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對蒙古民族的懷柔政策探微

丁 勇

(煙臺大學 人文學院，山東 煙臺264005)

明蒙民族關(guān)系是當時中國境內(nèi)最重要的雙邊關(guān)系之一，也是中國民族關(guān)系史和邊疆史研究的重要內(nèi)容。作為蒙漢民族關(guān)系承上啟下的一個重要時段，朱元璋秉國期間為鞏固政權(quán)所采取的對蒙政策，即有利形勢下的消極進攻，不利形勢下的積極防御，外加靈活多變的羈縻懷柔之策，實際上奠定了明朝立國近300 年間對蒙政策的基石。因此也可以說，作為對蒙民族政策的重要內(nèi)容，朱元璋的懷柔之策很大程度上是與北方蒙古勢力軍事對抗的補充，這一政策在一定程度上取得了較大的成功。

自元世祖定鼎中原至順帝北走，凡歷百年。在此過程中，大批蒙古人南下，或隨軍戍守，或應(yīng)倡屯田，數(shù)代繁衍，至元末，蒙古人與漢人雜居，其“第宅已與民居犬牙相制?！保?］但是，絕大部分蒙古人仍然留居在北方草原上。元至正二十七年，當徐達大軍勢如破竹而來時，長城以南的北方各地蒙古人“且戰(zhàn)且退而出，四十萬蒙古人中，得脫者惟六萬，其三十四萬(皆)被圍而陷矣。”［2］因此，明初的蒙古人實際上在廣義上被分成了兩大部分，即退居草原與原留居草原的蒙古人和明政權(quán)下的蒙古人。前者受北退的北元政權(quán)的統(tǒng)治，以強大的軍事力量威脅著立根未穩(wěn)的明王朝。谷應(yīng)泰《明史紀事本末·故元遺兵》即云:“(蒙古)引弓之士，不下百萬眾也，歸附之部落，不下數(shù)千里也，資裝鎧仗，尚賴而用也……假令帶林祭纛，大舉報仇……沒世不復(fù)歟!”事實上，盡管經(jīng)過舉全國之力的軍事進剿，也有歷代明廷不斷的詔諭恩撫甚至不計利益的朝貢回賜，北方草原上的蒙古仍然是有明一代始終而一的威脅。對治下蒙古人，明政府則基本執(zhí)行了“與中夏之人撫養(yǎng)無異”［3］404的政策，“察其才可取者用之，余使占籍為民”［3］2034。因此，本文不加詳述。經(jīng)明一代，他們逐漸與當?shù)厝讼嗳诤?，不?fù)蒙古遺風。

在大局甫定、明室初創(chuàng)的洪武年間，作為一個王朝的開國之君，朱元璋在武力之外，對前朝的統(tǒng)治民族采取了靈活的恩撫懷柔之策。

一、對元正統(tǒng)地位的承認

秉中國政者，歷代無不自為正朔，統(tǒng)治中國近百年的蒙古人受儒家思想影響，亦不例外，其正統(tǒng)觀念也是極為強烈的，即便退居漠北后，恢復(fù)大元正統(tǒng)的觀念仍深植于蒙古各部落中。因此，為最大限度地減少蒙古人、特別是有巨大影響力的元朝宗室的敵視，在對待元朝合法性問題上，朱元璋采取了務(wù)實的做法。

首先，朱元璋解決了元朝作為中國第一個全國性少數(shù)民族政權(quán)的歷史地位問題。吳元年十月，他在北伐檄文中雖肯定了傳統(tǒng)的夷夏觀與正統(tǒng)觀，但也強調(diào)“自宋祚傾移，元以北狄入主中國，四海內(nèi)外，罔不臣服，此豈人力，實乃天授。”［3］401此后他又多次講到“自宋運告終，帝命真人于沙漠入中國，為天下主，其君臣父子及孫百有余年。”［3］439“元祖宗功德在人?！保?］20“昔起沙漠，彎弧執(zhí)矢，入城中國，橫行天下，九夷八蠻盡皆歸之，非天命不至是也。”［3］1936表明所謂的夷夏之辯并非千年成法、亙古不變，而是因人因時因勢而異，是否正統(tǒng)，與君主民族、出身無關(guān)，關(guān)鍵在于其是否崇奉華夏傳統(tǒng)綱常倫理并以此匡治天下。如此，自然將元朝立于華夏王朝正統(tǒng)的地位，并且為其之后招降蒙古軍民奠定了理論基礎(chǔ)——只要他們“有能知禮義，愿為臣民者，與中夏之人撫養(yǎng)無異?！保?］404洪武二十四年，他在給別失八里王黑的兒火者的詔諭中也講到:“曩者我中國宋君，奢縱怠荒，奸臣亂政。天監(jiān)否德，于是命元世祖肇基朔漠，入統(tǒng)中華，生民賴以安靖七十余年。”［4］8606指出當年元室因為自有功德，代宋擁有天下是天命之所歸，進而承認了元朝的正統(tǒng)地位和元朝的百年國運。既將元之得天下視為天命所歸的正統(tǒng)，自然也可將元之失天下、明之承元統(tǒng)解釋為天命所為(這在朱元璋不同時期的詔諭、檄文、談話中比比皆是)，并又強調(diào)“當是時，天下已非元氏有矣…… 朕取天下于群雄之手，不在元氏之手”［3］1046。由此，朱元璋既匡正了自己新政權(quán)的名分，又撇清了滅元責任，還為全天下的元宗室、故臣、遺民向“天”討要了所謂的正統(tǒng)身份。

