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燁
(泰山學院思想政治教育學院,山東 泰安 271021)
史中長時間的統(tǒng)治地位,注定也產(chǎn)生了眾多形態(tài)各異的認識論觀點,而其中蘊含的真理觀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本文便旨在簡述德國古典哲學之前具有代表性的真理觀點的同時,嘗試揭示形而上學真理觀念的發(fā)展歷程跟各自特點。
在古希臘早期,真理之真(aletheia)就在于真理與存在同一。這個說法產(chǎn)生于巴門尼德的著名命題“一條是存在而不能不在,這是確信的途徑,與真理同行;另一條是非存在而絕不是存在,我要告訴你,此路不通,非存在你不認識也說不出,因為這是不可能的,作為思想和作為存在是一回事情”。這通過世界的真理與存在的關聯(lián),揭示了真理之路與意見之路,是對世界的真理與現(xiàn)象雙重性及其根源的揭示。對此,可以理解為存在就是真理,而思維的手段——認識,它的目標——真理則在我們認識中與存在一并顯現(xiàn)在我們面前。這里有三個環(huán)節(jié):存在、真理和思維。存在是后兩者的范疇的、及行使權利的外延;真理是其他二者的目標;而思維則是另外兩者實現(xiàn)自身的手段。三個環(huán)節(jié)通過不同的聯(lián)系法則結(jié)合在一起,形成了最樸素的存在-真理-思維之鏈。柏拉圖創(chuàng)立了“理念論”,把我們的世界分為理念的世界和現(xiàn)實的世界,認為理念世界是現(xiàn)實世界的根源,現(xiàn)實世界是對理念世界的分有和摹仿。柏拉圖的理念論把理念作為真實的存在。在對理念作為世界本體的說明中,柏拉圖認為關于理念的知識不是人的后天經(jīng)驗活動的產(chǎn)物,理念的知識只能是通過對靈魂所固有的天賦知識的回憶才能獲得。柏拉圖的先驗認識論表明,對理念的認識就是對天賦知識的回憶,靈魂所固有的先驗知識證明了理念存在的真理性,以先驗認識論的方式對理念存在的真理性做出了證明,他在《回憶說》中便表達了真理是符合于理念的這一思想。柏拉圖的觀點認為,沒有任何一種配稱為“知識”的東西是從感官得來的,惟一真實的知識只能來自概念,得之于理性。按照柏拉圖的觀點,“2+2=4”是真正的知識,即真理,而所謂“雪是白的”這樣一種陳述則充滿了混亂與不確定。柏拉圖通過先驗的知識論確立了理念作為世界本體的明證性,但理念論無法解釋本體與世界萬物的本原和派生關系,無法合理說明世界萬物的產(chǎn)生和變化,所以柏拉圖的理念論哲學獲得了對理念本體的先驗證明,卻無法解釋事物產(chǎn)生和變化的經(jīng)驗問題。
符合說作為一種傳統(tǒng)真理觀可以說歷史悠久,它可以上溯到古希臘的亞里士多德。在認識論中,亞里士多德堅持符合說,其對真理的經(jīng)典表述是“凡以不是為是、是為不是者這就是假的,凡以實為實、以假為假者,這就是真的?!蓖瑫r,亞里士多德反對柏拉圖的回憶說,但卻肯定現(xiàn)實的具體事物是我們的認識對象,沒有這些客觀對象,也就沒有知識。“當知識的對象不復存在時,與其相關的知識會同時取消,反過來卻不然。如果知識的對象不存在,就不可能有知識:這一點是真實的,因為己不復存在任何可以被認識的東西。但如果對某一對象的知識不存在,該對象卻可以依然很好地存在。這也是同樣真實的?!蓖ㄟ^以上我們可以看出,亞里士多德對真理的符合論定義,它的一般表達形式是:真理是知與物(陳述和對象)符合一致。
