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學智
(河南科技大學 學報編輯部,河南 洛陽 471023)
在中國當代文壇上,閻連科以其時間跨度長、數(shù)量眾多、常引爭議的創(chuàng)作表現(xiàn)吸引了越來越多關注的目光。閻連科20多年的創(chuàng)作,雖然表現(xiàn)形式主動求新求奇,但始終注目于生活的原生狀態(tài),關注底層人群或特殊人群的生存境況與欲望。他認為“對‘人民’的關注應該是一個作家的創(chuàng)作生命和靈魂”[1]。他所指的“人民”,泛指“所有的心懷良善而普通的人們”,是“金字塔底座的這部分龐大的人們,是他們支撐起了金字塔的巍峨”[2],具體到他小說中,就是生活在底層社會的小人物:普通農(nóng)民、市井小人物、山里人、農(nóng)民軍人、來自農(nóng)村的城市小知識分子、受活莊的殘疾人、三姓村的苦命人、丁莊的艾滋病人,等等,借著這些人物,閻連科成功地揭示出了農(nóng)村世界的豐富、復雜與深刻,營造出了一個令人痛苦、震驚、麻木甚至悲哀的“閻氏小說魔盒”。之所以會讓人產(chǎn)生這種感覺,究其原因,除了已被學界論述較多的苦難敘事、權力書寫之外,還有一個不能忽視的因素,那就是對這些小人物的人性惡敘寫。
文學首先就是人學,當然離不開對人性的揭示與展現(xiàn)。閻連科對筆下小人物身上的人性惡的展示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角度。
惡的背后往往是欲望在作祟,對于金錢和權力的熱衷往往會催生人性的惡,甚至導致惡的瘋狂。在欲望的支配下,道德、人倫被漠視,法律遭到踐踏。面對自己的惡行,有些人不但不懺悔反而會表現(xiàn)出一種狂歡的沖動。從某種意義上說,金錢和權力堪稱是人性丑惡的試金石。
尼采曾在《權力意志》這本書中談到權力的核心特質(zhì):“權力就是進入生命的內(nèi)部,深深地驅(qū)動生命的全部力量。”[3]閻連科本身是一位鄉(xiāng)村權力書寫的高手,尤其是對鄉(xiāng)村權力擠壓人性的洞察可謂入木三分。追逐權力的過程常常顯出人性的卑劣:《日光流年》里的司馬藍為了當村長可以放棄自己的承諾與不愛的竹翠結(jié)婚,葬送藍四十一生的幸福;《二程故里》里的程天青為了當村長竟欲毒死競爭對手程天民家的牛(結(jié)果誤毒死了慶賢爺家的),還冒著蚊叮蟲咬盯梢、設局陷害程天民。而擁有了權力則現(xiàn)出濫用權力的可惡:《天宮圖》里的村長憑著自己承包村辦磚窯廠不可一世,在機井房偷情被路六命撞見,就以10塊錢為誘餌騙他給自己放風,之后設套讓派出所抓走路六命,接著又從中活動,以讓路妻小竹陪自己睡10天為條件讓派出所放了路,而路六命夫婦被蒙在鼓里,還感恩戴德地兌現(xiàn)承諾。最荒唐也最令人震驚的一幕就出現(xiàn)了,村長來與小竹睡覺,路六命還給小竹燒洗澡水、鋪床,站在門外替村長望風。閻連科還寫到政治權力對人的暴力壓榨,《日光流年》里司馬藍領著村里少年到教火院賣皮,買主是參加武斗的一群紅衛(wèi)兵,講好的價錢最后卻被以革命的名義欺騙,賣皮錢蠻橫地被變成了紅寶書,真是欲哭無淚。在人性之惡與人世之惡的無限膨脹之下,善的存在顯得是如此渺小而虛弱,不但教化不了惡,反而時常遭到惡的毀滅。