其次，尊崇元朝明君賢臣。既將元視為天命正統(tǒng)，且在歷代諸帝中，朱元璋也頗為欣賞元世祖，因此他不僅經(jīng)常公開贊譽這位元朝開國之君的功績，將其與漢高、宋祖并提，還為其立廟致祭。如，他說“元自世祖，混一天下，寬恤愛人，亦可謂有仁心矣?！保?］619又言“朕觀元世祖在位躬行儉樸，遂成一統(tǒng)之業(yè)。”［3］1767“元世祖君主中國，時有恩及民?！保?］2886“昔元世祖東征西討，混一華夏，是能勤于政事?！保?］3097洪武六年八月，朱元璋令建歷代帝王廟于京師，“念歷代帝王開基創(chuàng)業(yè)、有功德于民者……列序圣像，每歲祀以春、秋仲月，永為常典。”［3］1605將元世祖與漢高祖、唐高祖、宋太祖并列共祭。十一月，又單獨“命于北平立元世祖廟”［3］1527。不僅如此，他還多次親自率領(lǐng)百官或遣官入廟拜祀，恭奉祭品。此外，在所擇37 名歷代賢臣從祀帝王廟中，元臣木華黎、博爾忽、博爾術(shù)、赤老溫、伯顏亦位列其中。即便對于諸如察罕帖木兒、福壽等堅不降明的元朝忠臣，朱元璋也盛加褒揚，立祠予祀。

二、立國后對蒙古人眾的招諭與恩撫

吳元年，朱元璋在給元順帝的信中曾總結(jié)了此前他對所俘蒙古人的態(tài)度，即“悉皆放歸”。但是從史料記載來看，在吳元年之前，朱元璋還沒有形成系統(tǒng)的蒙古觀，他對蒙古采取的一系列政策僅僅是從現(xiàn)實出發(fā)應(yīng)勢而為的舉措，尚沒有明確的指導(dǎo)思想。至吳元年九月張士誠被執(zhí)，朱元璋基本平定了江淮，這樣一來，他就必須改變之前所采取的“回避”政策［5］而直面元王朝了。在是年九月所發(fā)布的《北伐檄文》集中反映了他立國后的對蒙思想:“如蒙古、色目，雖非華夏族類，然同生天地之間，有能知禮義，愿為臣民者，與中夏之人，撫養(yǎng)無異。”［3］404這樣，朱元璋適時地提出了對各民族一視同仁的政策，對前朝統(tǒng)治民族一體視之。在之后秉政期間，他又多次表達了類似“華夷一家”的主張:“蒙古、色目人既居我土，即吾赤子……繼今宜各修爾業(yè)，厚爾生，共享太平之福，以臻雍熙之治?！保?］616“朕既為天下主，華夷無間，姓氏雖異，撫字如一?！保?］1048“朕君主華夷，撫御之道，遠邇無間?！保?］2125“元運既終，天命歸我中華，凡其遺民，皆吾赤子?！保?］1560這種民族政策的實施，不僅是出于對當時形勢的現(xiàn)實考慮，事實上也成為朱元璋的一項重要國策而貫穿于整個洪武時期，而在具體執(zhí)行上，朱元璋采取了多管齊下的方針。