亞里士多德是邏輯學的創(chuàng)始人,他的邏輯觀主要體現(xiàn)在《工具論》中。其邏輯體系的核心學說是推理學說,即三段論學說,其中充分體現(xiàn)了他的真理觀。亞里士多德在他的邏輯學中所闡述的通過他的三段論體系推出的科學知識,是基于少數(shù)不加定義的原始概念和少數(shù)不加證明的公理,根據(jù)一系列的推理規(guī)則和定理而得出的真理性的認識。為區(qū)別于事實真理,我們稱這類真理為必然的邏輯真理。邏輯真理并不完全脫離經(jīng)驗,他還重視經(jīng)驗,“很顯然,我們必須通過歸納獲得最初前提的知識,因為這也是我們通過感官知覺獲得普遍概念的方法。”這樣便既承認了邏輯真理是在一定的經(jīng)驗基礎上的,又避免了證明的知識陷入無窮后退,還肯定了邏輯真理是從可靠的終極前提出發(fā)而連續(xù)推導獲得的。海德格爾說:“亞里士多德這位邏輯之父把判斷認作是真理的原始處所,又率先把真理定義為-符合?!焙5赂駹栠@句話便是對亞里士多德真理思想的全面反映。
到了中世紀,基督教在社會生活中占有絕對的統(tǒng)治地位,這表現(xiàn)在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各個領域?;浇淘诜饨ㄉ鐣倪@種統(tǒng)治地位,使中世紀的哲學有了特殊的形式,打上了神學的烙印,由于受基督教世界觀的影響,人們向來有這樣一個傳統(tǒng)觀念,認為真理必定存在于超越塵世的彼岸,它是一個永恒不變的東西,上帝是一個無限的,永恒的,不變的無上權威的實體,他不僅創(chuàng)造了人,而且他把永恒的真理以觀念的形式存放在人的心中。宗教教義也被奉為是不變的真理。被稱為最后一位教父和最初的一位經(jīng)院哲學家的安瑟倫便曾經(jīng)宣稱一切真理都是由《圣經(jīng)》提出來的,而他們的主要任務便是運用邏輯和思辯方法來論證和解說教義。隨著唯名論和唯實論的爭斗,便出現(xiàn)了阿威洛依后來提出來的兩重真理說,即認為真理分做哲學的理性思辯和神學的隱寓象征,這便是哲學的真理和神學的真理。兩重真理說是企圖調(diào)和科學與宗教,理性和信仰的矛盾的一種折中的錯誤的真理觀,但是在神學獨尊的中世紀,它卻起到了為科學與神學爭地盤,爭取獨立研究權利的作用,總體來說還是進步的。而到了中世紀經(jīng)院哲學的最高代表托馬斯.阿奎那那里,真理觀念發(fā)展到了一個比較完善的水平了。
中世紀的哲學家大都承認信仰而否認理性,而托馬斯.阿奎那卻認為二者是可以共存的,只是信仰高于理性,這是他的特點。他主要認為人的認識能力,自然是人類認識的界限,人可以認識自然事物的本質(zhì),獲得自然的真理,但是人的認識的自然能力卻達不到超自然的領域,要想獲得超自然的知識和真理,只能通過神的啟示和信仰,這樣,就有兩種真理的來源。不過托馬斯并不把這兩種真理對立起來,他采取了調(diào)和信仰和知識、自然的真理和超自然的真理的路線。首先,他認為,關于上帝,有兩方面的知識或真理,一是人的認識能力達不到的關于上帝的真理,比如三位一體的真理;另一方面,也有人的認識可以達到的關于上帝的真理,如上帝的存在,一神論等,因此,人對上帝,對超自然的領域也不是一無所知的。也就是說,盡管人們用自然認識的方法可以得到一些關于上帝或超自然領域的知識,但是只有信仰的方法才能得到確實可靠的超自然的真理。其次,他認為,超自然的真理,基督教的真理,是超理性的,卻不是無理性的,在自然的真理和信仰的真理之間可以沒有矛盾。因為真理只是同謬誤對立,真理不會與真理對立,既然信仰的真理和自然的真理都是真理,而且上帝是一切的創(chuàng)造者,是這兩類系列的真理的共同源泉,所以信仰和知識、信仰和理性之間是協(xié)和一致的,只有理性創(chuàng)造的那些反信仰的知識是可疑的。
