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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史記》中的戰(zhàn)爭場面描寫①

      2013-08-15 00:51:59王俊杰丁萬武
      佳木斯大學社會科學學報 2013年1期
      關鍵詞:史家匈奴司馬遷

      王俊杰,丁萬武

      (1.河北師范大學國際文化交流學院,河北石家莊050024;2.軍械工程學院 基礎部,河北 石家莊050003)

      《史記》與《左傳》等以寫戰(zhàn)爭著稱的先秦典籍相比,它不僅寫天時、地利、人和等戰(zhàn)爭發(fā)生的宏大時空背景,以及戰(zhàn)前、戰(zhàn)中的伐謀與伐交,還描寫了許多精彩的戰(zhàn)爭場面,如觀師盟津與牧野誓師(《周本紀》)、馬陵道(《孫子吳起列傳》)、火牛陣(《田單列傳》)、大澤鄉(xiāng)起義(《陳涉世家》)、巨鹿之戰(zhàn)、彭城之戰(zhàn)與東城快戰(zhàn)(《項羽本紀》)、井陘之戰(zhàn)與濰水之戰(zhàn)(《淮陰侯列傳》)、白登之圍(《匈奴列傳》、《韓信盧綰列傳》)、李廣數(shù)次戰(zhàn)匈奴(《李廣列傳》)、馬邑之伏(《韓長孺列傳》 、《匈奴列傳》)、漠北決戰(zhàn)(《衛(wèi)將軍驃騎列傳》、《匈奴列傳》),畢竟敵對雙方孰勝孰敗最終還要在戰(zhàn)場上見分曉。這些戰(zhàn)爭場面中有以有道伐無道的戰(zhàn)前誓師大會,有憑山高路險以伏兵斃敵之大將,有千牛競奔烈焰滾滾的火牛大陣,有振臂一呼揭竿而起的農(nóng)民大起義,有殺聲振天威震敵膽的破釜沉舟,有四面楚歌的生死之戰(zhàn),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背水一戰(zhàn),有天寒地凍冒然輕進的身陷重圍,有百發(fā)百中箭退敵兵的浪漫傳奇,有張開口袋請君入甕的戰(zhàn)略大埋伏,有風沙滾滾刀槍蔽日的塞外決戰(zhàn)。司馬遷筆下的戰(zhàn)爭場面五彩斑斕,雄渾大氣,每一個戰(zhàn)爭場面就是一幅鐵血奔騰氣勢磅礴的戰(zhàn)爭畫軸。

      《史記》中的戰(zhàn)爭場面描寫五彩繽紛,波瀾壯闊。與《左傳》《漢書》等正統(tǒng)史傳相比,其戰(zhàn)場描寫既有數(shù)量上的增加,更有質量上的提高,呈現(xiàn)出“小說化”傾向。如果與《三國演義》等戰(zhàn)爭小說相比,它的史家特色又凸顯出來。以史傳與戰(zhàn)爭小說為參照,《史記》戰(zhàn)爭場面描寫呈現(xiàn)出以下幾個特征:

      一、峻潔簡凈,不枝不蔓

      柳宗元以“潔”來稱許《史記》,他說:“《谷梁子》、《太史公》甚峻潔,可以出入?!?《報袁君陳秀才避師名書》)又說:“參之《太史》以著其潔”。(《答韋中立論師道書》)柳宗元沒有進一步解釋“潔”的含義,桐城派主將方苞對此有闡發(fā),他說:“子厚以‘潔'稱太史公,非獨辭無蕪累也,明于義法,而所載之事不雜,故其氣體為最潔也?!?《歸方評點史記·絳侯周勃世家》)桐城派的余脈曾國藩對此也有解釋:“事緒繁多,敘次明晰,柳子厚所稱太史之‘潔'也。”(《求闕齋讀書錄》卷三)綜合前賢的評述,柳宗元所謂的“潔”,是指司馬遷見識高超,敘事能抓住要害,能用最少的文字把紛繁的歷史寫得井井有條,語言不枝不蔓,干凈利落。

      《高祖本記》所敘垓下戰(zhàn)陣就很能體現(xiàn)司馬遷寫戰(zhàn)“峻潔”之妙:

      五年,高祖與諸侯兵共擊楚軍,與項羽決勝垓下?;搓幒顚⑷f自當之,孔將軍居左,費將軍居右,皇帝在后,絳侯、柴將軍在皇帝后。項羽之卒可十萬。淮陰先合,不利,卻??讓④?、費將軍縱,楚兵不利,淮陰侯復乘之,大敗垓下。[1](P378-379)