1.對故元上層的招撫與安置

洪武元年，隨著明軍步步逼近大都，元順帝率元室重臣和部分蒙古軍隊退往北方草原，元王朝的統(tǒng)治機構(gòu)、軍事建制、軍隊主力等并沒有被消滅，仍保存著較強的勢力存在?！绊樀郾背鰸O陽，旋輿大漠，整復(fù)故都，不失舊物，元亡而實未亡也?！保?］元順帝退到上都后，仍繼續(xù)以大元朝廷的名義號令各地蒙古軍民，調(diào)整部署，以圖恢復(fù)。洪武初，北境的蒙古勢力由于其內(nèi)部爭斗，形成了以元順帝為首的退據(jù)上都的皇室力量、盤踞西北的擴廓帖木兒所部以及東北的納哈出部這北方蒙古三大軍事集團。雖彼此之間爭斗不已，但是在明王朝這一共同敵人面前，這三個集團又相互配合，默契與共，遙為聲援，從左、中、右三路對中原虎視眈眈［7］。同時，故元梁王把匝刺瓦爾密亦仍固守云貴，通好漠北，從西南形成了對明室的威脅。在這樣的形勢下，朱元璋對元宗室和貴族采取了通好招撫政策。

早在洪武元年，朱元璋就注意到了爭取元朝宗室的問題。在北伐前對諸將發(fā)布的詔諭中，朱元璋要求“諸將克城，毋肆焚掠妄殺人，元之宗戚，咸俾保全?！保?］20雙方軍事對峙形成后，朱元璋多次遣使通好元主和宗室、貴族，表明和好息兵之意。洪武二年和三年，朱元璋接連遣使致書元順帝，為明軍北伐辯解，同時又一方面展示了自己在“天命”和軍事上的優(yōu)勢，另一方面也表明自己息兵求和的誠意，即“(朕)以誠心待人，明示機策，使君聞之”［3］926－927，“君其奉天道，順人事，遣使通好?！保?］1005－1006“若能敬順天道，審度朕心，來撫妻子，朕當效古帝王之禮，俾作賓我朝?！保?］1048洪武三年，明軍在軍事行動中俘獲愛猷識里達臘嫡子買的里八剌等人，諸臣請將其獻俘于太廟，朱元璋言:“元雖夷狄，入主中國，百年之內(nèi)，生齒浩繁，家給人足，朕之祖父亦預(yù)享其太平。雖古有獻俘之禮，不忍加之，只令服本俗衣以朝?！保?］1041隨后封之為崇禮侯，“賜第宅于龍光山，命優(yōu)其廩餼?！保?］1042洪武七年，朱元璋遣人將其送還愛猷識里達臘身邊，并修書言:“昔君在應(yīng)昌，所遺幼子南來，朕待以殊禮，已經(jīng)五年，今聞奧魯去全寧不遠，念君流離沙漠，無寧歲，后嗣未有，故特遣咸禮等護其歸，庶不絕元之祀?！保?］1622元順帝駕崩后，朱元璋對其加以美謚，以示尊敬;洪武十一年，愛猷識理達臘去世，朱元璋親撰祭文，遣使致祀，并在祭文中對自己“君主沙漠，朕主中國”［3］1936的想法不能實現(xiàn)而“致邊警數(shù)興”［3］1936表達了深深的遺憾。

朱元璋在解釋為何尊崇元順帝和愛猷識理達臘時曾指明:“彼雖異俗，其愛憎之情未嘗不同，敬其主則其臣悅?！保?］1935因此他不僅注重對于北元最高統(tǒng)治集團進行安撫與通好，且其主要目也是做給故元其他宗室、貴族、臣民看的。他不僅傾力招撫蒙元的其他貴族、官吏，而且對于歸降的蒙古貴族，朱元璋皆推誠相待，恩撫有加，并告諭有關(guān)主辦大臣:“推誠心以待人，路人可使如骨肉;以嫌猜而御物，骨肉終變?yōu)槌鹱??！保?］1172－1173

納哈出，故元太尉，成吉思汗四杰之一木華黎裔孫。早在至正十五年，朱元璋就曾俘獲之，旋即釋其北歸。北歸后，納哈出在元朝的政治斗爭中逐漸嶄露頭角，順帝北退后，納哈出成為手握重兵的一方諸侯(開元王)，屢次馬頭南向，寇明北疆。朱元璋不計前嫌，多次遣使攜書對其詔諭，試圖羈縻招納。納哈出雖然沒有接受朱元璋的招降，仍擁兵關(guān)外，擾掠明邊，但洪武二十年，其勢窮之下降明，朱元璋仍厚加恩賞撫慰，不僅多次賜其金銀、玉帶、文綺等，還封其為海西侯，并及子孫后世，其目的在于“推誠于上下，使已降者歡心，未來者慕化。”［3］2765此外，朱元璋還多次遣使招諭故元丞相也速、哈剌章、蠻子、驢兒、國公白瑣住、兀納失里大王等北元高官、貴族，一再言明息兵安境和招徠之意。

