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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舊天堂

      2014-03-21 08:32鐘二毛
      民族文學(xué) 2014年1期
      關(guān)鍵詞:田園詩舊書天堂

      一 偷書賊說

      還是想說說“舊天堂”。

      倒不是說他死一年了。而是因為我自己不快樂。

      這一年,我升職了。從一個埋頭寫稿的愣頭青,升到公關(guān)三部經(jīng)理,手下有四五人,天天晚上帶著美女去應(yīng)酬、喝酒、唱歌,甚至找小姐,把客戶搞得暈暈乎乎,然后簽下合同。公司給的提成很高,老板見了我就說“天將降大任于是你也”。手下的美女一個月工資有時候高過別的部門經(jīng)理,每次有大客戶都搶著去,我看著她們一臉的壯烈就說“天將降大任于是你也”。

      錢包和啤酒肚臌脹著,一天比一天明顯。有個晚上,美女同事送我回家,問我怎么還住城中村?她的意思,我應(yīng)該買房了,或者至少租個高檔點的地方。我說,小婷,我不是跟你講醉話,我喜歡住在這里,是因為這棵大榕樹。

      那天晚上,我真的沒醉。但我得在客戶、手下面前裝醉。這樣,客戶才會滿意,手下的美女才有借口替我喝酒,然后一杯杯發(fā)起反攻,直到敵我混亂、是非不分。每次從包房外推門進(jìn)來,看到手下已經(jīng)坐到客戶的大腿上,我就悄悄退出,要么點根煙守在門前,像個保安禁止打擾;要么返回洗手間,把沒吐干凈的吐干凈。吐的時候,我偶爾會想起,他媽的,一年前,我還說自己是個純潔的人。

      今天,是我來到這個城市的兩周年紀(jì)念。我一畢業(yè)就來到深圳,因為我無處可去。我畢業(yè)的大學(xué)不算太差,至少是一類本科。求職簡歷印了一百份,我想,這些充滿真誠的句子,撒向人間都應(yīng)該是愛,都應(yīng)該得到善報。結(jié)果,屁,北京上海武漢廣州南京成都還有老家長沙,都沒有一個城市愿意收留我。我不可能真的卷著鋪蓋回到生我養(yǎng)我的那個小鎮(zhèn),我必須找個去處。

      我就這樣到了深圳。在一個初中同學(xué)的介紹下,進(jìn)了羅湖一家私人醫(yī)院,編一本非法刊物。從網(wǎng)上找一些少女墮落、少婦出軌、換妻俱樂部的“口述實錄”,配上一些日本AV女郎照片,每一篇文章后面跟著醫(yī)院的各項業(yè)務(wù):皮膚病、肝炎、婦科……

      這些雜志成箱成箱地拖到菜市場門口、超市門口,免費派發(fā)。

      我在這個醫(yī)院干了三個月就遇見了他。

      他是收二手書的。

      后來熟了,每次他來醫(yī)院找我,前臺小妹都會打內(nèi)線給我,唐哥,那個收破爛的又來找你了,可以上來嗎?我總是糾正說,人家不是收破爛的,人家是收舊書的,你別瞧不起人。小妹操著一口爛普通話反問,不一個意思嗎?

      那天早上,我正把雜志分給派送工人,他站在一邊要了一本看。他騎著一輛三輪車,一件白襯衫被汗水幾乎浸了個全濕。白襯衫扎在黑西褲里,穿著皮鞋。大熱天,手上戴著白手套。手套是紗線的,顯得特別笨。翻雜志的時候,用嘴咬掉手套,才能翻過一頁。咬著手套,一邊看,一邊嘿嘿地笑。

      我問他笑什么。他說,這是你編的雜志?

      我說,是啊。

      他說,你是個詩人吶。

      我說,你也是詩人?