      陳仁錫云:“淮陰侯極得意之陣,太史公極用意之文。曰:“‘孔將軍居左,費將軍居右',張左右翼也;淮陰侯小卻,誘敵也;‘復乘之',合戰(zhàn)也。所謂‘以正合,以奇勝,奇正還相生'也。”[2](P718)司馬遷所敘垓下戰(zhàn)陣,僅六十字,而陣法、戰(zhàn)法之奇皆具,言簡而事豐,虎虎有生氣,使人感覺鐵流滾滾的幾十萬大軍如排山倒海般壓將過來,如潮水般的大陣中又潛伏著不可捉摸的玄機。班固寫這段歷史時,對《史記》的這段文字卻棄而不用,使神韻頓失。

      針對《史記》的峻潔簡凈,吳敏樹也曾大發(fā)感慨道:“史家原只依事實錄,非可任意措置,然至事大緒繁,得失是非之變,紛起其間,非洞觀要最,掃除一切旁枝余蔓,未得恣意詳寫,使其人其事終始本末,真實發(fā)露,讀者警動悲慨,千載下如昨日事也?!氏鹿P萬言,滔滔滾滾,如長江大河,激石灘高,回山潭曲,魚龍出沒,舟楫橫飛,要是順流東下,瞬息千里,終無有滯礙處耳。從來良史記事,第一論識,而柳子之評史公曰‘潔',真是高眼看透。學者但能從有會無,即詳知略,則于序事文,立占勝步矣?!盵3](P297-298)與《三國演義》等古典戰(zhàn)爭小說相比較,《史記》戰(zhàn)爭場面峻潔簡凈的特點就更加明顯了,小說可以不為史家筆法所限調度大量文字去摹寫戰(zhàn)場景象,而史家卻不能這樣隨性而為,紛繁龐雜的內容與有限的篇幅之間的矛盾,迫使史家必須用筆簡凈。司馬遷要在五十二萬字的篇幅內敘寫三千多年的歷史,就必須要在“潔”上下功夫,戰(zhàn)爭場面描寫的峻潔簡凈也就是其中的應有之義了。

      二、戰(zhàn)斗描寫,泄郁抒憤

      史家寫戰(zhàn)重在戰(zhàn)略方針的制定與實施,對于具體的戰(zhàn)術戰(zhàn)斗層面的東西涉及很少,而司馬遷對此卻有了不小的超越,這在東城快戰(zhàn)及李廣與匈奴的幾次戰(zhàn)斗的描寫中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先看《項羽本紀》中的東城快戰(zhàn):

      項王乃復引兵而東,至東城,乃有二十八騎。漢騎追者數(shù)千人。項王自度不得脫。謂其騎曰:“吾起兵至今八歲矣,身七十余戰(zhàn),所當者破,所擊者服,未嘗敗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于此,此天之亡我,非戰(zhàn)之罪也。今日固決死,原為諸君快戰(zhàn),必三勝之,為諸君潰圍,斬將,刈旗,令諸君知天亡我,非戰(zhàn)之罪也?!蹦朔制潋T以為四隊,四鄉(xiāng)。漢軍圍之數(shù)重。項王謂其騎曰:“吾為公取彼一將。”令四面騎馳下,期山東為三處。于是項王大呼馳下,漢軍皆披靡,遂斬漢一將。是時,赤泉侯為騎將,追項王,項王目真目而叱之,赤泉侯人馬俱驚,辟易數(shù)里與其騎會為三處。漢軍不知項王所在,乃分軍為三,復圍之。項王乃馳,復斬漢一都尉,殺數(shù)十百人,復聚其騎,亡其兩騎耳。[1](P334-335)

      再看《李將軍列傳》寫李廣與匈奴的一次戰(zhàn)斗:

      匈奴大入上郡,天子使中貴人從廣勒習兵擊匈奴。中貴人將騎數(shù)十縱,見匈奴三人,與戰(zhàn)。三人還射,傷中貴人,殺其騎且盡。中貴人走廣。廣曰:“是必射雕者也。”廣乃遂從百騎往馳三人。三人亡馬步行,行數(shù)十里。廣令其騎張左右翼,而廣身自射彼三人者,殺其二人,生得一人,果匈奴射雕者也。已縛之上馬,望匈奴有數(shù)千騎,見廣,以為誘騎,皆驚,上山陳。廣之百騎皆大恐,欲馳還走。廣曰:“吾去大軍數(shù)十里,今如此以百騎走,匈奴追射我立盡。今我留,匈奴必以我為大軍誘,必不敢擊我。”廣令諸騎曰:“前!”前未到匈奴陳二里所,止,令曰:“皆下馬解鞍!”其騎曰:“虜多且近,即有急,奈何?”廣曰:“彼虜以我為走,今皆解鞍以示不走,用堅其意。”于是胡騎遂不敢擊。有白馬將出護其兵,李廣上馬與十余騎饣各射殺胡白馬將,而復還至其騎中,解鞍,令士皆縱馬臥。是時會暮,胡兵終怪之,不敢擊。[1](P2868-2869)

      李廣追擊匈奴射雕者遇圍,他令士卒下馬解鞍嚇退敵軍?!独顚④娏袀鳌愤€寫了李廣被匈奴所俘后而奪馬得脫,寫李廣身陷重圍而射殺匈奴裨將。這幾次戰(zhàn)斗描寫凜凜生風,如在目前,它們不涉方略,著力突出的是英雄們在戰(zhàn)場上采取何種戰(zhàn)術而斬將刈旗、使敵披靡。一般而言史家寫戰(zhàn)略謀劃才能使后人從中汲取治軍安邦的智慧,活靈活現(xiàn)的戰(zhàn)術戰(zhàn)斗描寫卻于此不大相關,但司馬遷為什么還會熱衷于戰(zhàn)場描寫呢?答案就在于他要通過這些描寫來寫人物,來抒情懷。項羽、李廣兩位戰(zhàn)神般的人物之所以那樣深入人心,是與司馬遷對他們在戰(zhàn)場上的驍勇剽悍的敘寫分不開的,如果剝離了這些戰(zhàn)場描寫,人物形象的豐滿度就會大打折扣。司馬遷還有滿腔的郁憤要傾泄,而英雄們酣暢淋漓的戰(zhàn)場搏殺就成了他渲泄情感的一個突破口,他以酣暢淋漓之筆敘寫酣暢淋漓之戰(zhàn),抒發(fā)了對悲劇英雄人生命運的深沉的感慨之情。

      司馬遷對戰(zhàn)爭的殘酷性有清醒的認識,在他筆下沒有血淋淋的令人發(fā)指的“原生態(tài)”的戰(zhàn)斗拼殺描寫,有時實在無法回避戰(zhàn)爭的殘酷性敘寫,他就沿襲《左傳》等已慣用的筆法,就是一筆帶過不作詳錄。如《宋微子世家》寫宋城被圍,城中“析骨而炊,易子而食”;《晉世家》寫晉軍失敗,掉入水中的士兵爭相逃命的慘景是“船中人指甚眾”;《項羽本紀》寫漢軍大敗后,漢軍尸體使“雎水為之不流”。在司馬遷筆下沒有尸骨橫飛的血腥恐怖鏡頭,他雖然也寫了英雄在戰(zhàn)場上沖鋒陷陣殺人無數(shù),但我們卻不認為他們殘忍,讀者感受到的卻是英雄的神勇威猛,體會到的是戰(zhàn)爭中的鐵血豪情,胸中涌動的是和英雄一樣的澎湃激情。這也是中國古代戰(zhàn)爭文學與西方戰(zhàn)爭文學相區(qū)別的重要方面。古希臘史詩《伊利亞特》、印度史詩《瑪哈帕拉達》等作品用大量筆墨極力鋪陳格斗廝殺的場景,對戰(zhàn)場做一種“自然主義”式的復原。而中國古人則是用寫意的筆調,極力渲染的是戰(zhàn)場的氛圍與聲勢。司馬遷雖然寫具體的戰(zhàn)斗,其筆法卻不是“照相式的再現(xiàn)”,而仍是“寫意式的表現(xiàn)”。它形式上似乎是“術”的層面,實際上仍屬“道”的范疇。