金錢對人性的擠壓也是閻連科著力表現(xiàn)的。在金錢的魔影下,親情、愛情、身體、良心都成了人性惡的犧牲品?!逗跒貘f》里的兄弟姊妹在親爹摔了一跤昏死過去后,不愿去醫(yī)院救治而是開始盤算怎么分割父親留下的財產(chǎn),去他爹“尸體”上、房里找錢,與辦喪事的人斤斤計較,為了一個玉石煙嘴停尸不哭、算計怎么分到好窯,那個尚未死去的爹也不是什么好人,他的瑤溝首富是靠強橫與奸詐得來的?!队駤捎駤伞防锏拇蠼阆迂殣鄹唬覍ο髨D的是男方錢財,本來給二姐介紹衣裳販子,結(jié)果自己私藏販子給二姐的見面禮,最后與原來的對象分手,自己嫁給了販子。上演了一出滑稽的人間喜劇。還有《丁莊夢》的血頭丁輝兄弟,在他的眼里,只要能撈到錢,什么道德良心都可以拋開。他首先在丁莊采血,多采血少付錢賺取價差害村民,等到“熱病”(即艾滋病)泛濫時,他又跑關系拿來發(fā)放棺材的權力掙棺材錢?!妒芑睢非f上百個聾、啞、盲、瘸的殘疾人被一心要做出一番事業(yè)被萬眾敬仰,欲“永垂不朽”的縣長柳鷹雀組成絕術團到全國展演,斷腿賽跑,聾子放炮,獨眼紉針,癱媳婦刺繡,盲人聽物,得了小兒麻痹癥的孩娃將瓶子套在殘腳上當鞋子走路,觀眾拿殘疾人血淋淋、令人瞠目的表演取樂,這場景殘酷地揭示了人的嗜血本性和植根于人內(nèi)心深處的暴力欲念,臺下觀眾歡呼欣賞的暴力與血腥場景,轉(zhuǎn)變?yōu)榕_上為了金錢的“自虐”性演出,而讀到受活莊殘疾人絕術團靠出賣殘疾掙到的錢財被外面的圓全人以脅迫威逼的手段掠奪殆盡、女孩被圓全人欺凌的時候,人的本性之惡已經(jīng)進入到其他任何生物都無法比擬的境地。
“若民,則無恒產(chǎn),因無恒心。茍無恒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薄睹献印ち夯萃跎稀防锏倪@句話似乎把物質(zhì)生活的貧困與胡作非為畫上了等號,這在國民教育還沒達到一定層次的社會條件下似乎言之有據(jù)。閻連科筆下著力描寫的人物沒有誰是腰纏萬貫、衣食無憂的上層人物,而大都是掙扎在貧困線上或死亡邊緣的小人物。為了維持生存或生命的延續(xù),他們常常會以生的本能為第一目標,不惜撒謊與欺騙,不惜暴露弱肉強食的動物本性。人性之惡與生存苦難在他的小說中就像一對孿生兄弟相生相伴?,F(xiàn)實的殘酷往往誘發(fā)或暴露出隱藏在人內(nèi)心深處的邪惡,而人性之惡卻又使人們的生存環(huán)境更為艱難,似乎構(gòu)成了一種怪圈。受活莊的殘疾人本來過著豐衣足食、自給自足、與外界隔絕的生活,大荒年來臨,卻受到外界涌來的圓全人的掠奪,這些圓全人搶糧食的邏輯是:“天下哪有殘人比好人過得好的道理”?!度展饬髂辍防锇衣e山區(qū)的三姓村人遇上了罕見的旱災、蝗災,為節(jié)省糧食,村人們只好將各家的殘娃全部扔到山谷,聽任他們餓死,再用他們的尸體誘引烏鴉來供全村人捕食。先天的生存本能理所當然地被置于后天的道德文明之上,人倫親情“自然”地消解在了“弱肉強食”的動物性本能之中。
同樣是在大饑荒的年代,小說《家詩》里家里窮娶不起媳婦的五叔,說是提著10斤小麥去五嬸家提親,實際上只有8斤半發(fā)霉且摻了沙土的小麥,因為五嬸父親許諾了,誰只要出10斤小麥就把女兒嫁給誰。為了在常年臥病在床的五嬸病死之前給兒子娶上媳婦兒,五叔又故伎重演,借東湊西弄虛作假騙來了兒媳婦。即使是這樣窘迫的家境,給五嬸看病的大夫明知道得的是絕癥治不好卻騙她說吃了他開的藥就能治好,并收下了連病都看不起的五嬸珍藏的銀耳環(huán)?!短鞂m圖》寫的是一生受盡種種苦難和屈辱最終自殺去尋找另一個世界的天宮生活的路六命的故事。他做著替人扔棄嬰、挖墓、抬棺之類沒人干的活計,為了和小竹結(jié)婚,也是采用欺騙的手段(說有二千元彩禮,趁機占有了小竹的身子造成木已成舟的事實)來實現(xiàn)。前文中路六命自殺的悲劇還有妻子小竹的“惡”,她不斷地以弟弟蓋房娶妻為由逼迫路六命還欠她的2000元債,還拿村長的身體去和辛苦奔波的路六命比較,這某種程度上也加速了路的悲劇結(jié)局。就這樣,貧窮、饑餓似乎成了人性惡的最佳庇護傘,我們似乎也難以對他們這樣的做法加以指責。
