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亳州女子的孝行

張 文 祿

(亳州師范高等?？茖W校， 安徽 亳州 236800)

明清亳州女子的孝行

張 文 祿

(亳州師范高等?？茖W校， 安徽 亳州 236800)

明清時期亳州女子十分重視行孝，她們在極為艱難的生活條件下，從飲食起居做起，給予長者無微不至的關愛。她們的孝行觀中盡管還殘存著封建迷信色彩，但她們發(fā)自內心的對長者的尊敬卻實實在在使長者得到了老有所養(yǎng)，真真切切地維護了一個家庭。

明清時期；亳州婦女；孝行觀

孝文化是中國文化的核心組成部分，在維護家庭和睦、宗族團結、社會穩(wěn)定等方面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本文以(光緒)《亳州志》所列女子孝行為核心材料，對明清時期亳州女子的孝行觀做一探討，以期深入挖掘亳州地方史的內容，深化中國古代孝文化的研究。

一

何為孝？孔子謂：“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盵1]《禮記》：“孝有三：大孝尊親，其次弗養(yǎng)，其下能養(yǎng)?！盵2]孝順父母，最起碼是要讓父母吃飽穿暖。正是從這個最低層次的要求出發(fā)，明清時期亳州女子絕大多數(shù)都是在家貧的情況下以“乃紡織以供衣食”[3]377開始，這種孝行在夫亡之后仍堅持依舊。如“黃氏，田永鎮(zhèn)妻，年十六歸于田，越兩載，夫亡，遺腹生女，欲以身殉，因念兩世孀姑將無所依，忍死孝養(yǎng)。”[3]380“劉氏，儒童宋之祉妻。夫亡，氏年二十一，姑老并無他子可依，氏躬紡織以養(yǎng)姑，甘旨無闕?！盵3]382從志書中看，這一時期女子在事生方面行孝的方式是多樣化的。除了“勤紡織以事翁姑”[3]387，為其提供最低的衣食保障外，還有舍身救姑者。如“申氏，張瑾妻，奉姑避賊，殺姑，氏以身衛(wèi)，因遇害?！盵3]436割股療親者，如“趙氏，邵填植妻，年十六于歸，姑病，奉湯藥晝夜不倦，一夕假寐，恍惚見緋衣人告知曰‘病須人參方愈?！X而苦人參難得，遂割股以進，姑愈。人以為孝感云?！盵3]382除此之外，這一時期女子行孝的對象也不僅僅局限于親生父母或是公公婆婆，還延伸到上一代人，如“周氏……時舅姑俱歿 ，惟祖姑在堂，氏伶仃孤苦，事老撫幼，不憚艱難?！盵3]378

在事死方面，明清時期亳州女子依然很重視，她們會盡最大的努力將葬禮辦得隆重而合“禮”?！岸稀骆坠帽M孝，歿后，喪葬盡禮?！盵3]390“李氏……家甚貧，養(yǎng)親教子，艱苦備至，親沒，殯葬合禮?！盵3]399“崔氏，支麟書妻，崔光泗女，十九歲歸麟書。閱兩月，夫故。因翁姑衰老無人奉養(yǎng)，遂茹痛承歡十有余年，迨翁姑既亡，殯葬以禮，遠近皆稱其賢孝?！盵3]419即使是死在外面，也要想盡一切辦法使其靈柩回歸故土?！跋氖希窦毫⑵?，年二十八，夫故，遺孤六歲，咸豐中，氏奉翁姑扶弱子避亂太和，翁姑卒，遂寄柩焉。肅清后，搬柩歸葬?！盵3]378在事死方面甚至出現(xiàn)了以身殉葬的極端行孝方式。“楊氏，薛炳妻，炳卒，氏年十九，苦志孝事翁姑四十載，及翁姑歿，氏亦隨卒?！盵3]435除了喪葬盡禮外，在祭祀方面，明清時期亳州女子也是極盡孝行?！袄钍?，冀心賢妻，年二十四夫故，氏哀泣不飲食者五日，翁姑哭，諭之曰：‘兒既亡，汝若殉，舍予二老何以為生？’氏乃忍淚含悲，親操井臼，晝夜紡織，為奉養(yǎng)計，咸豐初年，粵逆過境，土匪乘亂，家無容膝之地，氏奉翁姑避至鳴鹿，乞討糊口。不意翁姑以子夭，悲痛且受賊驚，遂相繼歿。氏罄其所有，僅余蔽體之衣，竭力營葬。撫嗣子允升以續(xù)夫祀。肅清后，攜子歸里，無力搬翁姑之柩改葬故土，每逢祭掃，未嘗不反復流涕也?！盵3]435有些女子將已亡翁姑刻木為像，早晚在家祭奠，“某氏，蔣廣初妻。翁姑歿，刻木像，朝夕虔奉之，如事生之禮，有古人丁蘭之風?！盵3]435