      我們互相嘿嘿地笑。雜志里每篇文章的標(biāo)題,我都給改了,全部改成了詩,如講少女墮落的,我就用徐志摩的詩句“別擰我,疼”,講少婦出軌的,我就用戴望舒的“悠長又寂寥的雨巷”。有時候我還用博爾赫斯的“在黑暗的守夜里將他吸引”。

      他在一張報紙上寫上一個地址,撕給我,說,你有空可以來我的書店看書,很多詩集。

      那個地址離我有點遠(yuǎn)。南山區(qū)了。至少我每次坐車都會暈吐一次。但去了一次之后,我就總盼著第二次。

      他的書店全是二手書,安置在一個城中村的出租屋里。很好找,因為書店是在一樓,而且門口是一棵巨大的榕樹,根系發(fā)達(dá),盤橫裸露,像老人暴突的青筋,看得我十分震驚。

      書店的面積大約是四十平方,結(jié)構(gòu)是一房一廳。房也是廳,廳也是房,因為都站著書架。客人都不多,甚至是很少,零零星星的,穿白背心的老人、孕婦裙的婦女,還有背著彩色書包的小孩。都是翻一翻、看一看,買的不多。

      倒是書真的是很多。啥都有,天文地理、文學(xué)醫(yī)學(xué)、課本雜志。有的書舊得一打開,訂書針裂成兩半,一看,六幾年出版的。

      他總是穿著長袖白襯衫、黑西褲、皮鞋,我都懷疑他只有一身衣服,晚上睡前洗干凈,第二天早晨再穿上。

      他叫我唐詩人。然后拉著我的手,轉(zhuǎn)到一個書架前,說,你的最愛。

      每次他都拉我的手,領(lǐng)我到詩集書架。一個大男人拉一個大男人的手,像個同性戀似的,我不習(xí)慣。但無法拒絕。

      為了縮短去書店的路程,我辭掉了醫(yī)院的工作,并且就租住在書店的樓上。

      運氣算好,找到了現(xiàn)在這家公關(guān)公司。我整整寫了三百六十五天的公關(guān)稿,產(chǎn)品介紹、新聞通稿、話題炒作,雇傭“水軍”、買通版面、誣陷對手等等。要么惡心自己,要么惡心別人。

      有次,我跟部門經(jīng)理說,干不下去了。經(jīng)理說,這個行業(yè)就是這樣,你必須這樣。少不更事的我,一副傻鳥樣,說,這是個骯臟的世界,我是個純潔的人。

      好在有他的書店。

      不管有多晚,有多累,我都會去他的書店里呆一會,像只傻鳥,被他牽著手,來到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詩集書架。我有時會打開一本讀了部分內(nèi)容的詩集,找到折過的頁碼,在白熾燈管下默念一首短詩。有時什么都不干,靠在書架上,喘口氣,休息幾分鐘。這種感覺很美好,像我高中時第一次寫詩,然后被同學(xué)發(fā)現(xiàn),被老師發(fā)現(xiàn),被文學(xué)社發(fā)現(xiàn),然后發(fā)表在黑板報上、校園小刊物上。那種悄悄地被流傳、被議論的感覺,真的很美。

      他從來不過來打擾我。我一直以為他有一天會過來跟我談?wù)撘皇自姡粋€句子,或者一種寫法。但是從來都沒有。我懷疑他不懂詩。

      有天晚上,不知出于什么緣故,我偷了他的一本詩集,《博爾赫斯詩選》,記得很清楚,綠色封皮??赡苁切奶摚野巡柡账狗胚M(jìn)包里,然后假裝買了一本顧城。

      這是我第一次在書店里花錢,三元。他很高興,說顧城是個純潔的人。

      我心虛極了,反問一句,那你覺得我是不是個純潔的人?

      他說,你不是。

      我的心顫抖了一下。他知道我偷了他的書?怎么可能!

      我故作鎮(zhèn)靜,哈哈一笑,現(xiàn)在還有誰是純潔的人?