孔子說:“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告子也主張:“食、色,性也!”對于普通人來說,滿足自己的口舌之欲、生理需求似乎是天生的本能,然而過猶不及,對食、色的過度追求,也會使人心智迷失,誘發(fā)人本性中的惡,社會也會陷入越來越混亂的境地之中。《朝著天堂走》里與張老師相依為命的狗黃黃在公路上被汽車軋了,求醫(yī)找大夫——村長的哥哥,一個鄉(xiāng)村醫(yī)生不是想著救狗,而是先割掉了狗的兩條后腿燉湯喝,后又找機會用糞叉捅進了狗的肚子,幾次三番置狗于死地,為的是吃狗肉、喝骨湯,在他眼里是根本看不到張老師老娘癱瘓、愛子夭亡、妻子回城的痛苦的,只是想著滿足自己的口舌之欲,人性的殘忍、淺薄在這個小人物身上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黃黃的死也最終促使張老師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寧愿去頂殺人犯的罪名以求人世間的解脫?!抖坦世铩防锍烫烨嗟母赣H程正亭本來收留喜梅父女做自己的佃戶是在行善,可看著喜梅一天天長大,他又忘了自己身為父輩被稱作“七叔”的身份而奸污了喜梅,給喜梅留下了一輩子的心理陰影,直接導致喜梅拒絕和青梅竹馬的天青結(jié)合,并最終上吊自殺,這是色欲殺人的典型案例。再如《堅硬如水》里高愛軍、夏紅梅這對從畸形的性愛環(huán)境下走出的青年,在紅色權力魔杖的熏染下,蛻變成了革命的“怪胎”,為達到與夏紅梅偷情的目的,高愛軍逼得妻子上吊、丈人發(fā)瘋,因為擔心丑行敗露,他用鐵锨打死夏的丈夫程慶東;二人明知道老村長、夏紅梅的公公程天民視程寺、二程遺書和程天民自己的著作為命根子,卻偏要在程寺里把那些書鋪在床上逼被綁著的程天民看他倆性交,并使他葬身于炸毀的寺廟之中,以此顯示自己的“革命精神”。欲望如果不能受到節(jié)制,就會造成惡的肆虐,施虐情結(jié)、暴力欲念洶涌而來,將善淹沒其中。
關于人性善惡問題的討論,曾是我國早期哲學研究的一個重要命題?!叭酥酰员旧?,性相近,習相遠”這一古訓反映了中國人對人性的慣常文化心理和積極樂觀態(tài)度,幾千年來人們也很少有反省“人性惡”的習慣。我國的文學創(chuàng)作長期占主導地位的也是文學應歌頌真善美的創(chuàng)作觀,然而人本是善惡同體的存在,閻連科為什么要這樣不遺余力地展示人性中的“惡之花”呢?他那細致而驚人的摹寫,甚至讓讀者對人自身都產(chǎn)生了某種恐懼,之所以如此,絕不是閻連科的心血來潮,也不是偶一為之,這與他的個人心理氣質(zhì)、生活經(jīng)歷、對西方文學與理論的借鑒與吸收所形成的創(chuàng)作追求有關。
從耙耬山脈農(nóng)村走出來的閻連科,天生有一種沉靜的氣質(zhì),青少年時期家境的貧寒,對鄉(xiāng)土社會細心而獨特的體認,給他心靈留下的大多不是美好溫馨的印象;人到中年腰椎病痛的折磨,使他對疾病和死亡有了深入骨髓的體驗;再加上身處中國由計劃經(jīng)濟時代向市場經(jīng)濟過渡的大背景下,愛思考的氣質(zhì)讓閻連科較多地關注到鄉(xiāng)土社會在這場史無前例的大變遷中所發(fā)生的人性的沖突與裂變。盡管他也主張“一個作家沒有愛和恨就寫不出大作品”,[4]但又覺得“愛生活和愛生命不是一回事”,自認“對生活沒有任何太多熱愛的情感”[5]所以他更多看到的是生活丑陋、淺薄、人性惡的一面,甚至是令人仇恨的東西,“許多時候我對那塊土地的恨是超過我對那塊土地的愛。而又在許多時候,對那塊土地的愛,又超過對那塊土地的恨。這種矛盾,這種混亂的情感和困惑,其實也就是一個字——怨。我對那塊土地充滿了一種哀怨之氣。”[6]他甚至認為“世界的骯臟和齷齪要比認識到的、看到的、聽到的復雜得多、深刻得多、骯臟得多,你會發(fā)現(xiàn)根本無法表達你對世界的認識,這既是一種全新的方式,也是一種更真實地接近某一種社會的真實?!保?]憑著一種血性氣質(zhì)和執(zhí)著情懷,他渴望發(fā)出自己近乎絕望的聲音,其批判勇氣和思想鋒芒直擊現(xiàn)實內(nèi)部,為中國鄉(xiāng)村的現(xiàn)代性進程提供了一種重要的文化參照。
