,土質(zhì)外表堅硬,在季風猛烈的侵蝕下,四周外面明顯有風沙“磨蝕”過的痕跡。在漫長歲月的侵襲下,巨大的風力把土堆底部沙質(zhì)層漸漸掏空,這些土堆鶴立雞群矗立在荒原上,以這種方式保留下來。
向南望去,遠方的山脈隱約可見,而地平線卻消失在熱浪滾滾的塵霧中。終于把令人沮喪的沙漠戈壁遠遠地拋在身后,湖心是一片一望無垠的鹽堿地貌。
由于近十年羅布泊區(qū)域降水量充沛,以往高達近一米的鹽翹奇觀正在逐年減低,現(xiàn)在高度只有以往的一半。百年后,這里還會還原成碧波蕩漾、水澤之鄉(xiāng)的羅布泊嗎?
在這寸草不生的地表下,蘊含著巨大豐富的鉀鹽資源,哈密通往羅布泊鎮(zhèn)的鐵路也將完工,火車即將通車。綠洲的枝葉伸出手在向我們召喚。晚11時來到羅布泊南緣的米蘭鎮(zhèn)。
一頭扎進茫茫阿爾金山
4月5日上午來到位于新疆、青海省交界處的依吞布拉克鎮(zhèn),海拔一路升高。這里盛產(chǎn)石棉,由于生產(chǎn)工藝落后,污染嚴重,遠遠望去,空中飄浮著云層一樣的細小顆粒,就連附近的山峰也被白色的石棉粉塵所包裹,街上人人戴著口罩,可見環(huán)境之惡劣。這里是穿越無人區(qū)最后一個補給點,所有的物品都要在這里準備充足,接下來三個連貫無人區(qū)內(nèi)沒有任何地方可供補給。
我們帶有GPS三部,衛(wèi)星電話一部,佳能5D相機、松下L15相機各一部,太陽能充電板,微型車載攝像機兩部、飲用水10升。兩車共載油料120升,加上裝備、食品、藥品、配件等物資,平均每車負重在80公斤左右。下午4時,向南一頭扎進茫茫高遠的阿爾金山中。
玉素甫阿勒克檢查站,隸屬于阿爾金山國家級自然保護管理局,位于阿爾金山北麓一片平整的山谷間,北靠山、南臨河,居高臨下,視線開闊,是來往人車必經(jīng)之道,設(shè)為檢查站地理位置極佳。檢查站的工作人員平均兩個月一次輪班,住在700公里外的庫爾勒市,他們?yōu)楸Wo區(qū)作出了很大的貢獻和自我犧牲。
在海拔3508米的地方身體并無不適,4月7日清晨,告別保護站工作人員,一路上寒風不斷地刮著,車上的水已經(jīng)完全凍住,不斷有大型重卡拉著礦石與煤炭從山里出來,行駛緩慢。今天還算順利,沿兩山之間寬闊的谷底向西前行,幾乎沿著礦區(qū)清晰的道路在行走。
趕到二道河時已是中午,寬闊的河床陸續(xù)融化,時而冰、時而水、時而冰水交加,由于負重太大,不時滑倒在冰水里,在這樣的條件下駕駛起來困難艱辛,最后索性把河邊的沙石撒在冰面上推著車過河。沿途岔道很多,就在一岔道我們走錯,最后被險峻的河道、山脈阻擋住去路,一路戈壁、荒灘、亂石不停變換著角色,山頂上高高站立北山羊威嚴地俯視著我們,原路折返,來回八十多公里,三個多小時后才找回正確的路口。
天色漸暗,下午7時16分停車,在平坦的河床選擇背風之處扎營,行程338公里,騎行12個小時。
太陽漸漸墜入大海般深邃的山巒中,萬丈霞光給群山鑲了一道金邊,頃刻間大地鋪上了一層金色的地毯。無人區(qū)的夜晚,夜空繁星點點,星河燦爛,銀河系如一條璀璨的帶子環(huán)繞在天際。燒一杯熱茶,溫度2C°,在帳篷里送走旅途的勞累,鉆進睡袋中恰如五星級酒店一般,迎來子夜,傾聽天籟之聲,睡夢中細細品味高原的韻律。
