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會
摘 要:《法國中尉的女人》是英國作家約翰·福爾斯的代表作。小說女主人公薩拉是一位個性突出、極有主見的女性,她對自由的追求尤其引人注意。本文主要研究薩拉在與自己的雇主波爾坦尼太太斗爭的過程中,體現(xiàn)出的兩個層面的自由。一方面,她在維多利亞傳統(tǒng)勢力的代表者波爾坦尼太太面前捍衛(wèi)了自己的身心自由;另一方面,她帶動讀者一起擺脫了傳統(tǒng)敘事權威的控制,體現(xiàn)了福爾斯在敘事層面上的自由創(chuàng)新。
關鍵詞:福爾斯;薩拉;波爾坦尼太太;自由
[中圖分類號]: 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12-0-02
《法國中尉的女人》是英國作家約翰·福爾斯最具影響力的一部小說。這部小說中描述的女主人公薩拉是一個與維多利亞時期的傳統(tǒng)精神背道而馳,渴求獨立與自由的叛逆女性形象。她對自由的追求很好地體現(xiàn)了福爾斯本人對個體自由的看重。正如他所說,“意志的自由是人類最高形式的幸福?!保?5)在福爾斯筆下,薩拉與阻礙她實現(xiàn)個體自由的各種勢力進行了堅定的斗爭。本文將集中分析薩拉如何與維多利亞時代精神的體現(xiàn)者——波爾坦尼太太進行抗爭,以探討本小說中的自由主題。
眾所周知,“福爾斯深受存在主義哲學影響并且對之情有獨鐘”(陳靜 97),存在主義所關心的核心問題是人的生存問題,更確切地說,是個人的主體性問題,亦即個體自由。存在主義哲學家對個體和他者關系的共同思考是,“兩者既相互依賴,又互為對立和沖突。”(99)這一點無疑適用于薩拉和波爾坦尼太太之間的關系。她們之間的相互依賴不言而喻:薩拉處境艱難,需要工作,需要容身之處;而波爾坦尼太太信奉基督教,需要有“投身真正的基督教精神的大膽義舉”(福爾斯 17),以證明她是一個合格的基督徒。這樣的相互依賴構成了她們建立關系的基礎。但相對來說,她們之間的對立和沖突更為明顯?!八_拉與波爾坦尼太太相處的過程實際上一直是抗爭與壓制的過程。”(陳靜 99)有趣的是,薩拉能夠恰如其分地利用波爾坦尼太太對自己的依賴,在沖突中戰(zhàn)勝對方。相比之下,表面上盛氣凌人、專橫霸道的波爾坦尼太太總是不知不覺地被薩拉操縱,在沖突中落于下風。
薩拉與波爾坦尼太太的第一次見面可謂順利。薩拉以弱者的姿態(tài)出現(xiàn),極大地滿足了后者做善事的愿望?!八趩什豢?、處境狼狽的樣子,一開始就使波爾坦尼太太暗暗對她有了好感?!保?5)而她的“寡言少語”,讀《圣經(jīng)》時“聲情并茂,風度不凡”(26),更令波爾坦尼太太滿意。薩拉的恭順符合波爾坦尼太太,也符合讀者的預期。但在波爾坦尼太太問及“法國中尉”時,薩拉出人意料地回答,“我不想談及此事,太太。”(26)她的拒絕如此直接,聽起來非常無禮。但一貫強勢而嚴苛的波爾坦尼太太竟沒有追究,因為薩拉的態(tài)度是“毫無畏懼,但又不乏恭敬”(26)。我們可以想象,薩拉是以一種柔和而謙卑的語氣說出這句話的,既沒有激烈的沖撞,也沒有慌張無措,以至于波爾坦尼太太忽視了這句話的內(nèi)容,也就在無形中滿足了薩拉的意愿:她有不與他人談論自己“丑聞”的自由。
當然,熱愛自由的薩拉與迂腐保守的波爾坦尼太太之間絕不可能只有這樣微小的沖突。薩拉入住波爾坦尼太太的宅邸之后,作為后者的“職業(yè)伴侶兼秘書”(43),她每星期只能有半天假,在這半天時間里還要去散發(fā)宗教宣傳小冊子,這無疑限制了她的人身自由。但在開頭兩個月,薩拉并未表現(xiàn)出任何不滿。有一天上午,她毫無預兆地“沒有起床”,并在前來看她的波爾坦尼太太面前“淚流滿面”(43)。這位“弱者”明白地昭示了自己的可憐處境,“施恩者”盡管氣憤,還是請來了醫(yī)生。醫(yī)生診斷的結果是薩拉患有憂郁癥,并囑咐波爾坦尼太太“給她的犯規(guī)者更多的新鮮空氣和自由”(43)。有了醫(yī)囑這一保障,薩拉每天都能有半天的自由。毫無疑問,薩拉在這一局“戰(zhàn)斗”中再次取勝。