其實，在孝行中最難、最可貴的應該是尊親。俗話說“病床前頭無孝子”，就是從反面說明日常生活中的尊親、孝親才是真孝、大孝。明清時期亳州女子的孝行觀中除了照顧病危的長輩、合乎禮儀的埋葬和祭祀逝去的長輩外，更多的孝行體現(xiàn)在日常生活中，并能通過以身作則的方式將這種孝行傳遞給后代?！邦伿?，監(jiān)生崔獻妻，事姑以孝聞，相夫以順稱。仆婢有過，必引為己咎?！盵3]438用這種勇于承擔的做法，無聲地教育他人要學會孝敬長者。在這種“孝敬長者為己任”的觀念的影響下，即使對于非嫡親的長者也能做到孝敬如常，這的確值得一書?！靶奘希萃n世繡妻，……事繼姑以孝聞。析產(chǎn)時世繡盡以腴田及安宅讓與異母弟世勛。及世繡卒后，氏事繼姑猶夫在時也。世勛家產(chǎn)蕩盡，繼姑養(yǎng)膳時缺。氏聞之嘆曰：‘為人子婦，令其親缺養(yǎng)于心安乎？’因迎與同居，奉養(yǎng)備至?！献浜?，子昊猶尊母訓。”[3]419這種日常生活中的孝，具有極強的潛移默化作用，它能使他人尤其是晚輩在不知不覺中形成良好的孝行觀，從而使孝道代代相傳。這種良好的尊親孝行觀一旦形成，就不會因人因事而改變?！瓣愂?，汪時發(fā)續(xù)妻。秉性柔順，外祖母老而寡且失明，依其父以居，氏奉侍極誠。姨母嘆曰：‘女甥如是，吾愧為女矣?！滦稚┖颓揖矗渭沂虏簧?，及于嫂嫂多子，代撫其長子更，氏歸汪年余，嫂與更言及之，猶涔涔淚下也。氏翁姑早歿，事叔舅姑倍勤，謹察所欲，典質衣物必市以進?！盵3]436

二

明清亳州女子孝行觀形成既有共性又有特性。其一，亳州的社會經(jīng)濟環(huán)境是女子孝行觀形成的基礎。亳州是一個典型的農耕社會，“平原曠野，土沃壤饒，四通八達而無崇山巖谷之險阻。”[3]56這種社會環(huán)境的典型特點之一就是人們滿足于聚族而居的安穩(wěn)生活。這種生活方式在帶給人們安居樂業(yè)的同時，又使得人們的思想與眼界狹隘，無法接受外來新鮮的思想與文化知識，他們的觀念、行為更多的是從歷史中去繼承，從周圍的現(xiàn)實生活中模仿。明清時期的亳州與皖南的徽州相比，有著得天獨厚的生存條件，土地耕作尚可以養(yǎng)活一家人?；罩萑酥宰叱鋈?，是“因為徽州的耕地有限，地價極貴，單靠兼并土地這一手段很難滿足豪門大族的奢侈生活之需，于是經(jīng)商也成為他們擴大財源的一個重要途徑”[4]。相關研究成果顯示，“明清時期該地區(qū)(皖北)仍然是農業(yè)重稅區(qū)”，有些地方甚至出現(xiàn)了田賦“五倍于原額”的現(xiàn)象[5]。不過，與徽州地區(qū)不同的是，亳州地區(qū)的百姓能夠依靠農業(yè)勞動解決溫飽問題(除非有大的天災、人禍)，因而就決定了亳州人內向型特點，他們不愿走出去，不會輕易接受新觀念、新事物。這種地域文化保守性在女子身上更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不論她們出生的家庭環(huán)境怎樣，一旦出嫁，則完全依照丈夫家的禮俗，恪守三從四德。一旦丈夫離世，全部的生活重擔落在她們肩上，她們便“紡織不虛晝夜”，以此來維持一家人的生計。