閻連科對人性惡的關注,還有一個因素不能忽視,那就是對西方文學與基督教教義的借鑒與吸收。從鄉(xiāng)土農(nóng)村走出來的作家閻連科,在他走上文壇的旅程中,閱讀了大量西方的文學名著與理論著作,這使他具備了小說創(chuàng)作的世界眼光——一種人性批判的意識和眼光。對于人性,西方哲學中論述較多的也是人性的惡。柏拉圖那個著名的定義:“人者,無羽毛之兩足動物也”,實際上強調(diào)的也就是人的動物性,西方人性論者也把這看作是人性的根本特征,認為人性中動物本能的存在是客觀與合理的。更有人把惡看作是一切動力的根本源泉,認為惡是人類心底最隱秘的魔鬼。加爾文的言辭更加激烈:“人類全部本性就好像是一粒罪惡的種子,在人身上的每樣東西——理智與意志,心靈與肉體都為貪欲玷污和浸透;或者更簡短地說,人本身不是別的,就是貪欲”[8]。這些哲學的論述也自然在文學作品中得到表現(xiàn),文學描寫惡、反映惡成為一種必然行為,尤其西方現(xiàn)代文學就一直存在著一股致力于人性批判的反啟蒙思潮,該思潮通過對人類近代啟蒙思潮以來流行的對對人性本質(zhì)持樂觀主義的人性本善神話的反思,從而實現(xiàn)對以人性善為基礎構(gòu)建的啟蒙話語的反動和拆解。而閻連科小說中的人性惡敘寫,從哲學層面來說,實際上是對此種思潮的呼應。近幾年閻連科又接觸了基督教,基督教的核心觀點就是原罪說,犯罪是人類的天性。這更拓展了他的現(xiàn)代文化批判意識和世界性眼光,使他對人性的認識較之中國傳統(tǒng)人性論發(fā)生了很大變化。他不拘囿于人性本善的主流話語,而是把對人性的反思轉(zhuǎn)向?qū)θ诵詯旱膶徱暎矛F(xiàn)實人生已然存在或可能存在的惡行去表現(xiàn)并強化接受客體對人性惡的認識。這實際上是一種特殊形式的人文情懷,能夠給讀者以警示,促使讀者進行靈魂的自我反省與救贖,畢竟“一個群體缺失了批判反省自身的勇氣,將是不健全的甚至是沒有發(fā)展?jié)撡|(zhì)的群體”[9]。
人與人的關系是現(xiàn)實人生不可回避的現(xiàn)實問題。中西方哲學對此都有過不一而足的闡釋。按照存在主義哲學理論,人的存在首先是人的本性的存在,或者說是人的本性的呈現(xiàn)方式。作家對人性態(tài)度的差異也導致了他們對這一問題的回答不盡相同。面對底層人群,在大多數(shù)作家的創(chuàng)作描述他們的勤勞、堅忍、善良等“善”的質(zhì)性時,閻連科卻不愿做無關痛癢的、和事佬似的溫和批評與道德教化,而是直面他們“人性的根本頹敗”——惡,將底層人人性中一切丑惡的、骯臟的、殘酷的、可怕的元素進行了多元化的集中展示,這是一種真正的現(xiàn)實主義精神,無怪乎評論家謝有順在閻連科經(jīng)典作品系列的封底曾這樣評價閻連科作品:“他的文字常常被一種強烈的絕望感、苦難意識、生命抗爭精神所控制。面對現(xiàn)實,他下手既兇狠,又嚴厲,并在一種絕境生存的書寫中,毫不掩飾地說出一個作家面對基本世界時那種悲涼而荒謬的感受——這種感受,給許多讀者帶來了很大的震動。”[10]