      三、自然描寫,點到為止

      中國古代的史傳里幾乎沒有自然環(huán)境描寫的位置,這不是說史官們不會描寫自然環(huán)境,而是限于史傳體例的“潛規(guī)則”不能去寫。“傳、記的重心是社會生活,尤其是影響深遠、意義重大的社會生活,景物描寫在正史中幾乎未留下任何痕跡。稍稍留意中國山水文學的發(fā)展,不難注意到一個事實:人對山水的追求,往往帶有逃避社會的意味;山水作為一種審美對象,常常與超越世俗的精神聯(lián)系在一起?!袊恼凡魂P注自然景物,不是因為技術上的原因,而是因為:一種以社會生活為關注對象的體裁,它在文化品格上必須與‘泉石傲嘯'劃清界限?!盵4]司馬遷在無形中也受了此“潛規(guī)則”的制約,然而司馬遷終究是司馬遷,他有時就有些不太守規(guī)矩,在寫戰(zhàn)爭場面時興之所至會捎帶上幾筆自然環(huán)境描寫,雖然這樣的文字很少,但卻是出手不凡,其文學史意義不可小覷。請看《項羽本紀》對彭城之戰(zhàn)戰(zhàn)場自然環(huán)境的描寫:

      項王乃西從蕭,晨擊漢軍而東,至彭城,日中,大破漢軍。漢軍皆走,相隨入谷、泗水,殺漢卒十余萬人。漢卒皆南走山,楚又追擊至靈壁東睢水上。漢軍卻,為楚所擠,多殺,漢卒十余萬人皆入睢水,睢水為之不流。圍漢王三匝。于是大風從西北而起,折木發(fā)屋,揚沙石,窈冥晝晦,逢迎楚軍。楚軍大亂,壞散,而漢王乃得與數(shù)十騎遁去。[1](P321-322)

      彭城之戰(zhàn)是以弱勝強以少勝多的典型戰(zhàn)例,項羽以三萬精兵大敗劉邦五十六萬大軍,劉邦也差點當了俘虜。我們在這里關心的不是其軍事意義,而是司馬遷對戰(zhàn)場上突然而起的大風的描寫,這場大風折斷樹木,掀開房室,揚起沙石,一時間天昏地暗,司馬遷用寥寥數(shù)語就將風沙狂嘯天昏地暗的戰(zhàn)場景象展現(xiàn)眼前。再看《衛(wèi)將軍驃騎列傳》對漢匈漠北決戰(zhàn)的描寫:

      適值大將軍軍出塞千余里,見單于兵陳而待,于是大將軍令武剛車自環(huán)為營,而縱五千騎往當匈奴。匈奴亦縱可萬騎。會日且入,大風起,沙礫擊面,兩軍不相見,漢益縱左右翼繞單于。單于視漢兵多,而士馬尚強,戰(zhàn)而匈奴不利,薄莫,單于遂乘六 ,壯騎可數(shù)百,直冒漢圍西北馳去。時已昏,漢匈奴相紛,殺傷大當。漢軍左校捕虜言單于未昏而去,漢軍因發(fā)輕騎夜追之,大將軍軍因隨其后。匈奴兵亦散走。遲明,行二百余里,不得單于,頗捕斬首虜萬余級,遂至顏山趙信城,得匈奴積粟食軍。軍留一日而還,悉燒其城余粟以歸。[1](P2935)

      《匈奴列傳》對漠北決戰(zhàn)亦有敘寫,文字略遜于《衛(wèi)將軍驃騎列傳》。漠北戰(zhàn)役是漢武帝與伊稚邪單于決一雌雄的戰(zhàn)略大決戰(zhàn),是衛(wèi)青軍功的巔峰。唐人盧綸《塞下曲》“月黑雁飛高,單于夜遁逃。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奔从么耸隆A柚陕≡u曰:“千年以來所無之戰(zhàn),亦千年以來所無之文,而騷人墨客共得本之以歌出塞、賦從戎,未嘗不令神馳而目眩也。太史公絕世之姿,故《漢書》不為增損一字?!盵2](P5514)漠北之戰(zhàn)的敘寫之所以能成為千古絕調,與其中精彩的大漠風沙的描寫不無關系,這些描寫雖然字數(shù)并不多,但對于營造戰(zhàn)場殘陽如血風沙滾滾的氣氛卻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千載而下仍能撼魂動魄。