其二，儒家倫理道德輿論宣傳是明清亳州女子孝行觀形成的前提條件。在我國古代社會, 女子與男子的地位是完全不平等，最典型的就是女子無法像男子一樣求學。即使有條件接受教育，也只能在家里，而教育內容則是以三從四德為核心的家庭倫理道德。從一開始的文化學習上，女子就失去了與男子抗爭的條件。男人控制著文化輿論宣傳工具，完全按照他們的要求設計著女子未來的發(fā)展方向，包括如何行孝，毫不在乎女子所承受的身心壓力?！抖Y記》認為“子婦孝者敬者，父母舅姑之命，勿逆勿怠。若飲食之，雖不耆，必嘗而待；加之衣服，雖不欲，必服而待。加之事，人代之，己雖弗欲，姑與之而姑使之，而后復之。”據(jù)此又提出“婦事舅姑如事父母”[2]419。成書于唐的《女孝經(jīng)》對女子尤其是為人婦者如何盡孝提出了具體要求：“婦人之道，先人后己，以事舅姑。紡織裳衣，社賦蒸獻，此庶人妻之孝。”[6]在這樣的輿論宣傳下，女子無論是從血親關系還是從道德倫理都自覺不自覺地將孝放在了第一位。于是《亳州志》中所見到的女子，盡管夫死仍拼命勞作，以侍奉翁姑，將孝道作為其一生追求的人生目標。

其三，父權家長制下女子經(jīng)濟地位的缺失是明清亳州女子孝行觀形成的內在因素。中國是一個典型的農業(yè)國，這種經(jīng)濟生產(chǎn)模式使父權家長制在中國長盛不衰。在這種社會環(huán)境下，女子始終處于一種從屬地位。在財產(chǎn)繼承權方面，不僅民間鄉(xiāng)里將女子視為低人一等，無財產(chǎn)繼承權，就連國家法律也將女子置于法律的保護之外，認為女子無權繼承財產(chǎn)。清朝明文規(guī)定，家中無兒子的，應立同宗子侄為繼子，只有在“戶絕財產(chǎn)果無同宗繼承人”的情況下，才允許“親女承受”。而實際上有女無子而同宗族又無男子的情況在古代是少之又少，這實際上是從法律上剝奪了女兒的財產(chǎn)繼承權。女子出嫁后，其財產(chǎn)權并未得到保護，妻子在丈夫死后，只有無子的情況下才能與族長指定的繼嗣之人合承家產(chǎn)，而要改嫁，則不能帶走任何東西。因而就出現(xiàn)了懷有身孕的女子在丈夫臨終時的“生男則撫，生女則死”[3]377的毒誓；一旦沒有兒子，只能“以夫弟忠亮子為嗣，晝夜紡織，以盡婦道”[3]418。無論是期盼自己生兒子還是過繼別人的孩子為養(yǎng)子，其目的都是為了依靠這個合法的財產(chǎn)繼承人而生存。而“欲改嫁者，母家給還財禮，準其領回”[7]。這對出嫁后的女子來講是死路一條。民諺“嫁出去的女兒潑出的水”，在父權家長制下，女兒一旦嫁出去就成了別人家的人，娘家人很少過問，更不會出現(xiàn)拿出當初接收的彩禮，將女兒再迎回家們的事。即或偶有“無伯叔兄弟，惟生母可依”的情況出現(xiàn)，面對再嫁問題，也會因為世俗的觀念而“不從”，乃至為抗議家人的勸嫁而“自此不復歸省”[3]380。在這種情況下，已出嫁婦女只有留在夫家一條路可選。在沒有丈夫的“蔭庇”下，一個弱女子要生存下來，只能是處理好與公婆的關系，討得公婆的歡心、博得族人和鄉(xiāng)里的認可，而行孝就是最好方式之一，不僅得到了公婆的認可，有了一個安身立命之所，甚至還可以得到政府嘉獎，成為防止遭受虎視眈眈族人瓜分財產(chǎn)的強有力的保護傘。