      他接過話,我。

      我這個偷書賊,再也不敢說自己是純潔的人。有一次,經(jīng)理打趣我,純潔的人,晚上部門去酒吧HAPPY,準(zhǔn)時到啊。我反駁說,我不是純潔的人。

      確實,自那之后,我去書店的次數(shù)少了,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上,我想買車,我想找一個固定的女朋友。再牛叉的博爾赫斯給不了我一個汽車輪子,一次不慌不慢的床第之歡。

      我開始主動出擊,參加各種活動,展示實力,混個臉熟,請客吃飯,私拉客戶,積攢人脈,最后成立公關(guān)三部,帶領(lǐng)一幫打了雞血的愣頭青,打入食品行業(yè),做危機(jī)公關(guān),找內(nèi)線、黑客、水軍,幫人滅火、擦屁股、補(bǔ)漏子,混淆視聽、轉(zhuǎn)移話題……

      不要臉,不要臉,堅持不要臉。

      你黑,我更黑,我更黑黑黑。

      就這樣,我成功了,成了車主,成了領(lǐng)導(dǎo),成了請客買單者,成了合同乙方簽字負(fù)責(zé)人,成了在女人床上打滾的爛人。

      成功意味著沒有了時間。我當(dāng)然沒有忘記那個書店,還有純潔的他。但半年多來,我們再也沒有一次交集。這么說吧,半年,一百八十天,有六十天,我在外地拜訪客戶,或者請客戶游山玩水玩女人;有六十天,在公司里加班到天亮,討論方案,修改稿子,精疲力盡睡在格子間下面;剩下的六十天時間,倒沒那么悲催,吃喝玩樂、花天酒地,不是我勾引別人,就是別人勾引我,沒有一個晚上不是凌晨兩點后才罷休(因為酒吧都是凌晨兩點打烊)。這狂歡六十天,有三十天以上不是睡在酒店里,就是睡在女人的家里。

      有一次,半夜,我回到自己的出租屋里,按開燈,看到兩只碩大的老鼠在床上吱吱叫。它們也不怕我,仿佛這是它們的床,一前一后,嬉戲的樣子,像在求歡。這讓我想起,我剛來這個城市時的第一份工作,在醫(yī)院里編黃色小報,就經(jīng)常找一些夫妻做愛的技巧文章。兩者好像沒什么關(guān)聯(lián),但卻我莫名難過起來,覺得自己每天都過得他媽的好荒唐。

      我下到一樓,看著關(guān)閉著的書店,情不自禁地輕輕叩了下玻璃窗。無人應(yīng)。我看到門與窗之間的墻上,釘著一副新招牌:舊天堂。三個字是用木棍拼起的。木棍釘在板上,板釘在墻上。趁著亮光,還看到,木板右下角用毛筆寫著營業(yè)時間:中午十二點到晚上十一點。

      那晚我在樓下沒呆到十分鐘,困意就上來了。回到小屋,趕走老鼠,定好鬧鐘,呼呼大睡。更多的客戶、單子、女人等著我去消滅,瞬間的感觸,一文不值,就是一個屁,放出來完了就完了。

      只是沒想到的是,等我再一次想起書店和他的時候。一切都完了。消失了。有人說他是出家了。我認(rèn)為是死了。但不管是出家,還是死,真的就像放了一個屁。輕得沒一點重量,甚至,連點臭味都沒有。

      二 大榕樹說

      我就是書店門口那棵樹啦。大榕樹,枝葉茂密,根系發(fā)達(dá);下雨的時候,可以在我下面躲雨,大太陽的時候,可以在我下面乘涼;還可以在我下面擺攤,燒烤,啤酒,喝醉了唱歌跳舞;深夜,人們散去,還可以靠在我身上,男女抱著接吻、撫摸。都可以,我樂意看到人間處處歡樂。

      可是,我現(xiàn)在看不到了。我現(xiàn)在只剩下一截埋在土里的樹根,水泥蓋著我,呼吸都困難,簡直可以用“垂死”二字來形容。

      我的上半身怎么沒了呢?還不是因為這個偉大的國際化城市。這么好端端的一個小區(qū),三十年歷史啦(我也就是三十年前就來到這里的)。房屋不高、間距寬敞、綠樹成蔭、鄰里和睦,干嗎非得拆掉重建呢?真搞不懂。

      拆掉重建,一開始是很多人反對的。他們選出代表到管理處鬧過,還打過橫幅,上過報紙。我想,這些人還是重感情的,念舊的,心里很高興。

      其實我傻。他們到管理處鬧,打橫幅反對,是因為房地產(chǎn)商給的補(bǔ)償太少,他們要一比二的面積補(bǔ)償,還要送精裝修和終身免物業(yè)管理費。房地產(chǎn)商只答應(yīng)一比一點五。