更沒有比藍色澄澈的天空、閃爍晶瑩的冰川、巍峨連綿起伏的群峰,給予我心靈與目光無比的愉悅。清晨有一群藏羚羊小心翼翼穿過河床去對岸的草地吃草,看見我們黃色的帳篷,毫無生疏地望著這突然冒出的不速之客。遠方,清晰地看見阿其克庫勒湖坐落在群峰圍繞下,視線極佳,西南面海拔6973米的木孜塔格高聳入云的雪峰在陽光下閃爍著晶瑩的光芒。圍繞湖行走,湖畔周圍到處是豐沃的草原,三五一群的藏野驢、藏羚羊在草灘上自由自在悠閑地啃食著,這里儼然是它們的家園。這里群峰連綿,河流縱橫,荒原上車轍痕跡眾多,我們用自己的方式前行,時而沿湖畔、時而穿山谷、時而下河床,摩托車獨有的輕便靈活優(yōu)越性在這里凸顯出來,由于負重太多我們時速緩慢,多以二三擋前行。兩只野牦牛突然從前方拐彎處竄了出來,迎面奔來,著實把我們嚇出了一身冷汗。
沿一條河谷向西南方向,誤入一條人跡罕至的山谷中,哪知這一走竟然多繞了二百多公里。在幽閉的山谷間,有大群的野驢、藏羚羊、野牦牛出現(xiàn),最大的一群野牦牛估計有百只之多,種群之大罕有,狼、狐貍白天不常出現(xiàn)的動物也在這時常遇見。路況雖然艱難,付出的是艱辛,可得到的卻是旁人無法欣賞到的奇異景觀。
從鯨魚湖西岸向南翻越昆侖山,山的南面就進入西藏境內(nèi)的可可西里。一些不知名的湖泊一路伴隨著我們,湖面上結(jié)著厚厚的冰層,雖是初春,可高原上看不到半點春天的影子,在可可西里山的一峽谷內(nèi)扎營,這一天行程286公里。夜晚氣溫驟降,帳篷內(nèi)溫度也降到-12C°,盡管是上好的鴨絨睡袋,穿進去拉得很緊,直到半夜才感覺到有點溫度,高山反應(yīng)這時初見端倪,人處于一種寢食不安的狀態(tài)。7時20分起來,帳篷內(nèi)壁掛滿一層厚厚的冰霜,狹小的空間內(nèi)稍一動彈,就嘩嘩落在身上。
可可西里,寂靜荒蕪
風不停地刮著,好像成了高原上的專利,不知疲倦地就這樣怒吼著,白絮般的云朵在藍天上飄浮,仿佛伸手可摘。山峰與草原在這里占絕對統(tǒng)治地位。同伴忙碌著收拾行囊,我檢修著車輛,化冰塊燒茶,簡單吃完早餐,一路蜿蜒而下。前方拐角處突然出現(xiàn)十余輛越野車,兩輛歐曼大卡車,一個龐大的穿越車隊,正在收拾營地出發(fā)。向?qū)艺J識,網(wǎng)名“羅布泊工匠”, 由西藏雙湖率隊穿越而來。都是穿越者,大家圍上來問寒問暖,并把我們的車輛補滿油料,塞給我們眾多的食品,太多的東西我們實在無法攜帶,再三道謝。
沿著大車碾壓過的車轍,一路順利,雪峰、湖泊、河流、各種野生動物在這里競相登場,雪域高原的綺麗景色在這里體現(xiàn)。這里可以看見向陽湖西部的湖面,當年索南達杰與盜獵份子英勇搏斗就犧牲在那里。我們只有在心里對這位為保護藏羚羊的英雄表示深深的崇敬之情。
山頂上布滿大小不一黑色鋒利石塊,與周圍巖層顏色完全不同,好像是外星人運到這里的。小心翼翼在石塊狹小的縫隙間選擇路線,生怕有一絲閃失,將車胎劃破。一輛車牌號為渝A的豐田80被丟棄在路邊。摩托車在高原上游蕩著,像兩匹孤獨奔走的野馬,有些山坡又長又陡,我的大眼250無法沖上去,只有獨辟巧徑盤旋著慢慢爬上去,有些地方你不得不掛一擋加大油門猛沖上去,一次不成功,掉頭下去再來第二次。摩托車在巖石間跳躍著,這時,后輪感到左右搖擺起來,最擔心的事果然發(fā)生了,在翻越一個黑石灘時后胎被尖銳的石塊戳破,胎壓慢慢降低。趕緊找一平坦處停車檢查,輪胎已經(jīng)癟癟的,同伴支起帳篷,幫我一同拆下后胎。干完這些活天色漸漸暗淡下來,太陽迫不及待地沉入冰冷的地平線。溫度很快下降到-19C°,今天行程不過一百多公里。
沒有帶備用內(nèi)胎,沒有專用的撬胎工具,面對這一切,我有些束手無策,這些年來所做的努力,很可能功虧一簣,高山反應(yīng)又露崢嶸,兩天來沒怎么吃飯,喝了些熱茶。此刻更是無心吃飯,我與同伴商量,如果內(nèi)胎無法修補,只有這樣走下去,直到無法騎行,棄車兩人騎一輛車穿越出去。一夜翻來覆去,無法安然入睡,腦海里翻江倒海般思忖著各樣解決問題的方法,甚至迷糊中夢見有人送來輪胎,醒來后依舊是寒冷的月光映在帳篷上,臨近清晨,才想出一個可行的方法。