自有關(guān)研究資料［8］可以看出，在朱元璋的大力招徠及優(yōu)厚政策的吸引下，大批蒙元貴族和高級官員紛紛南下附明。對于這些投明的故元貴族、高官，朱元璋都“持身有禮”，賞賜渥盛，并給予了較高的政治地位。據(jù)統(tǒng)計，僅洪武年間，蒙古人封侯授爵者即達17 人之多。［9］

2.對蒙元普通將士和百姓的招撫

從蒙古統(tǒng)治集團內(nèi)部入手，朱元璋對蒙古的懷柔政策初見實效，大批蒙元貴族、權(quán)臣的歸附，加速了其統(tǒng)治集團內(nèi)部的分裂，相對減輕了明朝北疆的軍事壓力。對有影響力的蒙古宗室貴族如是，對于一般蒙元將校士卒乃至普通蒙古百姓，朱元璋也是傾力招撫并加以妥善安置。

洪武元年，朱元璋以北平平定，在所發(fā)布的詔諭中即注意招納蒙元中下級官吏、軍士及普通民眾，其中言:“故官及軍民人等，近因大軍克取之際，倉惶失措，生離父母妻子，逃遁他所，果能自拔來歸，并無罪責，仍令完聚。朔方百姓及蒙古、色目諸人，向因兵革，連年供給，久困弊政，自歸附之后，各安生理，趁時耕作，所有羊馬孳畜，從便牧餋，有司常加存恤?！保?］633洪武三年，朱元璋又遣使詔諭蒙古部落臣民:“其舊從元君、倉卒逃避者，審識天命，傾心來歸，不分等類，驗才委任……民復(fù)舊業(yè)，羊馬孳畜，從便牧餋。”［3］1048這兩道詔諭雖然是朱元璋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和天下共主的名義發(fā)布的，但其中所表明的對蒙元官吏和百姓的招納之意是毋庸置疑的。

在朱元璋的招諭和蒙元高級官員與貴族的帶動下，大批在中原喪亂鼎革之際北退的蒙古將校士卒和百姓紛紛南下。由于這些中下級官吏、士卒和平民，身世不同、經(jīng)歷各異、職業(yè)有別，因此朱元璋采取不同的方式，尊其意愿，對他們加以妥善安置，使其各得其所、各盡其能、各務(wù)其業(yè)。如，洪武十四年，故元將校火里火真等四十一人及遺民一百七十七戶自沙漠來歸，賜火里火真等文綺四十六疋、帛三十六疋、鈔一百六十九錠，其遺民命居北平，月以米鈔給之［3］2178;十五年，故元遺民一百四十八人自黃城來歸，詔給以衣糧，俾屯田于析木城［3］2324;二十年六月，納哈出率其部下二十余萬人歸附明朝后，朱元璋決定，“其本管將士，省令各照原地方居住，順水草以便牧放，擇膏腴之地以便屯種。如北平、潮河川、大寧、全寧口、南口北舊居之人立成衛(wèi)分，與漢軍雜處，若沈陽崖頭閭山，愿居者亦許與遼東軍參住，以便耕牧，務(wù)令人心安樂，不致失所?！保?］2754據(jù)統(tǒng)計，從洪武元年到洪武二十三年，在歷次戰(zhàn)爭中被俘南歸和自動歸附的蒙古人不下七八十萬［10］，以當時的蒙古族人口而言，這可以算是相當大的比重了。

3.招撫過程中的策略及特點

朱元璋在招撫過程中頗為注重策略的使用，對于歸降的蒙元故吏、軍民“驗才委任”，使他們在和緩明蒙關(guān)系上充分發(fā)揮其獨到的作用，具體說來可以概括為以下幾點:

其一，在招納蒙元人眾的人員選派上，朱元璋通常以已歸附的蒙古貴族、官吏為“招撫使”。這些蒙古人歸附前在蒙元內(nèi)部一般具有較高的地位和較大的影響力，他們以自己歸附后所受到的明朝禮遇等“現(xiàn)身說法”，對以前的部屬和同僚具有較強的說服力，因而使招撫之策頗具效率。如，朱元璋招降云南蒙元余部時，曾于洪武二年和洪武七年分別遣阿思蘭、楊完者不花和故元威順王子伯伯出使，廣宣明朝的優(yōu)待政策，使大批云南故元官吏、將校士卒歸附［3］748，1608。又如洪武七年，在所遣故元降臣賈伯壽的招諭下，故元參政保保等率其所部將校二十人、軍百、人民一千戶來降;［3］1644九年，遣元平章阿寒柏等往寧夏招諭，故元官巴剌失里等十九人來降;［3］1832故元降臣脫列伯曾多次奉命到甘肅塔灘、河南、朔州等地招撫故元臣民，并因此受到朱元璋的嘉獎賞賜［3］1207，1458，1599……此類記載，在《明實錄》等史料中為數(shù)頗多，茲不一一列舉。