      我以為他們真的是念舊,是留戀這份延續(xù)了三十年的生活氣息和共同記憶。屁哦。

      談判談了兩個月,就達(dá)成了協(xié)定。一比一點六的面積補(bǔ)償,終身免物業(yè)管理費。

      協(xié)定一達(dá)成,反對的橫幅改成了“熱烈慶祝我市首個舊城改造項目正式啟動”。電視臺來采訪,居民臉上堆著親切的笑容。

      舊城改造規(guī)劃時間是五年。但我是第一個被改造的。按理說,大家都有保護(hù)意識,我頂多是被遷移走,不至于犧牲。誰知,開放商一隊人在勘測時,一個大胖子說,整個小區(qū)五十多棵樹中,就數(shù)我的根部最龐大,碗口大的根須吃到建筑下了,不移植,會影響到規(guī)劃,移植,工程會很大,預(yù)算要增加……唧唧歪歪的話說了一堆,最后胖子瀟灑地?fù)]了下手,輕聲說了句,無所謂啦。

      無所謂讓我有所謂。沒有人開會討論,沒有人聲張反對。一把電鋸讓我從此深埋地下,一瓢水泥稠漿讓我從此呼吸困難。

      在黑暗的世界里,我只能靠著回憶維持最后的生命。

      所以,我想同你們說說“舊天堂”。

      畢竟,那三個字就是從我身上折下的木條。想起那些木條,我就覺得自己還活在光明世界里。

      他上午出去收書,下午回來營業(yè)。有個習(xí)慣,下午開門,頭一件事,是把收到的書從袋子里取出來,碼上書架,這個過程很快的,因為他在收書的時候就已經(jīng)暗地分好類了。那天卻沒有直接碼書,而是打了個電話。手里拿著一本厚厚的書,歪靠在書架上,邊打電話,邊瞅著書,很高興的樣子。

      電話打完后,啥事沒發(fā)生。第二天下午兩點,一個女孩出現(xiàn)了。白T恤,牛仔褲,頭發(fā)扎得高高的,長得蠻漂亮。他從桌子下拿出那本厚書,交給女孩。兩人說著笑著,走出來,坐在我的樹蔭下。

      那本書叫《叢林故事》,封面上寫著羅德亞德·吉卜林,英國19世紀(jì)末20世紀(jì)初的文學(xué)大家,童話小說巨匠。

      看到頭發(fā)扎得高高,我想起,之前,這個女孩來過一次書店,也是下午兩點多的樣子。每次來,看她眼神,都好像沒睡夠似的,泡著個眼,臉上血色也不多。那天,女孩在書架上轉(zhuǎn)了一圈,然后給他留下一個紙條,想必那紙條上就是“叢林故事”這四個字。

      一個愛看童話書的女孩,好少見。

      他是單身啦。至少這么多年我沒見過他有女朋友。他第一次追著人出門,喊住她,問她的電話是多少。女孩又在紙條上補(bǔ)了一行字。女孩走了,他半天沒回過神,依依不舍的樣子。鬼都看得出,這小子動了芳心。

      難怪,找到《叢林故事》后,他那么開心。

      兩人就這么認(rèn)識了。后來我看到的是,隔三岔五,下午兩點多的樣子,女孩來書店,取不同的童話書。他們蠻聊得來,總是走出書店,在樹蔭下依依送別。

      過了很久,有一個晚上,女孩破天荒地出現(xiàn)在書店門口,那天晚上好像都快過了十二點了吧。書店沒關(guān)門,好像特意在等她。換了個人似的,她打扮得好妖艷,短裙、高跟鞋、頭發(fā)打著卷,從背后就可以猜得到她肯定還化著濃妝。他們搬著凳子,坐在樹蔭下。我聞到濃濃的香水味。聽他們一聊,事情明白了一大半。

      這個女孩是夜總會里的“公主”,站在門口迎接賓客,幫人點歌,拿小費。通宵工作。我們偉大的書店老板,早就摸清了情況。一次跟蹤就夠了。幾個月的交往中,他不停地鼓勵女孩辭去夜總會工作,找個白天上班的工作,再報個大專班,兩年后拿個文憑,比什么都好。女孩被說動了。他當(dāng)天就幫她報了名,交了一年的學(xué)費。“公主”連夜把職辭了。