其四，家庭現(xiàn)實是明清亳州女子孝行觀得以實現(xiàn)的無奈之舉。“亳州為中州門戶，南北交途，東南控淮，西北接豫?！薄百裰葜兀媳敝?，稽之往來策，未嘗不以此為扼要?！盵3]56這樣的地理位置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男子多戰(zhàn)死，家中盡孝落在女子肩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再加上當時的醫(yī)療條件落后，病死情況時有發(fā)生。在農業(yè)社會，男子能成為家庭的主宰者，實際上就是源于其能從事農業(yè)勞動。一旦男子去世，也就意味著一個家庭即將垮塌。在這種情況下，能使這樣的家庭繼續(xù)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就是年富力強的孀婦。一旦孀婦另嫁或是殉情，這個家就只剩幼者與老者。無論是從長者個人養(yǎng)老送終的私利角度，還是從人性的角度來講，很少有人愿意做出置家庭于不顧的事。她們寧愿犧牲自己的青春年華和終生幸福，來維持一個即將破落的家庭，使老有所養(yǎng)，幼有所教。更何況，她們的孝行一旦得到政府的認可，還可以得到物質的或精神的獎勵，而這些又是這個家庭重新走上復興之路的重要保障。

三

明清時期亳州女子是十分重視行孝的，她們在極為艱難的生活條件下，從飲食起居做起，給予長者無微不至的關懷，既使生者老有所養(yǎng)，又使死者死有所安。她們的孝行觀中盡管還殘存著封建迷信色彩，但她們發(fā)自內心的對長者的尊敬卻實實在在使長者得到了老有所養(yǎng)，真真切切地維護了一個家庭。今天的亳州乃至整個皖北大地仍是一個以農業(yè)為主的地區(qū)，青壯年男子外出務工，家中留有婦女兒童和老人，年輕婦女成了留守在家的主要勞動力，這些婦女如何行孝問題亟待解決。我們或許可以從明清時期亳州女子的孝行觀中獲得一些啟示。

[1]朱熹．論語集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5.

[2]朱彬．禮記訓纂[M]．北京： 中華書局，1996：714.

[3]中國地方志集成·光緒亳州志[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

[4]王廷元，王世華．徽商[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5：6.

[5]劉亞中．唐宋以來皖北農業(yè)經(jīng)濟發(fā)展軌跡管窺[J]．淮北煤炭師范學院學報，2005(6).

[6]王相．女四書·女孝經(jīng)[ M ]．北京：中國華僑出版社，2011：157.

[7]馬建石，楊玉裳．大清律例通考校注[ M ]．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2：446.

責任編校：徐希軍

2013-12-26

安徽省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項目“皖北民俗文化的深挖掘與應用研究”(AHSK11-12D202)。

張文祿，男，甘肅民樂人，亳州師范高等?？茖W校講師。

時間：2014-6-17 14:29 網(wǎng)絡出版地址：http://www.cnki.net/kcms/doi/10.13757/j.cnki.cn34-1045/c.2014.03.016.html

B823.1

A

1003-4730(2014)03-0065-03