其二，秉持“信任為先”的原則，對歸降的蒙古人給予政治上的充分信任。許多附明的蒙元貴族、將領(lǐng)甚至擔任指揮同知、指揮僉事、鎮(zhèn)撫、千戶等軍中實權(quán)職位。對于來降的普通蒙古士兵，遵其意愿，愿為軍者，主要有兩套安置方案，一是在北疆與漠北相抵之地特別設(shè)立衛(wèi)所，全由蒙古人單獨成軍，衛(wèi)所指揮官亦由蒙人擔任;二是由蒙古人組成韃軍，與明軍交錯安置于各地衛(wèi)所之中，歸衛(wèi)所統(tǒng)領(lǐng)。有的蒙古降眾甚至被選為皇帝親軍、侍衛(wèi)［3］1448?？梢哉f，允許蒙古人入軍，使得大批前元時期以兵為業(yè)的蒙古人在新朝有了謀生之業(yè)，而在與北元相對峙前線設(shè)立由蒙人自己統(tǒng)領(lǐng)的蒙古衛(wèi)所，或委為親軍，則體現(xiàn)了朱元璋對歸附蒙人政治上的基本信任。

其三，驗才委職。不僅故元軍人降明后得留軍職，在明朝的文官系統(tǒng)中，蒙古人中的才智之士也得以一展所長，有的甚至委以尚書、侍郎等要職。故元平章安童于洪武十年被擒，后被授予韃軍指揮，洪武二十三年，朱元璋以其為刑部尚書;故元臣也先帖木兒降明后歷任群牧監(jiān)臣和工部侍郎。又如，答祿與權(quán)仕元為河南北道廉訪司僉事，掌管一省司法，歸明后，被任為監(jiān)察御史，任職期間多次受到朱元璋的贊賞。也有不少蒙古人因其博學多才，深諳蒙元故情，或為不可多得的技術(shù)型官員而被委以有關(guān)文史之職。如，明克大都后，朱元璋將元太史院和司天監(jiān)多數(shù)官員詔至南京，仍授原職，其中不少蒙古人如黑的兒、阿都剌、迭里月實、火你赤(漢名霍莊)等在修史、編譯文書資料方面做出了貢獻。

此外，朱元璋還用文教、婚姻、法律等手段，籠絡(luò)一部分蒙古上層，加速治下蒙古人的漢化。朱元璋統(tǒng)一后，很重視教育對少數(shù)民族的同化作用，如洪武元年八月，湖廣行省平章楊璟奏報:“蠻夷之人，性習頑獷，散則為民，聚則為盜，難以文治，當臨之以兵，彼始畏服?！保?］613他則指出:“若撫之以安靜，待之以誠意，諭之以道理，彼豈有不從化者哉?”［3］613再如，洪武十一年(1378 年)，“涼州衛(wèi)奏所獲故元官二十五人，甘肅降人一千九百六十口。上曰:‘人性皆可與為善，用夏變夷古之道也。今所獲故元官并降人宜內(nèi)徙，使之服我中國圣人之教，漸摩禮義，以革其故俗?！保?］1912－1913從這些言論中我們可以看出朱元璋已經(jīng)認識到并試圖通過教化來達到緩和民族矛盾的目的。洪武四年九月，朱元璋“冊故元太傅、中書右丞相河南王王保保(即廓托帖木兒)女弟為秦王樉妃?！保?］1272這無疑是試圖以婚姻為手段拉攏蒙古貴族，并且還通過《大明律》規(guī)定:“凡蒙古、色目人，聽與中國人為婚姻，不許與本類自相嫁娶。”［11］力求以這種強制同化的方式消弭威脅。由此可見，朱元璋對蒙古的態(tài)度始終是服務(wù)于他的政治目的的。

總之，明初，朱元璋針對蒙古所采取的一系列懷柔政策是在當時復(fù)雜的情況下，在與蒙古長期的接觸中提出和實施的，具有典型的時代特點。并且這些政策在實施過程中，在不同的階段根據(jù)現(xiàn)實情況和實施成效不斷地予以調(diào)整，一切以鞏固初立的明王朝這一政治目標為出發(fā)點，因此具有不可避免的局限性。雖如此，朱元璋作為明朝開國皇帝，不論其出發(fā)點為何，他對蒙古人所采取的一系列緩和性的政策從實際上和整體上來說無疑還是具有明顯的歷史進步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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