      就這樣,女孩找到了一家外貿(mào)公司,做前臺,晚上上夜校。他們自然成了一對,情投意合。書店生意好不好,我不曉得,但那段時間,他的臉上是笑瞇瞇的。兩年后,女孩還真拿到了大專文憑,到了一家律師事務(wù)所工作。上班第一天,黑西褲黑西裝,一身利索。

      就是那天晚上,他們在我身上折下一堆小木棍,在木板上釘出“舊天堂”三個字。

      他說,這個店名,他早想好了。就是想等到一個心愛的人,一起把它掛上去。

      女孩在律師事務(wù)所當(dāng)?shù)氖锹蓭熤怼?/p>

      就是這個助理當(dāng)壞了事。不出一周,女孩就開始不準(zhǔn)點地出現(xiàn)在書店里。接著,一個月后,就壓根看不到人啦。

      這個城市很多事情,變化得比臺風(fēng)還無常。天氣預(yù)報說,臺風(fēng)要來要來,結(jié)果影都沒有。書店老板和律師助理的愛情,也是這樣,眼看呼之欲出,結(jié)果,影都沒有。

      律師助理有了更好的出息,丟下一個燈影暗淡下的瘦男人。

      恢復(fù)單身的瘦男人,倒沒看出他有多傷心,或者消沉。照舊,上午收書,下午營業(yè)。我經(jīng)??吹剿蚺⒌碾娫挘治找槐緯?,花花綠綠的封面,無疑還是童話書。有時見他和女孩通著電話,但都很短暫。有時候,看他皺著個眉頭,然后把手機(jī)合上,十有八九是對方?jīng)]接。沒接,沒關(guān)系,他把書名發(fā)短信告訴她。

      女孩始終沒有來拿她的童話書。那些童話書被藏在桌子下,被我們的癡心愛人用牛皮紙包著,誰也不賣。

      他們倆的事,我能講的,就這么多。

      后來,女孩是否回心轉(zhuǎn)意,是否回來取她的童話書,我就不知道了,因為我被埋到了地下。

      三 準(zhǔn)爸爸說

      今天我辭職了。昨天,我還是一家新聞周刊的記者、主筆,負(fù)責(zé)封面報道的專題策劃、統(tǒng)籌。這本全彩色銅版紙雜志,收益很好,記者的工資高過同城黨報、都市報。但我厭煩了。我不想貫徹主編的三項基本原則:要么揭秘,要么娛樂,如果這兩個都不靠,那就實惠點,換點廣告創(chuàng)點收。我不想讓每條新聞都被改成《××行業(yè)大揭秘》、《××騙局大起底》,我也不想采訪每個名人都繞著彎子問,你和那個明星是怎么回事。

      回顧這么多年的記者生涯,我問自己,策劃的專題報道,大大小小,近百個,有哪個是可以留底欣賞的?沒有。

      在我辭職之前,有個報道,我想“做一回自己”。因為,我馬上要當(dāng)父親了,我不想天天唯唯諾諾地過著。我想給未來的孩子做個榜樣。

      這個報道就是“舊天堂”事件。提交選題時,我說,這三萬本書,掃地出門,扔在地上,天一下雨,全部泡湯,要報道,拯救這三萬本書,關(guān)注民營書店的生存;可以不發(fā)封面報道,但至少可以發(fā)閱讀版。

      主編說話很犀利:咱們周刊確實有閱讀版,但那都是書商給錢買的版面。要搞文化,也可以,但,鐘二毛,我問你,每天多少本新書出來,有哪本書是必讀不可的?有哪本書是必報道不可的?沒有!沒有利益關(guān)系的書,我們?yōu)樯督o他做宣傳?任何版面都是錢,版面也是生產(chǎn)力。當(dāng)然,也包括閱讀版。

      主編頓了頓,又呵呵地笑著說,當(dāng)然,也可以破例搞一回,但你要想一個問題,報道出去了,萬一沒有人響應(yīng),拯救不了怎么辦?這涉及到我們雜志的影響力。影響力也是生產(chǎn)力。所以,我要一個圓滿。你能圓滿,就去報道。

      好。我豁出去了。不管怎樣,我都要把這個事搞圓滿。

      報道一:

      這么大個城市,容不下一個“舊天堂”?

