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潔
雖然,我知道該叫它“胡志明市”, 但我還是固執(zhí)地叫它“西貢(Saigon)”。
從羅賓·威廉斯電影《早安,越南》里認識西貢。在潮熱的濕氣中,小販叫賣的聲音、男人們的放肆大笑、女人訓(xùn)斥孩子的聲音,各種聲音從街角,從不同顏色但同樣斑駁的百葉窗里傳出,最終交匯在城市的上空。
到達西貢時已是晚上9 點。飛機一點點降落,接近這個城市時,燈火璀璨, 恍惚間不知是香港還是巴黎。正是春節(jié)的時候,但西貢仍然悶熱,街道上到處是穿短裙的女子。越南女子大多美麗, 瘦而纖巧,穿上奧黛后腰身更是盈盈一握。她們愛美,白天用口罩和厚厚的衣服把自己的全身包裹起來,只露出雙眼顧盼生姿。夜里,是她們的綻放時光, 鑲水鉆的細高跟鞋配緊身黑裙,散披著漆黑的頭發(fā),把皮膚襯托得格外白皙。
越南也是為數(shù)不多的會過農(nóng)歷春節(jié)的國家。在這個南部的熱帶城市里, 花市恐怕是春節(jié)最好的表達。在自由市場里,花市從春節(jié)前10 天就開始熱鬧起來,大麗菊、劍蘭、金桔和桃花把街道裝點得分外熱鬧。越南最具民族特色的春節(jié)食物是年粽,年粽是方形的,用糯米做成,中間包豬肉和綠豆沙,外裹芭蕉葉。傳說年粽象征大地,綠色顯示生機勃勃,豬肉和綠豆代表走獸和草木。
街道很窄,在摩托車大軍的擁擠下更是如此,漆成米黃色法式建筑的房子一間間排滿整個街道。杜拉斯筆下的堤岸早已老去,路邊有米粉店、咖啡店,一家挨著一家,這個華僑世代聚居的地方,隨處可見中國的印記, 甚至某個鋪子的招牌上會用中文大大地寫著“友誼”?!胺块g里有焦糖的氣味侵入, 還有炒花生的香味, 中國菜湯的氣味, 烤肉的香味, 各種綠草的氣息, 茉莉的芳香, 飛塵的氣息, 乳香的氣味, 燒炭發(fā)出的氣味, 所以城市的氣味就是叢莽, 森林中偏僻村莊發(fā)出的氣息……”這些都已不復(fù)存在, 這個浪漫曾給人無限想象的城市總是帶著些懷舊的淡淡哀傷。
在馬路邊買了法式長棍,這是南部人喜歡的食物,和米飯一樣成為他們的主食,如同他們愛喝咖啡和綠茶,東方和西方文化都能在這塊土地中扎根生長。賣長棍的女子用長長的襯衣遮起手臂,臉色黎黑,垂下眼瞼只在遞給你食物時眼睛里露出微笑,安靜而溫存。在她的身后是各式的百葉窗,她大約不曾知道那個戴男式帽子、涂猩紅口紅、穿金絲高跟鞋,名叫杜拉斯的法國少女曾經(jīng)站在這樣的窗后約會她的情人。
西貢河早已沒有當年奔騰的雄姿。棕黃的河水,浮萍四處移動。河岸一邊是豪華酒店,“Majestic Hotel”就在西貢河邊,有80 多年歷史的法式建筑,木制的地板踩上去咔咔作響,頭頂?shù)睦鲜诫娚仍诳罩屑拍D(zhuǎn)動。晚上正好有婚禮在舉行,新娘子穿著潔白的婚紗與來賓合影,說純熟的英語。深夜,酒店五樓的天臺上可以看到繁華的夜景,單身的日本女孩子獨自在角落抽煙,歐洲女孩則在喝酒跳舞。酒店往后不遠就是市政廳大樓,去往的路上布滿一個個精致的小店。一家賣傳統(tǒng)漆器的店里,紅色黑色金色各種傳統(tǒng)色彩與街道的霓虹交相輝映。
在一座老宅子里看到了木偶戲,也算是春節(jié)的傳統(tǒng)曲目,已經(jīng)是快要失傳的劇種,唱主角的卻是個年輕女子,穿著玄色的衣服,頭發(fā)盤在腦后,和著古琴的聲音把戲詞一句句一絲不茍地唱出,眼波流轉(zhuǎn)。聽不懂她在唱什么,但是在這樣的一個老戲臺里,只有她在臺上仿佛把年華都唱盡,讓人泫然而泣。
西貢就是這樣一個城市,東方的、西方的,傳統(tǒng)的、現(xiàn)代的,華美的、頹敗的,在這里都能存在也都能生長。它曾毀滅一切又曾孕育一切。歸途中, 乘坐越南航空公司的班機,看見一組圖片,灰色冰冷的樓房前一個年輕女孩身著白棉內(nèi)衣一遍遍的洗頭。畫面暗沉,動作簡單,但無法掩飾的是姑娘年輕的生命張力,就如同一直在生長著的西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