      司馬遷寫戰(zhàn)場自然景象不僅是因為要寫出戰(zhàn)爭發(fā)生的自然背景,還是因為這些自然景象是影響戰(zhàn)爭進程的一種客觀力量,要真實全面地寫戰(zhàn)爭對此就不能視若無睹,換句話說,司馬遷不是為寫自然景物而寫自然景物,他還沒有像文學家那樣以自然景物為描寫對象的自覺意識,而是有其史家用意。即使是這樣,我們對《史記》描寫戰(zhàn)場自然景物的意義也不能低估。一則它為后來正史樹立了樣板,以后正史寫戰(zhàn)場景物皆不能出《史記》之牢籠;再則對古代戰(zhàn)爭小說也多有熏染,它們寫戰(zhàn)爭自然景色絕少鋪陳文字,大多也是點到為止,中國古代小說之所以缺少環(huán)境描寫特別是自然環(huán)境的描寫,《史記》的影響不能說不是其中的一個原因。無論是史傳還是戰(zhàn)爭小說,文字簡潔洗煉成為戰(zhàn)場自然景物描寫的風格。

      四、小說傾向,實中有虛

      明清評點家開始將《史記》與小說相提并論,其實也就是看出了《史記》的一個重要特征:小說化傾向?!妒酚洝窇?zhàn)爭場面描寫,也具有小說化傾向的特征。如毛宗崗就拿《史記》中的“垓下之圍”與《三國演義》第41回“長坂坡”一段作了比較,他說:

      凡敘事之難,不難在聚處,而難在散處。如當陽長坂一篇,玄德與眾將及二夫人并阿斗,東三西四,七斷八續(xù),詳則不能加詳,略則不可偏略,庸筆至此,幾于束手。今作者將糜芳中箭在玄德眼中敘出;簡雍著槍、糜竺被縛在趙云眼中敘出,甘夫人下落則借軍士口中詳之,糜夫人及阿斗下落則借百姓口中詳之,歷落參差,一筆不忙,一筆不漏。又有旁筆,寫秋風,寫秋夜,寫曠野哭聲,將數(shù)千兵及數(shù)萬百姓無不點綴描畫。予嘗讀《史記》,至項羽垓下一戰(zhàn),寫項羽,寫虞姬,寫楚歌,寫九里山,寫八千子弟,寫韓信調兵,寫眾將十面埋伏,寫烏江自刎,以為文章紀事之妙莫有奇于此者;及見《三國》當陽長坂之文,不覺嘆龍門之復生也。[5]

      《史記》對《三國演義》的影響是多方面的,其中戰(zhàn)爭場面就是值得一提的一個方面。二者雖然體裁不同,寫作宗旨不同,但在寫作手法上確有許多相通之處?!度龂萘x》是小說中之“正史”,《史記》則是正史中之“小說”。古人常讓小說攀附《史記》,以抬高小說的“社會價值”,我們也不妨顛倒一下,讓《史記》與后世經(jīng)典小說相比附,以看清《史記》的“文學價值”?!妒酚洝返男≌f化傾向,到少有兩層含義,一是指《史記》在藝術效果上達到了后世第一流戰(zhàn)爭小說的水準,使人回味無窮;二是指《史記》像小說一樣有“虛構”。試看《田單列傳》對“火牛陣”的描寫:

      田單乃收城中得千余牛,為絳繒衣,畫以五彩龍文,束兵刃于其角,而灌脂束葦于尾,燒其端。鑿城數(shù)十穴,夜縱牛,壯士五千人隨其后。牛尾熱,怒而奔燕軍,燕軍夜大驚。牛尾炬火光明炫耀,燕軍視之皆龍文,所觸盡死傷。五千人因銜枚擊之,而城中鼓 從之,老弱皆擊銅器為聲,聲動天地。燕軍大駭,敗走。[1](P2455)

      火牛陣不可謂不精彩,但其歷史真實性是頗值得懷疑的。袁俊德指出其中的破綻:“蕞爾小邑,被圍已三年,其不至‘析骸易子'者蓋已幾希,何得城中之牛尚有千余耶?火牛之事,當日諒或有之,史家過為文飾,反啟后人之疑竇矣?!盵2](P4469)田單事跡在《戰(zhàn)國策》中有零量記載,但最精彩的火牛陣具體情節(jié),今本《戰(zhàn)國策》不載。今本《太平御覽》中載有火牛陣故事,說是引自《戰(zhàn)國策》。究竟是古本《戰(zhàn)國策》與今本不同,還是《太平御覽》的編者將司馬遷的《田單傳》誤以為《戰(zhàn)國策》而誤收入《太平御覽》,現(xiàn)在也都成了疑案。再看《孫子吳起列傳》對馬陵道的描寫:

      孫子度其行,暮當至馬陵。馬陵道陜,而旁多阻隘,可伏兵,乃斫大樹白而書之曰“龐涓死于此樹之下”。于是令齊軍善射者萬弩,夾道而伏,期曰“暮見火舉而俱發(fā)”。龐涓果夜至斫木下,見白書,乃鉆火燭之。讀其書未畢,齊軍萬弩俱發(fā),魏軍大亂相失。龐涓自知智窮兵敗 ,乃自剄 ,曰 :“遂成豎子之名 !”[1](P2164)

      鄧以瓚曰:“減灶已奇,斫大樹自書益奇,期舉火更復奇,摹寫處甚工。至‘讀未畢',‘遂成豎子之名',情境躍如,可驚可嘆?!盵2](P3808)孫臏破龐涓于馬陵道事,《戰(zhàn)國策》無詳載,只在《魏策》中連帶提及。馬陵道的戰(zhàn)場描寫更非“實錄”,充滿了巧合,孫臏頗像《三國演義》中的諸葛亮,神機妙算,百計百中,這可以明顯看出司馬遷已經(jīng)有意用了后世小說家慣用的巧合筆法?!妒酚洝肪哂行≌f因素,它不僅運用了小說筆法,還有明顯的“虛構”,但并不能因此就說《史記》“是”小說,《史記》具有“小說化傾向”是對這一現(xiàn)象的更為準確的概括,《史記》中的戰(zhàn)爭場面描寫也是如此。

      這些戰(zhàn)爭場景之所以有這么大的藝術感染力,與司馬遷突破一般的史家觀念密切相關?!耙允窞殍b”是人們對歷史的一種功利主義態(tài)度,總結興衰成敗給時人及后人以智慧,就成為史家責無旁貸的責任。這就要求史家把每件史實的來龍去脈前因后果交代清楚,史家或是寓論斷于序事之中,或是直接出場表明態(tài)度,目的就是要從歷史表象中總結出人世的規(guī)律,讓人們從中汲取經(jīng)驗教訓。有了這樣的目的與動機,概述性的敘述再輔之以夾敘夾議就成為史家運用最多的表達方式。司馬遷著書除了以史為鑒,還是為了“發(fā)憤”,他不僅要把歷史脈絡經(jīng)驗教訓寫出來,還有要把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情活靈活現(xiàn)地再現(xiàn)于筆端的自覺意識。為了達到這種目的,他不僅要用概括性的敘述語言,還用了大量的描寫手法。從某種意義上說描寫手法就是文學手法,大量描寫手法的運用就是《史記》區(qū)別于其他眾多史書的重要特征,這也是造成《史記》人物那么栩栩如生,場景那么生動逼真的重要原因。

      《史記》戰(zhàn)場描寫的成功也源自司馬遷對前代藝術經(jīng)驗的廣泛汲取?!渡袝つ潦摹穼懼芪渫踉谀烈爸畱?zhàn)前的誓師大會,場面宏大,氣氛肅穆,開了寫戰(zhàn)爭大場面的先河。楚辭中的《國殤》聲調鏗鏘,剛健悲涼,把戰(zhàn)斗的慘烈戰(zhàn)場的肅殺表現(xiàn)得酣暢淋漓,堪稱戰(zhàn)場描寫的千古絕唱。司馬相如《天子游獵賦》為代表的漢大賦,對天子及諸侯王田獵盛大景象的鋪陳,也是氣派十足,田獵場面與戰(zhàn)爭場面只是一紙之隔,一點即破。漢樂府中的《戰(zhàn)城南》對戰(zhàn)后沙場的描寫,悲壯凄涼,藝術上已近乎化境。積極汲取前代藝術經(jīng)驗,再加上自己的天才創(chuàng)造,司馬遷終于摘得了那枝迎風傲霜的戰(zhàn)地黃花。

      [1]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82.

      [2]韓兆琦.史記箋證[Z].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4.

      [3]楊燕起,陳可青,賴長揚.史記集評[Z].北京:華文出版社,2005.

      [4]陳文新,王煒.傳、記辭章化:從中國敘事傳統(tǒng)看唐人傳奇的文體特征[J].武漢大學學報(人文科學版),2005,(2).

      [5]羅貫中.三國演義[M].毛宗崗,批.濟南:齊魯書社,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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