      本刊訊(記者鐘二毛)舊天堂。一個二手書店的名字。一個關(guān)于書的悲情故事。

      故事主人公的名字和書店名字一樣美:田園詩。田園詩十年獨自一人堅守“舊天堂”,做著他的書店夢。書店就是家,家就是書店。連廚房、衛(wèi)生間都摞滿了書,晚上就在書垛上鋪一門板,枕書而眠。

      一個月前,因為交不起房租被房東趕出門外,三萬本書也失去了棲身之所,撒在門前空地上。一周前,他說去廣州找買家,就再也沒回來。他在“舊天堂”招牌背面留下三個字:書無罪。多名逛過書店的書友,自發(fā)找來硬紙板、塑料泡沫,把書墊起來,免得書受潮。但隨著雨季來臨,書的命運揪著愛書人的心。田園詩的六旬老父天天撥打兒子電話,卻換來一遍一遍的“暫時無法接通”……

      書店夢:讓所有人都愛看書

      “舊天堂”藏匿在偌大的舊城改造小區(qū)里,很不好找,但只要問問小區(qū)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得到詳細(xì)的路線。可見,這個書店,街坊鄰居很熟悉。找到“舊天堂”,書店變成了露天書攤。滿眼舊書暴露在空地上,一排排的書架擺放在樓梯前,一個老者——田園詩的父親,正在招呼零星的兩三位顧客。“這還是微博轉(zhuǎn)發(fā)后,才有這么多人?!睙嵝臅岩ο壬f。

      田園詩的父親說,兒子被趕出來之后,就喊他過來幫忙。他來的第二天,兒子說他要去廣州找買家,第二天中午回來,還交代他晚上別走,書不能離人。結(jié)果第二天沒回,第三天沒回,第四天接到電話。電話里,兒子讓他辦三件事:拖車要還給十二棟三零一的黃老板;借樓上二零三全老弟的兩千元,先還上;書堆里有一捆書,是油紙包起的,全是童話,不要賣,直接燒掉,一定要燒掉。這個電話之后,兒子就音訊全無了。

      在父親的記憶中,田園詩高中畢業(yè)從老家月攏沙出來,幾乎身無分文,一路扒車先去了北京,再下廣州,之后來到深圳。這一離家就十年了。在父親印象中,田園詩內(nèi)向,不愛說話,就喜歡看書。前些年,應(yīng)該是積攢了些錢,他搬到這個小區(qū),租了個一樓的房子開舊書店。每年春節(jié)大年初一,田園詩都會打電話回去,讓父母不要擔(dān)心,說他在城里要開一個最大的二手書市場,讓每個來的人都有收獲,找到自己喜歡的書,要讓不愛看書的人都跑來看書,閑著沒事的人也跑來看書。

      愛書成癡:完全不是在做生意

      “每個愛書的人都有一個書店夢”。熟悉田園詩的朋友說,他的夢做得太無邊無際。

      光顧過“舊天堂”的朋友,向記者回憶起田園詩的一些事情。樓上住戶邢先生說,他搜集來的書,種類繁多,人文、歷史、哲學(xué)、科技、文學(xué)、自然,無所不包。有愛書之人曾在他這兒淘到了三聯(lián)版葉靈鳳先生的《讀書隨筆》、王元化先生和夫人張可合著的《莎劇論集》。但有時候覺得他就是一個怪人,完全超出了做生意的樣子。每次收了舊書回來,田園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每本書細(xì)細(xì)擦拭,然后挨頁翻,缺頁的書就不要了,破損的地方則修補(bǔ)好,折角的地方給抻平。一本舊書折騰半天,還做筆記。

      藝術(shù)家堅果回憶說,舊書無價,碰到顧客喜歡,討價還價是常事,但田園詩碰到聊書聊得高興的,不僅便宜賣,還附贈幾本書;費孝通的《中國鄉(xiāng)村考察報告》,在網(wǎng)上,這書得四十塊,他才賣五塊錢。堅果感嘆,他完全不是從做生意的角度來經(jīng)營書,他堅守的是關(guān)于書的理想。