傳統(tǒng)觀點認為,經(jīng)驗論哲學家的真理觀念是屬于符合論,而唯理論哲學家的真理觀點是屬于融貫說。在經(jīng)驗論哲學家里面,洛克無疑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在真理問觀上,洛克的符合論是一種間接符合論,即所謂“圖像論”。作為一個經(jīng)驗論哲學家,洛克不否認在人的知覺之外存在著一個獨立于知覺的物理世界,但是,洛克又不同意早期經(jīng)驗論哲學家所主張的,人們意識到的東西與意識之外的物質(zhì)實體是等同的,人們已獲得的經(jīng)驗材料與經(jīng)驗所表征的對象是等同的,人們通過知覺的性質(zhì)可以直接地、絕對地把握外在物體的本然狀態(tài)的觀點。在洛克看來,我們固然應該承認物理對象的獨立存在性,但是我們卻不能由此認為,我們的知覺與物理對象就是完全等同的,由于事物的性質(zhì)可區(qū)分為專屬于物理對象本身的,以大小、形狀、重量等方式表現(xiàn)出來的第一性的質(zhì),以及與人相聯(lián)系的、以某種方式存在于人的大腦和感覺器官之中的第二性的質(zhì),這就決定了我們知覺到的東西決不可能與物理對象是完全等同的,它們至多只是對現(xiàn)實的物理對象的一種摹寫。不僅如此,洛克還認為,由于事物本身是否互相契合,即事物之間的關系是無法經(jīng)驗到的,因而人所能知覺的只是觀念自身是否契合的問題。所謂真理,“只是按照實在事物的契合與否,而進行的各種符號的分合?!辈浑y看出,當洛克把真理看作代表觀念的“各種符號”之間是否契合的問題時,他不僅遠離了知覺摹寫賴以依存的物理對象,而且在邏輯上埋下了后來的符合論哲學家從純粹主觀經(jīng)驗論的角度理解真理問題的伏筆。
然而在霍布斯看來,作為加減計算的理性推理,從形式和結(jié)構上看,是由判斷或命題構成的。推理所依據(jù)的前提是由兩個命題組合而成,經(jīng)過推理所獲得的結(jié)論也是一個命題。推理從程序上看,就是從已知的東西推論出未知的東西,從自明的基本命題或普遍的命題出發(fā),通過不斷地把命題組合成三段論,直到最后獲得真理性的結(jié)論。他認為,人們認識和推理的目的就在于獲得真理。因此,霍布斯的真理觀是與他的命題和推理學說密切聯(lián)系在一起的。那么什么是霍布斯的真理呢?霍布斯認為,真理是通過命題來表達的,真理就是真實的命題,謬誤就是虛假的命題。如“命題是肯定地或否定地表示真理和謬誤的語言”“真理和謬誤都是語言的屬性,而不是事物的屬性”“真理或真實性不受事物的影響,而受關于事物的命題的影響”。這些論斷都說明,真理僅僅涉及到語言和命題,而與客觀事物無關?;舨妓沟倪@種觀點在某種程度上包含著把語言、命題同客觀事物對立起來的成份,也是他的唯名論思想在真理觀上的表現(xiàn)。這也就是說,一個命題是否是真理,不在乎它是否正確地反映了客觀事物的本質(zhì)及其發(fā)展規(guī)律,而在于它的主項與謂項之間的邏輯關系是否正確。這樣檢驗真理的標準也就在于命題的清楚明白,這更近似于笛卡兒的理性主義而非經(jīng)驗主義。
巴克萊認為真理的標準便是明確清晰,根據(jù)這一標準,他把觀念分為感覺的觀念和反省的觀念,感覺的觀念是上帝按照一定的規(guī)則引入人心中的觀念,具有明確性,是具有較大實在的觀念,反省的觀念是人心隨意喚起的,是比較模糊,不實在的觀念。他認為感覺是絕對可靠的,理性只有服從感覺,這樣才能產(chǎn)生真理。他所謂的真理,不是對事物實在性的把握,而僅僅是主觀感覺的描述。
至此,巴克萊將經(jīng)驗主義的詬病堅持到了極限。從洛克從理論上認為感覺無法摹寫客觀事物的經(jīng)驗主義模糊傾向,到霍布斯把真理與客觀事物對立起來,直至巴克萊將物質(zhì)拋棄、否定,這表明經(jīng)驗主義已經(jīng)與理性主義在具體的理論上嫁接聯(lián)姻了。
