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流
下課后在去圖書館的路上,學(xué)究甚為幽怨,下次打死我也不再和你狗日的一起去聽課,太傷自尊。這人受到冷遇,心里不好受,才說出這樣傷兄弟感情之話以求心理平衡。我諒宥了他的愚昧無知,展現(xiàn)人道主義情懷不與他計較。
女助教關(guān)于“我是誰”的哲學(xué)命題,使我越考慮越覺高深。我是誰呢?我喃喃自問,皺著眉頭傻乎乎地努力想。考慮一上午也沒想出個頭緒,下午我很居心叵測地把阿布約出來,想用這個問題讓她出丑——看她是不是真正的才女,或者贗品。才女聽罷我的問題,笑出眼淚,指著我說:“你傻啊,你就是你,這么簡單的問題還用得著考慮?真想不通你那顆豬腦袋里裝著些什么稀奇古怪的破玩意兒。”我表面上撇著嘴諷刺她淺薄,內(nèi)心卻覺得她的話有幾分道理。才女回答完我的問題,問:“你是否已經(jīng)把我的問題考慮成熟?”我頓時愕然:“不好意思,什么問題呀?我有點記不起來?!彼难廴α⒖贪l(fā)紅,傷心地責(zé)怪我說:“你這個人很自私,不知道關(guān)心同學(xué),不把同學(xué)的事情放在心上。”我這才明白她是要與我一起去上自習(xí),但我這個人天生奇懶,沒有上自習(xí)的嗜好,且我看見她渾身就不爽——若答應(yīng)她,將來被她纏著每天早出晚歸地上自習(xí),那我以后日子可就既苦不堪言又煩惱無窮。我不答應(yīng)她呢?我知道女孩子鬼把戲很多,不定她會想出什么古怪法子來坑害我。我感到很為難,覺得這個問題有必要慎重考慮,不能輕率地作出不明智的決定,以免到時追悔莫及,所以我笑:“阿布,你不要著急,等我把‘我是誰這個該死的問題考慮清楚后,就立刻來處理你的問題,怎么樣?”才女瞪著眼睛很驚異:“你小子還要考慮這個無聊透頂?shù)膯栴}?”我莊重地點點頭,說:“不錯,一定要思考明白,否則郁悶不堪寢食難安?!辈排牶螅瑩u了搖頭,沉重地嘆一口氣,說:“真拿你這個人沒辦法?!蔽伊⒖倘缲埪犚姾淖痈@窣聲般警惕起來,不知道她想拿我有什么辦法。過一會,她很委屈地看著我,道:“希望你這次不要再騙我?!蔽倚睦镞@個氣呀,我何時騙過她!我對她這種不負責(zé)任敗壞我名聲的行為很不滿。
我問:“你怎么非要找我上自習(xí),校園里帥哥多如牛毛,你干嗎不去拉一個?”她頓時瞪起眼:“你什么意思?”我立刻回復(fù)她:“我沒意思?!彼鋈恍Γ骸澳阒卟恢撸姘炎约寒?dāng)帥哥?你看看你長得那副冬瓜樣,有哪一點帥?”我想不到她嘴上功夫也這么刻薄,我毫不猶豫地質(zhì)問她:“你說,冬瓜有長得像我這般好看的嗎?”她臉上笑意大增。將要分別時,她說:“我找你上自習(xí)純粹是因為咱們兩人是同志,一起上自習(xí)可以隨時隨地相互切磋,這樣對咱們豪邁理想的實現(xiàn)大有好處,你可不要胡思亂想啊?!蔽伊⒖膛d奮地向她保證:“請你放心,我絕不會胡思亂想的,我這個人天生特純潔?!蔽野迪?,我對你是不會胡思亂想的,我現(xiàn)在對漂亮女助教是禁不住地胡思亂想。
周末將這個問題扛回家,獨自坐在窗邊,我滿眼失神地望著窗外街上匆匆的車流和浮動的人群,很辛苦地思考著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紛亂的思緒如風(fēng)箏般飄揚。此刻我感覺王小波在《紅拂夜奔》中創(chuàng)造出“流氓李靖在古洛陽城中踩著高蹺像大鳥一樣掠過街市”的意境頗具神韻,像極了達利筆下那匹飄浮在空中的馬。我對那種超現(xiàn)實的意境悠然神往,只可惜我現(xiàn)在僅僅是坐在窗前,并沒有“碧影自飄搖”。
老媽注意到我的反常行為,便留上心。當(dāng)她聽到兒子不停地絮叨“我是誰”時,大為驚奇,走過來摸摸我額頭,見沒有發(fā)燒,疑惑起來:“伢子,你撞見鬼了,瞎絮叨個啥?你是寥望,我的寶貝兒子呀,無論何時都這樣!”我對她這沒文化的話特反感,很不留情地翻她一眼。她一臉委屈,去問老漢:“娃子他爸,你說兒子咋念一個星期大學(xué)就發(fā)癲?”娃子他爸不愧為大學(xué)畢業(yè)生,確有真才實學(xué),聽了老太的陳述,微微一笑,道:“人家這叫學(xué)問,你懂嗎?望仔這是在思考哲學(xué)問題?!崩蠇尯芾蠈嵉負u搖頭:“不懂。”她不懂“哲學(xué)為何物,哲學(xué)究竟是比豬多一條腿或少一條腿”的高深問題是情有可原的。我姥姥家在農(nóng)村,老媽小的時候姥姥家里特窮,經(jīng)常吃了上頓沒下頓,那時也沒有九年義務(wù)教育,因此老媽沒有福氣到學(xué)堂里,所以她生長得目不識丁。后來老漢失意到農(nóng)村體驗生活,偶然間與老媽相遇,被老媽的清純所打動,于是就有了我這塊愛情的結(jié)晶。
思考到中午,我很幸福地享受起老媽為上大學(xué)歸來的兒子特意燉的排骨湯。灑家因揮霍無度,在學(xué)校里后半星期就發(fā)生了嚴重的經(jīng)濟危機,故此已有兩天不知肉味,所以這排骨湯此時對我來說已變得醇美異常,如同酒鬼喝上茅臺。我很英勇地一享受就是三大碗,看得老媽非常之驚訝,她禁不住更加沒文化地詢問兒子:“伢子,你怎么在學(xué)校里混成這樣,簡直像剛從監(jiān)獄里出來一樣?”她說的話我越來越不愛聽,對她這句話我更是嗤之以鼻。可能這就是沒有共同語言的緣故吧?!蚁肜习峙c老媽有時候閑得沒事吵吵雞毛蒜皮的嘴打打不會造成天下大亂的架也許會從這里找到點原由。
針對“我是誰”這個深奧的哲學(xué)問題,我累死大批腦細胞,很狼狽地思考一個周末,也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這使我很沮喪,如同嫦娥要跟我鬧離婚——我無奈地想,這個問題就暫且留著吧,隨著流年光陰的遠逝,老子終究會明白的。
(吳月璐摘自《黑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