值得注意的是,這兩個本質(zhì)截然不同的女人——維多利亞傳統(tǒng)的衛(wèi)道士與憎惡傳統(tǒng)約束的反叛者之間的矛盾是不可調(diào)和的。她們之間的沖突日益尖銳,終于到了“最后對決”的這一天。這時候的波爾坦尼太太終于意識到薩拉對自己的依賴,而她之前從未加以利用。她決定行使自己的權利,懲罰這個不聽話的“仆人”。她將裝有工資的信封置于桌上,命令薩拉拿著錢離開她的宅邸。未料本該痛哭流涕的薩拉言辭尖銳地對她說,“我在這個房間里經(jīng)歷過的一切全是虛偽,因此我很樂意離開?!保?74)她拒絕拿走工資,還諷刺對方不如拿這一小筆錢“去買件刑具”(175)。最后她無情地攻擊女主人,“你那么肯定到了來世上帝還能聽見你說話嗎?”(175)慘敗的波爾坦尼太太被她氣得“昏厥了過去”(175)。 我們可以看到,薩拉所扮演的角色完全逆轉,她不再掩飾自己“強者”的本性,對波爾坦尼太太發(fā)動猛烈的攻擊。波爾坦尼太太想利用她依賴自己的“證據(jù)”—— 工資來壓制她,洞悉一切的薩拉拒絕拿走工資,這就奪走了女主人“戰(zhàn)斗”的“籌碼”。隨后,作為施恩對象的她詛咒般地暗示波爾坦尼太太進不了天堂,這對信奉基督教的女主人來說無疑是致命一擊。女主人想在她身上達到的做善事的目的至此全部落空。可以看到,薩拉又一次利用了波爾坦尼太太對自己的依賴,攻破了后者的“防線”,使之潰不成軍。有趣的是,這次的“最后對決”也是薩拉一手操縱的,她故意讓監(jiān)視自己的費爾利太太看到自己出現(xiàn)在“禁地”康芒嶺的樹林里,因此對波爾坦尼太太的怒火以及后來的解雇都有所預料。由此可見,薩拉已經(jīng)對波爾坦尼太太的限制和約束感到厭煩,也不再滿足于自己表面恭順,實則反抗的“迂回戰(zhàn)術”。
面對波爾坦尼太太的壓制,薩拉選擇捍衛(wèi)自己的自由。這很好地印證了薩特的觀點,“當一個人蹂躪另一個人時,并不是,也不能剝奪別人的自由,反而為別人提供了一種自由選擇的境遇,促使別人對自己面臨的各種可能性進行選擇?!保愳o 101)薩拉對波爾坦尼太太的態(tài)度從順從到反抗,從防守到攻擊,都是按照自己的意愿進行的,她從未失去自己的主體性。同時,她在態(tài)度上的變化又表現(xiàn)出其“未完成性和未論定性”(陳廣興 146)。我們可以看到,薩拉似乎永遠都有出人意料的舉動,這既是她在與波爾坦尼太太的斗爭中制勝的法寶,也超越了讀者的預期。薩拉“在對話中不斷發(fā)展,而且擁有不能為他人完全了解的內(nèi)心世界”(146)。這使得所有人,包括波爾坦尼太太、作者以及讀者,都不能主觀臆斷地對她進行定論性的評價。這使她的主體性更為突出。
綜上所述,在與波爾坦尼太太的斗爭過程中,薩拉的自由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層面。一方面,她與世俗勢力作斗爭,獲得了身心自由。這是“傳統(tǒng)的主題意義上的自由”(145);另一方面,她帶動讀者一道擺脫了“傳統(tǒng)敘事權威的控制”,似乎獨立于作者而存在,這是“敘事層面和文體意義的自由”(145)。后者體現(xiàn)了福爾斯對敘事方法的巧妙實驗與革新,更體現(xiàn)了他對自由的追求。正如他所說,“如果我自己想獲得自由,我就必須 … 讓薩拉、甚至讓討厭的波爾坦尼太太也都自由。”(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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