唯理論者認為人類知識起源于人的理性思維,他們的真理論也被傳統(tǒng)學界稱為融貫說。近代融貫論以理性主義為前提,堅持真理是以自明觀念為基礎的理性系統(tǒng)內(nèi)部諸范疇之間的無矛盾性。笛卡爾是歐洲理性主義的創(chuàng)始人,根據(jù)笛卡爾有關著作的描述,真理的源泉是一種來自人內(nèi)心的“天賦的觀念”,“天賦觀念”來源于上帝,并由上帝印記在人的心中。人可以通過自己的理性認識 “天賦觀念”。笛卡爾斷言“理性對于一切人是天然平等的”。天賦觀念在現(xiàn)實世界具體表現(xiàn)為數(shù)學原理,自然規(guī)律,道德規(guī)范,上帝觀念等等。因為在笛卡爾看來真理必須是“清楚明白”的,他說:“凡是真的顯然都是某種東西,真理和存在是一回事”,這樣,他把代表真理的“天賦觀念”從天國的彼岸拉回到了現(xiàn)實的世界。他認為普遍懷疑的方法是認識真理的起點,要想建立起可靠的知識大廈,就必須重新開始,就是對一切持懷疑態(tài)度。通過普遍懷疑,笛卡爾提出了他的著名的“我思故我在”,并認為“我思”是一切真理之具有確實性的唯一出發(fā)。于是,現(xiàn)實世界的真理要從主體思維中產(chǎn)生,真理是人心的產(chǎn)物,并皆由此而引發(fā)。他還認為數(shù)學的方法是獲取真理的最有效、最根本的方法,當然這也是基于他在推理過程重非常重視數(shù)學方法的原因。
在斯賓諾莎哲學體系中,真理論是其認識論的中心問題,斯賓諾莎的真理論是非常復雜的,這主要是因為他給出了兩種似乎是對立的解答。一方面,他認為觀念的真在于該觀念符合其對象,如在他的《神、人及幸福簡論》中談到的,他說:“真理是關于某事物的一種肯定或否定,這種肯定或否定與該事物自身相符合,謬誤也是關于一個事物的一種肯定或否定,但是這種肯定或否定與該事物卻不相符合”。另一方面,他又認為觀念的真在于觀念本身的內(nèi)在本質(zhì),真理即真理自身的標準,如他在其著作《倫理學》中曾說過“除了真觀念以外還有什么能更確定更明白的東西足以作為真理的標準呢?”,所以,在這里,斯賓諾莎似乎又推翻了真觀念必須與其對象相符合而提出了觀念的真在于其自身的內(nèi)在性質(zhì),并認為這才識真理的內(nèi)在標志,而真觀念符合其對象只不過是一個外在標志。
在萊布尼茨的真理問題上,他提出了必然的、推理的真理和偶然的、事實的真理。所謂偶然的、事實的真理是指與經(jīng)驗有關的真理,他認為感性知覺只能提供個別的事實以及特殊的和個別的真理,不管這種事例多到什么程度,都是偶然的,因此,事實的真理是沒有必然性的,這類真理可真可假;所謂必然的、推理的真理是指與邏輯數(shù)學和超驗內(nèi)容有關的真理,這類真理具有永真的、不證自明的性質(zhì)。在萊布尼茨看來,永恒真理必然是精神的產(chǎn)物,而精神是上帝具有的惟一屬性;永恒真理也就是必然的實在,上帝就是這種實在。所以,永恒的、必然的真理只能存在于上帝和精神屬性的思維法則之中。
[1]《古希臘羅馬哲學》,北京大學哲學系/外國哲學史教研室 編譯,商務印書館,196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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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歐洲哲學史上的經(jīng)驗主義和理性主義》,陳修齋主編,人民出版社,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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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西歐中世紀哲學概論》,車銘洲著,天津人民出版社,1982
[8]《人類理解論》,洛克著,商務印書館,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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