冒著寒風鉆出帳篷,辦法總比困難多,頂著凜冽的寒風,卸下倒車鏡,取下鏡桿,用石塊砸直,找來一塊表面平整的石塊當磨石,磨起鏡桿來,“只要功夫深,鐵棒也能磨成針。”這時才明白這句話的真正含義。經(jīng)過七小時的努力,終于將鐵棍頭部磨成錐形,好不容易將外胎撬下,仔細查看內(nèi)胎被劃出一個一厘米左右的開口,尖銳的石塊將內(nèi)外胎一起戳破。萬幸的是發(fā)現(xiàn)較早,沒有繼續(xù)行走,如果氣門嘴被碾掉,那就是絕癥,無藥可救了。我與同伴相互默契配合,補胎、充氣,終于將胎補好,真有種絕處逢生的感覺。
南面是一片巨大的谷地平原,土地呈半沙漠化,一些巨大的沙丘起伏在其間,面積很大,海拔平均在五千米左右,稱得上是海拔最高的沙漠了。沿途可以看到那些倒斃在泥沼里的動物尸骨橫七豎八地躺著,一只只禿鷲在上空盤旋著,窺視著。盡管深入藏區(qū)兩天,這里依然看不出有半點人類生活的痕跡,青藏高原上,它曾是世界上很少有人涉足過的地方之一,不僅僅因為它佇立在高原上,更是因為它位于環(huán)境惡劣的蠻荒之地,如果不是前人留下來的文明世界的東西,你絕對不會相信這里曾有人來過,仿佛月球一般寂靜荒蕪。
東南面皚皚千年積雪海拔6305米高的崗扎日雪峰,在天穹下閃爍著光芒,瞬時讓人產(chǎn)生一種莊嚴的敬畏。一早起來刺骨的寒風就像幽靈一樣尾隨著我們,這里沒有一處溫暖的背風處,是冰雪的世界,我們恰如外星人一般在這里探索。凜冽的寒風呼呼地刮著,仿佛用一雙冰冷的皮鞭片刻不停地在抽打著你,群峰也被寒冷凍僵了一般,這里卻是野生動物的家園,一群群自由自在的藏羚羊、昂首挺胸與摩托車試比高低的藏野驢,都在這廣闊寧靜的領(lǐng)地中生活著。金色的草灘上,兩只野牦牛,像一對忠實的情侶般佇立,紋絲不動地站成一幅雕像。
山峰是狂野的、迷惑的、險峻的、又是威嚴的、莊重迷人的,時間仿佛凝固停頓在茫茫荒原上,海拔隨著向南前進逐漸升高,到了可可西里,海拔都在五千米左右,摩托車的功率大大降低,遇到大些的坡,250cc排量往往爬到一半就只有望坡興嘆的份了,最高點達五千七百多米,無疑,翻越這些山口十分困難,卸下車上的裝備,與同伴一起先將車推上去,每行走一步都是那樣的困難,人累得氣喘吁吁、頭暈眼花,耗盡極大的氣力,很長時間才能緩過勁來,遇到這樣的坡,兩人協(xié)助將車推到坡頂,還要下來扛裝備,像螞蟻搬家一樣來回折騰。大半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
溝壑縱橫、曲折不定的山谷中,每前行一步都是那樣的困難,在大山之間來回穿梭,一上一下落差往往在上千米,車輛在石塊上來回跳躍,沙漠中左右搖擺,這種折磨人的方式令人沮喪不已,面對這樣嚴峻而殘酷的現(xiàn)實,我們只有頑強堅持著。
遠遠望去,居高臨下,多格錯仁強錯湖呈蝌蚪形,一彎藍色湖泊坐落在群山環(huán)繞之間。我們在湖的西側(cè)尋找渡河點,河床兩岸全是松軟的泥沙,稀疏的雜草。河面寬廣,覓著一行動物的足跡來到河邊,野生動物選擇過河之地,河水絕不會太深,向河南岸望去,水流緩慢,冰層林立,足有兩公里之寬,我行駛在前探路,同伴在后跟隨,加足油門沖進河里,時而冰塊、時而泥沙、時而流水,車轱轆在河中搖擺著,雙腳如船槳般左右支撐。