然而,我們又注意到,閻連科的大部分小說帶給我們的往往不是輕松愉悅的閱讀體驗,閱讀之中或掩卷之際,卻常常有一種壓抑、失落或遺憾留在腦際,不容否認,閻連科對筆下小人物人性惡的敘寫是全面真實而深刻的,對于筆下人物所表現(xiàn)出的人性惡,閻連科并沒有直接站出來加以道德或倫理的評判,設置讓讀者期望的結(jié)局印證惡有惡報、罪有應得的報應論,而只是不動聲色地、用異乎尋常的冷靜去展現(xiàn)筆下人的動物性之惡,讓讀者自己去品評,這是閻連科受到存在主義思潮影響的結(jié)果。但不能簡單地認為是作者不分是非,或許可以理解為作者對復雜社會現(xiàn)實的焦灼和無能為力,也可以認為這是作者反啟蒙寫作的一種姿態(tài)。學者梁鴻曾在《當代文學往何處去——對“重返現(xiàn)實主義”思潮的再認識》一文中說:“從根本意義上說,對于現(xiàn)實(包括底層存在與其它社會生活)而言,只有如論者所一再強調(diào)的‘真切的體驗和靈魂的貼近’遠遠不夠的,它更需要作家具有深刻理性精神的歷史觀,這一歷史觀既包括對中國當代歷史和當代生活一般性的質(zhì)疑和批判,也包括對這種質(zhì)疑和批判的再質(zhì)疑和再批判,再進一步,它還包括作家超越歷史并建構(gòu)新的歷史圖景的能力?!保?1]
站在世界文學的角度關注閻連科小說,我們以為,正是基于其性惡敘寫體現(xiàn)出的獨特性與全面性,閻連科的小說和文化存在才在當代文壇別具一格,它就像一貼清涼劑,讓那些依舊沉溺于啟蒙文學和傳統(tǒng)現(xiàn)實主義寫作的宏大敘事,抱著樂觀而美好的期冀試圖以此種文學去改造人性的人們冷靜下來,能夠早日回歸并直面殘酷的現(xiàn)實,真真切切地認識到,人性革命、思想運動都非一朝一夕之功,都不過是膚淺的、幼稚的臆想,并不能從根本上阻止人性惡的滋生。要減少人性惡的滋生,還是需要道德教化、法制約束、宗教信仰的滋養(yǎng)(這是一個系統(tǒng)性的話題,本文不擬詳述),但無論如何,閻連科底層寫作下的人性惡敘寫不但極大地豐富了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的美學景觀,而且在一定程度上有力拓寬和加深了中國現(xiàn)代文化和思想的歷史內(nèi)涵。隨著時間的推移和研究的深入,將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和認同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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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李杰.談談尼采的權力意志思考[J].哲學研究,19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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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閻連科,姚曉雷.寫作是因為對生活的厭惡與恐懼[J].當代作家評論,2004(2).
[6]閻連科.我的現(xiàn)實 我的主義[J].花城,2008(3).
[7]閻連科,張英,伍靜.拒絕“進城”[N].南方周末,2004-04-08(27).
[8]魏穎超.《平琪爾·馬丁》:人性的寓言[J].鐵道師院學報(社會科學版),1999(5).
[9]車紅梅.殘忍的透視:張抗抗中篇小說《殘忍》的多重闡釋注釋[J].小說評論,2010(2).
[10]閻連科.天宮圖[M].沈陽:萬卷出版公司,2009.
[11]梁鴻.當代文學往何處去——對“重返現(xiàn)實主義”思潮的再認識[J].文藝理論與批評,200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