      隔壁一棟的李先生這么評價田園詩,對舊書太執(zhí)著,個性內(nèi)向,不善經(jīng)營,太過理想化,收書只因興趣不為利益,是他書店失敗的原因?!皟赡昵?,我就說他會失敗,”李老先生說,“他天天吃饅頭,但是賣書卻很便宜,我跟他說定價要保證不能低于同行的半價,但他卻半賣半送。遇到愛書的人買完書,還問人家有沒零錢坐車,兩塊、三塊,給人送路費?!?/p>

      眾多熱心書友都在出謀劃策找線索,希望田園詩早日出現(xiàn),讓他看到這么多人在關(guān)注他,把“舊天堂”繼續(xù)經(jīng)營下去,完成他未完成的夢。而對田父來說,他只想讓兒子盡早回來,把書處理完,回家種田去,因為“睡在書上,很難受”。

      報道二:

      “舊天堂”事件追蹤報道

      田園詩疑已出家

      本刊訊(記者鐘二毛)一周過去,“舊天堂”主人田園詩仍未現(xiàn)身,手機(jī)仍然聯(lián)系不上。天降大雨,幸好有眾多書友伸出援手,拉起防雨毛氈布,蓋住了三萬冊舊書。本刊獨家報道刊發(fā)后,全城媒體跟進(jìn)報道,同時微博上也有網(wǎng)友呼吁大家關(guān)注這家舊書店的命運。很多讀者周末以購書的方式,支持“舊天堂”。

      記者在協(xié)助田父整理舊書的過程中,翻出了田園詩的兩三本筆記本。里面有賬目,有讀書文摘,也有零星類似日記的感想,并夾雜了他與寺院的書信往來。筆記本里記有一些寺院的電話,包括六祖寺、南普陀寺、廣化寺等。

      借過錢給田園詩的全弟推測,田園詩極有可能已經(jīng)出家,因為他本來就是佛教徒。全弟說,他被房東驅(qū)出門外的一個多月時間里,他病過兩次,“一次感冒,半夜吐得厲害,我去看他,叫他去醫(yī)院看病。他說醫(yī)院貴,他準(zhǔn)備去一個小門診拿點藥吃。但他最終連這個小門診都沒去。他還有腎病。有次,痛起來,他頭抵著書,罵了句粗口,說自己連乞丐都不如。”

      記者試著聯(lián)系了小區(qū)管理處,能否先將書存放在他們那里,以確保不淋雨,田父也不至于睡在露天書攤上。管理處說這不是他們的責(zé)任,可不可以存放還要請示領(lǐng)導(dǎo)。

      也有幾家舊書店打來電話,表示要一口氣全部買走。但價錢開得很低,用書友們的話說,“簡直是趁火打劫”。

      幾個熱心的書友商量,繼續(xù)發(fā)動熱心市民,關(guān)注“舊天堂”,在田園詩出現(xiàn)之前,保護(hù)書,賣書,確保每一本書都能找到它應(yīng)有的歸宿。

      報道三:

      “舊天堂”事件追蹤報道

      悲情故事有了圓滿結(jié)局

      本刊訊(記者鐘二毛)田園詩還是沒有出現(xiàn)。但是一個與書有關(guān)的悲情故事終于畫上了圓滿句號。一個多月來,在熱心書友的幫助下,舊書終于有了歸宿。截至昨日,三萬多冊舊書全部售出,這一結(jié)局多少給眾多牽掛此事的書友們增添了幾許暖意。

      值得提到的是,昨日,被挑選下的一萬多冊舊書,由一神秘男子悉數(shù)買走。他說,書無好壞、時髦土舊,任何一本書都會有適合它閱讀的人,這些挑剩的書仍有價值;田園詩是個有理想的人,但其理想與現(xiàn)實的差距甚遠(yuǎn),他愿意為他把夢圓完;希望每個人為理想活著,并祝福所有堅持理想的人們。

      責(zé)任編輯 安殿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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