水深處約有40厘米左右,濺在發(fā)燙的機體上茲茲作響,險些淹沒發(fā)動機,眼看即將抵達河岸,成功渡河在即,岸邊一個黑呼呼的東西引起我的注意,仔細一瞧,那是一只熊,此刻,我與它只有150米的距離,熊顯然也被這不知從哪兒冒出,轟隆隆兩個鐵家伙驚得不知所措,霎時間巨大的身軀站立在河岸,熊視眈眈地望著我們,那架勢好像要攔車收取領(lǐng)地保護費。我第一次這樣近距離遇見熊,幾乎可以看清楚它胸前棕白色的皮毛?;艁y中人車倒在河流中,接連幾次才將車扶起,寒冷刺骨的河水已將全身浸透,無奈停留下來,就這樣在冰冷的水中與熊面對面相互對峙,不敢再往前邁半步。它好像有意不搭理我們,任憑我們大聲喊叫、狂按喇叭,它毫不在意,坦然淡定地竟然臥在冰上睡著了一般。
已無退路,同伴幫我將車推到河中沙灘上,發(fā)動機進水,摩托車無法啟動,寒風襲來渾身凍得直打哆嗦,就這樣與熊僵持著,大約過了兩個多小時,那只熊突然爬了起來,轉(zhuǎn)身一溜煙跑了。真是幸運,熊沒有攻擊我們,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趕緊推車上岸,顧不得這是熊待過的地方,打開帳篷,在多格錯仁強錯湖渡河處扎營。河岸草灘上有許多干燥的野牦牛糞,不一會就撿拾一大堆,這可是好燃料,我們現(xiàn)在太需要熱量,一堆篝火迅速升起,我們烘烤著凍得硬邦邦的衣物。燃燒的火焰驅(qū)趕走了寒冷,老天似乎也格外照顧我們,下午時分,風停了,溫暖的陽光照耀著這片大地,溫度上升到2.5C°,河里冰塊急速融化,噼啪脆裂的響聲陣陣傳來,河水漸漲。如果選擇下午時分渡河那是絕對不可能成功的,心中暗自慶幸,經(jīng)過這些天長途跋涉,身體疲憊,太需要休息。
滿天的繁星像一顆顆鉆石般閃閃發(fā)亮,只有在這高原,才能欣賞到這樣奇異的夜色,帳篷外兩輛摩托車巋然不動,似兩位忠實的守護神威猛地佇立在寒冷的月色下,一路上它與我們一樣,穿過黑暗與寒冷,期盼黎明早點到來。半夜,狂風乍起,拼命撕扯著帳篷,嘩嘩直響,勢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帳內(nèi)溫度很快降到-14C°,寒風如強盜般恨不得鉆進你每一個毛孔,把你身體的熱量奪走。禍不單行,一早啟動車,沒有一點反應(yīng),折騰很久,將發(fā)動機內(nèi)的水排盡,才終于啟動。
羌塘,風暴的世界
我們跋涉在一片蠻荒孤寂之地,穿過多格錯仁湖的東側(cè),越過無數(shù)條河流,這里進入羌塘草原。峰巒連綿,高低起伏。遠遠望去,道路就像是在云間刻下的一道泥印。隨著高原冰封的季節(jié)復蘇,河床上的寒冰被春水融化,中午時分,渾濁的水流挾裹著冰塊從雪峰上緩緩流下,對于高原上生活的野生動物來說,一個寒冷單調(diào)乏味的漫長冬季即將結(jié)束。
踏上冒險的旅程,社會生活的文明被遠遠地拋在身后,遙望前方的群山,我們將要一直翻越險峻高深的山脈。風雪好像專與我們作對,在高原上來回奔波毫不停息,緊緊圍繞著我們。一路跋山涉水,備感艱辛,好像總有翻不完的山在前方等候著,風挾裹著雪,落在頭盔玻璃上一會便凝結(jié)成薄薄一層冰,大地一片潔白,這是雪的世界,如果沒有GPS導航,怕是很難判斷正確的方位。在這里,時間仿佛停滯不前,歲月被高原冷凍起來,這里是探險者夢寐以求的“桃花源”,更是眾相冒險的樂園,而留下的則是足以伴隨一生的記憶。
4月11日9時12分,在一處山谷的雪地上扎營,沒有水源,瓶裝水全部凍成冰疙瘩,周圍積雪很多,取雪化水。行囊中果腹的食物已經(jīng)所剩不多。燒開的雪水渾濁不清,需要沉淀后才能飲用。
“高處不勝寒”,高原上的風像個調(diào)皮的頑童,沒有固定的方向,一會東南,一會偏西,即便是上好的高山帳,也被風扯得嘩嘩響,帳外溫度-19C°,帳內(nèi)溫度為-12C°,我們的嘴角、手上也開始出現(xiàn)一條條細小的傷口,臉頰在強烈的紫外線照射下變得黢黑,寒冷包裹著我們,群山也在無言地注視著。
寒冷中熬過漫漫長夜,最難走的地段,我們走過后原以為苦盡甘來,誰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暴風雪卻在途中如影相隨伏擊著我們,清晨濕漉漉的鞋凍得僵硬,好不容易才穿上,如同穿上一雙冰涼的鐵鞋,暴風雪把一切覆蓋,沒有方向,沒有道路。
草原上陸續(xù)開始有牧場圍欄出現(xiàn),這些人類文明痕跡令人備感親切,40公里后,看見一座房屋坐落在山坡上,這是穿越入藏以來第一次看到房屋,第一次看到升起的縷縷炊煙!
坐在溫暖的火爐旁,羊糞燃燒的火焰呼呼直冒。女主人遞上一碗熱氣騰騰的酥油茶,大盤的風干牦牛肉也端了上來,溫馨的感受,如同家一般,歷盡千辛萬苦來到這里,內(nèi)心的那份喜悅,不言而喻。這也許是羌塘最北居住的牧民,一輛國產(chǎn)摩托車停在院內(nèi),看來摩托車也成為他們最好最便利的交通工具。
這里地廣人稀,牧民房屋如一串溫暖的珍珠撒落在廣袤的高原上,路途中,車突然熄火,前方有藏族房屋,同伴將車拖到牧民家,這里是西藏色務(wù)鄉(xiāng)三隊,淳樸的藏民小伙熱心幫我一起修車。細小的沙粒粉塵將化油器堵住,檢修好車輛,一轟馬達就著,在這家借宿一宿,家有四個小孩,三女一男,有牦牛近百只,羊二百多只,算得上是殷實人家 ,家中有一輛北京吉普,一輛卡車、衛(wèi)星電話、GPS、電視應(yīng)有盡有,生活習慣還很原始,酥油茶、青稞炒面,牛羊肉幾乎不煮。
4月13日清晨,天氣晴朗、微風輕拂,出發(fā)不久西面天空就飄來一團黑乎乎的云層,暴風雪突降,原本清晰的道路,被大雪覆蓋,天地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這里距雙湖行政區(qū)有一百五十多公里,按里程算,天黑之前可以趕到雙湖,而這無情的風雪卻又抹殺了這一切。在雪地里艱難行走,你根本分不清哪是道路,哪是雪坑,車輛不時陷入雪窩內(nèi),同伴的車裝有防滑鏈,可面對這樣的道路一樣無可奈何,陷車、推車,在這樣的循環(huán)中緩慢前行,前方?jīng)]有路,在谷地間、山脊上、河道中艱難開拓選擇道路,仰望天穹,晶瑩雄偉的雪峰,上蒼好像有意要折磨我們?!拔萋┢鲞B陰雨”,我的大眼250突然斷電,好在同伴帶有備用電源,這時派上用場。
羌塘湖泊眾多,如鑲嵌在草原上的藍寶石,晶瑩剔透,在陽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輝,純凈的藍天、晶瑩的雪峰、澄藍的湖泊、金色的草原,交相輝映,氣象萬千,讓人心醉神迷。
從海拔最低的艾丁湖到海拔最高的青藏高原,一路向南,我們領(lǐng)略到羅布泊的干燥、酷熱,觀賞到阿爾金山大群的野生動物,可可西里綿延不斷的雪峰、冰川,羌塘嚴寒低溫氣候、秀美的草原。仿佛走過漫長的一個世紀,4月13日下午5時23分,行駛163公里,終于抵達西藏安多縣色務(wù)鄉(xiāng)。
12個日日夜夜,1672公里的艱辛跋涉重返人類的家園,終于回到安寧而喧鬧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